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浴——小也【完结】
时间:2024-09-07 17:13:24

  “婶儿,只有这种么,我想要结实的。”
  “这结实,PP 树脂材质的……要不搪瓷盆?”躺在椅子上看电视剧的老板放下手机走过来,郝攸美不得不退到一旁。
  苏青抱起一大一小两个搪瓷盆,转到另一边货架看杯子。郝攸美再度凑过来,低声问:“真的假的呀,葬礼上不还闹了?”
  县城速度之快,艾秀英拒绝孟家姑姑吊唁老苏的事儿已然变成了两家大闹。
  “我们罗密欧与朱丽叶。”苏青调侃。
  “啥?”
  苏青看了郝攸美一眼,这货和孟叙冬一个高中,文化素质堪忧。她说:“我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要不是家里这点破事儿早结婚了。”
  “啊?”郝攸美直觉不是真的,可苏青的脸不像会说谎,“我咋不知道,冬子也没说过啊。”
  “用得着事事和你说?”
  郝攸美抿了抿嘴皮,不服气,“我俩老铁了,他谈了对象我能不知道?原来喜欢他那些女的都要跑来发廊和我说好话,让我介绍认识。”
  手指划过花花绿绿的杯子,苏青漫不经心,“认识了么?”
  “……不是,”郝攸美觑眼瞧着苏青侧脸,“真结婚了?”
  苏青空出一只手摸手机,“你要不现在打电话给他。”
  郝攸美缩了缩脖颈,“那不用。结就结了呗,也不通知老同学。”
  “这不第一个告诉你了,荣幸吧?”苏青相中一对印有维尼小熊和朋友小猪的杯子,可惜是玻璃,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搪瓷杯。
  上头两个大红囍。
  结账的时候老板打趣:“结婚啊,结婚用这个喜庆!祝你们百年好合啊。”
  苏青笑眯眯:“生意兴隆婶儿。”
  郝美美一路跟着,苏青看她在手机上十指如飞,故意说你真忙。郝攸美不好意思地笑笑,苏青说那你忙你的,打发人走了。
  谁还不知道郝攸美是在散播消息,估计不到晚上就传到艾秀英耳朵里了。
  苏青提着大包小包来到招待所,正碰见孟叙冬蹲在门口吸烟。裹上厚外套,背头散落下来,又一幅流浪汉样子。
  苏青瞧他一眼,他捻灭烟,上前从她手里接过东西。
  “送温暖啊。”他哂笑。
  苏青抿了抿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要和你住一起。”
  孟叙冬盯住她好片刻,提着东西走进大堂,回头见她还在原地,偏了偏下巴,“来啊。”
  “我有点事儿,你先上去。”
  孟叙冬抿唇,提着东西大步上楼。
  苏青背过身长呼一口气,拿出手机翻到小武的微信,还是没回复。不管艾秀英怎么想,小武是小武,必须让他明白事情结束了。
  那边好一会儿才接听电话,闷沉着没出声,苏青猜想他宿醉才醒,语调放缓了些:“小武,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小武的声音没有想象中含糊,反而很清醒似的:“为什么?昨晚……喝了酒我是有点上头,但也没做什么不该做的吧。”
  苏青想不出更正当的理由,摆出强硬态度:“你为什么不能诚实一些?”
  “我不诚实?”
  “你说我还在省一中做老师。”
  “你也知道那是场面话。”
  苏青默了默,“这很重要?”
  “这不重要那你问我彩礼是什么意思?”
  在澡堂漫长的生活岁月里苏青反省出一个很重要的道理,人要少反省,多埋怨别人甚至社会的不公。于是她理所当然地说:“那是因为你表露出了两家正式见面的意愿,在见面之前我有必要问这个问题,毕竟这就是相亲的筹码之一。”
  “你没有别的要说?”
  “没有,我也付出了我的时间,花了心思与你相处。我们的关系还没有严肃到一定要见面道别,就这样吧。”
  或许她的言辞熟练得令小武感到后怕,他舌头竟有些打结:“你究竟和多少人好过?”
  苏青讶异以至于发笑,“你不会以为我还是纯情少女吧?”
  小武沉默,像无声的指控。苏青陡然来了火气,“你出去看看,我这种水准的女的追求者都能堵住县城高速!”
  听筒传来忙音,苏青眨了下眼睛,感到极度荒谬。她气呼呼踢空气,将手机往兜里揣,顺势看见孟叙冬站在门道后。
  心口蓦地收紧,他们一瞬不瞬地对视着。
  “不上去?”孟叙冬若无其事插兜。
  苏青反倒不自在,没由来地说:“买的东西你看了吗?”
  “杯子?”孟叙冬说着牵唇角,“看见了,土拉吧唧。”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竟然嫌她土,苏青没好气:“反正钱花完了。”
  孟叙冬有点意外,虽说这钱本来就是给她用的,可也有大几千,顶多少工人薪水。
  “水盆杯子无所谓,结实就行,那毛巾得用亲肤的吧,洗发香波用差了也不行,沐浴露身体乳洗面奶爽肤水,哦还有我穿的内衣,我也不是没想着你,也给你买内裤了……”
  名词跟弹珠似的吐出来,孟叙冬听得模糊又心烦,“随你,你要不上去,我们就去吃点儿东西。”
  那钱没花完,她只是想挑战他和他夸下的海口。他好像并不在乎她有多能花钱,也或许这才刚开始。苏青眼眸往上,思索似的,“新商场太远了,大排档不想吃……”
  “不吃拉到。”孟叙冬迈步走出院子。
  真就散装夫妻,一点耐心都没有。苏青在背后瞪他一眼。等人快要消失不见,舒缓了面部肌肉,跳上去挽他手臂,“孟叙冬。”
  “孟叙冬孟叙冬……”
  放假的学生堆在网吧门口,浓厚的烟味之中他们的视线追随他们的身影。孟叙冬试图扒拉开苏青,“人都看着。”
  “怎么你还不好意思了。”苏青仰脸笑,松散的睫毛在雪花点缀下剔透晶莹,有一瞬间看着她感觉不像真实的人。
  孟叙冬没回应,苏青转头朝那些男孩女孩大喊,“没见过人好?”
  他们诧异,冷漠,还有的笑起来,觉得这女人疯了。
  孟叙冬勾着脖子迎风往前走,步子迈得大,要甩掉什么似的。苏青紧抱他手臂,不住地笑,撞上他目光敛了笑,“叫你不耐烦。”
  “就你挑。”孟叙冬轻声。
  “我还没开始挑呢!”苏青一下丢开他手臂,顷刻又被按回去,脖颈卡在他臂弯,脚步像企鹅的大蹼跌跌撞撞。
  孟叙冬唇抿成一条线,想笑又不能笑,苏青额角直跳,“放开。”
  “不放。”
  “多难看呀!”
  “现在知道了?”
  “我那是——”
  蓦地脖颈一松,腰身被他揽住。仿佛有电流穿过,带起一阵心悸。好一会儿苏青才敢去看自己依偎着男人。
  孟叙冬在笑,偏着脸不让人瞧,沉沉的光映着他额眉,深邃阴影在挑斜的单眼皮上晕开,仿佛还是十几岁少年模样。
  苏青忽然觉得自己做的决定没那么坏。
  两小不猜,两情无悦,也不妨碍他们是青梅竹马的事实。他们的人生轨迹必定要重合,或早或晚。等到四五十岁双双离婚凑一块搭伙过日子,不如让故事从现在开始。
第9章 009正儿八经合法夫妻
  009
  他们在街口饺子馆吃饭,点了大份饺子和锅包肉打包回招待所。房间里乱得很,孟叙冬先前把东西丢在一边就不管了,只拿出一对喜杯摆在床头柜上,眼下瞧着多得意似的,抿着唇要笑不笑。
  苏青懒得理会他,也懒得收拾,只是把一堆衣服扔到椅子上,然后下楼下楼问前台要新的床品。
  前台小妹看她表情严肃,慢吞吞打电话叫经理过来。经理是个上年纪的女人,揣着铁盘钥匙,一面教育苏青下次房间要打扫什么,中午之前就要说,短租客没这项服务。
  “就拿被子枕头,我自己换。”
  轻声细语的,可脸上不见笑,一幅不好惹的样子。经理打量她,“跟着男人来的?”
  苏青不置可否。
  经理便笑:“天一冷就有工地夫妻来我们这儿住,我见得多了,没事儿。”
  苏青不明白这句没事儿是怎么回事儿,抱着散发消毒蒸汽味道的被子枕头上楼,见孟叙冬站在窗边打电话。
  余光瞥见苏青来了,怀里的被褥看着比人还沉,他伸手来接。苏青侧身挡开他,“脏死了。”
  “嗯?”
  “这干净的!你给我一边儿去。”
  孟叙冬握着电话闪一旁,“……该停工得停工,那图纸拿来的时候我就说有问题,研究生,博士来都不顶用!早干嘛去了,这要停工了安全员才来检查,就给他们说,承建单位的问题管我们施工队追责那没用……行,赶明儿我去和包工头说,这钱必须得吐出来,这么多工人等着回家过年。”
  几句话的功夫苏青已经将小床焕然一新,孟叙冬放下手机,捞起丢在地上的旧被褥。
  “放门口,明天我让钟点工来收。”苏青瞄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抱起一盆子脏衣服就要去洗衣房。
  “我帮你。”
  “你要能帮,这屋就不会成这样。”苏青嫌弃,顿了顿指使他拿上一堆洗衣用品一道去洗衣房。
  这是八十年代的招待所,最廉价的单间,没有独立卫浴,洗衣服要去楼下洗衣房,就在公共淋浴间旁边。
  拢共四台洗衣机,比大学宿舍的还破。孟叙冬直接就要把衣服塞进去,苏青连忙叫住,“先用消毒液转一遍,这公用的,你知道别人洗了什么,多不卫生。”
  “……穷讲究。”
  苏青皱眉:“让你拿的消毒液呢?”
  孟叙冬从袋子里翻找出消毒液,拧开瓶盖递给苏青,“昨天到现在也没怎么休息,不累?”
  “我看着这么脏乱差,睡不了觉。”
  艾秀英爱干净,无论是住家属院还是一家人挤澡堂二楼,从来把屋子打理得有条不紊。苏青不得不承认,自己习惯了那种有秩序的环境。
  孟叙冬挑起唇角,“我看你昨晚也没——”
  苏青一个眼神杀过去,他抬抬眉梢,若无其事收了声。
  洗衣机隆隆转动起来,颇有地动山摇之势。苏青看得惊心动魄,冷不丁出口:“什么叫工地夫妻?”
  孟叙冬俯肩注视她的脸,“你说什么?”
  莫名有些别扭,她挪开视线,“经理说这里住了工地夫妻。”
  一声轻呵从喉咙滚出来,他直起身,不咸不淡地说:“姘头,知道不知道?工地一干就是一年,有的人凑一块过日子,不妨碍老家有家庭。”
  苏青一惊,睁大眼睛,“我们这样呢……”
  “那不能。”孟叙冬目光游曳,落到洗衣机上,“我们正儿八经合法夫妻。”
  一时有点无语,不知道说什么好。苏青佯作忿忿,“我就说经理语气怪怪的!下回碰见我得告诉她,我们不是那样。”
  “管别人怎么说。”
  “传出去多难听啊。”
  头上忽然传来重量,孟叙冬一手用力掌她脑袋,又轻轻推开,“傻子。”
  她莫名其妙,踢腿挥拳赶他去把其余的脏衣服抱过来。
  “没地方烘干,明儿再洗。”
  “……那你守着洗衣机,我先洗澡。”
  夜深了,苏青睁着眼睛睡在黑暗里,等待孟叙冬洗澡回来。
  身旁沉下来几分,他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呼吸间弥漫着新买的沐浴乳的气息,男人的体温若有如无。
  感觉到孟叙冬侧身要将手搭过来的时候,苏青张了张嘴,可什么也没能说。他似乎有所察觉,轻轻揽着她说:“睡吧,我不做什么。”
  以前苏青坚持不在招待所过夜,过夜会把纯粹的关系弄得复杂。相拥而眠的感觉让人陌生,她犹豫了一下,说:“这样我睡不着……不习惯。”
  “我打地铺?”
  “……不用。”苏青逮住即将起身的孟叙冬,指节交缠,碰到坚硬的茧。她压抑躁动的心,“总要习惯的。”
  雪花在窗上跳舞,深蓝的影子盈满一对喜杯。招待所门前的灯盏如倒悬的月,在大地蒙蒙起雾的时分隐身。
  苏青在生物钟催促中醒来,一瞬间还以为在澡堂,看到墙壁斑驳的壁纸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枕边的人已经不见了,微信留言说上工地办公室处理事情。
  一下想到老苏干工程那几年家里总见不着人,她心欠欠的,问孟叙冬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收到回复,叫她没事多睡会儿,中午来接她吃饭。
  好像除了睡觉和吃饭,他们的日子不会有更重要的事。
  苏青手机里的未读未接不少,几乎都来自苏南。
  大姐姐是候鸟,澡堂便是那绕不开的南方,即使成了有身份的小城贵妇,也还是要来捞澡堂蒸汽里闷出的琐碎。
  “小青,你在哪儿?”
  “小青,妈妈伤心了一晚上,你给我们回个电话。”
  “为什么一定要这时候搬走,可以告诉我吗,我们谈谈好不好?”
  没有关于孟叙冬或是结婚的字眼,苏青有点失望。按理说发廊家散播消息最厉害了,郝攸美青出于蓝,竟然还没将消息传过去。
  苏青起床打水洗脸,把没洗完的衣服拿去洗了晾晒,回屋看见孟叙冬放在床底沾满泥泞的靴子。
  要给他刷吗?算了,那是额外的价钱。
  最终无事可做,她怔怔坐在床沿,空落的心升起一点遗憾。
  至少该拿一本书的,收银台抽屉里那本新买的文学小说还没读完。
  “和小武在一起吗?妈要叫小武去找你了。”苏南的微信追来。
  苏青终于敲出字符:“别麻烦小武。”
  对方正在输入中,状态持续半晌,发来灵魂般叩问:“你想逃婚对不对?”
  苏青从没想过,否则也不会回乡了。她清楚回来会发生什么,等待一个女人的家乡还能有什么呢。她早已丢失反抗的心,可残余的顽固叫她不要妥协。
  从招待所出来,苏青看见路边一个老妇支着架子卖针织物,鲜红的颜色突兀浮现在烟尘里。因着这多瞧的一眼,老妇招呼她,“姑娘看看,这羊毛的。”
  毛线缠在老妇姜黄色的生疮的手上,一针一针灵巧穿梭。苏青莫名想起孟叙冬那风敞的脖颈,上前摸了摸织物,“怎么卖?”
  “短的六十,长的八十。”
  “没得少?”
  “姑娘,我这真是羊毛的,毛线都多少钱,喊的实在价了。”
  苏青拿了一条,付钱的时候又改主意买了两条。
  孟叙冬的电话来得是时候,苏青拎着黑色塑料袋走向车停泊的借口。煞白的光雾反射在面包车破壳上,走近才瞧见陈春和也在车里。
  “小青姐!”陈春和热情挥手,仿佛认识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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