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是呢?”老保姆算是说到了一部分阿姨的心坎上,大家纷纷诉起苦来。说真的,当保姆再委屈,那也比不得在婆家看人脸色的万分之一。一样的活,自己赚钱自己花,婆家屁都不敢放一个,没法比的。
廖小月看到这里时,打字的手指一顿,垂下了眼眸。
出来打工拿钱当保姆,真又好到哪里去吗?赚来的钱,还不是给丈夫养家,给丈夫家养孩子?
不结婚呢?她反正是没见过几个未婚的女孩,真能把收入攥在自己手里,不被父母兄弟抢夺的。
像她这样独自跑出来,不跟家里联系、而家里因为自身不清白,也不敢报警来抓她的。又会因为落单、没有紧密联系的同乡,遭遇各种各样的黄凯峰和工头。前者疯狂骚扰,后者疯狂压榨。
廖小月抬头看向了窗外的绿树成荫,她们从来……生死两难……
群里的聊天没有因为廖小月的思绪而停止。
“我当时就说罗润妹讲大话,你们还不信。”有个人不服气的道,“大家都是做保姆的,见过的世面少吗?被骗去有钱人家当免费保姆的你们也都见过的好吧。”
这人为了取信于人,当场举了个例子,“那个谁!以前在儿科做过保洁的王娟娟你们记得吧?保洁做得好好的,一年搞二十万呢。那年在医院,碰到个三十多岁离了婚的男的带仔来看病,见她勤快,几句漂亮话把她哄去做了老婆。等她发现上当的时候,自己生的仔都断奶了,走不脱了。”
眼睁睁看着朋友上过当的保姆提起往事激动起来,因打字慢,索性切成了语音,很快,带着浓厚方言的抱怨就从大家的手机里钻了出来,“一天天在家服侍老老小小累得要死,还受前头儿子和公婆的气。
公婆讲她糠箩里跳到米箩里,要她识好歹。
真笑死个人了,米箩里就是装着金子打的米,给过王娟娟一粒吗?王娟娟想再出来做保洁,他男人哪里肯?讲她现在是全职太太,做保洁丢人现眼。我们这一党的,哪个冇晓得是她男人家舍不得劳动力!前天王娟娟打电话给我,哭的哟!
你们信罗润妹的屁话!在病房里讲小月勾引她崽?我看是她想搬翘,就跟王娟娟的婆婆一样,先把你踩到泥巴里,再把你搞回去当免费的长工。你们看她搞的那场,后来小月的名声成什么样?李主任给她介绍的工作,都黄了吧?要是小月找不到工作过不得,你们讲她怎么办?”
“传!传你们娘的屁话!”想来这位保姆也是个暴脾气,在群里发起火来,“别个冇晓得水几深,你们自己不晓得?你们长点脑阔吧!他们本地人,对我们外地人,坏得很咧!”
一番话把群里当时传过闲话的人说得讪讪的。
“我也听说过差不多的。”刚才说话的老保姆赶紧新起了个八卦,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十多年前我有个老姐妹,听隔壁一个董事长家里的保姆讲了个故事。
他们家的少东家哦,那才叫精明。他把公司里的首席设计师讨去做老婆。本来一个月给设计师开两万多的,讨到家里去,那不成了老板娘,还开什么工资?打白工去呗。两万多呢!那时候两万多不像现在,特值钱。”
群里纷纷惊叹,十多年前的两万那是真的多。那时候穗城城区的二手房,才五千一平米。两万的工资,一年能付首付的!
老保姆是个和气生财的,见众人对她的故事有了兴趣,便接着讲:“最歹毒的是,那个设计师老婆不晓得怎么死了,少东家不出三个月,讨了新老婆进门。我听到老姐妹讲啊,设计师老婆留的稿子,用到了现在呢!”
廖小月的脑海里隐约闪过什么,又快得抓不住。来不及多想,她再次被群里的消息吸引了注意力。
“所以啊!小月你千万别上当!!!我们当保姆的才是人生赢家,当太太的屁都不是!”听完八卦后前辈们纷纷总结发言,对廖小月的警告几乎称得上撕心裂肺了!
群情激奋之际,廖小月毫不留情的补了一刀:“本来事情都过了快一个月了,我也找到新工作,忙得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们防着他们家。哪知道今天蔡家的崽在小区门口拦着我,说家里转不开了,要喊我回去接着干。”
众人???你妈干的事儿多缺德你心里没点数?怎么有脸请人回去的?莫不是真的像刚才那谁说的,故意打压,然后搞回去做免费长工吧?呕!恶心到了!
群里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有人好奇的问:“开多少?”
廖小月:“没谈钱,谈的感情。”
众人:“……”
群友1:“不说了,我去跟2群的打个招呼,这种断子绝孙的人家,千万看着新来的别上当。”
群友2:“我也转老乡群里去,什么玩意?叫人干活不给钱就算了,还坏小姑娘的名声,生儿子没□□哦!”
信息时代,消息扩散起来飞快。等廖小月午睡起来时,她微信的犄角旮旯里好久没人说话的死群里,都跳出了关于蔡家的八卦。且因传言总是越来越离谱的,现在蔡家在家政圈的名声可能已经臭到没法看了。
廖小月冷笑一声,当初坏我名声,我没空收拾你们,就真当保姆是旧社会丫鬟,任由主家揉圆搓扁?还敢来卖深情,我呸!
第25章 滚
然而,在保姆圈里黑了一把的廖小月没料到,蔡家那点破事居然还是个连续剧!在她没留意时,另一个保姆也在群里疯狂吐槽了一回蔡家。穗城保姆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反正在人均至少七八个群的世界里,消息足够劲爆的话,从城东传到城西绝对要不了俩小时。
而廖小月的主要活动的长洲街区,消息更快了。
于是,在廖小月吐槽过蔡家的第二天下午,她的微信突然叮叮咚咚的响成了过年的鞭炮。正在刷题的廖小月莫名其妙,大下午的谁没事这么着急找她?指纹刷开手机,发现竟然是长洲家政大家庭群里有一大排圈她的。
廖小月满脸问号,滑动屏幕一直翻到最上面才发现了一条合并的群聊记录。
“长洲分院常住院的那个老慢阻肺,姓蔡的那家哦,真好有病的!”
“说好的只看老人,结果蔡太居然喊我去卖菜!!我顶她个肺,甘鬼热的天,下午派人去买菜她不加钱的。孤寒鬼,死人核突佬!”
“大姐!规范普通话!你讲咩啊,听不懂!”
“知啦!”
“哎呀,就是那个慢阻肺哦,老的掉渣了,分分钟咽气啦。卡痰了咽气怪我咯?讲我不给他拍痰,讲我白天里睡觉,好笑哦!就给一万块,白天黑夜没个倒班的,我那么能,我去ICU做护士,一月拿三万块啦!”
廖小月:“……”
咳,这件事吧,怎么说呢?她多少是有点责任的。不是昨天下黑话的那些,而是,她似乎、好像、仿佛……以一己之力,拉高了整个蔡家对家政的期盼值。
现在她很想去戳一下蔡家人,告诉他们,宝,现在2023年了,已经没有全包的家政了。麦亦芃家的保洁她都打电话喊家政公司派人过来呢,罗阿姨你要看护去买菜……纯纯的搞笑啊!
@廖小月
@廖小月
“小月你在不在啦!”有个群友又开始使用召唤大法,“跟你讲个笑话,蔡家又在招人了。招到刘大姐那个群里去,被刘大姐骂了个半死。你看到刘大姐的话了嘛!”
廖小月只好上线冒了个泡:“我听说蔡阿公过了,他们家招什么人呀?”
“蔡阿公过了,蔡太住院啦!”有知情人立马爆料,“她们当家庭妇女的真的是,喊话说叫全职太太,太太个鬼哦!阿公79了,病死不正常嘛?蔡生那大孝子不干啦,把蔡太打了两巴掌。蔡太气得高血压犯病,都不敢去隔壁长洲分院看病,自己在家偷偷吃降压药。”
群里众人???
“长洲分院距离他们家不到200米吧?”有人插话问。
“她们全职太太,做不得主的啦。”另一个人点评道,“老公在气头上,她哪敢大张旗鼓的去看病,找骂啊。”
廖小月抹了把汗,蔡家的儿媳妇过得也太辛酸了!啧,给蔡立林未来的太太点个蜡,如果他能找得到的话。
“是怕老公骂啊!”刚才爆料的接着道,“所以偷吃了药也不敢做声,躺在房里睡觉。要不是她仔回来,家里冷锅冷灶的喊她,都不晓得她差点没了。赶紧打电话喊救护车……”
“然后呢?救过来了吗?”
“救过来啦!长洲分院嘛,只要没咽气,分分钟的事啦。现在她二女来看她,她正在病床上又哭又骂,血压又上去啦!”
廖小月:“……”我去!还是个现场直播!她烦死罗润妹了,忍不住幸灾乐祸,这瓜真香!
“总之,蔡太她二女在打电话托人招看护和住家保姆。你们小心点,别上当。”
众人纷纷响应,说不是要饿死的,肯定不去蔡家云云。
又有人再次圈了廖小月:“你现在雇主怎么样?还行的话,千万别被哄回去啊。”
某种程度来讲,这群家政真的很能摸鱼。一个话题足足聊了好几个小时,你们不用干活的吗?廖小月正想随便回两句,忽然听到向晓兰的喊声:“小月,你来一下。”
廖小月赶忙丢开手机,跑到了隔壁。
“小月你推轮椅!”向晓兰眉头微皱,“小麦上不来气了,我们去医院看看。”
廖小月呼吸一紧,赶紧拉过轮椅,和向晓兰合力把麦亦芃弄了上去。连手机都来不及带,推着轮椅飞快的往医院走。
到了医院,廖小月先去挂号。一通折腾,麦亦芃感觉自己都快等到完全康复了,才轮到他进诊室。
向晓兰忙对医生描述着病情:“血气胸术后肺不张,呼吸困难,嘴唇发紫,疑似有紫绀的症状。”
“意识清醒吗?”急诊医生问。
“清醒。”麦亦芃抢在向晓兰说话前答道,“只是午睡醒来时,突然感觉呼吸很困难。”
医生松了口气,血气胸术后患者,只要条理清晰,一般无大碍。帮着向晓兰把麦亦芃搀到看诊床上进行叩诊,又检查了其它部位,才道:“没发现明显异常,可能是一过性的。不过术后肺不张不排除积液的可能,条件允许的话,做个CT看看最好。”
医生说话大多含糊,观其神色从容,完全没有支棱起来随时准备摇人的模样,向晓兰和廖小月顿时轻松了下来。病人就是这样,住院时好好的,且明明各项指标都达标了,获准出院了。到了家里,也总有各种各样的情况。
像麦亦芃这样的年轻人,多半是虚惊一场;但也有不少看着小毛病,不留神人便直接蹬了腿的。向晓兰作为一个口碑不错的资深看护,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宁可白来医院跑一趟,也不愿扛任何风险的。
说句到家的,一有风吹草动便及时送医,哪怕麦亦芃突发奇葩并发症当场没了,那也跟她没关系,不影响她的声誉。可发现问题时,仗着自己有工作经验,托大的不作反应,真出事她就该死了。有钱人的圈子那么小,口碑一旦崩掉,换个城市都未必救得回来。
这就是长期混迹有钱人圈子的职业看护,和廖小月这种顶多算中产小富人家做保姆的行事区别了。上次麦亦芃咳得惊天动地,她也不觉得有什么,蔡业崧咳得更恐怖的时候都有呢。归根结底,无非是有钱人的命更值钱罢了。
做了一圈细致的检查,麦亦芃被下了加强呼吸训练的医嘱,郁闷得半死。可谁让血气胸术后最好的训练期,他还沉浸在悲伤里呢?
那段时间,他不仅没有积极进行康复训练,连饭都吃不下。那么巨大的精神打击,别说他一个重伤患者,就是当时他没被车撞到,亲眼看到父母惨死,都够气得他抢救了。
事实上麦亦芃的肺复张不好,其主治医生一直怀疑是他情绪原因造成的。别看他现在表面上镇定,心里不定怎么郁结。偏偏这种经过保密培训的科研人员嘴紧得要死,心理医生半天屁都没问出来,那情况又不太敢给他开相应的药物,怕更影响胃口。最后不了了之。
弄到今天鸡飞狗跳了一场。
“走路也有利于康复。”走出医院大门,廖小月建议道,“芃芃你推着轮椅,走回去吧。”
向晓兰抬头看了看天色,阴天。再看看手机,气温32度,体感34度,稍稍有点热,但应该在麦亦芃的承受范围内。他是该多走走,于是顺势加入了劝说麦亦芃走路的队伍。
被折腾了一番的麦亦芃心有点累,同样认可医生说的,一直拖下去没好处。万一拖出别的并发症,那基本只能告别科研,回家继承家业当霸道总裁去了。毕竟,实验室里,男人可是当牲口使的!
于是他当即站起来,绕到轮椅后,扶住了轮椅的把手,慢慢的往回走。
玉衡花苑的位置不错,规划的也好,因此只要不是气候上无风的天气,就总有风顺着树木在行道上游走。榕树巨大的树冠遮蔽了阳光,也为炎炎夏日遮蔽出了一处阴凉。加之粉花绿树,看得人心旷神怡。
麦亦芃走到了家附近,额头上渗出了些许薄汗,但心情却随之好转。可能躺在家里不动确实容易生出郁气,出来走动走动,感觉好多了。
“小月姐今天买好菜了吗?”麦亦芃问。
“上午买好了呀。我炖了一些牛腩,晚上给你做你爱吃的番茄牛腩怎么样?”
“那你陪我再走一圈,”麦亦芃道,“天热,又快到五点了,向姐你今天就先下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