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听吗?”凯亚靠近,挽起她耳边零落的发丝。
白鸟咽下煎的焦香的吐司,“你就是把我捡走的陌生男人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他没有抵挡住诱惑,甚至在外面就……下着雨也没停止。
他没有立场去责备她。堂堂的小队长陷入深深的自责。
“没关系。”白鸟平静地陈述,“不是所有人都能靠近我。”
“什么?”
白鸟不再说话。
莫名其妙的,凯亚成为白鸟的监护者。
虽然下班时间几乎都在一块,却没有多少人见过他们亲密的行为。
有外出任务时,他会嘱咐白鸟下班回家不要去别的地方,更不要喝醉。起初他不怎么相信嘱咐的有效力,直到某次任务提前结束,暗地观察白鸟,她确实按照他的话行动。
凯亚将其视作“她在乎自己”的信号。
提出结婚的契机是西风骑士团某位骑士的结婚典礼。
他们在欢笑的人群之后,白鸟眺望花门,“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
凯亚把她拽进花园的角落,忍不住讥讽:“找到别人了?”
“你迟早也要结婚的吧。”白鸟自甘堕落,但从来没想着拉别人一起下水。
凯亚忽然发现,她很少直接看他。他捧住白鸟的脸庞,“嫁给我。”
这句话是冲动的产物,凯亚却不后悔。
之前他从没想过恋爱结婚,但是有个伴侣好像也不错。
现在的白鸟叛逆任性,性格别扭,不好相处,乍看之下不是妻子的好人选。可背负着众多秘密的他也不是丈夫的最优选择。
他们像是两条不经意间交叉的毛线,越缠越紧密,最终无法厘清。
不能编织也没关系,就这样成为毛线球在人生的道路上滚下去吧。
白鸟愣住,“我不会烧饭做菜,不要小孩,不喜欢束缚……”
“猎鹿人的饭菜味道很好,这么年轻要什么小孩,就算是夫妻也应该有各自空间……”
他们秘密登记结婚,没有举办婚礼,没有告知任何人。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一切又都不一样。
没有人教她如何做妻子,他们依循往日的惯性生活,只是心中隐约有了“这个世界上有个最亲密的人”的念头。
五年一晃而过,他终于改变心意。想要孩子,接下来是什么呢?想要妻子亲手做的饭吗?
一周过去,凯亚没有找过她。
她按部就班,隔三岔五去猫尾酒馆。
各种关于“凯亚和卡文迪许小姐”的浪漫绯闻喧嚣尘上,白鸟静默地听着。
有人说凯亚送给卡文迪许小姐一条价格高昂的项链。
有人说舞会上的他们宛如天作之合。
有人说订婚婚宴将近。
“英雄救美是怎么回事?”白鸟托腮问。
“凯亚突围贼窝救出差点被玷污的卡文迪许小姐。据说那位小姐中了咳咳……”
她饮下最后一杯酒,离开酒馆。
男人都是混蛋。相信男人的女人是无可救药的蠢货。
愤愤不平的想法在微风吹拂中消散。白鸟剥去黏在唇边的长发,漠然地想,各取所需罢了。
次日,白鸟一目十行地扫过任务书,“晨曦庄园的盗窃案是不是太多了点?”
上司摸摸胡子,“谁知道呢。”
“可以换个人去吗?那里的人讨厌我。”尤指女仆长爱德琳。
“谁知道呢。”
不愧是上司,敷衍大师。
白鸟收拾行李再次踏上去往晨曦庄园的路。
庄园里,迪卢克在观察葡萄长势。红发在郁郁葱葱的葡萄藤中无法忽视,挺阔的黑衬衫勾勒出精壮的身姿,袖子挽起,肌肉隆起的小臂肤色对于男人而言太过白皙。
她不得不停下问好,“迪卢克老爷日安。”
“日安。你是?”
“来自西风骑士团。奉命前来调查盗窃案。”
“……去吧。”
“是。”
女仆长爱德琳没有好脸色,半天才说:“这次丢失的是书。等会儿迪卢克老爷会亲自告诉你详情。你先在书房坐着吧。”
书房的格局没有大变动,至少比对她的模糊记忆是这样。她坐在软弹的沙发里忐忑不安。
阳光穿过干净的玻璃落在厚重的办公桌表面,在书页笔墨中流转。
温暖、安逸。
流动的空气似乎停滞,白鸟闭上眼睛假寐,呼吸平稳,扰乱一小片飞舞的微尘。
她的眉目成熟了。迪卢克轻手轻脚地进屋,距离正常社交距离观察她。
成熟的背后有着别的男人的影子。
虽然迪卢克掌控提瓦特大陆顶尖的情报组织之一,但他从没调查过白鸟。
他不认同白鸟放弃梦想的做法,仅仅是“不认同”。在他看来,白鸟应当翱翔于长空。
当年的笑容情不自禁地浮现在眼前。
他以为不管做出何种决定,勇敢善良的白鸟都会幸福。
上次擦肩而过他认出白鸟,却不敢确定。那个沉郁淡漠,丝毫不见笑意的人,除了五官,与记忆中的少女没有一丝相像。
经过几天的考虑,才授意属下向西风骑士团报案。
然后,她来了。
真的是她。
她看起来好疲倦。
盘在头顶的发髻似乎很沉重,压得脑袋不住下坠。
她恍然惊醒,对上迪卢克的眼睛。
白鸟慌忙站起,“呃,迪卢克老爷好。”
“请坐。”
迪卢克说出早已编好,没有漏洞的谎言。
白鸟边记录边想他认出自己了吗?
她既希望他能够认出,又希望他不要认出。感情纠结矛盾。
在众人里,白鸟只觉得对不起母亲和迪卢克。他们都给予了她莫大的鼓励和支持,而她回抱不了那些期待。
白鸟心知肚明,自己和以前差距很大。如果他能够认出,是不是说明,她仍然有积极乐观的品质?她并非一无是处?
“请留下用餐。”
白鸟抬头,合上本子,“不用了。我先回去。”
“天黑了,路上不安全。”迪卢克客气地挽留,“而且还有别的人需要询问吧?有些我注意不到的地方,说不定会很关键。”
白鸟原本打算推辞到底,结果他说周边有极其凶猛的魔物出没。
像狗又不是狗的魔物……
它是白鸟的梦魇。
第63章 番外・荆棘鸟3
上菜后女仆离开餐厅。迪卢克坐在长桌正位,白鸟位于他的右手边。
用完正餐,迪卢克开口:“符合胃口吗?”
“非常好。”
白鸟的评价永远是“非常好”。放弃料理的她没有资格去挑剔别人的手艺。
迪卢克示意女仆倒酒,“这是晨曦庄园特有的精酿,口感棉柔顺滑,果香清新。”
白鸟默不作声地喝完,面色酡红,“多谢款待。”
她宿在走廊尽头的客房。如果不是她产生错觉,那么这次客房的配置比上次好很多,被褥,洗漱用具和饮品水果都是上等品质。
翌日,白鸟采访进出过书房的员工。
他们要么结巴要么话痨,拖慢了记录进度。
白鸟怀疑全蒙德交流有障碍的人都集中在晨曦庄园。原来它还是福利单位吗?
离开房间的几人小声交流,“做过头了!笨蛋!”“我、我感觉、觉真结巴、巴了。”
如此两日后,白鸟失去耐性,“迪卢克老爷,我想先将目前收集的情报提交给团里。”
迪卢克放下书本,“今晚晨曦庄园举办假面舞会,邀请了西风骑士团众人。他们现在应该在路上。”言下之意是,白鸟不用回去。
印象中迪卢克和西风骑士团关系紧张。六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啊。
白鸟无可奈何地应下。
下午,女仆送来一套装扮。丝质发饰、珍珠项链、白色过膝礼服、长手套、吊带丝袜和细跟尖头高跟鞋。当然,还有一张削薄的金属质感的白色半脸面具。
这套服装很适合她,尺码精确到令人咂舌的地步。
完全不给人拒绝的理由。
宴会尚未开始,佣人乱中有序地布置场地,女仆的裙摆在人群中轻盈地飘飞。
她想起做女仆的那段时间。那时候晨曦庄园的宴会少之又少,一旦遇到大伙都会唉声叹气,宴会礼仪规矩繁多,作为主人家的晨曦庄园不能出半点纰漏。客人多的话还要专门招聘临时侍者和女仆。有些客人脾气大,难伺候……
“小姐,请让一下。”洋溢青春气息的女仆装少女拿着抹布和水桶打断她的回忆。
她的鼻尖冒着细密的汗珠,眼睛明亮得像是正午阳光。白鸟依言后退。
白鸟对舞会的期待只有一点――千万不要横生枝节。
大概想什么不会来什么,即使戴着面具,全场唯一的棕色皮肤也暴露了他的身份。
凯亚携带的女伴窈窕优雅,轻而易举地夺得全场目光。
孔雀组合,真般配。白鸟暗地酸了一句,将注意力放到别处。
“可以请你跳舞吗?”
“我不会跳舞。”
对方面色难堪地离开。
白鸟啜饮酒精饮料,难得反思,她的性格是不是在向着养了一屋猫的老巫婆狂奔?躲在森林的角落搅动□□腿,蜥蜴尾巴和蝴蝶翅膀。硬邦邦的心肠拒绝任何好意和温柔。
“可以和你共舞吗?”
她仍然是同样的回答,“我不会跳舞。”
红发散发高贵明亮的光芒,同样鲜艳的赤眸映出她的模样,似乎下一秒会喊出她的名字。
――白鸟。
带着沉沉的叹息。
白手套搭在黑手套上,“跳得不好……”
他微微俯身,“跟着我的步伐就行。”
在舞池中旋转一圈后,白鸟后知后觉地想到,她名义上的丈夫在这里。
迪卢克和凯亚是全场的焦点,与之跳舞的女伴引得众人浮想联翩,猜测真实身份。
后者的女伴毫无疑问是卡文迪许小姐,代表家族荣耀的白金发色雍容典雅。而白鸟的头发是常见的棕色,在场三分之二的女人都是同样的颜色。
凯亚的目光滑过白鸟。虽然没有别的意味,白鸟就是觉得如坐针毡。
就算被识别又怎样,是他先和别的女人交往过密。她不过是……正常的社交而已。
迪卢克发现对方的走神,却没有提醒。
缺少笑意的棕眸不再温暖明媚,稍许的晦暗挡住外来者的探究。嘴唇线条柔和,唇珠饱满,适合亲吻。肩颈柔美,手臂……她放弃料理了?
迪卢克震惊一瞬。他犹记得白鸟是多么的热爱烹饪。
“啊。”白鸟轻声叫道。
重重压力之下,左脚不负己望地崴了。
白鸟以为能顺势脱离这里,结果迪卢克不由分说地扶她去露台。
“你在看什么?”卡文迪许小姐唤回心上人的注意力。
凯亚微笑,锁骨前的银链闪耀光泽,“我的兄长。”
“迪卢克先生啊,”她勾起骄矜的唇角,“很快就不用顾忌他了。”
门和窗帘将世界一分为二。门外的世界晚风怡人,静谧安宁,亮晶晶的风晶蝶翩然飞舞,湖泊波光粼粼,倒映着皎洁的圆月。
迪卢克单膝跪地,抬起她的左脚,脱去高跟鞋,以恰到好处的力道按揉红肿的脚腕。
丝袜的淡淡珠光沿着小腿曲线滑下,晕出细腻柔光。
又麻又痒的感觉向四肢蔓延,白鸟按住他的手,“我感觉好多了。”
她为什么不看着他呢?眼睛总是望向别处。明明在对他说话不是吗?
迪卢克唐突地吻住她的嘴唇,和想象中的一样,适合亲吻。
白鸟惊慌失措地推开他,一瘸一拐地站起来,“迪、迪卢克老爷,你喝醉了。”
“抱歉,应该先征求你的意见。”
她垂首,哀怜地说:“我想回房休息。”
“我在追求你。”
白鸟捂住脸,好像这样他就看不见她,“请不要再说了。”
迪卢克取下面具,“白……”
“我已经结婚。”白鸟抓住救命稻草般倾吐,“我的丈夫是西风骑士团的骑士。”
面无表情的脸庞蒙上阴影,“是谁?”
“不重要。”
“他没有给你幸福。”
“幸福什么的……我不在意。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行。”白鸟努力做出陷入爱情无法自拔的表情。那种不顾一切的情感太过遥远,潜藏在最深处,根本没法回忆起来。
她像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的发条玩具停住动作,“请回吧,迪卢克老爷。”
迪卢克不忍继续逼迫她,起身离开。
她在露台待了很久,直到舞会结束人们纷纷离开。
卡文迪许小姐进入标记家徽的马车,凯亚翻身上马。她打开车窗说了什么,凯亚弯腰。
美好的吻别。
端庄守礼的大小姐为爱突破礼仪界限做出孟浪举动,羞红的面颊愈发显得美丽动人。
凯亚直起身子,笑容不减。
靠着栏杆,目睹一切的白鸟有种向他砸东西的冲动,最好砸的头破血流。
五年的夫妻生活,即使没有多少爱情因素,也有亲情。好歹顾念一下对方吧?提前告诉她,她还会大方地松手,送上祝福。现在,她满怀被背叛的愤懑。
白鸟走到桌边,佣人正在收拾残局,她拎了一瓶酒回房。路过第二张桌子又拿了一瓶酒。到楼梯口时,她已经抱了四瓶酒。佣人的目光都有点不对劲。
白鸟突然很想说话,“我自己喝。”
“您还要酒吗?我可以送到房间。”
“不用了谢谢。”
没有空出的手开门,于是她尝试用手肘抵开门把手。反复几次滑落,长手套都快勾破了。
仿佛有所察觉,她抬头,看到走廊另一端准备进房的迪卢克。
他全看到了吧。狼狈失意的女人做出的蠢事。
白鸟被马蜂蛰到般,弯腰放下酒瓶。
但迪卢克过来了,为她转动门把手。“请进。”
半弯的腰慢慢挺起来,白鸟望着落在地板上的月光,“喝酒吗?没有任何暗示,只是简简单单的喝酒而已。”迪卢克不喝酒。白鸟预设好他拒绝的回复。
“好。”
两人先后进屋。迪卢克关上房门。门锁绞合的声响在封闭的房间格外响亮。
白鸟打开窗户,风吹得白纱窗帘扑到脸上。迪卢克轻柔地捉住窗帘,用绑带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