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甫,我还能够被原谅吗,她会愿意接受这样低劣的我吗。”姬伽尘的表演几乎没有错漏之处,比阮姝娅这个女主角还更加擅长攻略人心。
阮姝娅在墨提斯学院封闭学习了一个月,而他们上一次的见面其实并不算愉快。虽然姬伽尘的太子身份曾经“救”了阮姝娅一次,但他的心中依旧开始隐隐焦急了。
姬伽尘急迫的想要俘虏阮姝娅的爱意,于是她刚刚离开学院,他便迫不及待的为她准备了今日这一场戏剧。
他主动揭露开了自己的秘密,要将太子与青玉楼的男侍“尘”这两个人变作同一个人。
山巅覆雪、霁月清风的太子殿下竟然甘愿为她做一个没名没分、任人欺凌的小倌,自己为自己做替身,为爱卑微,无论任何一个女子,恐怕心脏都会忍不住为他怦然跳动。
室内一时陷入了寂静。
姬伽尘等待着阮姝娅的回复,他并不了解女子,却无师自通,懂得如何谋夺爱意。他自觉,任何一个人都会爱上这样的他。
但时间像是成为了凝滞的流水,姬伽尘不知为何开始感觉到浅淡的紧张,他的手指蜷缩了起来,指骨在肌肤表面印下了青色的痕迹。
“爱一个人,与欺骗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相近的事情。”沉默了许久后,室内才响起了女子轻声的呢喃。
她似乎只是自言自语,姬伽尘的心脏却莫名错漏了一拍。
“女神听到了你的忏悔,愿你的心与灵在此后都能得到平静。” 一墙之隔,女子的声音冷静而疏离,按照程序说着刻板的台词,不曾泄露出一分一毫自己的情绪。
姬伽尘的长指松了下来,可他的胸腔内却一时觉得空落落的。似是有些失望。
也许他期待着,圣女会为他产生更多的感情,暴露出失态,或欣喜、或恼怒、或羞涩。
但姬伽尘向来都是彬彬有礼的,一举一动都显露出皇太子的风度。因而男子只是起身,有礼的道谢,向阮姝娅告别,推开门,离开了告解室。
充斥在室内的冷香随着男子的离去而渐渐消散,阮姝娅坐在冷硬的凳子上,微微抿唇,双手自然的垂落,坐姿一丝不苟。
长得好看的人总会骗人,但阮姝娅最厌恶的便是欺骗。即便是用再好听的言语修饰,放在最不得已的情境之中,欺骗也仍然是欺骗。
下一位忏悔者久久没有进来,阮姝娅渐渐感觉到不耐。告解室内的凳子并没有给人做软垫,整个圣教廷的日常设施几乎都是这种苦行僧的风格,不愿令人生出丝毫享乐懈怠的心态。
阮姝娅离开了告解室,她原本还想去寻教皇,与他进行一些私人的“教学时间”,但在被姬伽尘一阵当傻子哄的演戏之后,她便失去了逗弄教皇的兴致。
然而她不愿意主动去撩拨教皇了,教皇本人却在此时自己送了上来。
男子神情严肃,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哪怕戴着金玉面具都能够感觉到他身上肃穆的气质。
显然,樊鵺来找她,并不是为了与她诉情肠的。
“姝娅。”与她说第一句话时,樊鵺的语气还有些微的不自然,他躲避着阮姝娅,并非是她有什么不好,而是他恐惧着自己对女子的反应,畏惧于他心中不再受他的操控生长出的罪孽情感。
在唤出她的名字后,教皇终于逐渐找回了平常与她相处的感觉,表情与姿态也渐渐变得平常了起来,只是声音仍旧带着些严肃,“皇室的人刚刚传话说,皇太子在教廷内失踪了,他出现的最后一个地方,是告解室。”
樊鵺的声音顿了片刻,才接着说道,“他见到的人,是你。”
似乎生怕阮姝娅没有认出来,姬伽尘可以说是实名制的提醒刚刚那个人就是他了。
“皇室怀疑是我杀了他?”阮姝娅勾起唇浅笑。
教皇微怔,似乎没想到阮姝娅会得出一个这样的结论。他下意识向阮姝娅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神色,探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这么想,我知道你不会杀他,皇室想让圣教廷帮忙寻找到皇太子,宫中怀疑绑架皇太子的人是异教团。”
最擅长与异教团打交道,与他们交战经验最丰富的自然便是圣教廷。古神教团掌握着一些诡秘莫测的手段,唯有圣教廷能够破解他们的阴邪术法,皇室这样的请求也算是合情合理。
可阮姝娅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一环也仿佛是姬伽尘刻意为她安排的剧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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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教廷有他们的追踪方式,而阮姝娅自有她自己的方法。
阮姝娅与郁翡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方式,但她的身旁有邪神的小型雕像手办,在此时它还充当了一个“对讲机”的作用。
阮姝娅在离开房间前将邪.神像放在了一小碟浅浅的水中,仿佛在养着一株花一般养着它。
它的身上又裹紧了层层叠叠的绷带,仿佛是一个不太愿意展露在人前的社恐。
“喂喂喂,能够听到我说话吗。”阮姝娅曲起手指敲了敲神像的小脑袋。 “木乃伊绷带”松松散散的被主人解开了一部分,小邪.神捂着额头有些可怜兮兮的看着阮姝娅,却又老实听话的沟通上了郁翡。
男子的身上存在着他的触须分.身,因此能够通过他自己的身体作为媒介,让阮姝娅与郁翡进行远程通话。
在让郁翡乖乖待在某个邪.教的秘密联络地点之后,阮姝娅便立刻气势汹汹的杀了过去。
郁翡这一日竟然还顶着一张墨提斯風纪会首席的脸,阮姝娅没有对他客气,她进入店面后,便冷傲的走到郁翡身前,扣住了他的脖颈将男子直接按在了墙面上。
“我之前似乎教训过你们吧,不要未经过我的允许,背着我随意搞事情。你们又偷摸做什么好事了,事无巨细的向我一句句坦白。”阮姝娅眼尾上扬,凶得厉害,一看就是很了不得的邪.教妖女。
郁翡神情无辜,他放松的将脊背抵在墙上,双手伸高,深邃的眼眸像是邪魅的狐狸,“圣女殿下,我怎么会违背你的心意做邪恶的坏事呢。你平时疏远我,此时却什么都不问,上来就这样冷漠的质问我,姝娅殿下,你总要让我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吧。”
他一副不清楚阮姝娅为何要突然来兴师问罪的神情,似乎还有些被冤枉的委屈。
“皇太子姬伽尘不是被你们在圣教廷中绑架掳走的吗。”虽然有猜测过是否一切都是姬伽尘本人的自导自演,阮姝娅面容上仍旧没有显露出一分心虚,咄咄逼人的说道。
郁翡的胸腔震动了两下,闷闷的笑意传出来,“姝娅,虽然这件事听起来是主教们喜欢做的事情,但这次的确不是我,我没有做过,是别人的污蔑。 ”
郁翡的话听起来实在有些奇怪,一个无恶不作的邪.教竟然有一天还会说别人污蔑了他。
但郁翡的视线格外真诚,似乎对她所说的每句话都绝无虚言。
阮姝娅松开了手,男子的皮肤本就过分苍白,此时脖颈更是留下了一圈显眼的红痕。阮姝娅脸上看不出半分惭愧,理直气壮的指使人,“既然不是你,那你还不快去找人,洗脱被人抹黑的指控?”
他们可以自己干坏事,但不能被别人泼脏水。
郁翡轻叹,他分明知道阮姝娅是在利用他办自己的私事,要他为了她去救别的男人,面容上却并未展露出丝毫不满,“是,我的圣女殿下,如你所愿。”
…………
古神教团的秘密据点在外部看上去是处于末鬼街的一家道具店。当做店员的魔偶为阮姝娅切了一些水果放在盘子中递到了她的身前,她窝在躺椅中,一边悠闲的翻看着最新的连载漫画,一边用叉子捡着小水果吃。
一个多小时后,郁翡终于风尘仆仆的回到了道具店内,进入了内侧的密室,“找到人了。”
阮姝娅一时还有点不太想要去找姬伽尘,反正他一时半会应该也死不了。阮姝娅默默的想着,懒洋洋的看向郁翡,“人是谁绑走的?”
郁翡顿了片刻,将外袍褪了下来放在一旁的衣架上,“古神教团。”
阮姝娅瞪圆了眼眸,“那不还是你们抓的?”
郁翡走到女子的身旁,俯下.身,掌心按在躺椅的扶手上,“是我们。”
谁和他我们。
阮姝娅冷着脸将人推开,“那你还不快点将人救出来。”
郁翡的身姿纹丝未动,他垂眸,看向了抵在自己胸口的白皙手指,唇角微勾,“他是帝国的皇太子,与我们古神教团又有什么关系,姝娅,是你该去救他。”
阮姝娅挑了挑眉,没说话。
郁翡抬起手,手心轻轻拢住女子的手,“人是教团的外围成员,但事情不是我们下令做的,这些人接触不到内部的信息,连神祇的雕像都没有资格触碰。这类人,身份不明,谁都能够利用,但也的确属于古神教团。”
好,姬伽尘自导自演的可能性上升至百分之八十。
阮姝娅拉着祁珂的手借力站起身,“人在哪,带我去找他。”
郁翡伸出手,掌心握住了女子的腰肢,将她半圈在怀中,“教团并不喜欢那些皇子,我这样尽心的帮你做事,姝娅殿下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些奖励。 ”
阮姝娅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男子的侧脸,眼眸弯起,“你和主教们也是这样讨赏的吗。”
“阿翡只想对圣女殿下讨赏。”郁翡一本正经,平静的说着不要脸的话。
“姬伽尘安然无恙,我自然会给你奖赏,若是他受了什么伤,我会一点一点在你的身上讨回来。”阮姝娅其实根本不在意姬伽尘的安危,但她很乐于找借口折磨郁翡。
男子眼眸的色泽沉了些,手臂下意识缩紧,将人往怀里拥入,“殿下对他人青睐至此,真令我难过。”
“先别难过,你该难过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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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押姬伽尘的地点在城西的地下,原本废弃的下水道已经干涸,被某些阴沟里的小老鼠建造成了用于黑暗行动的地牢。
绕过脏污泥泞的长廊,窸窸窣窣的虫子在地上乱糟糟的爬着,怪异的倒吊之鸟被声响惊醒,扑闪着黝黑的翅膀向更加狭窄之处飞去。
铁制的栏杆之后,清贵端方的皇子双手被手铐高高的挂起,浑身的血污染脏了月华般的长袍,银色的长发垂落在肮脏的臭水与血液之中,像是高悬的月亮坠入了泥潭。
嘈杂的声音在长廊之中响起,喊杀声,刀刃刺入血肉发出的声音,肢体的碰撞声混在一起。
被链条束缚住的男子微微抬起下颌,唇角微不可查的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又弯折下腰肢,身子放松下来,将体重全部压在腕部的手铐之上。
通过重重关隘前来拯救王子的圣女殿下终于来到了一门之隔外。
阮姝娅停在原地,她的手中还拎着一把装饰用的长剑,几滴血液沿着霜白的剑尖滴落,在地面的污水中溅起了一圈水花。
她慢慢走进去,抬起长剑,剑尖挑起了男子的下颌。帝国的皇太子长着一张清冷无瑕的容颜,此时脸色苍白,淡色的唇瓣沾染了一抹艶丽的鲜血,更显得我见犹怜。
男子紧闭着眼眸,似乎已经虚弱到陷入了昏迷,长衫破损,交错的鞭伤错落在温润白皙的身躯之上,一看就受到了残忍的折磨。
细长的腰带勒紧了女子细窄柔韧的腰身,阮姝娅穿着便于行动的利落装束,长发束起,显出了几分俊朗英气。
锋锐危险的剑尖轻轻划过男子的脸颊,阮姝娅的手必须握的很稳,若是她的指尖不小心微微颤抖,或许便会割破姬伽尘的皮肤,令他留下无法愈合的伤痕。
姬伽尘仍旧半跪在地面上,身体前倾,胸膛挺起,凌乱的长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耳侧,手腕被磨出了道道血痕,整个人看起来可怜极了,仿佛一株摇摇欲坠的残花。
冰凉的剑刃沿着脸颊划到脖颈,在男子的锁骨处划出了一朵红花。
疼意刺激到了男子的神经,姬伽尘的眼睫颤了颤,终于缓慢而艰难的睁开。姬伽尘朦胧的眸子含着湿润的水色,他像是一时看不清昏暗地牢中的人,身子向后瑟缩,带动着铁链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过了几秒钟之后,他的眼眸才终于适应了光线,看清了女子的身形,“圣女……殿下。”
他似乎没有想到阮姝娅会来救她,有些不敢置信,却又下意识依赖的仰头看她,仿佛只能依附于女子的垂怜。
阮姝娅抬起手中的剑,银光落下,劈断了吊着男子手臂的铁链,皇太子像是一片花瓣般轻飘飘的落在了阮姝娅的怀中。
阮姝娅下意识的接住了怀中的人,微微蹙眉,真是的,他不知道自己有多脏吗,都把她的衣服弄脏了。
男子的身子平时都带着凉意,此时却像是发了烧,泛起热意。他浑身都失了力气,贴在阮姝娅的怀中像是贪恋着凉意一般用脸颊蹭着她的衣服,唇中吐露出清浅的叹息。
人类总是会对自己付出过心意的人或物投注更多的视线,姬伽尘很清楚自己的容颜是许多人都会爱慕的类型。
阮姝娅刚刚得知了他潜藏的心意,又在他如此脆弱的时刻救了他。复杂的情绪叠加在一起,很轻易便会营造出一种类似“爱情”的氛围。
姬伽尘对自己一向狠的下心,他并不珍惜自己的身体,能够将它作为道具。他身上的伤都是真实的,不曾伪造,他也的确很不舒服,但在他想要达成的目的之前,仅仅是这些小事都可以被忍耐。
男子的修长的手指扯住了女子的衣摆,却轻轻的笑了起来,“没有人在意我,无人会救我,殿下,只有你,一直都只有你。”
阮姝娅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配合他的表演。姬伽尘表现的自己仿佛是一个小可怜,但他难道不知道因为他皇室、贵族和圣教廷乱成了什么样子吗?
真实情况可不像他说的那样没人管他,皇城的守卫军在霁都内四处搜寻,圣教廷内的人也在从旁辅助。不过其中的确也藏着某些心怀不轨之人,比如三皇子姬屺琅就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真的把皇太子弄死。
姬伽尘像是终于安心的昏迷在了阮姝娅的怀中,然而哪怕失去了意识,他的掌心中却仍旧死死的抓紧着阮姝娅的衣摆。似乎只有她在他的身旁,他才能够感觉到安心。
按照英雄救美的剧本,她此时应该焦急的将人公主抱起来,然后叫来几个医生厉声让人救他,若是姬伽尘有任何事情她就令他们全部陪葬。
但阮姝娅实在抱不动长手长脚身姿高大的男人,她将人从自己的腿上推下去,偏过头看向守在门旁的祁珂,“你过来,抱着他出去。”
祁珂在注视着姬伽尘扑到阮姝娅怀中时便已经攥紧了拳,指甲陷入肉中,猩红的血液几乎从掌心滴落下来。可他本人却只是一直冷冽的板着脸,怀中抱着一把黑剑,肩膀抵在冰凉的铁栏杆上一动未动。
像是一个忠诚的护卫,没有主人的允许,便不会再蠢笨的擅自行动。
听到阮姝娅的话后,祁珂才松开了手,将剑系在了腰间,走到女子的身前,他动作粗鲁的拉起姬伽尘的手臂,丝毫不顾及太子身上的伤口是否会裂开。
布料被撕裂的声音响起,阮姝娅低眸,她衣摆的一角还被攥在姬伽尘的手中,此时经过祁珂的动作,她的衣服便被扯开了一长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