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主出手是一种威慑，免得这些帮派里的人渣有别的心思。
她不断回忆那一幕。
从雇主出手时的姿势，表情，角度，再到出手后的呼吸，脚步，以及那片被炸碎的建筑废墟的状态。
她见过的、对战过的、复制过的特殊能力太多了。
所以目前拥有的这些信息，已经足够大致确定对方的力量类型了。
苏柒抬手按铃。
铃响两声后，门被打开了。
一个戴着呼吸面具的人站在玄关处，穿了一身深色衣服，手里黑洞洞的枪口指了过来。
虽然他的脸被遮挡着，却仍然能让人感觉到，一道阴沉冰冷的视线投射而来。
拉尔斯有点害怕他。
苏柒能感受到这身体里残留的畏惧，“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沉声开口：“那你袖子里的振动刀又是什么意思？”
苏柒摊开手，“……那不是针对你的，只是习惯。”
这家伙多半有能透视金属的义眼。
苏柒将刀收到口袋里，“视频在我手上，我也带来了芯片，我的手下发现这个芯片贴了镀膜，原先是来自乔耶星区的，对吧？我不会问为什么，但这应该能证明我带来了你要的东西？所以，先给钱。”
那人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装起枪，“进来吧。”
苏柒走进房间。
她意识到对方的站姿变了。
那人身体微微倾斜，肩膀下沉，呼吸频率变得比之前更低。
苏柒非常清楚各种初级异能者发动特殊力量的前兆。
他们身体状态所有细小的变化，都是为了更流畅地使用能力。
精神的专注，身体的配合，在一种高度协同状态下，才能保证能力释放时的强度最大化。
否则也只能发挥出原本的三五成力量。
那人抬起左手手腕，右手去操作腕上的光脑，似乎准备给他转账。
忽然间，他的手指猛地一扬，掌心正对着拉尔斯的脑袋。
苏柒却已经矮身蹲下。
一道强劲的气流从头顶划过，在墙壁上砸出一声巨响。
墙纸撕裂，漆皮掉落，混凝土墙体出现了一个空洞，钢板和纤维都被巨力轰成了碎末。
如果这一击落在人的脑袋上，结局可想而知。
苏柒根本没回头看，俯身的瞬间，就发动了能力。
她先作势要去抱对方的腰。
那人提肘下砸，她却闪身滑步，到了对方的侧面，然后抬起胳膊，插入对方臂弯，反向一绞。
“？！”
她以一个非常诡异的角度，锁住了那人的右臂，让他硬是无法转动手腕，将掌心对准目标。
巨大的破绽。
苏柒漫不经心地想着。
比如发动能力必须在特定的姿势——当然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有助于他们使用能力，换个动作或许就用不出来了。
但在真正的战斗里，这都是非常致命的。
她右手的手指死死捏住对方的腕骨，发动了能力。
那人惨叫一声。
他整个右手被直接削了下来。
她左手一压，在一阵骨骼错位的脆响中，卸掉了对方的整条右臂。
“……想灭口是吧？把你身上的钱都转给老子！快点！”
苏柒仍然努力扮演着拉尔斯。
那人深深吸气，整个身体似乎全然静止，周身却又散发出微弱的风流。
呼吸面罩下，他的嘴角流泻出一丝冷笑。
虽然失去了手，但自己的能力可以从周身爆发，范围能囊括方圆二十米。
至少以非强化能力的身体素质，是扛不住的，绝对会被拦腰炸断，其身上的光脑和芯片还能留存。
苏柒皱起眉，故意露出迷惑之色，接着装作恍然大悟，准备转身逃跑。
那人却扑了上来。
苏柒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对方呼吸稍稍紊乱、还没放出能力的那一瞬间——
她掏出振动刀，精准地刺进了那人的肩井穴。
那人全身巨震。
他蓄势待发的能力，因为骤然涌来的麻木和剧痛，开始变得涣散、失控。
——轰！
原本应该完全流出体外再爆炸的力量，在他身体里提前被释放。
将他整个人直接炸成了十几块。
而因为两人太近了，拉尔斯的身体也被炸成两段，只剩胸腔之上的部分还算完整。
这也在她的预料之内。
只要双手还在，就问题不大。
她以一种很诡异的状态，用手撑着仅剩的小半边身体，在一堆碎块里找到了光脑。
那条右臂被炸断成三节，手腕以上还算完整，光脑也还好好的。
苏柒用最快时间操作光脑，将里面的数据备份发送出去，将钱转走，然后把光脑彻底毁掉。
做完这一切，她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
这个身体彻底废了。
……
苏柒睁开眼睛。
她坐在酒店小房间的床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属于年轻女性的十指，白皙细长，带着薄茧。
她打开光脑，看着不断传输过来的数据，以及新到的转账，就放松地躺倒了。
胸前似乎还残留着痛楚。
以及一种深刻的、遍及全身的疲惫感，所有的肌肉仿佛都萎缩了，骨头也像是被敲碎了。
考虑到她目前身体的素质，进行这样的远程精神控制，透支是难免的，所以还是要休息一会儿。
苏柒闭上眼睛。
有一瞬间，她感觉到一丝异样。
然而身体超负荷，疲惫感太重，那熟悉的气息转瞬即逝。
苏柒本能判断出那没有危险，而且与自己距离很远，所以抓紧时间先睡了过去。
倘若真有什么问题，她现在也状态也不好应对，能歇一会儿是一会儿。
……
内环星区，埃律西昂。
帕拉德斯行星带外围。
在大大小小的星体残骸之间，悬浮着无数冰晶、金属碎片、尘埃云团，几乎将那些仅剩的狭窄通道完全堵死。
在联邦的诸多内环星区中，这一片区域是知名的太空事故高发地段，通常不会出现中型以上的船舰。
然而，此时此刻，就有一艘巨大的豪华游船，正缓慢穿过陨石云带。
它的尺寸几乎能媲美那些大型客运航船，从外形和武器模块上判断，造价还要更高。
这一艘价值连城的私人船舰，正悠然行驶在高危星域——
倘若在太空中观瞧，会发现一种非常诡异的景象。
以船身为中心，方圆千米内的一切物质，都被无形的力量驱使，硬生生被推开到远离航行路线的地方。
就仿佛是它们主动在让道一样。
游船得以保持直线行驶。
“……等等。”
船舰上层甲板，布置低调奢华的厅堂里，倏地陷入了莫名的寂静中。
沙发上闭目养神的青年男人，忽然睁开眼，神情怪异地看着舷窗外面的星空。
他微微仰起脸，浅金色鬈发淌着星辉。
那张俊美妍丽的面孔苍白深邃，皱眉时又有一股阴郁甚至暴戾的气息。
在细密卷翘的睫羽下，他的虹膜是妖异的森青色，漆黑横瞳如同出鞘的凛刃。
旁边的助理们纷纷低头，不敢去看那双眼睛，也并不多问。
他们已经习惯了老板的状态。
面前这位，是整个联邦星域，精神力领域最顶尖的高手之一。
也是联赛个人战十强里，唯一一个喜欢用幻术战斗的SSS级异能者。
他的精神力，足以让他在无尽星海中遨游，在瞬息间感知万千光年之外的事。
所以这种看似奇怪的表现，可能只是他收到了某种讯息而已。
“……你们想说什么？”
金发男人侧过头。
他显然不打算讲述刚刚是什么吸引了自己，助理们也并不奢望得到答案。
“您有了新的比赛。”
一位助理转过手中的数据板，“诺亚·威廉姆斯。”
金发男人视线落在屏幕上。
里面是联赛系统匹配界面，对手信息区域里，显示出银发紫眼的青年，那张漂亮的面孔昳丽而梦幻。
“不打。”
他毫不犹豫地说道，“对付这小子还是要集中精神的，而且我现在没那个兴致。”
助理呆了一下，接着连连点头，“好的。”
话音未落，助理看着数据板愣了一下，“等等，诺亚那边先拒赛了。嗯，理由是……状态不好。”
第5章
苏柒睁开眼睛。
身上的疲惫感消散大半。
她下床拉开帘幕，外面的道路落满曙光，正是清晨时刻，灰蒙蒙的脏污街道似乎都多了几分生气。
昨夜的举动看上去是有些冒险的。
如果换成一个毫无经验的普通精神异能者，冒然控制别人的身体去战斗——
一旦受到重伤，或是很剧烈的疼痛，其心神意志也会被影响，从而导致本体分泌失调、心脏骤停。
但苏柒太习惯受伤了。
所以，除了透支外，她再没有其他感觉。
至于睡前那一瞬间的异样？
她认识好几位能用精神力巡游星海的人，足不出户也能感知万千光年之外。
但是，其中最擅长这件事的那位，应该巴不得自己死掉吧。
苏柒冷静地想着。
至少他不会为了寻找新闻里失踪的自己而浪费精力，毕竟他接下来应该还会有比赛。
如果那精神力真是他的，大约也是为了别的事。
苏柒点开光脑，查看了本地新闻。
昨日酒店发生的爆炸，媒体草率定性为帮派斗殴。
这毕竟是暗星日常，没人会真的当回事。
她又查看了传输过来的数据，发现那位雇主也是个职业杀手。
他在暗网的某个三流平台接单，并不知道甲方的身份，甲方已经付了全款，总共一百万，杀死苏珊·琼斯。
还提了条件。
一是要让当地人动手，并且要做得像是私人恩怨，留芯片毁尸体。
二是最后要将凶手灭口。
这导致杀手不得不再次外包了这单生意。
目前为止——
杀手已经给甲方发送了尸体照片。
并且报告了进度，说芯片正在送过来。
甲方没收到后续，或许会认为琼斯真的死了。
然后在新闻里看到杀手和拉尔斯同归于尽的消息时，或许会将此归结为杀手灭口时出了岔子。
当然这只是一种理想状况。
甲方如果继续找人查证，那这事就没完。
苏柒拉上窗帘，在房间里做了几组徒手训练，俯卧撑还没坚持到一百个，手臂已经抖得厉害，汗水将地毯都打湿了。
她起身喝掉一瓶营养液，忽然听见外面街上传来一阵异响。
那是引擎的咆哮声，低沉中夹杂着几丝鸟鸣似的尖音，然后是涡轮扇叶拍打着空气的沉闷响动。
——在被异能强化过的听觉中，一切细节都无比清晰。
白鹮XII-9。
不用拉开窗帘，苏柒也能判断出，外面正在降落的飞行器的型号。
龙神集团旗下的高端载具制造公司旋翼，去年上市的新品，标准款的价位在一千万星元左右。
在贫民窟附近的街区，出现这种级别的飞行器是有点奇怪了。
苏柒将精神力扩展出去，“看”到了街道上的情景。
三架雪白的飞行器缓缓落下，有着超合金骨架和外壳，漆色纤尘不染。
地面扬起层层尘埃，却被载具外包裹的光膜所遮挡，因此它们看上去依然洁净无暇。
飞行器里走出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人，带着五个保镖装扮的人，然后是六个少年男女。
青年环顾四周，然后望向路边的酒店。
苏柒感应到他的精神力随之探索过来。
这人的精神异能水平，要是去评级的话，应该也能勉强有个F级。
从这阵势看，不像是来杀人的。
那精神力如无形的水流，缓缓冲刷过整个酒店，扫描了所有的房间。
这种探查过于高调，而且在这过程里没有试图隐藏自己的气息，这绝不是杀手应有的行为。
苏柒也就没有立刻动身离开。
不久后，走廊里响起脚步声。
有人轻轻叩响了房间的门。
“……请进。”
声控门自行打开。
其他人停留在走廊上。
那个青年踏入房间，低头打量着她。
他容貌英俊，面孔瘦削，看着二十出头的模样，有着漆黑的鬈发，墨蓝色的眼睛，气质有些沉郁。
这人身材修长，穿了一席正装，看面料就知道造价不菲。
“苏珊·琼斯。”
黑发青年这样说道，“我是来找你的，长话短说，你父亲离家多年，临终前回到家，希望家族能派人来这里寻找你。”
苏柒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请问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你父亲是祖母第二任丈夫带来的继子，算起来是我父亲的继弟，我的叔叔——”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她反应时间。
苏柒点头，“所以你父亲是你祖母和第一任丈夫的孩子，既然我父亲是第二任带来的孩子，咱俩就没有血缘关系？”
“严格算起来，祖母和她的第二任丈夫也就是你的祖父，他们勉强可以称作表姐弟，只是血脉关系比较远，所以你我也确实是亲戚。”
如今的医学早已解决了各种遗传病问题，联邦法律只规定不允许直系血亲结婚而已，至于那些堂表姐弟兄妹，就没有要求了。
黑发青年沉默了一下，“祖母视你父亲为亲子，我们的父亲也一直兄弟相称，如果这样论，我就是你的堂兄，我是苏榆。”
苏柒：“……”
她知道这是哪家人了。
苏柒故作好奇，“你们和苏柒有什么关系吗？毕竟你们都在乔耶星区。”
苏榆露出一种微妙的表情，“虽然都在同一个星区，但苏柒的家乡在第一星系，咱们家在第三星系，也算是亲戚。”
苏柒扬眉，“有点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也不至于。”
苏榆纠结了一下，“算起来我们和苏柒同辈，我也远远见过苏柒本人，很多年前的一场婚礼上，只是我们没说话……好吧，或许就像你说的这样，我们和苏柒的血缘很远，也很陌生，甚至算起来，你和苏柒的血脉关系都更近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