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体？福泽谕吉听到关键词，回过神来将目光落在山崎雪落身上。女孩的身体过分瘦弱，衣服上一股硫磺味，除了这些看不出任何异常，但福泽谕吉不会怀疑乱步的判断，乱步说是实验体，那这个女孩就一定经历过这些。
“说起来，你这是什么打扮啊？”江户川乱步一脸嫌弃，“尤其这个风衣，丑死了！”
福泽谕吉这才认真看了一眼山崎雪落的装束，黑色西装在横滨是港口黑手党的标准穿着，常人虽然也会穿，但是为了避免误会，一般会尽量避免这个颜色。但如果将山崎雪落的装束带入港口黑手党，披风是干部级别才允许的装束。但是据他所知，港口黑手党的干部里没有一个像山崎雪落这样的小女孩。
所以唯一的解释是，这个女孩穿着别人的衣服。
“可是，冷……”。山崎雪落无力地解释着。昨天买的衣服大多是裙装或者休闲装，因为还没入秋，所以根本没有买防寒的衣物。不知是不是在没有温度的营养液里泡久了的缘故，即使只是带着微微寒意的清晨，山崎雪落也觉得冷。
所以这件外套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没有说谎。”这个平平无奇的理由说服了乱步，“那就暂且原谅你。”
“唔……”，山崎雪落根本没理解自己错在了哪里，但是乱步不再执着于这个话题就是好事。
第89章
“跟我回侦探社。”乱步道，“你应该有需要委托的事情吧？”
山崎雪落陷入沉默。在她的构想中，以自己为诱饵，早晚能抓到背后的人。她并不能保证自己能顺利脱身。这个“系统”出自军方，而“系统”内的人员信息录入不仅包括平民，甚至有官员、港口黑手党内部的人员信息。
港口黑手党的成员拥有正常的平民身份证明，但也有伪造的方便在黑色势力里通行的证明，展示在山崎雪落眼里的，就是那些成员层层伪装下的最真实的身份。即使是兰波的欧洲间谍身份，在“系统”中也曾录入。这说明那双背后的手无处不在。
山崎雪落没有出过横滨，因此并不清楚这个“系统”的容纳范围。如果只是和横滨相关，说明背后的人在横滨有不可想象的巨大能量，如果是整个日本，那说明背后的人在整个国家层面都是说得上话的人。
如果是“世界”范围，那说明背后不止一人，而是国家与国家层面进行合作的选择。如果真的是几率最小的“世界”层面，山崎雪落觉得自己可以直接躺平等死就好。
但她既然能在外流落多年，事情不一定有预想中那么糟糕，基于这些已知信息的基础，她并不想连累别人。保险起见，她要先解决这件事。
“你这个人还真是傲慢，表面上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实际上谁也不信。你在怕什么？”乱步无法理解，“遇到不会解的难题要像会的人求助，这是孩子都懂的道理。”
“不过看着你的童年跟别人不太一样的份上，那就由乱步大人来告诉你这个道理吧！”不给山崎雪落反抗的机会，乱步一把抓住山崎雪落的手腕，拽着就往回走，“社长，我们回侦探社吧！”
“好的，但是……”，福泽谕吉想说话，被打断了。“快点快点，趁着她现在不敢反抗我，我们得走快点！”
但是，你走反了。福泽谕吉叹了口气，随即快走几步跟上去。
“要走这边。”山崎雪落捏了捏乱步的手，指向另一个方向，动作十分熟练。
所以说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啊？福泽谕吉内心不解。这可以成为她是乱步朋友的佐证之一，但是乱步大部分时间都跟自己在一起，从家里离开之前也没有其他朋友，他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呢？
社长大人内心迷惑，但将这个迷惑完美的藏在了心里。
“我找到了那个女人藏你的地方，也找到了她的尸体，解决你的事情很简单，没你想的那么可怕，我们只需要解决有关于你的那部分就可以了。”乱步边走边说，福泽谕吉跟在两人后面莫名心里开始感到欣慰。乱步成熟起来了啊……
“你肯定知道自己是从哪里醒过来的吧？把你当成收藏品的那个富豪花了大价钱把你买下来，只要顺着这条线往上找，就知道将你卖出的那个人是谁了。
科研需要资金，能摆在明面上的研究所一定可以从国家申请资金，即使资金紧张，也不会用卖掉实验品的方式赚钱。你能离开那个女人的基地一定是那个女人的合作方私下将你卖掉的。更何况这种罔顾人伦的实验，没人敢放在明面上来说。
你被追杀从某种方向来说是为了灭口，你的存在可能只有几个人知道。所以，我们只要解决掉来追杀你的那个人就可以了。”
“不过，说起来你真的不要改个名字吗？和一个死人共用一个名字怎么想都很不吉利吧！”
福泽谕吉：“……”。不，他收回前言。
“我本来是想自己引出幕后之人的，先装死，等狙击手过来确定尸体状态进行收尾的时候再把狙击手抓起来，拷问他得到幕后之人的情报，再去把幕后之人杀了。”山崎雪落的计划十分粗浅，她若无其事地说着危险的话语。
“也是一种方式，但是太危险了，不确定性太多。”江户川乱步的观念在福泽谕吉看起来十分堪忧，竟然觉得以杀人为处理问题的方式没有任何问题。
“乱步。”福泽谕吉警告地喊了一声。
“是——”。乱步拉长了声音，像个大号的熊孩子，转头继续对山崎雪落出谋划策，“不一定非要杀人。”他口是心非地劝告着，“我们可以找到幕后之人违法的证据，将他上交到法庭。”
“可是，那个人是军方背景，还是杀了更容易解决。”山崎雪落陈述道。
“但是，社长是不会同意的。”乱步用眼角瞥了福泽谕吉一眼，重复道：“社长是不会同意的——”。
山崎雪落见乱步的模样，也悄悄往后瞥了一眼，然后迅速收回目光，煞有其事道：“杀人什么的还是太凶残了，所以，我可以装成俘虏，被狙击手带回去，等幕后之人拷问我的时候再趁机保留证据，然后把他送上法庭。”
“这个我知道，钓鱼执法。”乱步以这种事情很常见的态度说道。
不能再放任他们继续讨论下去了，福泽谕吉想，话题已经开始越来越危险了。经过这几年和乱步共同生活，他充分体会到了父母的伟大之处，单单是把孩子养大，不狠心痛下杀手暴揍已经是了不得的成就了，父母还有教育孩子，看着孩子结婚生子，最后再看孙子长大——
不。不能继续想下去了。稍微多想一点，都觉得人生真是灾难。
“如果是找到证据的话，我有办法可以在上面说得上话，单纯找个借口查阅一些资料还是很简单的。”不，其实不简单，但是比起他们口中的“杀掉”、“钓鱼执法”，那真是再简单又再合适不过的方式了。
所以那个女孩还没有开口委托吧，为什么已经在想解决办法了，这样真的好吗？不过，乱步好不容易有个说得上话的朋友，为此辛苦一点就辛苦一点吧。
福泽谕吉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自己认知中的那些操劳孩子生活的“父母”中的一员了。
“所以，你们先回侦探社，我先去川下宅问问川下夫人我的来历？”山崎雪落询问乱步的意见，“想查阅某些资料的话，应该先有个方向会更简单一点吧？”
事到如今，福泽谕吉已经完全不敢相信山崎雪落口中的“问问”就只是“问问”了。斟酌片刻，他开口道：“不，我们跟你一起去。”
所以，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成这样样子的？一开始出门前，乱步只是说出来接个朋友而已，现在朋友是接到了，后面的发展倒是全然不在意料中。
乱步倒是很高兴福泽谕吉的决定，“那我们走吧，速度快一点还能赶上回家吃午饭，与谢野小姐说今天中午想吃锅子，雪落你一定没吃过吧，是很多人围在一起，然后把菜跟肉放进调好味的锅里煮，煮熟可以捞上来直接吃，也可以沾取自己喜欢的调味酱。”
山崎雪落回想了一会儿，从记忆中找到了乱步所说的“锅子”是什么模样，“我觉得我知道那是什么味道，不过是别人放在我脑子里的成像画面，我自己应该没有亲自吃过。说起来我最常吃的，果然还是冰。放在嘴里咬，然后舌头被冰到麻木，再咽到胃里，凉飕飕的，会让心情很平静。”
“是吗？那我下次要试试。”乱步说。
第90章
两人路上天南地北得又聊了很多不着边的事情，除了偶尔山崎雪落的反应会慢一拍之外，一切正常。
乱步有时看到好吃的甜食会走不动路，但是山崎雪落没钱给他买，他用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看着福泽谕吉——福泽谕吉根本不上当。他已经免疫了乱步这种动不动就卖可怜的视线，坚定不移的说不行。
放在往常，即使乱步明知道结果是不可以也要磨上他许久，但今天不一样，他们还有重要的事情做，所以乱步见不能达到目的后干脆放弃。福泽谕吉心中松了口气。
乱步看着山崎雪落长长地叹气，“为了你，我真的牺牲好大。”山崎雪落内心颇为愧疚，“对不起，我现在身无分文，不能帮你买好吃的，等解决这件事之后我会尽快找到工作的。今天你没吃到的东西都先欠着，以后补给你。”
乱步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这还差不多。”
不要惯着他啊——
福泽谕吉想说。可是他不能说。今天没有买乱步想要的东西却没有被闹很已经很难得了，如果再阻止别人对乱步承诺，那接下来的几天一定会被烦死。
“以前没有自己挣过钱不知道钱的重要性，不过以后一定得想办法弄到很多钱花。”山崎雪落想着自己要养的人，“要给乱步买零食，要养自己，还要……”，山崎雪落没有继续说下去，她还要养太宰治。
如果太宰治继续在港口黑手党呆下去，最后说不定又会走到那条必死无疑的路上去。山崎雪落既然见过这样的结尾，那她就不会让这样讨厌的结局再发生一次。
想到这里，山崎雪落的心情又沉寂下来。这时，川下宅到了。
福泽谕吉见到川下夫人面露惊诧，他曾在某个重要的关于横滨经济发展的会议上见过川下夫人。川下夫人见到福泽谕吉也有些惊诧，但她更加惊诧的是此时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山崎雪落。
少女身材的山崎雪落面上带着冷淡的笑，一头黑发被黑色丝带绾成一束，而她穿着白色衬衣、黑西裤，和令川下夫人十分眼熟的黑色披风。
川下夫人下意识后退半步，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山崎雪落仿佛没看到一般，姿态优雅地向她打招呼，“川下夫人，您好，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您是否可以告知呢？”
川下夫人眉头皱起，视线落在山崎雪落脚边，以她这样的身份不该这样胆小，除非她本身知道些什么，而她知道的事情说出来足以威胁到她的性命。另一方面则是，山崎雪落的行为实在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般无害。
于是山崎雪落笑着，仿佛遗憾着什么似得叹了口气，川下夫人被这口气叹的浑身不得劲儿。
“夫人，我本是已死之人，运气好才从九泉之下爬回来，现如今只不过想找该找的人报仇罢了。夫人，您不是我找的人吧？”山崎雪落下意识模仿太宰治与人谈判时的姿态语气，川下夫人被这熟悉的感觉激的长袖裙装底下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川下夫人想起了在地下室时，因为太宰治一句话便将自己眼睛刺破的男人，她在太宰治走后又请了多一倍的保镖保护自己，可是那些保镖现在都被一些绿色的藤蔓束缚着丢到一旁生死不明。
“当然不是！”川下夫人赶紧解释，“我只是见到美好的东西忍不住花大价钱买了下来而已！”她不动声色地吹捧着山崎雪落的美貌，希望能因此被放过一马。
“夫人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问问，您知道自己是从谁手中买下我的吗？”山崎雪落用那双灰褐色的“烟灰”般的眼睛望着川下夫人，表情甜美。如果不是自己的保镖还被堆在旁边警醒着自己，川下夫人说不定会被山崎雪落这个柔弱又美丽的表情骗过去。
川下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冷静下来。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她看了看福泽谕吉，她听过福泽谕吉的名声，哪怕是背地里都是脏污的官员们对这个男人的品行也是赞不绝口，她可以赌福泽谕吉不会让自己就这么死去，但她赚了那么多钱用来享受的生命，可不是拿来赌的。
就这么一会儿，她做下决定。“我可以说，但是你们要保证接下来我的安全。如果说是死，不说也是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这是她最后的筹码了。她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要买这样一件留不住的藏品。
这藏品甚至还会给她带来危险。
“当然。您不会有任何危险。”山崎雪落说，“我有办法让您被单独保护起来。”山崎雪落笑得无害。
“是织也孝，他是军警的一位中佐。”
“好，我明白了，夫人。”山崎雪落道。
福泽谕吉若有所思。对于川下夫人口中所说的织也孝，他并不是毫无印象。只是从表面上看，根本看不出这位中佐背地里做着这样的事情。
“那么，我们先告辞了。”山崎雪落告退道，“我们走后，会有异能特务科的人来保护您，这与军警是完全不同的体系，这下您应该放心了吧？”
异能特务科？福泽谕吉看到那些束缚川下夫人保镖的绿色藤蔓，若有所思。倒是可以猜到异能特务科来的原因，只是这样是否太危险了？
在川下宅时，山崎雪落动手太快，福泽谕吉没来得及阻止，最后成功达到目的了，他便没说多什么，但这绝对不是他认同的处理方式。
从川下宅出来之后，福泽谕吉的表情便一直不太好。乱步倒是能一眼看出他生气的原因，可是山崎雪落脑子里完全没有这根弦。为了避免影响山崎雪落在福泽谕吉心中的印象，乱步免为其难开口道：“雪落，你刚刚的做法不对。川下夫人并没有做错什么，你不可以用恐吓的方式去得到答案。”
“……恐吓。”山崎雪落后知后觉，“我刚刚是在恐吓吗？”
福泽谕吉从山崎雪落的反应中明白，这也是个问题儿童，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乱步还要更难搞定。乱步拥有的是聪明的大脑，而山崎雪落拥有的是足以披靡普通人的武力，甚至普通一些的异能者，恐怕都不是她的对手。
“他们只是普通人而已啊！”乱步摇了摇头，以前辈的态度解释道：“普通人都是需要保护的蠢笨婴儿，他们的大脑无法明白我一眼就可以看出的事情，胆子也非常小，稍不留神就会死去。雪落，你跟他们不一样，所以，你认为你只是在友好的问一个问题，但是身为普通人的他们会吓破胆子。”
“以后不要这样做了，你明白了吗？”乱步语重心长道。
山崎雪落沉默一会儿，而后缓缓点头，“不是很明白，但是我会听的。”
福泽谕吉在一旁听的颇有感触，心中对山崎雪落升起的恶感也在乱步与她交谈的过程中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