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现在他面前,是为了给他的狼狈雪上加霜的。
你现在的身份是龙师。
“真可惜,饮月君,我因为你成为龙师,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时刻。”
第116章
靡靡赤龙,森森青松。
被锁龙针和锁链悬吊的龙尊是沉默的,面对龙师时,面对幽府的判官时。
这样濒死的一条龙,囚狱里光线昏暗,你见不着他受刑过后的全部惨状,要不是他在暗里拥有一片阴影、一双青色的还发着光的眼睛,你也确定不了他就在这里。
“饮月君。”
你以龙师的身份见他,自是以龙师的态度来面对他,所以你叹息,你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我知你所作所为是为了持明绝嗣和你死去的故友,想要用龙祖的遗泽来挽回故友和我们持明的未来。然,化龙妙法不易掌握,才生出如此祸端。”
“故我来此,权当全了君臣之谊。饮月君,你之故友,因你龙心和化龙妙法,现今,在鳞渊境等待化生。”
他仍是沉默。
你自觉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下一阶段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又在明天,在一大片的寂静里,你长长的叹息一声。
作为龙师,这声叹息可以说是为了持明绝嗣一事,是为了饮月之乱的祸事,还可以是惋惜自己没能撬出来龙心和化龙妙法的事。
作为仙舟大敌,你的这声叹息,那就是纯粹的演戏要做全套的信念。
龙师的身份好用,你出现在饮月君的关押处都不令人意外,在粗浅的让狱卒见到你就想到你是龙师来看饮月君后,你要做的事情就有些细致了。
虚构史学家构造自己的身份,构建野史是拿手好戏,你是个半吊子,但也知道,要想在仙舟大摇大摆的以龙师的身份出现,就要做的真实一些。
先是鳞渊境持明族本族的记录,再是仙舟地衡司。
一个看起来是持明龙师,查起来也是持明龙师的洄音就出现了。
别说你不讲武德,你的名字都是「洄音」了,还不够明显吗?这跟明着讲你就是一群人印象的回音有什么区别,区别是你构造的野史比较水吗?
你有了正当的活动身份,就有了甩手掌柜的资本。龙师们的集体会议上,你这个浑水摸鱼的龙师微笑不言,本意是你不想管别人的家事。
可你的野史里写的又是「洄音对饮月君甚忠」,这表现就被其他龙师刺了一下:“事已至此,你莫不是还想着昔日的君臣佳话?”
你微笑:“别吵,我在酝酿情绪,明日我得见饮月君。”
「甚忠」。
你当时想的是「忠不可言」写的。
他们理解劈叉了,还怪你吗?
何况你忠心了有人来刺,不忠心了又有人来刺,龙师们事是真多。
“洄音,你说这样的话,确实有趣。”
“他不是饮月君了。希望你们以后也能压住下一任饮月君,让她成不了饮月君。否则,想到我们之间兵戈相向的场景,我于心不忍。”
再逼逼,别怪你扇他们。
反正都仙舟生死大敌了,再多一笔你是浑然不惧。
撇开这群神神叨叨的龙师们,你扎根持明族的策略方便了你找有关于自己的文献。
你首先找到的是倏忽之乱,关在你隔壁见不得光的丰饶令使的事迹,当然,隔壁关的是不是k存疑,一部分倒是能确定。
倏忽之乱里,k造成的祸乱余波成了饮月之乱的导火索之一,但这事迹里没有你。
模拟器:「你的事迹至少得往前走几千年。」
……
别说你的背景故事七拐八拐还能扯上岚。
「没有,只是引导了瘗玉那个周目的支流,构筑了你的背景故事。」
结合你从故纸堆里翻到的文献,你的所属类别与其说是魔阴身,倒不如说是「仙舟驱动核心寄存体」。
你脚下的罗浮仙舟的驱动核心是你身体的一部分。跟岁阳相似,它们为仙舟供能,你就是为仙舟提供航行驱动力。
这是仙舟人想的吗?
这要问古仙舟人,问那位让他们寻药的帝王了。
你彼时是以帮助他们的天外来客的身份出现的,端的是一颗慈悲心,明明早堕魔阴,偏生一双赤红的眼都能表现出怜悯的柔软。
算是以身祭了九艘仙舟,甘愿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提升了仙舟核心的性能,提高了它们的上限。
那时你是他们的真菩萨,他们也真的敢相信天外来客们都会对一个文明抱有善意。
但之后,很不幸,他们经历了几次天外来客们的打击,那些滤镜就不复存在。
这个时期,你在他们心里,能称得上是一块净土,丰饶的命途上虽然多有走在歧路上的行者,但也有如你这般,保持着初心的命途行者。
――直到仙舟上最初的一个魔阴身诞生。
慈怀药王的馈赠都有代价,你的馈赠当然不可能全无代价。
提高了上限的核心让仙舟们拥有更快更平稳的航速,更高的抗风险能力,你数次带着仙舟脱离险境,直到他们找到药师才停下自己的自主性。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想索取代价。
你深受长生之苦,见到了他们,见到了已经接触过其他丰饶民的他们,你选择了推他们一把,让他们更快陷入长生的苦厄。
若是如此,没有其他的行动,仙舟人倒也只会心情复杂的说上一句,你是出于好心,是他们求药过于急切,让你误以为他们已经了解了所有。
求药的是他们。
你的善心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然而,你又笑吟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让仙舟几近停摆,死伤无数。若非帝弓司命出手,所有仙舟,顿毁。
很符合你想法的一个背景故事。
也能解释你造下这等杀孽还能活着,还有机会出来的事。
你能从帝弓司命手里活下来,是因为你的身体跟仙舟核心融在了一起,一天没有分离,你就能多活一天。
有朝一日分离了,几千年前下的“大辟入灭”,就该施行了。
所以,你的层层禁锢里那多到离谱的巡猎力量,确实不冤。
你解锁了背景故事,为了让你有代入感,模拟器贴心的给你调了下视角,你看见罗浮仙舟机括中纠缠的你的血肉,和夜以继日准备将它们更替的工匠。
因你的本躯被困在幽囚狱的时间太久,它们呈现出死了一般的暗红,活性被极大的压制。
看它们的规模,罗浮跟坐在引信被点燃过一次的虚数炸*弹上没有区别。
你还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其他仙舟的方位。
你第二次见饮月君的时候,怜惜的心情就真切许多,毕竟罗浮这个样子,你不同情不怜惜,那只能说明你准备跟罗浮一起炸上天了。
他看上去没变。
第117章
你的开场白变了。
毕竟持明一族内里的腐朽你这一天就体会得深刻,对龙尊的精神状态间接明了,于是调整了下策略。
开口说话前先怼上几张持明卵的照片,一张一张的,确保悬吊着的龙尊能看的清楚。
“这是你那位故友白珩经由化龙妙法和龙心点化所蜕之卵,亦是那孽龙所化之物。”
“她会是下一任饮月君,也绝对不能成为饮月君。”
“至于你另一位同盟,工造司百冶应星,造下大孽,如今不知所踪。罗浮现任将军景元推测其被人所匿。”
你翻开最后一张照片,被倏忽赐福的工造司百冶赫然在上,看背景,还是鳞渊境,“我这里的说辞是,昨日,应星已被我擒获,依照仙舟律法,当判其大辟入灭。”
“龙尊想必是好奇他如何被我擒获的。剑首……不,前任剑首镜流将他杀死千余次,昨日,我恰好碰上了他死之时,便将他捡回来了。”
“饮月之乱后,一应事项都在这里。”你收起照片,翻开一个本子,“请饮月君过目。”
你将本子往前一送,“下任饮月君尚未出生,只好劳烦您这位前任饮月君了。若无异议,还请签下名姓,判您自己和同盟一个大辟入灭。”
“其他牵扯饮月之乱者,持明化卵,下任龙尊亦得枉死几世,直至饮月一脉再无饮月君。在下区区一个龙师,人微言轻,不足以动摇持明之决心,亦不得窥探将军之行事,因而持明之外的判罚,未曾记录其上。”
先前的蜕鳞之刑,你被困于幽囚狱没见到,现在为了弥补这段错过,你以龙师的名义准备私自动刑了。
龙尊的眼睛里,你是暗淡的,跟随着外面的暗一同渗进来的影子,唯有两颗眼珠,赤红,见之即知不详。
他朦胧的印象里能撕扯下来的有关于丹枫的碎片中,有这样不详的眼睛,在更遥远的时光里,依旧有这样不详的眼睛。
在鳞渊境的水流中,弯起的笑眼里,是对持明一族的怜意,“龙尊,持明一族若有出路……”
言语跟着饮月之乱时的鳞渊境一同散落,同诸多持明卵一般碎裂。
他不写字,不说话,你数了一下自己的耐心,觉得就算有钱能使鬼推磨,第三天你肯定就没耐心了。
攻略目标千千万万,模拟器对你的要求已经到了重金求你体验一下,而不是非得出个CG的地步了。
丹枫不行,那就换你屋子里被绑着的前工造司百冶应星好了。
你:“明日之后,我便不会再来了,还望龙尊早日化卵,以免得见持明内部混乱,而悔恨自己所犯大错。”
“丹枫,你失败之时该拖着所有龙师一同蜕生化卵的。”
到了尾声,你的言辞大可以诛心,语气却尽可以如情人间的脉脉私语般缱绻,以彰显你这位龙师曾经对丹枫的“忠心”。
哪个龙师不想着争权夺利呢?
丹枫,乃至丹枫蜕生后的那位新的持明,不正是最好的踏脚石?嘴上都说不认,说大辟入灭,说合该逐出仙舟永不得返,但真有龙师舍得那化龙妙法和半颗龙心?
真舍得。
你现在就不是言语,而是付诸行动了。
你为自己未来的前途尽职尽责。
“都死了,你的罪名也不会再重一分,却能让现今的持明多几分活气。可惜了,丹枫,优柔寡断是做不好持明的饮月君的。”
你离开得干脆。
关押他的囚牢门关上的声音只短促的一声,其后都是回音。
新的攻略目标已经在自己屋子里了,你的心情没什么不痛快,反正自己努力过了,但是丹枫他油盐不进,这怪不了你。
路上没有不长眼的同僚凑过来看你的冷脸,他们躲过了被扇巴掌的命运,你则是顺利的抵达了你放应星的住处。
龙师当然有住处,但仙舟的空房子不少,你占了一个放仙舟在逃犯,很正常。
仙舟律法管你这种行为叫做强抢民宅,你看过量刑,在无期限的囚禁时间里,被拘留还能保释指不定就调解的罪名,实在是个小可爱。
你可稀罕了。
加一个包庇仙舟重犯……
嘶,怎么感觉这些罪名都上不了称了?
应星被捆了一天,血液流通不畅,不是被倏忽赐福的身躯,他现在的年纪是不会这么利落的恢复行动,还能拿起支离剑的。
支离剑只有一次劈下来的机会,它势大力沉,离你的距离越来越近,但你丝毫不慌:“隔壁就是景元。”
它没能劈下来。
你将它拂开了,瞅着从前前途无量的工造司百冶,目光从他变成鸦青的头发巡梭至他缠上绷带的手。
不友好,但也没其他的了。
“百冶大人,确实脑子不太好。”你讥诮,“持明龙师与仙舟将军住在一块,你竟然真的迟疑了?”
“跟饮月君的脑子一样,笨死了。”
“龙师,洄音?”
他辨认了许久,才不太自信的信了你身上的印象。
“是我。”
你选的地方除了是个屋子,其他地方太过荒芜,庭院草深尺长,夏夜又有幽光飞虫,真真是个鬼神常驻的好地方。
天知道那张照片你拍得是有多上心,拎着人过来随便一丢前,还记得在鳞渊境找个地势开阔的地方拍照。
刚恢复行动力的应星对这里的居住环境都是晒干了沉默,尤其是在得知,他没死成还得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所以屋子需要他打扫出个人住的样子时,他的沉默时长愈发多了。
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丹枫,就给你住这?”
你上上下下看了这屋子,愣是没从这里找出来半分龙师住过的影子,“虽然我的同僚们不干人事,我的上司精神状态岌岌可危,但说这地方是给我住的,那实在是辱持明了。”
“这是我用来藏你的地方,是别人的空屋子,谁会将人放自己的日常居所里?没找太好的,是怕日后甩不干净,背上个金屋藏娇的名声不说,还藏得是个仙舟重犯。”
你说到这,语气古怪了起来,“金屋藏娇倒也不是不行,失策了,忘了还能有这个操作了。”
没关系,现在挽救还来得及,你作为持明龙师,养个小情郎怎么了?小情郎罪再重也重不过你啊。
“哐当”一声,刚刚应激汗毛直立的应星没来得及做出更多反应,就被你再次劈晕,换了一个更适合金屋藏娇的地方。
不是你刚捂热没两天的龙师住处,而是一个看起来有点人住的样子的屋子。
应星醒过来的时候,你正比划着怎样让他失去行动力,老老实实不跑,他呻吟一声就被你丢了一句:“别吵,我在思考怎么能打断你的腿。”
“……”
第118章
第三日,是你预定的见丹枫的最后一日,兼之金屋藏娇,这是你三天来心情最好的一日。
你心情好,就不提那些让人扫兴的事,颇有兴致的给人采撷了一缕月光和一片红枫当做见面礼。
状态看上去比前两天那种绷着端着的状态松弛许多。
“喏,给你。感谢我吧,丹枫,我从不为难要死的人。”
仿佛施舍。
牢房里出现了外面的月光,和短暂的幻影,一株红枫被风吹拂,沙沙作响,衬得昨日的月夜静谧。
他只眨了下眼睛,昨日的月夜便只余一缕月光和一支枫叶,还有,曾走过月夜来到他面前的你。
“今日仍不说话?”
你问。
习以为常的沉默在你以为不会有突破的今日被打破。被囚之人兴许是太久没见过外面的月光,对你有了片刻的移情,他开口,声音可以说是虚弱嘶哑:“你想问什么?”
你的本能在“痛吗”和“后悔吗”等一系列选项中飞速略过,停留在一句“丹枫,你分得清自己是丹枫还是雨别吗?”上。
前尘忆梦针持明一族,龙师和龙尊都用过,各有后遗症,反正持明里身居高位者总是弥漫着陈旧的气味,像是是鳞渊境的水里打捞出来的前人的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