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微微有些心虚,眼眸低垂,不敢看她,嘟囔道:“若不是宋姑娘的姨娘同淄阳王有些旧交,恐怕还没这个机会呢。”说罢,她便径自跑开。
晏时鸢怒气冲冲地想要跟过去,却又不知想起什么,脚步一顿,挽着宋温惜的手臂,说:“等等,眼下最重要的是淄阳王究竟是否同意出兵。我们去听听他们聊得如何了。”
说罢她便不由分说地拽着宋温惜,朝淄阳王的书房走去。
走到房门口,里面传来二人低沉的声音。宋温惜拉了拉晏时鸢的衣角,道:“公主,这不合礼数……”
“嘘!”晏时鸢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噤声,然后透过虚掩的窗户,往屋中看去。
“……所以三皇子所说的条件是?”淄阳王的声音传来。
“我知王爷对韩大小姐情义深重,所以这交换的条件自然是,为韩家平反,让韩亦如的尸骨回到韩家祖坟,落叶归根。”晏望宸说。
淄阳王闻言,情绪有些激动:“亦如的尸骨如今葬在哪里?不在韩家的祖坟里?”
“听宋姑娘说,韩家大小姐的尸骨,如今就葬在都城外的一个庄子上,既没有入宋家的坟冢,也没有入韩家的。”晏望宸依旧记得宋温惜说过的话。
“什么?!”淄阳王怒气冲天,他看向宋温惜,问,“为何亦如连宋家的坟冢都不能入?”
宋温惜微怔,没想到晏望宸会提起此事,只听他又道:“韩大小姐同宋韵文的关系并不好,去世后,她并不想葬入宋家祖坟,韩家又已无人,宋姑娘便只能将她葬在城外庄子的山上。”
他顿了顿,又沉声道:“而且,宋姑娘在宋家也并未得到善待,宋韵文一直任由大夫人欺辱她。”
“怎么会……”淄阳王面色沉痛,仿佛瞬间又老了几岁,他眸色阴沉,迸发出杀意,“宋韵文竟这样苛待亦如和宋姑娘,本王定要上宋家讨回公道!”
说罢他又冷着脸看向晏望宸:“不过,这公道本王自会找机会亲自讨回,这些条件,并不值得本王出兵。毕竟临川城一日不可无将,本王若是带兵离开,若是外族入侵,只怕临川城的百姓会丢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晏望宸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又道:“可是,王爷可曾想过,若是让大皇子执政,得到了太子之位……大皇子并非明君,恐怕日后会死许多无辜的百姓和贤臣。”
淄阳王冷笑一声,声音里略带嘲讽:“大皇子并非明君,难道,三皇子你就是明君?”
“至少,我不会做出起兵谋反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晏望宸坚定道,“想必王爷也明白,攘外必先安内,若是朝堂政局动荡,临川城又如何能独善其身?王爷若是担心外族突袭,可以留些兵力守卫临川城。”
第125章 是,我很喜欢她
“若是太子殿下当真能让宋姑娘留在临川城,或许我会考虑考虑。”淄阳王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戏谑的口吻道。
晏望宸瞳孔猛地一缩,声音里带了一丝怒气:“我已经应允了淄阳王许多,请淄阳王不要打宋姑娘的主意。”
淄阳王轻笑一声,道:“我并不在乎你说的那许多,若是宋姑娘能陪在本王身边,也算是了了本王一桩心愿。我与她母亲相识相知多年,却没能好好守住她。如今,她女儿出现在我面前,或许是天意。”
“斯人已逝,还请淄阳王放过活着的人。”晏望宸眉头紧皱,“何况,宋姑娘年纪尚轻,若是留在临川城,恐怕会耐不住性子。”
淄阳王似乎很喜欢看晏望宸生气的样子,戏谑道:“将宋姑娘留在淄阳王府,本王自然不会亏待她,怎么听三殿下的意思,留在临川似乎对宋姑娘来说是种折磨?”
“临川城常年寒凉,又偏僻衰落。宋姑娘自小生长在都城,恐怕无法习惯临川城的气候和吃食。”晏望宸脸色微缓,解释道。
“宋姑娘自己都说愿意,你又何必替她拒绝。难不成……”淄阳王顿了顿,轻笑一声,问,“难不成三殿下喜欢宋姑娘?”
晏望宸一时哑然,他沉默半晌,声音里多了一丝温柔,道:“是,我很喜欢她。”
宋温惜听到晏望宸这样说,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他顿了顿,又恢复了清冷的声音,说:“但正因为这样,我才不愿利用她来换王爷出兵。”
晏时鸢看了一眼宋温惜,低声道:“没想到这个小兔崽子还有点良心。”
宋温惜抿了抿唇,她原本以为他为了太子之位,会无所不用其极。就好像他会为了巩固势力而娶自己不爱的人,也会为了隐藏实力而硬生生吃那一箭。
屋中一阵沉默,窗户外看不清两人的表情,只听淄阳王突然轻笑出声:“堂堂三殿下竟会承认自己喜欢一个庶女,那本王倒是想要问问,为何她今日被人害得掉落悬崖,你却不敢对翰林学士之女兴师问罪?”
宋温惜一怔,淄阳王竟看出了她是被人陷害?他难道一早便在校场看着他们了?
晏时鸢显然也有些惊讶,瞪大了眼睛仔细听着。
“我……”晏望宸缓缓开口,要说出的话似乎有些艰难,“因为沈姑娘的父亲,在大皇子谋反之日,为了救我,死在了黑甲卫的剑下。”
宋温惜猛地抬眸,晏时鸢也满脸惊讶地同她对视一眼。
沈大人死了?为何从未听晏望宸提起?难道这就是为什么他总是对沈悦百般忍耐,在西郊军营时还对她悉心呵护?
晏望宸继续说道:“沈姑娘的父亲临死前,曾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我,让我照顾好她。可她却为了护我,而在脸上留下了一道伤疤。我本就愧对于她,又害她毁了容……”
淄阳王闻言,没有再追问,只淡淡说:“原来沈姑娘脸上的伤是这样来的。可就算如此,宋姑娘也不该受这无妄之灾。”
“是,宋姑娘与此并无关系。此事皆因我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晏望宸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他轻轻笑了一声,道,“原先我还不知她为何不肯嫁给我,偏要另嫁旁人,今日我终于明白了。”
淄阳王皱眉道:“三殿下竟求娶过宋姑娘?”
晏望宸却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又说回出兵的事情:“淄阳王,我想你能好好考虑考虑,这件事并非只为了我,对百姓亦是有益。”
淄阳王沉吟片刻,淡淡道:“知道了,本王会慎重考虑。”
宋温惜和晏时鸢刚准备走,书房的门便突然“吱”地一声被打开来。两人立刻躲到书房的侧墙之后,避开了正走出房门的晏望宸。
“三殿下,你会娶沈姑娘吗?”淄阳王忽然出声问道。
晏望宸似乎没有想到淄阳王为何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他沉默片刻,道:“我已经答应了沈大人,会助他的女儿嫁给心仪之人。”
淄阳王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说:“殿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晏望宸沉默半晌,缓缓道:“如果沈姑娘执意认为我就是她想要的那个人,那么我会娶她,给她一个交代。”
……
宋温惜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屋子,只知道晏时鸢一路都在叽叽喳喳。
她先是说:“听起来沈悦也是个可怜人,年纪轻轻就没了爹,听说她母亲死得早,父亲的续弦对她很差。”
一会儿她又改口说:“但说到底,沈悦还是太奸诈狡猾了!方才就是她推你下去的吧?虽然我没看清她是如何??推的你,但以我对她的了解,不会有错!”
过了会儿,她又说:“最可恶的还是晏望宸,欠下这么多人情债!我看他还是废物一个!”
宋温惜终于有些忍受不了了,她打断了晏时鸢的喋喋不休,道:“公主殿下,我有些不舒服,想回房待一会儿。”
晏时鸢见她脸色有些苍白,连忙道:“哦,好,今天你也受到不少惊吓,赶紧回房休息吧。”
宋温惜终于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她顾不得脱脏掉的外衣,就重重地躺在床上。先前不觉得,此时回过神,忽然觉得浑身酸痛,大概是之前用力过猛的过。
宋温惜边揉着自己的胳膊,边回想着晏望宸的话,心底后知后觉地涌起一阵钝痛。他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只要沈悦非他不可,他便会娶她。
难怪这么多天以来,他从未对沈悦说个不字,之前宋温惜还为此生了怨怼,可眼下,似乎也生不起他的气了。
只是……他说终于明白了她为何要另嫁旁人,是什么意思?是终于肯相信沈悦要杀她了吗?
夜幕降临,梳洗完的宋温惜,思绪依旧十分混乱。
今日听到了太多消息,又经历了生死,一时间竟有些睡不着。她想起了陈卿安的香囊,便将它从腰带上取下,放在枕边。
辗转反侧了片刻,宋温惜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126章 他抱着她的画面
清晨,宋温惜正在房中用早膳,房门便又被人敲响。
“温惜,你可起了?我想着你昨日身上有不少伤口,便拿了些药膏来。”是陈卿安的声音,依旧温柔如水。“进来吧。”宋温惜费力地坐起身,对着门外的陈卿安说道。
陈卿安推开门,见她无精打采地坐在床上,抿了抿唇,回身关上了房门,将药膏放在了屋中间的圆桌上。
“抱歉,昨日没能及时赶到你身边。后来又被三殿下喊去商议战事,便没能来看你。”陈卿安的声音夹杂着一丝低落。
宋温惜不以为然地轻笑一声,道:“这有什么可道歉的,陈世子又不能时时刻刻守着我。”
陈卿安闻言,眼神一暗,道:“可是三殿下便能时刻守着你,我还是比不上他,是不是?”
宋温惜怔了怔,她似乎能从陈卿安的话里听出一丝执念。
她思索片刻,叹息一声,道:“陈世子,你无需同任何人比,你就是你,你温柔善良,德才兼备,是独一无二的。”
陈卿安听她这样说,眸子忽然亮了一瞬,又暗了下去,沉声道:“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宋温惜有些乏了,她想了想,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同陈卿安将一些事情挑明,免得他还对她有什么念想。
于是她深呼吸一口气,正色道:“陈世子,我知道一直以来你对我都极为关照,更是不惜配合我演戏,可是,我也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好。”
陈卿安却不以为意,唇角微勾,眼中满是深情:“你就是最好的。”
“不,陈世子,我……我早已没了清白之身,我配不上你。”宋温惜鼓起勇气将心底一直藏着的心事说了出来,她已经准备好迎接陈卿安暴风骤雨般的责骂。不,或许以陈卿安的涵养,他只会一言不发地离开而已。
可是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陈卿安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了,他分明还有更好的选择。
陈卿安嘴唇紧抿,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的情绪,他紧紧盯着她,然后吐出一句:“我知道。”
“什么?”宋温惜没想到他会如此风平浪静,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陈卿安的表情忽然又松懈了下来,他眼底带了一丝疲惫,淡淡道:“我早就知道了,温惜,不然,你以为我给你的香囊,真的只是助眠吗?”
宋温惜不明所以,低头看向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
“陈世子知道?”宋温惜愣了愣。
“什么时候知道的呢?哦,应该是来临川城的路上。我住在你隔壁。半夜听到动静,我担心你有不适,便想去看看你,没想到正巧碰到晏望宸从你的房间出来。”陈卿安嘴角的笑带着一丝苦涩,“第二天看到你嘴上的咬痕,和脖间的红痕,我更加确定了。”
宋温惜浑身一震,是了,那日晏望宸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她原本小心地用衣领挡住了,没想到陈卿安竟还是看到了。
她心中虽然有些震惊,但她相信陈卿安不会害她,于是耐着性子问道:“香囊里有什么?麝香?”
“是。”陈卿安大方地承认,眼神却小心翼翼地落在她脸上,观察着她的表情。
宋温惜知道他担心的事情,也并不觉得生气,只是叹息一声,道:“陈世子,你不必如此,他其实并没有……”
宋温惜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陈卿安突然抱住了她。
不同于晏望宸的霸道,陈卿安连拥抱都很小心翼翼,带着怜惜。他身上是淡淡的皂角香气,十分清新干净,如同他本人一样。
陈卿安俯首在她耳边轻声说:“温惜,我不在乎。我只想要你这个人,我不在乎别的。”
宋温惜心中微动。
她原以为陈卿安喜欢她是因为对她抱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可即使这几日朝夕相处下来,即使他早就知道了她和晏望宸的事,即使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是喜欢她吗?
她一时间思绪万千,竟忘记了推开他。
于是,晏望宸推开房门的时候,正巧看到了陈卿安抱着她的画面。
宋温惜和晏望宸对视的那一瞬间,烫手般地推开了陈卿安。
晏望宸见状,脸色瞬间变得冰凉,浑身透着骇人的戾气。
“陈世子,你们二人还未成亲,就这般等不及?”晏望宸的声音充斥着怒意,他微微咬着牙,下颚线绷得很紧,青筋暴起。
“温惜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想如何便如何。”陈卿安也不甘示弱地望向他,眸子里第一次带了一丝敌意。
宋温惜连忙立在两人之间,打断了他们二人之间的火花。
“殿下找我有什么事?”宋温惜连忙问道。
晏望宸这才收回目光,语气依旧不好,冷冷道:“来给你送药。”
“陈世子已经给我送来了,不劳殿下关心。”宋温惜有意拒绝晏望宸。悬崖之下的事情,就当做是一场梦吧,她往后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宋温惜,我有话对你说。”晏望宸暗示她让陈卿安离开。
宋温惜却抿了抿唇,对他说:“殿下有话就直说吧,陈世子不是外人。”
晏望宸冷笑一声:“他不是外人,难道我是?宋温惜,我昨日刚刚救了你。”
“若不是殿下,我也不会坠崖。”宋温惜知道他已经发现了沈悦的阴谋,不甘示弱地回怼道。若不是他,沈悦又怎么会如此害她?
晏望宸瞳孔一紧,眼底泛起一丝心虚,他看了一眼陈卿安,终究是拗不过她。
于是他叹了口气,沉声道:“今日淄阳王说,他得知我中毒的事情了。他还说,绝情峰有一种特殊的草药,我的毒或许可解,他已经派人全力研制解毒药剂。”
宋温惜微怔:“淄阳王为何会知道你中毒的事情?”
陈卿安闻言,亦是原地愣住,他满腹疑问,甚至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
晏望宸见陈卿安一脸迷茫,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对宋温惜道:“我也不知,不过外界一向说,淄阳王眼通六路耳听八方,什么消息都逃不过他的耳目,所以他虽然人在这绝情峰之上,外界的消息他却一清二楚。”
晏望宸说着,又是微微皱眉:“不过,我也抱希望。毕竟我府中的大夫都解不了这毒,淄阳王的药师久居深山,或许更加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