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呐,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他们可是有六个人哦?”少年一副准备看戏的语气,表情却无辜惹人怜爱。
山崎雪落想到了中原中也。他是“羊”的依靠,据说是因为他常说的自己手上抽到了一张好的手牌,所以他会把弱小的孩子们保护在“重力”的羽翼下。
如果是“羊”的其他人发现了线索,现在应该已经前往寻找中也的路上了。可是,这群人手上是货真价实的木仓,人被击中就会死掉。即使中也很强大,也只是一个只有一次生命的NPC,死掉了也没办法重新刷新出来。
山崎雪落没见过中原中也用异能的样子,但她很喜欢中也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如蓝宝石般璀璨。
“啊,是呢,六个人有些难办。”山崎雪落故作讶异的模样,“啊,我想到了,就由你来帮我吧!”
“唉?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呀?”太宰治困惑道:“我看起来难道像是很好心的人吗?”
山崎雪落再次打开恢复原样的地板,将机关木仓与子弹拿出来,“时间很紧张,他们随时可能回来,如果看到我跟你在这里一定会第一时间开木仓吧。现在不是你为什么要帮我,而是——”,山崎雪落往太宰治手心放了一颗子弹,“我们现在是共犯。”
“这种理由是无法说服我的。”太宰治用大拇指与食指将子弹夹起来捏住上下摇晃着,“说不定我能就这么顺利的死去呢,砰——从此就这么消失,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这是个自杀惯犯。山崎雪落想到了身份背景里第一次的见面描述,与她和太宰治第二次见面的时候,这家伙都在自杀。虽然顺利活到了现在,但是……
山崎雪落停下动作,“不行啊。”她扭头看向太宰治,少年站在一旁低头看她,昏暗的环境里,其实两个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是隐隐中有着预感,对方在很认真的看着自己,像是心灵感应一般,“他”在看我。
“我发现一家店,那里的红豆冰很好吃,你帮我我就请你吃红豆冰。如果不喜欢红豆的话,还有芒果的草莓的,没死的话,明天去吃。”
“可是,你身上没钱吧?”
“总会有办法的。”
太宰治莫名又高兴起来,蹲下来帮山崎雪落一起搬机关木仓,拖着子弹就放到了山崎雪落之前藏身的位置——那个餐车的中心层。“先说好哦,我要吃好几种口味的,混合在一起搅啊搅啊,而且不准用我的钱!”餐布盖上,地板恢复原状。
“随便你,不过这样做真的能好吃吗?会拉肚子吧。”山崎雪落蹲在餐车后面,太宰治蹲下与山崎雪落挤在一团。
“嘘——”山崎雪落竖起食指在唇边比划,两人就此安静下来,身体贴的太近,对方的呼吸声在耳边围绕着,给了山崎雪落一种两个人其实是很亲密的好朋友的错觉。
黑暗中没有时间,或许十分钟、二十分钟之后,又或许仅仅是两三分钟,门开关的声音再次响起。第一次查看环境顺利运走药品之后,六个人松懈了很多,直接停在带着暗格的地板前,这是开木仓的最佳时机。
山崎雪落扶着木仓托,掌心都是汗液。这只是游戏而已。这只是游戏。
地板被掀开的声音。
“等一下。”其中一人声音突兀响起,“那是什么?”他抬起脚来。
无法确认那人是不是发现了自己。这只是游戏而已,只是游戏。
但,死去的人样子好恐怖,血液也会流个不停,就连不会再次刷新这点也像真的。
这只是游戏而已。
脚步落地声。与此同时,一只皮肤温度略低的手覆上山崎雪落的手背,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分出一个指头压在山崎雪落的食指上扣动板机。
第一次使用这种大型机木仓,木仓开火的后坐力差点使山崎雪落摔倒。她的身子后倚撞在另一人的胸口,“要小心啊,飞鸟。”太宰治闲在一旁的另一只手按在山崎雪落肩膀上,把她往前推。
子弹打出去的声音与尸体撞击桌椅的声音太响,山崎雪落顺着太宰治的力道蹲稳,握住机木仓的力道更使劲了,隐约听见“飞鸟”二字。
“什么?”有些疑惑地问出口,但没有得到回答。
「同调率30%
……
同调率5%」
来不及了。
机木仓开火的声音停止,餐布被子弹打成碎片,已经无法遮挡人的身影了。实际上就算见不到人的身影,在子弹打出去的时候也该明白这里有人。
敌人一共有六个,死在机关木仓之下的有四个,另外两个人在同伴尸体的掩护下藏到了柜台后面。子弹打空的时候,就是他们的反击之时。
两人同时从相反的位置探出头,冲着山崎雪落与太宰治的位置开木仓。
子弹当然还有。
机木仓再次开火横扫,其中一人被击中死去。临死前他手木仓的子弹打在材料用不锈钢做成的餐车上,子弹轨迹变化,从餐车斜上方飞离,被击中的部位变形,凹出子弹的坑痕。
子弹空了,但还有敌人活着。
唯一活着的敌人将木仓口指向明显掌握射击主动权的太宰治,太宰治平静地看着木仓口,让山崎雪落错以为哪怕敌人真的开木仓了他也不会闪躲。
“砰——”。
木仓响之后,最后一个敌人倒下。山崎雪落单手握着手木仓,手臂肌肉颤抖,她现在能做的动作仅仅是将木仓放在手里,无法继续射击,也无法将手木仓从手里放下来。
机缘巧合之下,这场粗陋的埋伏成功了。
山崎雪落颤抖着匆匆将柚杏偷偷给她的那颗巧克力塞进太宰治手里。
“对不……”
「同调率0%」
「警告:人物脱离角色设定!警告!警告!警告!警告!」
「惩戒模式开启」
第9章
对不起。
我要食言了。
未尽的话语消失在山崎雪落口中。灵魂被禁锢在陌生人身体里的感觉很奇怪,透过别人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身体的主人会说自己不会说出的话,做自己不乐意做出的反应。用游戏术语来形容,这种状态叫“托管”。山崎雪落不禁想到,自己行动的时候,名为“飞鸟”的原人格去了哪里?是像自己一样“看着”这个世界,还是藏在一片漆黑的世界里,连所谓的“看着”都做不到。
期间黑发的少女话说到一半停止了,颤抖的手平稳下来。微妙的变化发生在短短几秒钟内。太宰治松开扶住她肩膀的手,动作翩然后跳,宛如一只动作轻盈的公蝴蝶。他发现自己的心情出现了变化。想和“飞鸟”一起吃红豆冰的心情消失了。太宰治确信自己的心态不该在平稳的时候没有丝毫诱因便出现变化,所以,有问题的人是“飞鸟”。而“飞鸟”真的是“飞鸟”吗?
飞鸟呆滞在那儿愣神了一会儿,地上的尸体与血液,手中武器冰凉的触感,她无法相信这是自己会做出来的事情。可是,脑海里的记忆就是这样告诉自己:“是我做的。”
“飞鸟酱,为什么在发呆呢?”飞鸟受到惊吓般颤抖了一下,条件反射看向太宰治,阴云散去,月亮的光透过玻璃照射到室内,洒落在太宰治身上,为他披上的神秘的面纱。少年俊秀的容貌在昏暗的环境下犹如魔神,优雅而美丽。飞鸟几乎无法克制自己内心隐秘而晦暗的恋慕心思了,想要成为“神明”放在内心里独一无二的特殊存在。
“我……”飞鸟迟疑着思索自己可以回答的话语。
“啊,真是的,还以为飞鸟可以带给我足够有趣的体验呢,结果也只是区区如此。又变成了意料之中的无趣。”少年的声音即冷漠又嫌弃,毫不留情地讽刺着自己的“共犯”。
“又……”飞鸟的心被向往之人刺伤,少年的话语每个字眼挑出来都是玻璃碎片,能刺得人鲜血淋漓的。飞鸟从这一大把的碎片里又挑出来一片,于是她明白了。
——不是我啊。
几日前的晚上有过短暂的记忆空白,回过神来时追捕自己的人不见了,她见到了中原中也,于是误认为那个橘发少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跟他回了“羊”。再之后的记忆清清楚楚印在自己脑海里,却总觉得像隔着一层雾般无法触及,但因为是“自己”所以从不怀疑。可若不是自己呢?
用不着仔细分辨,那绝不是自己的性格会做出的事情。
镜面之下的事情总是叫人看不真切。
是“我”的话,在被追上的时候就会面临孤儿被抓走之后的凄惨命运;是“我”的话,在“羊”的日子不会这么好过;是“我”的话,名为太宰治的少年绝不会对自己产生兴趣。可如果不是“我”,我又是谁。
额头缠着绷带的少年将山崎雪落塞在他身上的木仓支带走了,飞鸟凝望着少年离开的背影,直到阴云被风吹往月亮,于是从云层漏下的月光消失了。
《旋转木马》此刻只剩下飞鸟一人与惨不忍睹的杀人现场。“你是谁。”飞鸟目视前方,她的目光穿透玻璃,落在《旋转木马》外面的街道上,视线所及之处空无一人,若是有第二者存在,恐怕毛骨悚然之感会立刻将人吞没。
飞鸟将双手张开五指放在眼前,问道:“告诉我,你是谁。”
人是无法自己与自己对视的。
山崎雪落无法回答飞鸟的问题。飞鸟也并不是一定要得到所谓的答案。狗长四条腿是为了跑的更快,鸟长出翅膀不就是为了飞到天上去吗?鸟已经在飞了,飞过一扇扇窗户,飞过一条条溪流,飞过密集的人群,又飞到了没有边际的大海。
没有脚的鸟不需要落脚地,停下之时便是坠落之时,因此并不畏惧深不见底的海。
飞鸟不知道自己还能清醒几时。横滨是靠海城市,以打捞业和海运为生的职业多不胜数,合适的季节海滩上会有很多可食用的贝类。这是飞鸟第一次站在横滨大桥上观赏夜晚的海景。她踩在桥外的边缘,背对着海。她说:“我是飞鸟。”
张开双臂,仰头坠下。
「惩戒模式结束!」
「同调率100%」
下坠的风裹挟着山崎雪落的身体,远远地,她望见被阴云遮挡住的月亮旁有一颗星星,小小的,闪烁着微弱的光。
「主线任务:攻略失败,游戏结束!」
你真的以为,活下去是有什么意义存在吗?在这个令人厌倦的腐朽世界里,活着就是苦难,呼吸亦是一种以秒钟计算的痛苦。
太宰治眼里,飞鸟是个奇怪的人,第二次见面就敢从自己的钱包里抢钱,口口声声说着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可太宰治的记忆里这个女孩从来没有救过自己。她只是躲在一旁,看着自己自杀失败。
所以,是针对自己的阴谋吗?
试探问出口,被确认了。
他作为港口黑手党新任首领上任的见证者,想让他死的人不计其数,他好不容易从现任首领森欧外的保护下偷偷跑出来上吊,结果不幸的绳子断了。
他不动声色地试探了飞鸟好几次,确认这个口口声声救过自己的女孩并没有救过自己的记忆,但她无比确信这件事真实发生过。啊,说起来是有植入记忆的这种异能者存在的,或许是藏在哪里的虫子对自己和这个女孩施加了异能力,造成了对方的认知假象,只不过自己同样是个异能力者,自己的异能力名为[人间失格],是消除任何异能力的反异能。这个消息被隐藏起来了,当作必要时候的杀手锏而存在。确认敌人不知道自己的异能力之后,太宰治装作中招的样子陪她演下去。
飞鸟是个奇怪的人,但十分有趣,言语表情与动作之间逻辑割裂,有意识的做出伪装,但又并不在意自己的伪装被人发觉,就像是为了欺骗什么存在般所以如此作为。
太宰治对藏在飞鸟身后的人感到好奇,只是他感兴趣的那只飞鸟死掉了,剩下的这只是冒牌货吧。或者,死掉的那只才是冒牌货?
都不重要。他感兴趣的那只鸟没能逃脱自己必死的命运,已经完完全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真是过分,先一步投入了死神的怀抱。令人艳羡啊……
「太宰治好感度0 0/100」
第10章
要说最常见的鸟果然还是麻雀,数量庞大随处可见,窗台上、电线杆上、枝头上、野地上,到处都是灰扑扑的影子,早上出门时正对着大门的方向有一只,晚上回来时正对着大门方向的鸟还在,但已经分不清是不是同一只了。
在某个街角处,存在一栋老旧的红墙建筑物,共有五层高,建筑物的一楼是一家风格复古风的咖啡厅,招牌是《漩涡》。
望月薄叶踏进咖啡厅门口,鼻尖便传开了咖啡豆碾磨后被热水浸开的香气,咖啡厅零零散散坐着几位客人,令人惊奇的是某位客人面前的桌子上还放着咖喱。
穿着女仆服装的服务员为望月薄叶引路,询问道:“您喜欢明亮一点的座位还是安静一些的?”
“安静的。”望月薄叶道。
服务员微笑着点头,在望月薄叶右前方的位置引导,停在相对偏僻的角落里,只要坐下,木质的隔断层会完全隔绝他人目光,对于内心腼腆的人来说是绝对会喜欢的位置。望月薄叶没有拿菜单,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二”,“就要店里最热门的咖啡,两杯。”
服务员素质良好地记下望月薄叶的要求之后离开了,不一会儿,端着托盘将一杯咖啡放在望月薄叶面前,另一杯放在望月薄叶对面的座位上。她以为还有人要来。“等一下。”望月薄叶道:“没有人要来了,两杯都是我的。”
没有在意服务生的失误,望月薄叶微笑着点点头,任对方离开了。
她约了在咖啡店上方四楼《武装侦探社》的事务员谈委托,时间在半个小时后。
约人单独见面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太突破心理防线了,望月薄叶提前来到侦探社附近,点了两杯咖啡压惊。
老板的手艺很棒,这是望月薄叶喝过的最好喝的咖啡,内心不可名状的忐忑紧张几乎要被咖啡的香气抚平了。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不到五分钟,望月薄叶的心脏又开始狂跳,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
付完账之后,坐上电梯来到横滨市传言说号称“解决一切麻烦事物”的侦探社,望月薄叶希望可以得到答案。
侦探社的办公地点很大,除了待客用的沙发还分布了许多办公桌椅,有些桌椅没有人用过的痕迹,但是堆满了纸质资料。
“你好,是望月小姐吗?”戴着近视镜有着亚麻色披肩长发的事务员问候,望月薄叶沉默着点点头,诉说自己的请求:“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位可以一眼看破真相的名侦探?”
“是的。望月小姐先请坐,我为您泡杯茶。”气质温和的女性说道:“我是春野绮罗子,与您电话联系的那位,望月小姐可以叫我春野。”
“不用泡茶啦~”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位穿着普通衬衣的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男性,头上戴着一顶学生帽,帽子下方露出来的黑色短发参差不齐,像是被锯齿动物咬过一样。“她不喝。”
春野绮罗子高兴地打招呼:“乱步先生、社长,你们回来啦!”望月薄叶这才发现这位乱步先生身后还有一位武士,银白色的头发,面无表情,目光锐利,腰间有一把长刀,浑身冰冷的氛围好像下一步就是抽出刀来将自己的头砍掉。望月薄叶内心颤抖,面上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你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