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来的话……
我不知道为什么，心头莫名升起一种名为失落的情绪。
我细数和太宰治的来往，记忆重叠少的可怜，即使是刚刚知道我们小时候就见过，但那段日子太短了，而且我也不怎么记得了，那也勾不起情感波澜。
少个人而已，港/黑依旧会继续扩张，我的工资也依旧会一分不少地打在我的卡上，太宰治的离开对我的生活没有什么太大影响，顶多是换了个首领要重新交接工作，我汇报时还要重新摸索新首领的习惯，重新建立与新首领的相处模式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
强行把这件事抛出脑外，我专心于眼前的工作。
两指拈着面前的报告，上面写着的白纸黑字在视野里莫名渐渐模糊起来，就好像有水滴滴落上去，把字迹全都晕染开。
我感觉昏昏涨涨的，头还是疼的厉害，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按住太阳穴，慢慢地打着转。
还没揉两下，我就支撑不住没了力气，倒在桌面上。
“砰”一声，额头直接撞上桌子，意识的最后明明很疼，但别说支撑着起来了，我什至已经睁不开眼了。
怎么回事……
——世界归于混沌黑暗。
“已经做了初步的检查，没有任何问题，应该是这段时间劳累过度了。”
“要注意多休息。”
“好的，没有问题就好，辛苦您了。”
“不客气。”
听到有人说话，听起来就在附近不远处，声音是陌生的，我没听过。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的是纯白一片的天花板。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并不刺眼，要知道前段时间我还身处寒冷的深秋，转眼就步入了温暖。
我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地侧目去看四周的环境，只是微微往右侧了一点之后我就明白了——这里是港口黑手党的医务室。
虽说港口黑手党有合作的医院，但是像这种小问题明显在内部处理更方便，而且在距离上也更加节省时间，因此就在港/黑内部设立了一个医务室，规模不大，治些小伤小病不成问题。
我身上有了力气，于是右手使劲撑着坐了起来。
右手手背上扎了针，还在打点滴。
“你醒了啊，”医务室里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来，“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要注意多休息……”
“我听到了。”
语气生冷，犹如坚冰，医生被刺的止住话头。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知道港口黑手党的人都不好惹，平时他只管治病，其余什么都不做。他也是看这个小姑娘太瘦小了，心生怜意，才没忍住多说了几句。
明明看着二十出头了，看着却感觉弱不禁风的，像一堆骨架子一样，风一吹就要倒了，新来的小职员抱她过来毫不费力。
“这打的是什么？”我抬眸看一眼右边架子上还在以恒定速度滴着药液的透明袋。
“哦，这个只是葡萄糖。”
“好，知道了。”我撕开右手手背上的医用胶布，把针头顺着方向拔了出来，然后掀开被子下床，在医生震惊的目光中走到桌子旁，拽了两张抽纸擦一下手背上带出来的血丝。
“我先走了。”我把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没有征求他意见的意思，直接走出医务室的大门。
医生在港口黑手党待过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多的是想要夸大病情或病已经好了但还是装作生病赖着不走想要带薪休假的，这种这么积极工作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为了工作把自己搞到昏迷本来就能说明性质了吧。
算了算了，有的事他管不起，医生双手背到背后，慢悠悠踱步到自己桌前。
是进办公室的一个小职员发现我昏迷并且把我送到医务室的，那就说明他找我是有事的，多半是来要资料的。
打的是葡萄糖就说明问题不大，最近可能确实加班的有点狠，等这段时间过去再好好休息一下吧，现在正是首领更替的关键时期，我没办法在这个节骨眼上休息。
更何况，银已经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所有的工作都需要我一个人来承担，我必须要更努力才行。
好像在冥冥之中跟谁较什么劲一样。
我给人事部打了电话，让之前过来的人再来一趟。
过来的是新面孔，之前没见过，但声音是刚刚听过的，看来就是他没错了。
他过来看到我的表情活像大白天见鬼了一样，可能是刚刚人还在病床上躺着现在那人就已经坐在他面前跟个没事人一样给他找资料刺激到他了。
但依我看来，他那扭曲的表情才更像是鬼一样。
“应该是这些，你拿回去给他们看一下，剩下的我还在理。”我把翻出来的一叠资料递给他，他接过资料的动作相当僵硬。
“怎么了？”我皱眉问道。
资料太多？我看着那厚度也不过五六厘米，也不是很多啊。
“没有！”他突然大喊这一声差点把我吓到，随后他哭丧着自言自语道：“我只是在想要不要提交辞职报告，这工作量也太大了吧……我会不会哪天死在岗位上啊……”
……别咒我。
上午几个干部聚在一起进行了会议，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消息放出来也是为了稳定军心。
最终的结果还没通报，但在我第二次去首领办公室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我看到了中原中也。
听到有人开门进来，原本看着楼下景色的中原中也转身看到我。
“抱歉！”我没想到办公室里有人，所以就没有敲门。
“没事。”中原中也干咳了两声，干部会议决定自己刚刚受任为临时首领，他还不太知道要怎么在属下面前树立首领的威严。
我上前走近他，最终停下保持一个安全距离，把怀里抱着的一打报告上交，改了称呼，“ boss ，这是目前形势的总体报告，细节我会在明天之内整理出来。”
中原中也还什么都没说，眼前的人就帮他解决了他当下最烦恼的表明身份的问题。
不愧是太宰治看中的人啊……
首领办公室内一片通明，阳光大片大片地扑进来，洒满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如果这里的桌子、椅子、装饰品会说话，它们现在一定很高兴吧，毕竟终于能见到阳光了。
首领办公室的玻璃是由一种特殊的材料制成的，除了硬度特别高之外，通电之后就会变成完全不透光的材料。太宰治常年不怎么断电，我所见过的少有的几次还都是在夜晚，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沐浴过日光了。
纤尘在光线下飘扬舞蹈，似乎也为此感到高兴。
港/黑的根基已经打牢，只要中原中也能稳住多方猜忌动手动脚的这一个月，只要他不像太宰治那样疯狂扩张，往后他也不需要太操心了。
相应的，港/黑上下所有员工都会清闲不少。
是会越来越好的发展态势。
可我却高兴不起来。
太宰治……
很新奇，才一天而已，他好像就已经完全消失了，除了中原中也早上抱怨了几句，周围没有一个人再提起他，而且也不再需要他。
夜晚，下班。
我离开港/黑大楼，乘着浓浓的夜色去了墓园。
依照记忆，我来到太宰治的墓碑前，黑白照片仍是那个样子，表情没有一丝松动，不知道是不是沾上了死亡的缘故，四周是一片死寂。
太宰治他真的死了吗？
我想不出，放不下，不知道怎么就漫无目的地转到了这里。
到这里来又能怎么样呢？
我心里觉得好笑，他又不会从墓碑里爬出来。
盯着看了一会儿我便转身想要离开，看到眼前的人，我不觉怔住了。
很久以后，我才惊觉自己那天的视力真是超乎寻常的好，那么深的夜，我还能看清不远处的一颗树下，一个满身黑衣西装的黑发男子往这边看过来，鸢色眸子平静温柔，似如水的月光，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笑。
“好巧。”我率先开口，不禁带上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没有人再需要他，但是我（奈奈）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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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夜晚凉风习习，广阔无人的墓园里，无声无息多出来一个人，任是谁都会被吓到尖叫，更何况，这个多出来的人和墓碑照片上的人长的一模一样。
太宰治出现在这里，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好像自己的猜测和偏向最终成真有点成就感，终是我忍不住先开口，“哪位？”
音尾平静而悠长，不知最终停在谁的心湖，漾起一圈圈涟漪。
太宰治倚在树前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是一幅精美的素描画，阴影恰到好处，纯黑色一笔一划勾勒出他的身形，长腿笔直。
晚风微微吹过，拂过他的发丝，他身上披着的那件外套的衣角也随风滚动，看起来颇具有动态美。
他抬腿往这边走了几步，月光倾倒在他的肩头，从背后映过来，脸部轮廓更加柔和，迷离朦胧，像是一场未尽的梦。
我一直都知道太宰治很好看，但不知道是平时没怎么注意还是说他平时的压迫性太强，总之，现在的他好像卸下了所有的攻击性，温柔至极，每一处都死死抓着我的目光，让我移不开眼。
这个时候不管是从什么角度拍都会是一幅绝美的画面吧。
我突然想起在那个世界和他交换情报时的那天，也是今天这样月色溶溶，他好像也是这副模样，除了眉眼从少年变得更加锐利和英气之外，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改变分毫。
为什么我当时没有注意到呢？
太宰治低眉，嗓音低沉，明明出口的话很轻，但每个音节一声声都像是敲在心鼓上，他回答说：“你家首领。”
许是我现在心情不错，我双手抱臂，瞥了一眼墓碑后又收回视线，好像要跟他较劲一样，淡淡道：“我家首领躺这儿呢。”
闻此，他的笑意加深，嘴角的弧度好像大了一些。
我落了套，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叫我家？”
见他这个态度，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心情重又低落下去，如同过山车一般，我皱眉，“你还没醒吗？”
我下意识以为他把原来那个世界的记忆的情感又带到我身上了。
那不是我。
该不会回到这个这个世界后原先世界的记忆影响加深了吧。
“我知道，”他快速揭过那个话题，想来认错人这件事对他的伤害不小。
太宰治的眸子亮亮的，“想了一天，我发现，之前的相处模式也不错。”
我抿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太宰治做出的决定十拿九稳，不，十成十的稳，他是预料到我会来这里所以才在这里等的，那么这席话的胜率他也是有把握的。
我回到自己所属的世界，但却越发注意他的存在，直到我心中的执念无法放下，最终来到这里。
只要我来到这里了，就说明，我对他的情感是特殊的。
不然没人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很久以后，我追问太宰治这件事，他说，他这一生中，只有这件事，不是百分百胜券在握的，面色如常像是以往在谈判桌上一样，但其实他的手心破天荒的有点出汗。
在感情这种事上，他的履历干净如白纸，纵使其他方面有再多的经验和成就，搬过来也没法套用。
不过，好在，他赌赢了。
但那都是后话了。
之前的相处模式不错？什么相处模式？
我眨眨眼，以往的记忆一幕幕在脑海中翻涌，惊涛骇浪，滚滚不息。
我的呼吸节奏被打乱，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个个稀碎的关键字拼拼凑凑就是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一齐堵在嗓子眼。
眼前的画面在我眼里像是定格了一样，太宰治拿出他所有的耐心与小心翼翼，用最平稳的音线作出最盛大的邀请，“我用一天的时间去确认，我想我确实是对你抱有特殊感情的，你呢？”
像是舞会上邀请贵族小姐的贵公子，他微微弯腰，右手伸到身前悬空，手心向上摊开，静静地等待回复。
太宰治的手骨节分明，洁白无瑕，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或许这幅画面太具有冲击力，或许我真的有向往之情，或许隐隐之中有什么魔力，指引人伸出手回握他。
答应他。
心底不知哪个小人小声地说了一句，然后声音不断地回响，越来越大。
从小，到大，且不管那个世界如何，他都在我的生活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以往那些回忆在此刻突然就变的有温度了。
我的指尖微微动了动。
他那真挚的目光牢牢锁住我，手臂悬在半空等待许久，即使有些酸了也没有收回去。
……我没有回握住那只手。
即将要伸出去的右手被我不动声色按了回去，我用理智压下心中翻涌着的各种杂乱的情绪，恢复眸子里的清明。
我记得，曾有人说过，如果太宰治真心想骗你，他说十句话，也许只有标点符号是真的。
而在此刻，如果他想骗我，那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我回到家，打开冰箱柜门。
运气不错，昨天才去过超市进货，存了不少菜。我挑挑拣拣出几样去厨房把蔬菜洗净，肉类处理干净，然后开火，下锅。
港/黑的工资还不错，再加上一个人独居，只有心情不错想研究菜谱的时候我才会去买点菜回来自己做，大多数时候都是点外卖的，厨房很少用。
我的厨艺不能说是上等，但也算是一般偏上了。
虽然我对于吃什么完全没意见，但学点东西也不是件坏事。
“你还打算在门口站多久？”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咔哒”两声，然后便是“吱呀”推门的声音，刚刚还在墓园里的人现在就站在了玄关口。
我的住宅是太宰治安排的，因为首领的秘书掌握了不少机密文件，所以人身安全更要得到保障，这个地方除了他没别人知道。
但这个门估计还得再改进一下，他只花两秒就撬开了，安全性完全得不到保障，这点时间都不够我跑的。
加调料时，我的手顿了一下，记起他不吃辣，原本要伸向辣椒粉的手又收了回去。
眼看着差不多了，我关上火，装盘上桌。
我把他的那一份推到他面前，然后埋头吃自己的，谁也没觉得尴尬，好像刚才在墓园里的事都抛到脑后了。
只要不提，就当做没发生过。
我不清楚，不确定。
不确定自己，也不确定他。我一个人无牵无挂过久了，不知道生命里突然出现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也同样无法预测到以后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