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毓却是连正眼看他一眼都没有,只是说道:“你都未曾告诉我你是何人,我为何要回答你呢?”
“某乃是太学学政,王……”
“哦,王学政啊。”白毓点头,“我是官家御笔亲封的五品女官,姓白,现任职于开封府,随包大人来调查太学纵火一案,不是什么可以任人欺凌的小娘子。”白毓将手中的帕子放在了怀中,一手抱着磨喝乐,一手拍着磨喝乐的小脑袋,神态轻慢。
王学政没想到自己已然摆出一副要好好说话的模样了,对方却还是不依不饶的,“某并未嘲笑小娘子,但你却又是在笑什么呢?”
“请称呼白女官,王学政。”白毓没有回答王学政的问题,而是强调了一遍自己的身份。
“什么小小的五品女官,也敢来我们的面前充大头?”
“一个小娘子当的什么官,还是赶紧将这身衣裳脱了,回家去吧。”
明明白毓此时穿的不是官袍,但是依旧有人这么说。看起来明面上他说的是官袍,但实际上指的是什么,在场的心知肚明。
白毓看向那个说话的人,他的衣裳一看就知道应当是一个学子。她说道:“我的女官乃是官家御笔亲封,诸位是有何不满吗?若是有不满,我一定告知包大人,请他代为转达给官家。想来官家一定会体恤你们的心情,好好地平复你们的不满的。”
她这话一出,刚才说话的两个学子立时脸色雪白,连话都不敢说了。当今官家看着好说话,但实则手段强硬,骨子里是不容人辩驳的,尤其是没有用的人。他们的话若是被官家知道了,就算是他们的父兄再厉害,他们也要倒霉的。
“不说话了?”白毓挑眉,“瞧你们这满嘴喷金水的模样,就知道晌午的饭大抵是在茅厕用的吧?”
“你……”
白毓上前一步,“你什么?我告诉你,即便你们两人今日穿着这身太学学子的衣裳,也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野地里来的牲畜,穿了人的衣服,倒是嚷嚷起来了,真是可笑啊。”
“你……你……你这是有辱斯文。”两个学子倒退了两步。他们也仅能如此了,再多说便是对官家不敬,那么他们的前程可就断了。
“我不是有辱斯文,我是在侮辱你们。”白毓扬起了一抹微笑,“告诉你们,我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不懂什么顾全大局,只知道别人让我不痛快,我就一定要让他们不痛快。”
王学政见白毓越说越过分,心生不满,“白女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他们已然知道错了。”
“我都未曾听见道歉,王学政如何知道他们知道自己错了?怎么?你会读心吗?”白毓又扫了王学政一眼,“替人出头可以,就不要替牲畜出头了吧,多丢人呢。”
“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哼!”王学政甩了甩袖子,就好像是他不屑于和白毓争执一般。
“是吗?”白毓故作惊讶,“那真是不巧,我既是女子,也是小人。不过呢,我看王学政和两位学子就不是人了,是吱吱吱。”
展昭突然问道:“何为吱吱吱?”
白毓给了展昭一个赞许的眼神,很好,知道配合了。“因为……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噗!”王学政只觉得眼前一黑,倒退了好几步。
白毓继续嘲讽道:“哎呀,我好像听见谁吐血的声音了。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谁家郎君的心眼这般小,被我这个既是女子又是小人的小娘子说了两句,就气得吐血了。这心眼可真大啊。”
她这么说,王学政只能将到了嘴边的那口血咽下去,擦干净嘴边的血迹。可是他终于还是承受不住了,摇摇欲坠,眼看着站不住了。
“学政!”好几个学子冲上来扶住了王学政,怒视着白毓。
“怎么这么看我?”白毓笑了,笑得明媚,犹如春风旭日中的海棠,鲜妍动人。
即便是才刚看过白毓怎么说话的,她这一笑,还是让对面的人不由得晃了心神。
“看我也没用,再怎么看,你们太学学子依旧是不服官家的叛逆之人,太学学政也依旧是个心眼子非常大的郎君。哎呀,你们这太学,真的是人杰地灵呢。”白毓瞬间就把嘲讽拉满了。
讲到这里,她突然特别感谢当了半年社畜的自己。因为工作太多,加班太多,导致她一个人的怨气就可以养活三个邪剑仙,阴阳怪气地怼人的能耐更是进阶得飞快。要不然,她还真的没办法气死这帮子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呢。
拿她当软柿子?呵,那就要有崩了牙的觉悟!
白毓没有看见开封府的人全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闪闪发光。要知道他们全都说不过这些太学的人,但是大娘子可以说的对方吐血,太厉害了!
“白女官。”此时站出来一个同样穿着褐色长衫的人,看上去大约已经有四十几了。“某姓杨,乃是太学的祭酒。”
“哦?”白毓又笑了一声,“看来太学最能说得上话的人终于出来说话了。怎么,杨祭酒是想教训我呢,还是想指责我呢?”
刚才不说话躲起来了,现在出来装什么大瓣蒜,当自己是什么清清白白的人吗?呵呵。
第26章 太学纵火案6
白毓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不过呢,我这个人心眼小,心性刻薄,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就不是个好人。所以,我不接受任何的教训和指责。更何况,比起我这微不足道的小心眼和刻薄来说,你们的事情更大一些。”
她又用那种轻蔑的眼神上下地打量了一下对方,“诸位不满官家,不满官家的手谕,不知诸位届时要用什么来向官家请罪呢?是你们的前程,还是你们的脑袋?”
白毓的语气轻飘飘的,但是她说出来的话却犹如泰山一般压在太学众人的头上。他们当即脸色惨白如纸,神情仓皇。那些没有主心骨的人立马看向了平时最为依靠的人,有的学子看向亲近的学政,有的学政看向了杨祭酒。
但是白毓却敏锐地发现,有几个学子看向了站在他们中间的一个学子。那个学子穿着一身的学子服,身上并没有那种勋贵人家或者皇家养出来的尊贵感。奇怪了,既然如此,这些学子为何看向他呢?难道他会保护他们?还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
她将这些疑惑暂且放在了心中,满含笑意地看着他们,“诸位难道没有话说吗?若是没有的话,我便只好请包大人向官家转述……”
“不行!”杨祭酒立时出声阻止。
“不行?”白毓笑了,“仅此一句?”
杨祭酒拱手行礼,“我们此前对小娘子不敬,在此请小娘子见谅。”
白毓却是瞟了他一眼,“我不见谅。因为我不是什么小娘子,我是白女官。”连称呼她一声女官都不肯,请她见谅?呵呵,痴人说梦呢。
杨祭酒还未出声,后面的一众学政和学子们立时就拱手弯腰行礼,对着白毓说道:“吾等口不择言,对白女官不敬,还望白女官莫怪。”
白毓没有说话,只是笑看着杨祭酒。
杨祭酒的脸色青青红红的,一时间煞是好看。半晌,他只能够拱手,弯下腰,“某……”
“杨祭酒多礼了。”白毓却是往旁边退了一步,完全不接杨祭酒的礼,“祭酒大人乃是从三品,下官不过是五品,怎敢要大人向我行礼呢?方才不过是我一时玩笑罢了,祭酒大人应当没有生气吧?”
此时的她言笑晏晏的,一派和气生财的模样,和刚才阴阳怪气的刻薄模样简直就是两个人。
杨祭酒自认为自己的年岁不小了,见过的人不在少数,但却是当真没有见过白女官这样的人。但是怎么说呢,她没有让自己在太学的诸位学政和学子面前向她行礼道歉,但是又接受了其他人的道歉,让他有一种找回面子的感觉。
此时,他的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感激。“白女官客气了,不管官位大小,都是为了官家效命。”
“祭酒大人所言极是。”白毓也是抬着一副客气往来的模样,“我也是为了此次的纵火案而着急上火,又听见有人质疑官家的决定,说话便放纵了些。如今看来,祭酒大人自然是没有对官家不敬的,这话啊,我也不必请包大人代为转达了。而且祭酒大人肯理解我这心中的为难,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不管什么,她都是往当今皇帝的身上扯。这面大旗,着实是好用的。“包大人命我来询问各位当时的情况,人这般多,谁说实话谁说假话,我也是头疼。我难做倒是无妨,但是官家十分关切此案,我若是拖了后腿,恐是难以向官家交代啊。”
“确实如此啊。”杨祭酒听白毓这么说话,神色就更为缓和了,甚至隐隐带着几分亲近,像是把她当成了亲近的同僚一般。“我会和众位交代,一定老老实实地回答白女官的话,决不能有任何的虚言诳瞒。若是有人不配合,白女官自来找我便是,我一定让他配合。”
白毓脸上的笑容更为灿烂了,“如此就多谢祭酒大人了。”
“白女官客气了。”
这情形变化之快,在场好多人都没能反应过来,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白毓和杨祭酒。他们刚才不是还在唇木仓舌战、针锋相对吗?怎么现在这么快就变成了好同僚了?这不对吧?
展昭却是看明白了。她先是给了太学众人一个下马威,一副不管不顾要和众人同归于尽的模样,再用官家压得他们惊惶惊恐,给自己找回了脸面,且对她有了畏惧之心。而后白毓接受了他人的行礼致歉,却没有接受杨祭酒的,反而和他搭了话,还明示了不会上告给官家,又说了自己的为难之处。
这一来一回之间,让杨祭酒心中的不满消散了个干净,还对她有了感激之心,同时也隐隐敬畏她。如此一来,白毓想要行事就方便多了。因为杨祭酒支持她,其他人敬畏她。
待她问话时,大多数人都不敢有所隐瞒了。妙啊,这一手。
被展昭称赞不已的白毓,此时心里想的是,警察姐姐教的这一招可真有用啊。不过但愿以后自己用不上,她还是比较擅长发癫怼人。
不过刚才骂得狠了,骂得开心了,要不是突然想起来这一招,差点就给自己的工作加难度了。给自己的工作加难度也就算了,最怕的是拖累同事,那可是大罪。
感恩警察姐姐,没有她,她自己不太行的啊。
“我们分批来吧。”白毓朝着太学众人笑了笑,毫不意外地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对她的畏惧。“诸位莫要慌张,不过是问几句话罢了。”
一时间,众人脸上的神情一松。
但是白毓却是猛地杀了一个回马木仓,突然问道:“说起来,你们知道那具尸体是谁吗?”
【当然知道了,是曾圭啊。】
白毓听到了一个名字,微微眯了眯双眼,“杨祭酒,太学的学政和学子都在这里了吗?”
“是。”杨祭酒点头,“我方才点过名册了,一人不缺。”他其实早就做好配合包拯的准备了,只是迟迟不见他来,心浮气躁,而后白毓又出现了,才会发生刚才的事情。
“是吗?”白毓的眼神闪了闪。
“那么斋仆呢?”展昭问道,“太学中的斋仆可是都在?”
白毓其实对太学不是很了解,但是听到展昭这么问,就知道这个斋仆约莫是杂役仆人之类的存在。
杨祭酒神情一顿,“这倒是未曾点过。”他是祭酒,在乎的自然是学政和学子。斋仆?他真的未曾注意。
【这个贱/人怎的这般嗦,问什么问,他的尸首都被烧了,想要问就去地府问啊。】
第27章 太学纵火案7
“既然如此,就劳烦祭酒大人帮我们点一下太学的斋仆可都还在?”白毓说道。
杨祭酒点头,“好,我这就去点。”
“不过呢,在这之前,我们得想问问祭酒大人一些问题。”白毓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还望祭酒大人谅解。”
杨祭酒笑道:“这是自然的。”
他们去到了隔壁空着的学堂,白毓象征性地问了几个问题,就让杨祭酒去找那些斋仆去了。自然,开封府的捕快是跟着他的。
展昭见杨祭酒走远了,问道:“他没有问题?”
“没有。”白毓摇头。她根本听不见杨祭酒的心声,连一点点小杂音都没有,所以对方未必是一个好人,却应该是一个没有犯过错的人。毕竟她这技能,连小孩子骗小孩子的零嘴都会被她听见心声,更何况别的了。
只能说杨祭酒应该只是一个爱面子的又死守规矩还有点看不起女人的男人。不过他的性子不算坏,还十分守规矩。
“可我看着,无暇似乎已然有眉目了。”展昭刚才看到白毓的摸着磨喝乐的动作一顿,便知道她应当是听到了什么。
“差不多吧。”白毓点头,“不过还须得找出来那个人是谁。”人太多了,那人似乎又躲在了他人的身后说话,所以她并不能确定对方是谁。
所以,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出那个人是谁,已经刚才所提到的曾圭到底是谁,是死者还是涉案者。“展大人,接下来,你为主,我为辅。”白毓需要专心去听心声。
啧,上次在清风楼都没有这么多人的,今日的人可真是太多了。而且上次她没有目标,找到一个做过错事的就逮着认真看就行了。要是说起来,可比这次简单多了。
展昭见白毓有要一次看完所有人的意思,眉头紧锁,“包大人说过的,最多五人。”
白毓眨了眨眼,而后说道:“包大人过于担心了,我身体好着呢。”
展昭皱眉不语地看着她。
“那你看我脸色,我一变白就是不行了,你再阻止我不是更好更有效率?我的身体好很多了,我可以的,真的。”白毓努力说服他。
展昭将信将疑,他见到远处的马汉对着自己这边挤眉弄眼的,口中做出了“学子”的口型,就知道隔壁的人大概又开始不耐烦了,就只能让他把人带过来。“太学的这些学子真是热血心性啊。”他感慨了一句。
白毓当即就笑了。她可是听懂了,展昭这就说太学的学子们做事莽撞且没有耐心。不过也是,明明才刚被她用官家来吓唬过,连他们的师长都安分了,他们却是安分不了。
啧啧啧,难怪都说少年热血呢。嗯,白毓的这句讽刺也差不多吧。
先被带过来的事太学的学政们,这些学政在看到白毓的时候,面色都不怎么好。他们不比杨祭酒,也没有得到她交好的态度,只能装作看不见她了。
此时的白毓站在展昭的身后,手中抱着磨喝乐,一句话不说,看起来很是乖巧安静,和刚才骂天骂地的她全然是两幅面孔。就算是学政们,都不免觉得对方可真是能装啊。
其实白毓只是在认真地听他们的心声罢了。不过她若是知道了这些人的想法,也是不会在意的。谁还在乎臭虫发出的叫声代表什么呢?
展昭在前面问话,所问的不一定和此次纵火案相关,他会看白毓的手势。若是她的手指点了两下,就说明这个问题很重要,要细细问。若是没有反应,那就是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