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贺承流也出来了,靠在厨房门上,哑着嗓子问,“你什么时候给她做的生物芯片?”
迟弥雪回神,低头搅拌着粥,说,“把她送到这里就开始做了。她的身体状况不太乐观,有时候我们都不在,有了芯片比较好监测。”
贺承流默了默。
“我以为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就不会在意她的死活。”
迟弥雪搅拌的手一顿。
外面的清洁机器人是贺承流带来的,“嗡嗡”贡献着自己的力量。头顶的喷气孔打开,“呲呲”喷了两下,空气里散开栀子花的清香。
贺承流说,“我爸爸的信息素就是栀子花香。每次闻到这个味道,我都以为他还在。”
淡漠无情的人柔软。
暴躁易碎的人坚韧。
原来生活和人,都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 “城市是一个几百万人孤独生活的地方。①”放到克怀恩时代,每一颗星球,上面也都是孤独生活的人拥抱着自己栖息。
迟弥雪沉默了很久,说,“我很羡慕你,因为——”
“我没见过我爸爸。”
贺承流说:“从星历106年开始,医疗系统就会留存所有就诊者的生前影响,你父亲生你的时候肯定进过医院,我可以让人帮你找找。”
“不用了。”迟弥雪放目,望向窗外。
目之所及,尽是黑暗,那里不会孕育恒星,没有任何诞生光明的可能。
贺承流闭嘴了。
米粥咕噜咕噜,冒出浓郁的香味。
迟弥雪端碗盛粥。
与贺承流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突然提到一个名字的缩写,“X。”
他问,“是你父亲吗?”
又强调,“鸻痕研究组的X 。”
端着粥的手渐渐发紧。
贺承流说,“我很早就觉得奇怪。蓝眸普遍,银发却并不多见,我妈选定选任你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
他看向迟弥雪,“你知道,她是有胆魄,但同时也是个严苛的人,特别是对一个要进入我家生活的。你的信息里查不到父母,我妈还能让你来,就说明她有所推论。”
迟弥雪说,“然后呢?”
“然后我就见到了尤清迈和刘易斯,他们都是银色头发,我还以为这是你们刑释人员统一的风格,染头银发显得自己与众不同。”
“那你是怎么确认,我不是染的头发?”
克怀恩时代的染发技术相当成熟,一般在头皮的地方埋入相应的健康染色剂,长出来的头发经过头皮,就会是相应的颜色,正常情况下难以辨别。
贺承流说得没错,尤清迈和刘易斯确实是觉得银发少见,所以去染了颜色。可是他怎么能确认她不是?
贺承流说,“昨晚我尝了尝你的头发,没有生物剂的味道。”
是不是染色,不言而喻。
迟弥雪很快捕获信息,捉住重点。
她凝眉,垂眸看向那双红色还没褪去的琥珀眸,“我们昨晚见过?”
贺承流猛地噤声。
“你还尝过我的头发?”
迟弥雪眯了眯眼。
贺承流:?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嗯,”他壮了壮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落落大方,“是的,昨晚去LD喝酒的时候遇见了。”
他可没说谎。他确实在LD喝了草莓起泡酒。
就在这时,晶屏亮了。
闫礼明又发来消息。
贺承流烦不胜烦,手指划过,直接关闭。然而不小心点到下一个界面,录屏不小心亮了出来。
贺承流晃了一眼,心差点跳到嗓子口,慌忙划拉手指想要关闭,没想到一不小心,把关键画面放大了。
迟弥雪:……
贺承流:……
界面上,迟弥雪顶着一头稀有的银发,靠在一个男Omega的胸膛上。男Omega的T恤已经被润湿,“发石更的血滴”清晰可见。迟弥雪抬眼看他的脸,舌尖抵在唇角,明显的捕猎者发现猎物的神情。
晶屏又大又蓝。
贺承流很头大。
好在,画面上看不见Omega的脸。
很好。
他轻咳了两声,假装事不关己,“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兴致。”
迟弥雪言简意赅,“我也没想到,你会有这种兴致。”
“那可不是我!”
迟弥雪:“我也没说是那种兴致啊,我说的是给别人录屏的兴致。你这么紧张?”
贺承流:?
啊啊啊啊!
又上当! !
他咬牙切齿,“怕你误会。”
迟弥雪视线游移:“误不误会的,确认一下大小形状,再看看有没有那么红就知道了。”
“迟弥雪!!”
“嗯,我在。”她端着碗,靠到另一侧的门框上,颇有兴味地问,“贺少爷什么时候要开始自证清白?”
眼见他耳尖飞速蹿上红晕,连带着脸也红得快要滴血,迟弥雪乐于“火上浇油”,“你脸红什么?不会真的是你吧?那我的清白……”
贺承流:“你放心你很清白!”
根本不行,还能不清白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昨天哪来的勇气,一时上头,居然想着要试试黎弃说的ABO生理实践课。不过也幸亏迟弥雪不行,不然他现在估计要后悔。
真男人就是要做元素研究,做什么……嗳啊。
可怜迟弥雪,一个长相不错、身高不错的Alpha,摊上冷脸和不行这两项,也算是后半生苍凉。景亚要是知道她那方面难有建树,多半也是要含泪告辞。
这么想着,他眼里流露出怜悯的神色。
迟弥雪:?
这什么表情?
她皱皱眉,“你不是说那不是你吗,你怎么知道我清不清白?”
贺承流见事到如今,不说清楚可能迟弥雪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摸摸鼻头,看向旁边的虚空说,“那个……我说了怕伤你自尊。”
迟弥雪眼皮一跳。
“说。”
“其实这种事情你不用瞒着我,你……”
他一看向迟弥雪,对上她那双蓝眸,怜悯之情更加泛滥。看,确实很伤自尊啊,这会儿还在强装没事。
他斟酌着词句,尽量不刺伤她幼小的心灵,“那个,我妈有个朋友,是专门做这块的。”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漫无目的地划着。
迟弥雪:“哪块?”
“那块。”他往她小腹附近指了指,“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让我妈帮你引荐。”
迟弥雪眯起眼,“你是说……”
“嗯!”贺承流善解人意地打断她的话,“不要难过,能治好,也不要哭,大Alpha有泪不轻弹。”
迟弥雪:……
舌尖卷起,她磨着尖牙。
第22章
迟弥雪收到了来自尤清迈的“大礼包”, 一打开,都是形形色色的姿势和场所。她没有附言,但这个行动的含义, 大概和贺承流差不多。
贺承流已经钻进实验室了——
在她刚要给他点教训的时候, 跑得跟兔子一样快。
迟弥雪点了支烟, 回复尤清迈:管好你自己。
回复完,才抬手把细长的香烟夹入指缝,呼出一口浓浓的烟雾。
尤清迈很快传来视讯,看起来像是刚做完某项运动,背心短裤,正喝着水,看起来很休闲。
她调侃了迟弥雪两句,略说了一下刘易斯的情况。见迟弥雪始终神色淡淡, 舌尖刹车打转,转而说起了其他。
“冉湫出来以后,你们都没联系过吗?”
迟弥雪说, “没有。”
说起冉湫, 她是她们监狱小分队的一员, 长相可爱, 人畜无害,有点婴儿肥,单从长相, 没人敢相信她已经27岁, 更没人敢相信她是因为杀人进的监狱。
她是个黑客, 擅长程序语言, 迟弥雪的编程技能就是从她那儿学的。
在监狱小分队的那么多人里,冉湫最喜欢的人是迟弥雪,出狱之后没和迟弥雪联系,讲给谁听谁都不信。
尤清迈说,“你别把人家的消息自动拦截到陌生人那栏了。”
……不是没有可能。
迟弥雪翻了翻通讯器上的垃圾箱,果然有一个蝴蝶结流泪猫猫头的头像,昵称为“泥鳅鳅”的人躺在里面。
7个未接,24条消息。
她默默抽了口烟,把人从垃圾箱里薅出来,看完消息后,把她拉入视讯。那边无人应答。
不知道在忙什么。
*
打练姐醒了以后,贺承流向她征求了意见,用她的血液提取元素,直到天快亮才准备回敦行星上课。
他睡眠不足,精神状态检测不通过,再怎么提神醒脑,机械音还是不厌其烦地重复:“您的精神状态检测不通过,请补充睡眠后再进行驾驶活动。”
气得他抡拳揍了两下中控台,烦闷。
眼见迟弥雪从直升梯上下来——
她昨晚怕打练姐出事,也在这儿过夜。
现在应该也是要赶回敦行星。
贺承流从飞行器上下来,双手插袋,戳在迟弥雪的飞行器驾驶舱边。
迟弥雪:?
她缓下脚步。
抬抬眉,好整以暇地等贺大少爷开口。
贺承流耷拉着眼皮,说,“精神状态检测不通过,顺我一程。”
在迟弥雪意料之中。
昨晚要睡觉的时候见实验室的灯还亮着,那时候她就推测今天早上会有这么一出。
“求我。”她说。
贺承流:?
“什么?”
迟弥雪笑,“求求我,我就顺你回敦行星。”
贺承流眼皮也不耷拉了,直接进入“作战”状态,咬牙切齿。
迟弥雪气定神闲。
他天人交战。
交了好一会儿,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嘟哝,“求你。”
迟弥雪说,“什么?没听清。”
贺承流怒目切齿:“求你!!”
声音之大,情绪之愤慨,差点震醒不远处矿坑里的蜥蜴狗。
迟弥雪还算满意,“上吧。”
贺承流:“你倒是开门啊!”
*
经过星云跃迁闸口,飞行器落入缓冲地带,窗外的景色渐渐明朗起来。
贺承流闭目养神,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你这周末要去邀游星吗?”
迟弥雪转头看了他一眼,说,“要去。”
闫礼明做的那些烂事,是该清算清算了。而且,根据打练姐所说,她在景亚的家庭邮件上瞥见过“ H”和星际能源组会的印鉴,景家到底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打练姐体内的不知名元素到底是不是他的手笔,想知道这些,恐怕邀游星是非去不可的。
贺承流说,“我也要去。”
这倒是出乎迟弥雪意料。
“什么说法?”
她记得贺承流的资料里,写着他不常参加无意义的筵席和社交。怎么突然要去?
贺承流说,“我去确认一件事。”
迟弥雪:“什么?”
贺承流睁开眼,偏过头来,“想知道?”
迟弥雪没吱声。
贺承流很开心,他说,“求我。”
迟弥雪:“?”
贺承流:“你确定不求我?你别后悔。”
迟弥雪说,“你确定要让我求?你别后悔。”
飞行器平稳落地,转入机库,“咔哒”一声,被轨道锁定。
旁边就是直升梯。
时不时有同学老师走过去。
迟弥雪解开安全装置,长腿一扫,越过中控台,跨过贺承流腰间,俯身,压低了头颈。
贺承流自由活动的空间陡然变得逼仄,就连去解安全装置的手,都被就地摁下。
蓝色的眸瞳尽在眼前,像漂亮的海。
心脏撞击着胸腔,渐渐加快。
他觉得胸口“红色血滴”的位置有点疼。
低头一看,粗糙的T恤之下,“血滴”已经变硬,把原本胸膛上平坦的衣物戳出一个菌菇的形状。 “血滴”顶端与T恤摩擦,有点刺疼。
可能也是前天被迟弥雪咬伤了。
可他上药了啊。
怎么还这么疼?
他听见了一声冷笑。
抬眸,对上一双带着清浅笑意的蓝色眼睛。
迟弥雪往他刺疼的地方扫了眼,“贺少爷,反应这么大?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贺承流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白皙的脸转瞬间涨得通红。脸上的神情……怎么说呢,如果迟弥雪没有摁住他的手,他这会儿肯定一拳砸过来。
为了以防万一,迟弥雪把他的手摁得更加牢固。
身体下意识地往下压低。
贺承流动了动身子,又开始觉得自己像只烤乳鸽。
不,这次不是烤乳鸽了,这次是砂锅鸽子煲,身下柔软舒适的座椅就是那个该死的砂锅。
“现在,还要我求你吗?”
迟弥雪唇角笑意淡淡。
寡淡的笑意搭上她的浓淡相宜的骨相眉眼,称不上摄魂夺魄,也能让人神思不属。
贺承流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咬牙切齿,“放开我!”
恰巧有两个女Omega从旁边走过,指着这架飞行器,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她们说到了兴奋处,两眼放光,彼此点点头,突然朝这边走来。
尽管飞行器的玻璃是单向透明的,外面根本看不见这里的场景,贺承流心里却有种怕被看见的慌乱,这会儿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从前不可一世的贺大少爷,现在居然会躲着人走了。
迟弥雪盯着他,唇角小幅度的弯了起来。
“不是让我求你吗?”
贺承流压低声音,“这就是你求人的方式吗!”
他往前蹬着腿,然而轻轻一抬,腿面恍然与什么滚烫的东西刮擦而过。
迟弥雪闷哼了声。
一时之间,呼吸停止,气氛微妙。
贺承流的脸更红了,像坐在篝火旁边烤着一样。被迟弥雪摁着的手也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抠着座椅上凸起的按钮。
“我……”他偏过头,“我不是故意的。”
他说着,本能地连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惊醒了战斗型猛兽。
迟弥雪压低脖颈,绕到他耳旁,用唇碰了碰红彤彤的耳垂,轻轻咬了一口,“这还说不上求。我还没脱|裤
|子呢。 ”
她的唇瓣轻轻在耳垂上摩擦,像风吻过水面,掠起一层涟漪,荡漾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