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大后期,一点人味似有若无,全靠人形撑着。
你说你是。
持明虽然魔阴身少见,但确实有先例。他很自然的接受了,唯一表示怀疑的地方还是老生常谈“龙师的精神状态病成这样了,魔阴身都比他们正常?”
好问题,你也不知道他们的精神状态到底是多么腐朽。
两个魔阴身,一个魔阴身对另一个魔阴身金屋藏娇。说是同病相怜,你们没谁觉得走到这一步有什么值得可怜的。金屋藏娇算什么同病相怜,一方心不甘情不愿的,就叫做迫害。
这点,魔阴身和正常的仙舟人没什么不同。
再怎么徒具人形,有思维,此前是个人,就有相对应的认知,只是浅和深,以及在不在乎的区别。
应星以前在乎。
后来就这样吧。
两个人都不可怜,碰上了还能称一句“奇缘”。
他是被倏忽赐福,又捱不过犯了大错后的种种,堕入魔阴。
你是做饮月的影子,做成了百世一人,有一天醒过来,才从镜中看到自己眼睛,才知道你原来是有自我的人,而非纯粹的影子。
你早入魔阴。
应星知晓,此刻对你的一些预防,虽然聊胜于无,但总归是有的,你有反应证明你还算正常,没有反应,那就真的是徒具人形。
你进门后,关上门,用言语摆弄应星的肢体,“来来来,你站门中间”,他乖乖站了。“对对对,现在刚刚好,然后双臂展开伸平”,应星不理解但听话,省的你晚上跟他一笔一笔算这些鸡毛蒜皮的账。
“现在你看看你臂展,再看看门,再想想你刚刚给我让的地,你是高瘦,又不是没体积。你是认为自己是灵魂体呢,还是认为这门够宽足够让两个人挤进去。”
行吧。
你这个反应,像人,魔阴身没加重。
应星身后的门被他瞥了一眼,昔日他说这门窄的时候,你的反应可不是这样。
似笑非笑:“你以为我为什么占了这里,门窄,锁人正好。”
几百年了,他冷不丁被“门窄”这个话题弄得想起来,这屋子还是你强抢民宅得来的,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还是个黑户。
临到嘴边,出口的却是一句:“仙舟有万寿无情丹,你,当年用过吗?”
“已入魔阴,万寿无情丹连糖丸都算不上。”
你们两个运道还是好的。
魔阴身这么多年,还能抽出来时间做个人,做一些寻常夫妻会做的事,掀起桌子来还有人能按住。
熬到龙师尽入轮回,还能吃席。
应星点了几道菜,点完了又被你冷嘲热讽,“要是万寿无情丹这么有用,仙舟上的魔阴身就不会这么多。”你顿了顿,“对了,你被倏忽赐福的那天,倏忽有什么特别的行动吗,你知道仙舟那位与倏忽的具体关系吗?”
“不太清楚。”
那时混乱,应星自顾不暇,遭了丰饶,无力再去顾及其他。
他能解释的只有一个万寿无情丹,“我以为你是持明,它会对你有些帮助。”
万寿无情丹有为了避免一个玉姓医师失去恋人后堕入魔阴使其断情绝欲的故事,故事里,医师是持明。
它还有一个不太流通的版本,说那位医师是人,故事里的另一个人是丰饶余孽,为了渗透仙舟,而接近医师。
你们,你和应星,是没办法靠一个万寿无情丹就解脱的。
“别想了,丰饶的孽要是那么容易摆脱,那位就不会以骨血合仙舟了。你不知道那位与倏忽的关系是吧,正好,我算清楚,理论上,他们会是这世间最恩爱的一对夫妻。”
你的袖笼里有轻薄的一粒种子,在针脚里,不朽的气息掩盖着丰饶的味道,就算将衣服全部拆开,都找不到的种子。
那是倏忽的一部分。
你说的笃定:“理论上。”
因为你的主要攻略对象是倏忽。
但k不在幽囚狱里,模拟器甚至都没在那个地方打个箭头,你就知道隔壁就只是一截活着的肢体了。
你们现在就处于一个对方都活着,又见不了一面的状态,幽囚狱里都是舍了一部分做邻居。
应星“啊”了一声,“景元说的?”
“我猜的。”
“嗯,那要写话本子吗?”
“怕是一出来就是禁书。”
这仙舟上,就只有你们两个魔阴身,脑袋里不正常,跟正常人相比少了弦,才敢轻言拿这两个人写话本子的事。
那些写故事的人的创作欲表达欲是很强,也没能强到克服仙舟的创伤,步入仙舟风雨飘摇时遭受的最痛彻心扉的一次背叛,去写两个仙舟大敌的故事。
人有立场。
魔阴身算人吗?
到底是人性稀薄,写了一个遥遥相望的故事,写了一下那位的所思所想。
瘗玉那时,在想什么?
你回想着瘗玉线的离经叛道,写了一句戏言“世上可否有感同身受者?”浅薄的,称不上理念,念出来也轻飘飘。
引导了仙舟的命途多舛,只这一念。
再现仙舟时,你让你记忆里一言不发的倒影开口,带笑,慈悲如泥胎所塑的菩萨,“诸位可成人否?”
想来是成了,巡猎以一箭告之,仙舟以万众一心示之。仙舟上的那个假菩萨,本就一泥胎,自是被镇压。
你写自己时还思如泉涌,写倏忽时,你直接摆烂,将写了半拉的东西丢给应星。
他正在研究能不能改进自己的机括之术,你这书一丢,他稳住自己的手,任着书摔得很瓷实的到了他跟前。
“写倏忽之乱?”
“你知道的,我写不来倏忽。”
“我也不会。”
“那不更好,我喜欢强人所难。”
被强人所难的应星:。
最后书成得奇怪,一个月的流水席都差点没挽回他千疮百孔的心。普通护珠人在席上嚼肉嚼出了深仇大恨的架势,你看着好玩,给他塞了一盘。
好了,这下咬的咯咯作响了。
他跟景元丹恒都不是一桌,他们三个人都没有一桌的,除了景元出席用的自己身份,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改头换面。
没法子,一个仙舟在逃重犯,一个幽囚狱常驻要犯,不改头换面,你跟景元就得含泪再吃两天席,一天应星,一天丹恒。
席上热闹,散去后仙舟感觉都静了一瞬,由流水席聚拢起来的热闹分到了别处,丹恒也将离开仙舟。
放逐,场面原本是大的。
可持明一族龙师就剩一个假冒伪劣的你,想大也大不起来。景元还特意给你们留了一些时间,让你们交接一下持明族的事,或者说些老师和学生之间的话。
这时间,丹恒用来说丹枫了。
丹枫给了你见到他后,你想要看到的东西,昙花一现的情感,被丹恒的童年封存了几十年,直到你对丹恒用了前尘忆梦针,丹恒才第一次梦到丹枫。
是前代,离得太近,记忆想起来得便多些。
“我难以排除丹枫对我的影响,老师,”丹恒肃了神色,“你有办法吗?”
“我骗丹枫的。”
你很平静,“没有那样的手段,我那时想让丹枫走的安心一些。他分不清自己和其他饮月君的区别,我就这样说了。”
“你被丹枫的记忆纠缠,被龙尊的记忆纠缠,现在认为自己是丹恒吗?”
“我是丹恒。”
你带了点笑意,“他是以罪区分了自己和其他。我希望你,是以那未被前尘侵扰的几十年明晰自己。离开仙舟后,就去找能够让你一直做丹恒的家吧。就算你回来,被错认成丹枫,被前尘拖下来,也能将你视作丹恒而非丹枫的家。”
他点头应下了。
丹枫的记忆有一段时日让他不能将你单纯的看做他的老师,被囚等待轮回的丹枫,在幽囚狱里度过的记忆中,最清楚的存在是你。
他曾想过,你看他时是否是将他视作丹枫的延续,你跟丹枫毕竟是那样的关系,千言万语能靠一个眼神诠释,就算不说话也能看着对方度过一整日。
他能做的只是宽慰自己,他跟丹枫有同一张脸,你们情意深重,难免不自觉的移情。
这些念头坠着,明知道他问你就能给答案,明知道你的答案会是“不会”,他仍旧坠了这念头百年。
让它沉甸甸的,你亲自来都难以开解。
“你,将我当成过丹枫吗?”
他终于问出口。
得到你诧异的一句,“你闷了百年就这个,我以为你说走不脱记忆的影响,是其他方面的,都酝酿着怎么说了。结果你来这个,我确实很意外。”
“有过吗?”他想要一个答案。
“你知道我的回答。但,你真正想要我回答什么,你清楚吗?”
丹恒不说话了。
他人闷的好处就在这里,不吭声都是符合脾性的,这下风水轮流转,换你等他答案了。
你怀念他小时候,那么一个小团子,可爱得很,不顺心的还会嚎,嘴长着那就是物尽其用一刻不停的。高兴了窝人怀里,不高兴了栽人怀里。哪像现在,高兴了笑出像素点,不高兴了就是个锯嘴葫芦。
要不是时间没有多少,他可能一天都不吭声了。
也怪你,你以前的步步紧逼让他认识到了,你得不到答案他用尽手段都转移不了你注意力,还是得回答。
他最后给了你答案。
青年体态的丹恒伸出手,牵着你的手到了他脸侧,他贴近,你感觉到了他脸颊的触感。
他蹭了蹭你的手。
第125章
丹恒离开时,想的是什么不要紧,你反正是给了洄音一个称不上好还是不好的结局。
她是持明龙师的影子,你胡诌的饮月君的影子,在教导了下一任饮月君白露后,停留在仙舟上的影子失去了光源。
洄音成了持明卵。
寿限将近,又有魔阴身,能够安然轮回已经是得天之幸。
应星匆匆上任护珠人,鳞渊境里的持明卵他以前见过,近些年虽然有破壳的,但不是很多,他可以很轻易的找到你所化的持明卵。
一颗不是很健康,活力微弱的持明卵。
“百世一人,果然不是持明能承受的。”
你的持明卵暗淡如同死物,应星是有感而发。
护珠人身有魔阴,自身难保,他没有把握自己永远清醒,只能让人牵制着保证自己犯魔阴身时,不至于对鳞渊境造成不可挽回的破坏。
这活儿,又是任劳任怨的仙舟将军的。
纵观景元上任这几百年,接手了饮月之乱留下来的烂摊子、跟洄音厘清了饮月之脉的隐患、又得应对丰饶民的进攻……桩桩件件,他这个将军一生波澜壮阔不说,临了快退休,拉扯继承人的阶段里,又猝不及防面对着饮月之乱的在逃祸首自首,以及故友化卵之后的种种。
“我看起来,很像个劳碌命吗?”
仙舟上的闭目将军,摸鱼人士应该才是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吧。为什么好不容易快卸了担子,准备好退休后要做的事了,另一个养老人士轮回又将他按在了将军位置上起不来了。
想跟人吐槽一声,也真的说出口了,面前站着的却不是抄着手的龙师,而是几百年前的故人。
“应星。”
面前人没有改头换面抛却姓名,他很坦然的应了。
饮月之乱的旧账被掀了起来,一堆结束的事里,有一笔需要划掉,再另写一行。
幽囚狱里进了一个暌违几百年的熟人。
作为某个龙师金屋藏娇的“娇”时,应星没想过他的魔阴身会造成的破坏力,因为再怎么样,醒来时,人就会好好的在床上躺着。
骨肉生疼得仿佛他是个活人,而不是一滩烂泥。
映入眼底的身影被光晕的模糊,或许是在笑,“你被人杀死时,难道不痛,难道不是活着。痛苦从来不是什么好事。”
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又都是痛。
发生在身体上,痛得人失去痉挛的力气,落入死或昏迷的境遇。
“想不明白的事就不要想了,好好休息。我还要用你。”
应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魔阴身,还很紧张。想起魔阴身正常,他几百年都在想的区别涉及到了魔阴身,紧张,对魔阴身紧张确实是久违的情绪。
缺席了几百年的情绪,想起时,足够短生种过完几辈子了。
对景元而言,应星现身被投入幽囚狱是个征兆,是龙师的……阴魂不散。
他倒是想用个好词,然而仙舟核心里有一块血肉活了,在她化卵时,时间分毫不差。
故友亡故,仙舟上最大的一个阴影快要卷土重来,架势摆的随意,他却无法随意。
不仅是他,其他几位将军都得面临生涯里的最大考验。
上次,是帝弓司命一箭以摧毁了大半仙舟的代价才灭去她的活性,得以关押在幽囚狱。这么多年过去,若是如他所想,那她又准备向仙舟索取些什么代价?
他无法不去想洄音和她的关联。
但找到的所有联系都经不起推敲,疑虑终究是疑虑,他见你破壳而出的幼年时期,眉头折出来的浅浅痕迹舒展,露出一张笑脸。
他日日来见你的持明卵,正面观摩了一个持明从卵成为生命体的过程。你气息微弱,白露见一次就苦恼一次,她的行医生涯里,适合持明卵的治疗方式比幼体成体要少,好歹是破壳顺利出生。
没中途夭折,成了死蛋。
百世一人的龙师诞生时,比他印象里要孱弱,不是活蹦乱跳的。幼年时就泡在白露的药罐子里,用了十几年长成少年模样,一夕之间就脱了沉疴,活蹦乱跳起来。
你终究是个持明。
那位,若是持明,便不是丰饶民出生了。
他查了许久,查到你这世在他面前破壳,在他面前长大,依旧是百世一人的龙师。
如此,心才略微安定。
你没准备让景元引咎辞职,或者是活生生耗死在将军之位上,你化卵前缝缝补补,给自己的背景来了个史诗级加强。
那些从前被翻出来的东西又被翻出来,洄音这个个体,就在这一次次翻找里被补全。
至少这条线是。
你忆及你刷出来的be线,若不是读档,现下就应是仙舟不存,令使倏忽和你这个仙舟核心与仙舟同归于尽的满目疮痍。
前面都不变,你化卵时特意没有弥补还漏了个大的,洄音这个空荡荡的影子就在景元眼中投射出以骨血合仙舟的人的影子。
他一开始查出的是你是个虚构史学家,仙舟上的历史你花了大力气编造,中途过了把龙师瘾。
又看上去欢愉的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