“太后上回便提了,会赐长寿面,让皇后娘娘一起尝尝,慈宁宫的御厨做的长寿面,里头的汤头是独有的。”
“嗯,明儿我打发人让皇后同去。”
第二日用过早膳,弘历陪着太后说了好一会儿话,又去养心殿特意召见了大阿哥和二阿哥,午膳时虽说不宴群臣,但为表亲近,他还是召了几个人进宫与他共用午膳。
午后,又去看了大公主和三阿哥。
许多一边打探着弘历到哪个宫去了,一边来来回回跑了膳房好几遍,只为了盯着晚膳的菜品,不能同午膳的重复,还要吉祥如意的菜色,又不能只好看不好吃。
膳房自然不嫌他麻烦,毕竟是弘历登基的第一个生辰。
翊坤宫里,唯恐御膳放不下,何嬷嬷让人准备了更大的桌子。
春然则盯着那盆要送给弘历当生辰礼物的菊花,还准备了一个极衬的花瓶,擦了又擦。
含珠带着人,换了翊坤宫一部分花瓶摆件,看起来更加富丽堂皇。
各有各的忙碌,最清闲的就是温晚了,一直在书房写字,也不让人伺候。
离着晚膳还有小半个时辰时,许多回来了。
温晚已经停笔,正在洗手,听到他求见,就让进来书房回话。
“娘娘,方才,嘉嫔半路拦住了皇上。”
一屋子人都看向许多,不过都没有什么担忧之色。
今日皇上必然来翊坤宫的,谁都截不走。
“嘉嫔送了皇上贺礼,奴才听说,瞧着像是一册书。”
“皇上看了,龙颜大悦,当场就赏赐嘉嫔珍珠一斛,好像还道,明儿要去嘉嫔宫里…”
显然,许多的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何嬷嬷面色如常,春然扁了扁嘴,只有含珠,又没忍住:“半路拦圣驾,也忒不端重了。”
温晚看了她一眼,“端重?呵。”
这个后宫,除了皇后,哪个需要端重?
温晚自己的手段,也未必上得了台面。
“在这宫里,不争宠争什么?争冷宫的屋子么?”温晚声音冷淡。
她太过得宠,所以她身边的人,并不觉得她辛苦,只以为她轻轻松松就得了弘历的偏爱。
她们会替她去防着外头的人,也知道帝王未必长情,但唯独不知温晚每每同弘历在一起时的如履薄冰。
“本宫若是处在嘉嫔的位置上,难不成你们要本宫,端庄持重,然后等死么?”
几个人都跪了下去。“娘娘息怒。”
“今日你们嘲讽嘉嫔,明日,也会有人嘲笑本宫。”
“这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大家都一样。”
谁又比谁高贵多少呢?
“嬷嬷。”
何嬷嬷抬头,温晚给了她一个眼神。
“奴婢明白。”何嬷嬷磕头,然后起身。
“都起来吧。”
三人起身,知道今晚,何嬷嬷必然要给他们再教教规矩。
遣了他们出去,何嬷嬷心疼的看着温晚:“娘娘,她们并非有意的…只是都还小…您莫要气着自己。”
其实温晚倒没有多伤心,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天选之人,哪有一进宫,就万事皆懂的,且自从跟了她,就没过一天艰难的日子,自然而然,认知上会有不足。
幸而现在就发现了,何嬷嬷是有经验的,她好好教导,也就是了。
“他们知道不欺负旁人,已经是难得了。”
“不过口无遮拦,是会死人的,嬷嬷定要同他们分说明白。”
“是!”何嬷嬷表情严肃。
“皇后娘娘送了绿竹出去,含珠…且再看看罢。”
含珠性子如此,恐怕是改不了了。
皇后何尝没有呵斥绿竹,最后不也是无可奈何?
“暂且只让她管着院子里,不必她出门。”
“春然,嬷嬷需多费心了。”
春然只是经验不足,好好调教,是够用的。
“娘娘放心。”何嬷嬷点头。
温晚起身,拿起剪刀,准备去剪菊花。
她自然不可能真的只送菊花。
她真正的礼物,只能等夜深人静…
第100章
温晚迫使自己打起精神,含笑看着弘历走进来。
两人没有多言,温情脉脉的用了晚膳后,还在院中走了走,看遍了温晚新种的花,又逗了逗皆安和皆福。
待置身床帐之中,温晚自枕下抽出一本册子,亦是自己裁的纸而成。
“这才是生辰礼。”
弘历看着册子,神情尴尬了一瞬。
温晚知他是想到了嘉嫔赠的书册。
她恍若未瞧出,伸手翻开了册子。
“实在无甚赠您,不如赠您一场旧梦。”
弘历不解,低头看了看册子,翻了几页后,方知她的意思。
“你哪里得来的?”
“太后所述,我仿着戏本子的写法,自己填的词。”
“还不止呢,既是旧梦,就不能只是这干巴巴的墨字,当为您重现那一日才是。”
“只是原来的衣裳我是穿不下了,也不及那时纯真懵懂,可好歹是货真价实的我,并非什么替身所扮。”
她手指点了点其中一行:“您也不是只当个看客的,可还记得,当初的您?”
弘历看了看册子,又抬头看了看温晚。
“你要我同你…”
温晚的想法全然在他的想象之外,故而他一时无法形容。
“您不愿?”温晚反问。
“还是…不会?”她神情促狭。
“只是觉得十分新鲜。”弘历眼神似在回忆。
那年荷花微雨,温晚亲手捧荷花而回,瞥见月余未见的自己,一时怔愣,荷花散落,他一枝一枝替她捡了起来。
也就是那一日,他看着因久不见他而生出委屈的小姑娘,心生一妄。
“怎么…选了这一段?”弘历声音低哑。
“太后说,那日你极欢喜,还偷偷带走了一枝荷花,你自以为我们不知,实则我同太后就在窗边看你,太后说,若非她拦着我,我定去同您把那荷花抢回来的。”
弘历的确不知,不由问道:“为何要抢回去?你竟如此小气?”
“太后说,她问过我,我不肯说。”
这话让弘历心生急切,却又无可奈何。
温晚自己已然都忘了。
“不过…”温晚话音一转,弘历心神立刻被吸引。
“不过什么?”
“我今日写着写着,仿若想起了什么。”她又顿住了。
“哦?”弘历看出她故意磨人,便按下了心里的急切,将人圈进怀里,反压住她:“不是要许我旧梦?”
温晚揽着他的脖颈:“您这般动作,可非旧梦所为。”
“那该如何?不如心心教我?”
“自然是君子端方,谦谦有礼…”
“我方能唤一声――”
“哥哥…”
她这声哥哥,不含一丝情愫,确有了当年的七分之韵。
弘历听了,心头一震。
过往种种,随着这声哥哥,竟都一一浮现。
“不回信笺,可是恼了?还是有不会写之字?”弘历声音带着调笑,他隐住了原本声音中的暧昧情意。
“你信笺所用之熏香,我不甚喜欢,自不愿回了…”
………
弘历合上册子,重新放到枕下。
“今日之礼,我十分欢喜,尤甚那日之喜。”
“可若无那日,怕也无今日之喜。”
温晚似听不懂,随口道:“您说的这般弯弯绕,是双喜之意罢?”
“是。”弘历笑道,他的手轻轻抚着她的发丝。
“那便好。”
“送人礼物嘛,总是希望人家喜欢。”
她翻身躺好,又说了一句:“祝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眼看着她竟是要就此睡去,弘历哪里肯,把人捞进怀里,就要闹她。
“你尚且未说,那日为何要把荷花讨回来?”
他呼吸在她的颈边,温晚难耐的偏了偏头,蹙眉:“我哪里知那日?只是如今若是再有一回,我讨回来是因…荷花乃合合美美,哪有只偷我一枝的?要么一枝不取,要么尽数取走!”
“不过…太后也不知,我那日想追出去,是要讨回一枝,或是要赠您所有。”
弘历听了,目露急切:“太后不知,你也不知?”
“不知。”
“岁月已过,物是人非。纵都是我,心思也不尽相同。”
“那若是如今的你呢?”
“如今的我?”温晚沉思,末了缓缓摇头。
“不知。”
弘历难掩失落,在他看来,那日荷花,是温晚的心意。
若是那时温晚心中有意,自己后来种种,就并非蛊惑于她,倒成了两情相悦。
而若是这般,那就意味着,当初步步为营的若换成他人,温晚也不会上心。
她只愿心悦于他,而非,他人也可。
“如何会不知?”他迫近她。
温晚懒懒的一笑,不以为然:“一枝荷花而已,您若喜欢,明年夏日,让人千枝万枝取来就是。”
“若实在等不及――”
“虽说秋日尽是荷花落败,但若取一截根段,置于汤泉边上,或能重新绽放。”
她虽出主意,可显然就是想敷衍了他。
弘历哪里肯放过她,他一心想得个答案。
他纵横谋划,算计过许多人,从不介意那份忠心是不是他算计而来的,他图的是此人可不可用,有没有用。
但唯独温晚,他图的就是她那份真心,自然便想知她的真心,是否只是他算计而来?
可任凭弘历如何纠缠蛊惑,温晚都不肯开口应他。
最后看她睡眼惺忪,呻吟声都带了哭腔,终不忍心,由她睡去。
弘历生辰一过,他果然朝会时提出要按这儒家所言,守孝三年,可大臣们多识趣儿,纷纷上书万万不可,要顾及龙体,还有要为江山社稷绵延子嗣…
故而守孝便在君臣的商议下,变成了九个月,又有钦天监夜观星宿和皇觉寺的大师批算,为国运着想,七个月孝期最为有利,民间亦如此,七个月内不得嫁娶,庆寿,看戏,饮酒…诸多种种。
七个月就是来年三月即可出孝。
弘历借此昭告天下,明年三月开恩科,天下读书人自然欢喜异常。
这些同温晚是不相干的,她又不能再去榜下捉婿了。
但她也忙得很。
忙着写戏本子,她的戏本子更像是前世的剧本,剧情也是她靠着前世看过的剧,加工杜撰的,避开同封建社会的冲突,讲女子自强不息,颇具爽感的。
虽说守孝不能排演,但她写成了就去与太后看,然后商议,要如何排演。
戏曲部分要有,但不能尽是戏曲,在她的刻意引导下,她们商定出来的,更像是一场戏曲风的舞台剧。
太后对此也十分上瘾,整日同温晚探讨推敲,惹的弘历十分吃味,只能隔三差五就把温晚困在养心殿。
后宫之中,因着弘历不能召幸,又只让皇后和温晚去养心殿侍墨,众人争无可争,明面上便是一片风平浪静,除了嘉嫔依旧坚持不懈的磋磨慎常在戴佳氏。
深秋凛冬接踵而至,眨眼就是年关了。
长街上,一群宫女捧着各色红梅黄梅,缓缓而行。
忽的拐出来一队人,宫女们纷纷行礼:“嘉嫔娘娘万安。”
嘉嫔坐在步撵上,她本是要去梅园赏梅,见宫女们折了这般多,微微蹙眉:“花在枝头等雪至,好端端折了它们,岂不辜负?”
宫女们只能老实的回道:“ 奴婢们是奉皇上之命,送去翊坤宫的。”
“这是你们折的?”嘉嫔脸色已经不好看了,却还是不死心。
“回娘娘,是皇上亲手折的。”
“皇上可还在梅园?”嘉嫔又问道,多少带点急切。
若是皇上还在,她快些过去,说不得还能说上几句话。
“是,皇上与贵妃同在。”
嘉嫔脸色顿时一冷,“回宫!”
她也算是学乖了,弘历同温晚在一处时,她若凑上去,总落不到好。
回了宫里,嘉嫔十分不悦,“都说贵妃性子谦和,翊坤宫的宫人都是低调有礼的!可她日日霸着皇上,分明是品性不正!狐媚惑主!”
墨香哪敢说,贵妃也非日日都在养心殿,一个月也就十几日,剩下的十几日,都在慈宁宫。
那翊坤宫,都快成了摆设了。
不过听说,纵然这样,翊坤宫里也是布置的富丽堂皇,精致奢华。
更不用提还未完全修整好的永寿宫了。
且若说表里不一,自家这位才是…
墨香忠心耿耿,但是时日久了,也是知道自己主子是何样子的,颇心眼狭窄,喜怒无常,说是书香才女…实则就是生硬背书,每每背不过便会发些脾气,她倒知道避着人,只冲着墨香一个罢了。
嘉嫔骂了一会儿,仍不解气,恨恨的道:“午后,让慎常在,去梅园给我折几支梅花来!”
墨香习以为常了,应了就去交代慎常在了。
嘉嫔选了午后也是想着,弘历跟温晚怎么也不会呆到午后。
可她这回却是估算错了。
弘历一时兴起,要同温晚在梅园用膳。
梅园有一赏雪用的皓月阁,身处其中,可观所有梅花。
温晚坐在窗边看景儿,想着这御花园着实小的很,不过凑合着当个背景,排一出戏剧,也不是不可。
忽的一杯茶递到她的嘴边,她笑着喝了一口,才偏头看去。
弘历一脸宠溺的看着她:“又走神儿。”
他都快习惯了。
第101章
温晚笑了起来,披风上的狐毛也跟着一颤颤的,弄的弘历也心神荡漾。
“不过三日不见,怎么觉得,心心长大了些…”他这话可实在不清白。
温晚瞥了他一眼,“谁愿意长大呢?偏您就爱说些我不爱听的。”
她如今说话,多是这般不太客气,但弘历就吃这一套。
他果然笑得越发宠溺:“王为昨儿给你诊脉了。”
温晚低头拨弄手炉,懒得理他。
哪有人整天盯着人葵水何时来的?
送午膳的太监们排成长队已经往这边而来,弘历看着阁中的一瓶红梅,一时兴起,让李玉取了他的小刀来。
截了一段梅枝,在温晚头上比划着,要给她做一支梅花簪。
温晚一副我好娇惯你的样子,配合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