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被她拉起来,牵住爱丽丝浑浑噩噩地跟着她走了。
三人走到店门口的时候烤肉店的招牌忽然掉了下来,险些砸到爱丽丝的头——白延迅速拉开爱丽丝一脚踹飞那招牌:“怎么回事?你们店这什么风水?”
店员赶来道了很久的歉,白延叹了口气,带着那一大一小继续往电影院走去。走到一半上行的自动扶梯忽然一震,台阶之间猛地断开——白延一手拉住紧急关头抱紧了爱丽丝的森鸥外,另一手死死扒在断裂的台阶上,将二人甩到一旁的长廊上后自己一撑一跳,在那二人身边平稳落地:“我看这电影是看不得了,我送你们回家吧。”
回家的路上自然也不太平。白延先是救了险些踩进深坑的森鸥外,又截停了一辆差点撞到他们三人的卡车;经过一个工地的时候整栋楼忽然崩塌,白延从滚滚烟尘里拉出了灰头土脸的森鸥外和爱丽丝,压着一肚子气带着他俩继续走,好不容易快捱到家门口了,公寓楼上忽然掉下来一张双人床,被白延猛出一脚踹个稀碎:
“我说你们别太离谱了有完没完啊!现在的商战已经演化到炸掉人家盖到一半的楼和乱丢别人家的双人床了吗?那床上还挂着一条不知道谁的睡裤啊喂!你们这帮人有那时间不如好好想想人无我有人有我转的道理!只晓得用暴力手段干掉竞争对手只会把自己的路越走越窄!”
经常使用暴力手段干掉竞争对手的森鸥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没、没事了白小姐,我已经到家了。你放心吧,我好歹是个古董公司的管理层,家里装着安保系统呢。这一路真是谢谢你了白小姐。”
“真的?”白延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那我回去了?”
“你小心些。”森鸥外对她讨好地笑了笑,“哦对了。”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漂亮的木盒,“最近恰巧倒腾到一支簪子,白小姐是中国来的吧?应当会喜欢的。”
白延拿过那盒子打开一看,里头摆着一支形似流云的紫玉簪,半透明的簪身里头竟藏了股浅紫色的活水:“这……这给我?”
“这是珀玉,不值什么钱。”森鸥外解释道,“白小姐多次相救,实在不胜感激……其实平日里我司就有送新人礼物的传统,正好它与白小姐投缘,我看还是送给白小姐最合适。”
第9章 宰的一天从赖床开始
009
白延用难得的休息日随身保护了一整天的普通人,忙活完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想送小原头头的袖扣忘买了。
她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心想今天倒也不是全无收获,于是按下内心对小原头头的愧疚拿出钥匙打开家门,门被拉开的那一瞬间她忽听屋内南北角传来一道耳熟的声线:
“白延,欢迎回来~”
白延被这道裹在黑暗里的幽怨声线吓了一跳,开灯跑到屋子南北角一瞧,果然看到了一只正被窗帘卷在半空中的太宰治:“……你在这里干什么?”
“哎呀。”太宰治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我想用窗帘上吊自杀来着,找错姿势反把我的手臂缠住了。劳烦白延救一救我吧。”
白延瞪了他一眼,三两下扯开窗帘把他托到地面,“怎么上我家自杀来了,对自己家的窗帘不满意啊?”
太宰治看上去更不好意思了,憨憨一笑道:“我家的窗帘在白天试验的时候就弄坏了,因此不得已到你家来试试——这窗帘是我亲自监督装修师傅给你装的,我知道它牢固得很。”
白延没好气地呛他一句:“再牢固不也给你弄坏了么!”
她搬了张椅子过去,捡起被太宰治的体重拖累滑脱了钩子摔在地上的窗帘,将钩子对准窗帘上的孔洞一个个穿好,穿到一半的时候她发现其中一个孔已经不堪重负被挣裂了,根本挂不到钩子上。
她很自然地转头问太宰治:“给我找个别针什么的来。”
太宰治得令,也很自然地、嘴里嘟囔着几句抱怨的话走出了她的家门,离开前还说了一句“好吧那我去我家给你找”。
白延站在椅子上愣住了:太宰嘟囔着走出她家门的这一场景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与先前她见着中原中也便下意识落后他半步走在他身后的那种肌肉记忆不同,是一种似乎在梦中见过——不,是一种以前似乎真的发生过的熟悉感。
她一直愣神到太宰治去而复返。
太宰治递给她一个盒子:“别针没有,只找到这个,你勉强用吧。”
白延接过去打开一看,是一个珍珠胸针。珍珠并不名贵,看着像是蚌里捡来的,形状不规则、珠光也黯淡,但却镶了两颗黑曜石上去充当眼睛,还戴了只不知什么材质的金属熔成的尖角帽。有了眼睛有了尖角帽,这珍珠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女巫。
她鬼使神差地把这女巫胸针卡到了那坏掉的窗帘孔洞上:“真可爱,这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有个冒失的小孩做了送我的。”太宰治笑道,“正好用在这里。”
“别人送你的东西你怎么能转送他人?”白延说着就要把它摘下来。
“她不会生气的。”太宰治耸了耸肩。
白延听他这么说,下意识地看了看那颗女巫珍珠,又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太宰治,张大嘴道:“不会是我做了送你的吧……?”
太宰治一笑:“你说呢?”
那大概率就是了。白延未免有些丧气——她怎么就给太宰治费劲巴拉地做这么个东西?
还是说过去她其实是在这东西上动了手脚、但太宰没中她的陷阱?莫非是以前的她太笨了想不出足以让太宰吃瘪的办法?莫非以前她在和太宰治的勾心斗角中落了下风?
送走太宰治后她坐在东南角的躺椅上,斜眼看着侧上方那只可爱的珍珠女巫胸针:再这样下去,刚来那几天她被太宰治坑骗的四天白工之仇可就要彻底湮没在她与太宰治的差距之中了!她必须更加心狠、更加毒辣才有可能扳回一城!
经过一夜的深思、自觉长了好几个歹毒心眼的白延第二天一早挂着两个黑眼袋从躺椅上昏昏沉沉地爬了起来:虽然她这一晚上都没能考虑出来什么对太宰治一击必杀的狠毒良策,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多了解他一些总归是没错的。
她决定去跟踪太宰治。
*
太宰治的一天从赖床开始。
白延早上七点半就起来了,由于这一夜几乎没合眼,她的精神头也不大好。但对太宰治的报复欲望暂且赶跑了她的困意,让她支撑起自己疲乏的身子硬是扒到了太宰治卧房的窗户外头。
他趴在床上睡得正香。
白延嫉妒地瞪大了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她觉得自己酝酿了一晚上的狠毒心肠在此时发作是正正好的:她伸出拳头,狠敲了一下身前的玻璃窗。
“咚”的一声,没把里头的太宰治震醒,倒把困倦不已的白延自己的脑袋震麻了。
白延不甘心,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在窗台上坐得更稳当些,然后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伸出左脚去踹了那玻璃好几下。
最后一下用力过猛,不小心把玻璃踹碎了,里头的太宰治还是毫无反应。
这都不醒?
白延一惊:他老爱念叨殉情自杀什么的,该不会是打算在自己的被窝里永远睡去吧?
她一下子把自己的打算忘到了脑后,窜进房内掀开被子探了一下太宰治的鼻息——呼吸几乎探不着了,但人还是热的。
白延环顾四周,从衣柜上拿了一卷绳子,将太宰治从床上拎起来绑到了自己背上。她没走门选了窗,双臂交替扒住高级公寓的窗台不断往下跳,没一会便从高层窗外溜到了地面上。
宿舍楼距离港口黑手党的医务室不远,她背着太宰治一路不歇地冲到医务室门口:“医生快救人啊!咱们黑手党干部快要自杀成功了你一定要阻止他啊!”
她这么一嚷嚷,医务室内的众人自然齐刷刷转过头来看向了她:她背着太宰治一路狂奔而来,脑袋上的额发早在风里乱成一团,脸颊因为剧烈运动而充血发红,说出的话里还透着一股再明显不过的焦急,急得众人都愣住了。
在这诡异的氛围中白延忽感背后一寒:肩上的重量轻了些,是太宰治把脑袋从她肩上抬了起来。也就是说他根本没自杀更没有濒死不治,是拿精湛的演技把她骗了——怪不得医务室的众人只是盯着他们却无半分反应,原来太宰治根本就是在装死啊。
“噗嗤。”
她听见了太宰治的轻笑,但紧接着他又压抑住了自己的笑声,只埋在她肩头闷笑了一阵。
啪嗒一声,她又听见自己脑中一声脆响,似乎是本就濒临崩溃的理智此刻终于崩断了:“太宰治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她话音刚落,太宰治的笑忽然停了。
他双眼骤然瞪大,转过脸死盯着白延,颤着声极轻地问了一句:“真的?”
白延气狠了,一时没觉出他的不对,竟真的就这么带着他狂奔到最近的一条河边,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入水之前,白延似乎听见太宰治在她耳边笑了一声——这次的笑不是方才那骗过了她的愉悦的笑,而是极短却极疯的一声笑,连声调都与他平常有异。二人跳河之前本就绑在一起,而他在笑完那一声后,却又伸出手臂将她环得更紧了,像是怕她忽然跑了似的。
因此跳下去之后被冷水一激,白延突然就醒悟了:她这是被他气傻了,差点中了他找人殉情的下怀!
正想挣脱,她忽然摸到太宰治入水之后还是紧紧抱着她的双臂,微微一愣:说起来这人到底为什么这么想死呢?
她扯断了绑着他们俩的绳子,掰开他的手臂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右手抱紧了他的腰背,左手奋力划水,带着他向上游去。
太宰治知道她这是放弃了“同归于尽”,倒也没有阻止,只是耷拉着脑袋任由她救了他们俩。
出水上岸之后白延吐出一口河水,一拳捶向太宰治的上腹,逼他也吐出了一口水。
二人躺在河岸边沉默了一会,白延先爬了起来,戳了戳太宰治的肩膀:“走吧。”
太宰治不动。
白延轻踹了他一脚,太宰治还是不动:“唉,我的梦想就这么破灭了,白延你好狠的心呐。”
“我说你差不多得了,你骗我一次我也骗你一次,咱俩这是扯平了不是我欠你的,跟个孩子一样闹脾气算怎么回事?”
她带着怒意骂了他一通,太宰治还是毫无反应。
白延很无奈,再次把他拎起来背好,沿着河堤慢慢往回走:“……我想了想,我刚来的时候你给我看过一个什么殉情同意书,是不是我以前真答应跟你殉情了?这样说来,我今天出尔反尔一定让你很不高兴吧。”
太宰治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有些惊讶,但不知该如何回答。
“可是我是真的忘记了,我也没有办法。”白延叹了口气,“今天我是被你气狠了,头脑发热才想拉你一块死。这跟一般意义上的殉情总归是不同的。如果你有耐心等我想起所有的事情,如果那时候我真的理解了你的死意,我们才能重新讨论这件事,你说对吗?”
说到后来,她的语气都像是在哄小孩了。
“嗯。”太宰治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是你没有发现。
太宰治如此想道:白延,是你自己没有发现。你察觉被骗盛怒至极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杀了我,而是同我一起死。一个人如果真的坚定自爱,又怎会在失去理智、全凭直觉行事的时候做出与我一样的选择?
走了一会,白延忽然“咦”了一声:“太宰,这条路我们以前走过吗?我背着你走这条路的时候,你是不是问过我什么话?”
没等他回答她突然想起来了,声音有些晦涩,“你问过我……我是不是系统的工具,对不对?”
第10章 唉,你那失忆症真是让人降智
010
白延的沉思并没持续多久,因为中也兴奋地打了通电话到她手机上:“小白,我接下来要去欧洲出趟差,boss让我带也你去,到时候我带你们去吃法式奶油长棍!”
“真的?!”白延被电话那头小原头头的兴奋感染,险些把背上长手长脚个头不小的太宰治甩下去,“我还要吃烘蛋三明治!我们什么时候走?”
“今晚就走!”中原中也豪气干云道,“那个混账太宰不在你身边吧?我可听说你今天又让他给骗了。唉,你那失忆症真是让人降智。”
白延心头被那句“降智”狠狠一扎,毫不留情地将太宰治甩了下去:“呵!那是我演戏骗他玩呢,哪能轮得到他骗我!”
电话那头的中原中也一脸不信:“真的假的?我听他们说你以为太宰治快死了,都要急疯了。你说你这是演的?那你是骗了他什么?”
“呃。”白延眼珠子一转信口胡诌,“咱不是被那个自助餐厅拉黑了吗?我还想再回去吃一回,所以打算骗取太宰的信任让他给我们订餐厅呢,呵呵。”
中原中也惊讶得声调都变高了:“你竟然哄得那个混账太宰请我们全部门吃饭?你短短几天变得好聪明啊小白!咱们是晚上走,所以他要请的是中饭是吧?”
“是。”白延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答道,“他说随便大家吃呢,哈哈。”
那头得了她的保证,兴高采烈地挂了电话。
白延捏着手机站在原地呆了半晌,然后忽然收起手机转过身来,伸出双手就往太宰治身上抓去。
太宰治敏捷地向后一退:“干什么?”
“抢你的钱。”白延理直气壮、凶相毕露,“我那点实习工资哪够请一部门的人吃饭的?可我都跟小原头头作出那般重大的承诺了总不能空着手去吃那顿自助餐吧!刚才小原头头在电话里说一到点他们就去那家餐厅门口等我,我不能叫他们失望!”
“噗。”太宰治一边躲着她,一边却笑起来,“那白延跟我打个赌,赌赢了,我把这个月的工资双手奉上。”
白延怀疑道:“要是我输了呢?”
“那后果也不会太严重的。”太宰治算了笔粗糙的帐,“若你输了,我这笔工资就是放给你的高利贷,每个月你把你自己的工资拿出来还给我,还上几个月也就还完了。”
白延下意识地皱起眉:“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我觉得你是想把我在这里挣的所有工资都坑完。”
“什么叫‘在这里挣的工资’?”太宰治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怎么白延你之后还要去别的地方挣工资吗?”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又悠悠地补了一句,“是又要被你的系统带到别的什么地方去?”
白延一愣,他最后那句话不像玩笑,听上去竟像是真的动了怒。
“行啦。”太宰治再次开口时语气却十分轻佻,刚才的怒气只出现了一瞬便彻底消失了。他从湿漉漉的外衣兜里掏出一个湿漉漉的钱包,再从这湿漉漉的钱包里掏出几张湿漉漉的纸钞,“被人一句两句就绕迷糊了,你是不是忘了你还在抢劫啊?”
*
白延带着太宰治和太宰治的钱现身的时候,中原中也其实不太高兴;不过他转念一想,太宰治好歹是这次要出钱的冤大头,若此时将他打跑万一没人付钱就太对不起白延的一番苦心了,于是他的内心很是痛苦挣扎了一番,终于在脸上扯出一个狰狞的笑来:“人齐了,开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