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
一间狭窄闭塞的仓库映入眼帘。
这里没有窗户，即便是附近有点燃的路灯也透不进一丝光亮，姜醒如一滩黑影钻进之后，又慢慢汇集成为人类模样。
她立在门边，打开手环的照明功能，惨白的光束投射出去的同时，仓库的内部环境差不多可以尽收眼底。
姜醒暂时忘记了呼吸，只因为眼前骇人得好像一间屠宰场。
只不过屠宰对象是人类……不，准确来说是一具具人类的尸体。
四方框的玻璃钢里随意堆积着破损的尸块，有断臂有残肢，还有被分割下来的头颅。
仓库里的气息浑浊不堪，浓重的血腥之气好似一张密不透风的布条紧紧裹在身上，不仅不爽利甚至还有窒息感。
大约是使用了气味屏蔽器之类的东西，这些污秽浑浊的臭气竟一丝都没有向四周蔓延。
说句形象的比喻，姜醒感觉像来到了一个封闭毒气的罐子，根本喘息不得。
她蹙眉捂着鼻子继续往里走，速战速决。
这间仓库应该使用了一段时间，墙壁上喷溅的风干血迹积攒了厚厚的一层，每走一步，都会被地面的污秽东西粘黏脚底。
姜醒来到尸堆前，沉积在最下方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流淌出令人作呕的液体。
要说这个场景中唯一兴奋的一方，应该就是这些小触手，看着这些小零食纷纷摩拳擦掌。
“等等，先别吃。”姜醒命令它们停下，“这些尸体都是线索。”
事情很清楚，这次的赶尸事件并不是一次偶然，是很长一段时间的行动中，突然发生的一个意外。
或者也许不是一个意外，而是某个计划大功告成后没有必要再遮掩，嚣张的广而告之，引着人们能够发现这里。
姜醒现在不能推测出施行这个计划的目的，她只知道但凡今天是另一个人发现这里，分分钟展开异洞是必然的事情。
安静间，她拨通了沉幽的电话。
此时沉幽正在审讯室里和心理医生石烨磨功夫，之前在姜醒报警后，她就立即出警将心理医生抓紧了警署，可是直到现在，石烨都在否认杀人一事。
诊疗中心的录像经过异洞的侵蚀再无修复的可能，重新净化过的区域也翻找不出蛛丝马迹，沉幽的调查陷入了僵局。
她只能采用最笨的办法敲开石烨的嘴，可惜这人主学心理，一般的谈话还真找不到破绽。
就在沈幽脑壳痛的时候，姜醒的电话就来了。
“喂？”沉幽让温廷继续审问，开门走到走廊。
姜醒低声说了一个地址，并吩咐：“你一个人过来。”
无法推测这次赶尸事件的最终目的，还是隐蔽点办事为好。
沉幽对于电话那边的人已经没有太多的戒备，只是看了一眼时间：“恐怕得要十分钟。”
“嗯，最好带一只精神类抚慰药剂。”姜醒勾了下唇，“我怕吓到你。”
沉幽嗤了一声，挂断电话。
推门向温廷交代了一下要出门，便疾步向警署外面走。
中午对于江不眠的DNA检测已经出来了，跟调查官死亡现场的血液，完全吻合。
第78章
金街B区，烂尾楼。
入夜后，姜醒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几分钟前她刚用一无所获的理由打发走了尤柯睿，现在只身一人等待赶过来的沉幽。
不到十分钟，沉幽扎眼的红色轿车一溜烟来了个急刹，停在路边。
姜醒没说话，默默引着她去往那间隐藏的仓库。
沉幽边戴手套边大步跟上。
堆放尸体的仓库应该是小型垃圾站改成的，用全息造影伪装成为了墙壁，这里本就人烟稀少，更不会有人看见这边有一堵墙还非要上手摸摸。
几个气味屏蔽器隔绝了气息散发，所以即便这里是一片骇人的屠宰场，外面的世界照样和谐平静。
吱呀一声，金属门打开。
如果这时现场有第三个人，一定会看见两个女人穿没进了围墙中。
沉幽经常来往在案发现场，对血腥味道和福尔马林已是特别熟悉，但还是因为这意外的浓度而下压眉头。
黑暗中，姜醒亮起手环的照明灯，赫然牵出一间仿若地狱尸骨图的房间：大量喷溅的风干血液、堆积老高的残肢以及流淌的腐烂液体。
沉幽瞳孔一缩，深深看了姜醒一眼。
不知道她是怎么能发现这么恐怖的地点。
女生大约是习惯了，此刻的表情堪称冷漠，只是举着手环，面无表情在说话：“过去医院丢失的尸体应该就在这里了，都是些没人认领的。”
这些人应该来自废弃区或者家中没有其他亲人，所以死了很久都没有人安葬，一直停在医院的停尸房。
上面规定是如果超出一个月还是无人认领，就进行集体火化抛洒。
因为都是些孤尸，筹谋计划的人便可以放心大胆使用他们。
“论坛上的赶尸事件？”沉幽这几天虽然忙，但也听见温廷提了两嘴这件事，连环的目击者将事情蒙上了令人兴奋的神秘色彩。
姜醒开始撸袖子：“沉警官应该不会怕这些尸体吧？”
沉幽嗤笑一声，扎起头发：“我干的就是这些。”
接下来，两人不顾尸体的腐臭恶心，将这些摞成小山高的残块整齐摆放在地上，本就狭窄的仓库更显拥挤。
姜醒和沈幽都不得不站在尸体缝隙。
“看来差不多能得出一个结论了。”姜醒将尸体扫了个遍，有缺左臂的，有缺右臂的，有缺左腿的，也有缺右腿的。
沉幽亮起冰蓝色的数据眼分析：“有人用残肢重新拼了一个人。”
尸体A的左臂，尸体B的上半身，尸体C的右臂，尸体D的左大腿，尸体E的右大腿和尸体F的头颅。
如果成功的话，那么拼接的尸体将会以尸体F的面貌进入城市。
可是，拼接成的尸体又能做什么？
“这种玄学的事情看来还是要找专家。”沉幽摘下满是尸血的手套，点击手环。
很快，那边接通。
“有事？”黎愠那边应该是在很安静的空间，隐约传来鼠标滑动的细微声响。
沉幽想了一下措辞：“会不会有一种方法，可以让很多尸体拼接出来的一具新的尸体自由活动？”
这话连她讲出来都觉得天方夜谭，可是事实就是摆在了眼前，她不敢不信。
电话那边沉默两秒，男人淡声回应：“会。”
一个字，沉幽骤然头皮发麻。
黎愠接着解释：“如果以黎家的能力，可以对尸体实行傀儡操纵术，但部分很难跟你解释得清楚……”话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电话那边再度传来鼠标滑轮滚动的声响。
“要以科学的方法来讲的话，萌芽医疗机构过去有过这样的研究。”
黎愠离开宣讲会后就回到公寓仔细调查萌芽机构，沉幽这分钟打电话过来，才堪堪抽回思绪，惊觉入夜。
他找到这家医疗机构历年来的研究，总结了一下向沉幽解释：“如果将意识和躯体分开看的话，人类的身体只是一个有温度的人偶容器。萌芽机构过去曾推出细胞焕新技术以及神经系统辅助设备，可以让人类清空掉意识后继续让身体进行活动。”
沉幽听得蹙起眉头：“这项发明能有什么用？”
黎愠看着屏幕，双眸染上绚丽色彩：“在超体灵魂计划提出之前，这个计划的目的是平复人类失去亲人后的心理创伤……运用高科技维持身体机能化，神经系统辅助设备可以模拟那人生前的一举一动，就好像那个人还[活着]一样。”
活着两个字被黎愠咬得很重，挟有怒气，因为阅览完这个计划后他就想到了姜醒。
如果姜醒死后身体还被这些技术设备操纵着，想想他都是会崩溃的程度。这跟任人操作的傀儡有什么分别？
但不是所有人都是他这个想法。
据网站上的数据反馈，这个抚慰计划提出来之后，已经有很多家庭进行了报名。
这些人愿意在亲人离世后，运用高科技让尸体活动起来，在身边多活大概几年的光阴。
电话那边迟迟没有回应，黎愠挑了下眉：“沉警官问这些做什么？”
血染的仓库内，沉幽多看了姜醒一眼：“这事之后再告诉你。”
黎愠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任凭沉幽直接挂断了电话。
仓库内部很静，沉幽和黎愠的一番对话清楚进入到了姜醒的耳中。她低垂着眼，一遍遍扫视着这些残缺不全的尸体。
若是按照黎愠所说的抚慰计划，完全没有必要重新拼接出一个身体，拼接尸体的人应该是有别的目的。
“可以确定这句无头尸体的信息吗？”她问沉幽。
沉幽正在打电话：“我让温廷过来。”她是查案高手，但仪器运用还得看温廷。
不到二十分钟，温廷驾车过来。虽然沉幽让他进来前提前注射了一只精神类药剂，但他第一眼还是被仓库里的景色吓到了。
姜醒蹲在尸体边查看截面口，见帮手来了，自觉退后。
“开始吧。”沉幽拍拍温廷的肩膀。
温廷做了个深呼吸，点点头。
获取尸体DNA需要将仪器靠近流血的截面口，温廷刚看了一眼就赶紧偏过头，脸色煞白，愈发佩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姜醒。
几分钟分析后，滴嘟一声。
温廷表示：“尸体切口形成的时间是在一天前，死者叫刘鸣，是一家餐饮店的服务员，几个月前刚到生活区工作，之前一直生活在废弃区。”
“他的社会关系简单，在生活区没有朋友，死亡原因是服用了过量的镇定类药物，心脏失去了活性。”
“镇定类药物，是这种成分吗？”姜醒从包里掏出来了一瓶药，递给温廷。
沉幽抱手看她，不可置信：“你究竟都在私下做了些什么？”
姜醒看她一眼，没说话。
几秒钟的仪器分析后，温廷点了下头：“就是这种药物。”
这种镇静类药物要比市面上流通的纯度高得多，一般四分之一片就能达到安抚精神的作用，长期按照说明书上的计量吃，轻则情绪失衡变得麻木不仁，重则就像这位服务员刘鸣一样，心脏失活而死。
温廷蹙眉看着这瓶药：“简直就像是在吃慢性毒药。”
姜醒向他伸出手，将药接了过来：“这瓶药很贵的，一万公币才30片。”
要想吃到心脏失活，没有个五六瓶是不可能的。
“这个人几个月前才来生活区，服务员每个月的工资也不高，他哪来这么多钱买药？”姜醒环视两人。
沉幽眼底闪过了然，吩咐温廷：“继续深挖刘鸣的关系网。”他初入生活区不久，一定是有个契机让他知道了这种药。
话音刚落，沉幽和温廷的手环同时响了起来。
雏鸟声音出现，以冰冷平静的口吻讲述着一个突发事件：“金街A区步行街的丰顺火锅店出现了一场恶性事件，请两位警官尽快到达处理。”
“重复，金街A区步行街的丰顺火锅店出现了一场恶性事件，请两位警官尽快到达处理……”
沉幽挂断电话，吩咐温廷：“先拿警署的调查网把这里罩起，别让人走进来，我先去步行街，一会儿你过来找我。”
沉幽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说完这句话也不等温廷回应，径直开门冲了出去。
“我也去。”姜醒也跟上。
“欸！”温廷的话还没说出口，两个急性子就已经跑得没了影。
腐烂的血腥味阵阵，残肢遍地，他忍不住打了个抖，声音都在颤抖，“别留我一个人啊……”
*
另一边，沉幽上车就点开了雏鸟推送过来的直播视频。
此时此刻，就在她们赶往案发地点时，犯罪嫌疑人正在嚣张的用手机进行多平台的直播。
画面中，镜头对准两个脸色惨白的人，在他们面前是一盆火红滚烫的汤锅，噼里啪啦翻滚着热气。
“看我干什么啊？别愣着了，吃啊。”犯罪嫌疑人并没有出现在镜头，只能通过声音判断是个男人。
两位人质不敢不从，颤抖着拿起筷子。
“欸，等等，用这个。”说着，那人便伸手拿出一把刀，递给其中一人。
那人看了一眼，瑟瑟发抖接过。
“你，切一片他的肉吃，然后再交换。”犯罪男人的声音平静且嚣张，教唆着两人互相切对方的肉然后涮锅吃掉。
第79章
直播视频一直对准两人，在犯罪嫌疑人不断催促施以胁迫的过程中，那名拿刀的人果真转头面向了同伴。
但此刻雏鸟紧急掐断了信号，让接下来的故事走向陷入了未知。
沉幽和姜醒一路上都紧蹙着眉头，没有对这个恶性事件展开过多讨论，现在思考什么都是猜测，必须要到达现场才能知道情况。
沉幽一脚刹车停在警示条的旁边，在她出警前，雏鸟已经通知附近的巡逻机器人拉出了一个封闭现场，附近居民已经清走，现场充斥着严肃安静。
与她几乎同时到的，还有异洞机构的调查官。
恶性事件的人质太多，容易展开异洞，黎愠必须要带着手下随时待命。
看见姜醒也从沉幽车上下来，他狐疑挑眉：“你怎么在这里？”
姜醒牢记开朗人设：“刚才我在和沈警官谈些事情，听说这边出了事，我就想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指挥官你放心，我不会捣乱的。”
沉幽暗暗笑她一声演技真好，然后附和：“她好歹是异洞机构的人，没准能帮上忙，我就把她带过来了。”
黎愠看看两人，哦了一声。
事实上她被这两个人身上相同的香水味道弄得有些头疼，太刺鼻了，感觉像是将香水直接倒在了身上。
现场的紧急情况容不得他多想，先命令几位调查官在警署的警戒条附近展开绝对领域，如果不慎展开异洞，也能控制住范围。
沉幽挥手：“放几只侦查蝇虫去看看现在的情况。”
目前不知道犯罪分子几人，人质几位，只能先靠些专业的仪器进行观察。
侦查蝇虫就是仿生的机械苍蝇，比正常的苍蝇稍大一圈，两只复眼是高清晰度的摄像头，可以连接电脑，实时反馈所看见的画面。
案发地点丰顺火锅店，五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每个人都是惊恐状，注视着游走在走道中的一个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戴着帽子、口罩和墨镜，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拿着一把染血的刀，悠闲踱步。
火锅店里死一般的沉静，只有汤锅翻滚的声音。
“可惜直播中断了，你们失去了很多观众，不过没关系，我来当你们的观众就好。”黑衣男子随机停步在一个人最多的桌子旁边，看样子是一家五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