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外面到秋天了吧?”
“好想出去看看。”
夏油杰讨厌非术师这件事,在盘星教的术师里,有目共睹。
大家原本都以为我是特殊的。
虽然是个非术师,却被夏油杰照顾得很好。
但小杏对于这件事的看法,现在应该会改变了吧?我不担心会不会有夏油杰的咒灵在角落里监视我,因为小杏能看见咒灵。
过了好久好久,小杏才开口,声音很坚定:“要不,等明天教主不在,你扮成我出去吧?”
根据小杏所说。
咒灵操术,虽然能将咒灵为自己所用,却并不能与咒灵视觉共享、声音共享、感官共享。他只能监视到诅咒是否被消灭,以及获得诅咒传达给他情报。
所以,
只要让诅咒认为我还在房间就好。
小杏换上我的衣服,我换上小杏的衣服。
离开前,小杏紧张兮兮的反复叮嘱:“教主大人大概下午五点左右就回来了,在此之前你一定要回来。”
“而且为了避免有人冒充的事发生,每个教徒的身上都会有教主大人的诅咒,如果没有诅咒的气息在盘星教内就会寸步难行。那个诅咒虽然只有四级,无法做到监视,但却会分辨声音、气味和术式残骸。一旦有不对劲的地方,就会立马通知教主大人。我不会术式,给你的这件衣服上也有我的气味,所以不用担心,但你千万千万不要说话。”
我朝她笑笑。
她便朝自己后背抓去,然后放到我的肩上。
我感觉肩上一沉。
她朝我挥挥手,我也再次点点头,离开了。
我并不觉得依靠这样一件衣服,我就能逃出盘星教。我连盘星教外面是深山还是城市都不清楚,贸然出逃,只会有轻而易举就被抓回来这一个结果。
届时,被触怒的夏油杰。
会选择掐死我吧?
所以我这次出去,是为了探查地形。
可能是觉得我只是个普通人,一旦被用这种方式困在房间里,就毫无办法,所以夏油杰对我这边的看管实际上很松懈。
我不认为自己这次能探查出什么。
但只要我还不是最后一个非术师,我就能一直探查到出结果为止。
我来到信徒聚集的地方,通过他们的聊天,得知盘星教好像是建在某一所镇子上的。但每天来参拜的,可不止镇子上的人。
下午五点很快就逼近了,我计算着从这里回到我居住的房间需要多久。这对我很重要,以后再出来探查时,可以帮助我更好地利用时间。
我没有手表一类的东西,只得埋头数脚步。
猝不及防下,我撞上一个人的后背,往前踉跄了好几步,直到被那人抓住胳膊,我才成功稳住身形。
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恐慌。
我连忙抬起另一只胳膊,挡住脸。
可在感受到抓我胳膊的那只手毫无温度后,我内心的慌乱,就又被其他东西替代了。
我放下挡脸的手,看眼前的人,果然是那个奇怪术师。
他比我高半个头。
看起来很瘦弱,却很稳地抓住我的胳膊,阻止我摔倒。
依旧是那天那个装扮,黑色的卫衣帽将他上半张脸遮得很严实,在我抬脸的那一刻,我清晰听见了他凌乱的心跳声。
他张张嘴,想跟我说话,但他应该很少开口,声音好半天都发不出来。
原本以为被夏油杰关住这么久,他早就忘记了我。蛊惑他带我出逃的计划要没有可行性了。
却没想到,他还记得。
可见平时真的很少被人关心啊。才会像我一样,只是被夏油杰简简单单一句‘我们是家人’而欺骗得那么彻底。
“教主大人回来了!”
听见远处信徒们狂欢的声音,我肉眼可见地无措起来,很恐惧,像是畏惧‘教主大人’到了骨子里,与此同时,我不小心将袖子往上蹭,露出了我之前为了故意跟小杏说话,而弄伤自己很多次的胳膊,青紫青紫的,痕迹还没消。
他看愣了,盯着我的胳膊发呆。
我将一直攥在手心的一张纸条塞他手里,扭头就跑。
他没阻拦我。
至于那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一个字,是我仅会的三个字之一:
救。
我携带这个出去,原本也只是想有备无患。但没想到居然真的能起到作用。
我回到房间,跟小杏换回衣服,她将我肩上的诅咒抓回去,重新放到她的后背。吃过小杏从厨房端来的晚饭,我就开始坐在阳台盯着盆栽发呆。
我不知道我发呆了有多久。
但我除了这件事,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
外面的天早就黑了,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雷声,是阵雨吧。来得突然,结束的也会很突然。
夏油杰,就像下在我心上的阵雨。
我低头,用手指轻戳盆栽,内心思考着计划。伴随着雨水哗啦啦下下来,我听见了我房间门被快速打开的动静。
我扭头,看向门口。
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了夏油杰。
他开门的动静一点也不似以往的慢悠悠,带着些急切,扎着的半丸子头有些散,额发狼狈地搭在他的脸上,可在注意到我的视线后,他又很快摆出状似风轻云淡的模样,双手揣在怀里,微笑着问我:
“你蹲在阳台,是在找月亮吗?”
我没否认。
他脸上的微笑渐渐收敛起来,将房间门关上,朝我走来。抓住我的手,把我从阳台的地上拉起来,然后牵着我走到床上躺下。
我不明所以他的行为。
直到他搂住我的肩膀,将我的脑袋按进他怀里,时不时轻拍我的后背,用很轻微哑的嗓音,哄着我:
“这里不是禅院家,奈穗子也没有睡在储物间,没有老鼠蟑螂和蚯蚓。而且有我在,奈穗子不用害怕,可以安心睡觉。”
熟悉的话。
熟悉的怀抱。
还有他身上刚刚抽过烟、熟悉的气味。
我看不懂他。
明明之前都能看懂的,是什么时候开始看不懂的?好像是自从他说“我们是家人”开始,我就丧失了之前的洞察力和警惕。
阵雨十分钟就停了,他却没放开我,保持着安抚我的拥抱姿势,在念睡前故事。
是海盗的故事。
自由自在敢跟天叫板的海盗,得到了传说中的宝藏的钥匙,劈波斩浪地找到宝藏之后,却发现宝藏的锁生锈了,而他的钥匙也生锈了。
生锈的钥匙和生锈的锁,尽管完美契合,却无法打开彼此。
海盗的同伴劝他赶快上岸,但贪婪的海盗不满足,心想他原本只想拿走一两件宝物的,既然无法打开箱子那就干脆把整个箱子都带走吧!
却因宝箱太沉而游不动,最终丧命海底。
我听着故事睡着了,睡着的时候,眼睫上沾着眼泪。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
可能是因为我真的很需要家人吧。
半睡半醒中,我感觉到有手帮我将眼泪擦掉了。随即搂着我的人放开了我,轻手轻脚下床,要走。
我抓住他的袖子。
他的袖子比之前好抓太多了,五条袈裟,袖口那么大,很轻松就拽住了。
他侧头,看我。
我忍不住问:“夏油,你现在开心吗?”
他没有沉默,很快就将问题抛回来:“那奈穗子又一定会一直陪着我吗?”
“我会。”
只要你重新给我家。
“我现在很开心。”他微笑,“我在做我一直想做的事,让万物之灵长重新开始进化。”
从周四开始日更,我要让你们看看我日更的实力,断更一天我就直播果奔(放狠话)
第42章 伏黑家
我站在窗边,盯着外面发呆,窗外的小鸟在枝头上跳啊跳的,叽叽喳喳。忽然,它们像受到了惊吓,一下子全飞了。不等我疑惑,一个人影就冒了出来,像蝙蝠似的倒挂在我窗户外。
他倒挂下来的时候,脸与我持平,我们视线相对。
因为倒挂,他的卫衣帽没能固定在脑袋上,总算将他的脸完整露出来了,雪一样的齐肩白发,大而偏圆的紫色眼睛,很清澈,正与我对视着。
我满脸惊诧,嘴巴微张。
他率先移开视线,揉一下发红的耳朵,保持着倒挂的姿势,将口袋里的东西递给我。
我犹豫了下,还是接过来。
发现是一颗石头。
稍微特殊点的,大概就是形状有些怪异。
我抚摸着石头,出声:“这是送给我的礼物吗?”
“嗯。”他在我面前第一次发出声音。
“谢谢,我很喜欢。”我朝他露出笑,随即,我注意到他的手,脏兮兮的,他也发现了,连忙缩回去,想藏进口袋。但被我提前拉住了。他的手依旧很冷,仿若没有体温,被我拉住之后,就乖乖的不动。
“要不要进来洗一下手?”我问。
他扯扯卫衣帽,点头。
我没问他是怎么躲避夏油杰的咒灵,来到这里的。只是细心地帮他洗手,期间,我的袖子被蹭得往下些,露出我手腕还没消的青紫痕迹。
小杏去帮我拿晚饭了,不在这里。
整个房间都很安静。
“教主大人对你不好吗?”许是不经常说话,他腔调有些怪异。不等我回答,他又问我:“你想让我救你离开这里,对吗?”
我抬头,看他。
他把卫衣帽戴上了,又看不见他的眼睛了。但我能感受到他的认真。我听见他很慎重其实地说:“我会帮你的。”
我问他:“你是喜欢我吗?”
他有片刻的茫然,随即便脸红到如同西红柿,他慌乱垂下头,好半晌支支吾吾发出一声:“……嗯。”
我朝他露出真心的笑。
内心却再也不会像上次面对夏油杰时那样,如此轻易地便产生波动了。
试图带我离开深渊的人有很多,但再也没有人能像佐藤少爷那般真心对我了。如果那次我们成功到了那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我们应该会一直幸福生活下去吧,他会给我全部的爱,给我最温馨的家。
那个家,是安稳的。
我们计划在三天后。
那天盘星教会有团建,按照以往来看,夏油杰一定会喝酒,只要想办法让他喝醉就好了。之后他会回来,带我离开盘星教。
秋季雨水多,窗外下着蒙蒙细雨。
他是天黑时来的,挂在墙上的时钟指向夜里十一点。
他扒着窗框,自窗外朝我伸来的手带着雨水的湿冷和黏糊,我正要将手放上去,房间门忽然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我吓了一跳,赶忙用窗帘遮挡住少年。
是夏油杰。
他依旧是那身五条袈裟,半扎丸子头的打扮。应该是喝了不少酒,眼睑耷拉着,那双紫色的、静静朝我望来的眸惺忪。
“奈穗子?”他喊我,声音也不大清醒了。
我没回应。
他抬手拍拍额头,像是想要醒酒,但效果甚微,步伐很乱、很难平衡住身体地晃悠悠朝我走来,抓住我的手,将我抱到床上去,脑袋压在我的肩上,轻拍我的后背,用随时要睡过去的语气哄着我:
“有我在,奈穗子什么都不用怕,可以安心睡觉……”
之后开始给我讲睡前故事。可最终先睡着的,却是他,可见,他真的喝了不少酒。能坚持走到我居住的房间,应该花了不少时间。
他讲故事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最后彻底没了声,脑袋却还压在我的肩上。
我注意到他袖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因为他刚才拍我后背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一点硌人的感觉,现在他睡着了,整个人都松懈下去,藏在袖子里的东西也露出了个头尖儿。
是兔子发簪。
不是已经被我丢进池塘了吗?
想来也是,毕竟他可是咒灵操使,注意到我丢发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静静等了一会,才试图挣开他的怀抱。但只是微小的一点动静,他就惊醒了,问我想去哪,我说只是想换个姿势,他才放松下来。
之后,他完全不记得刚才的故事有没有讲完,索性干脆换了个故事继续讲。讲着讲着,他就突然问:“你这次怎么不问我想不想回家了。”
我垂眼看他,问:“那夏油,你要带我回家吗?”
“好。”他一如之前醉酒时毫不犹豫。
但不管是上一个故事,还是这个故事,又或者是他为什么要把发簪捡起来,明天清醒之后他会不会一如上次佯装无事发生,我都不想知道后续了。
每次当他睡着,我就挣脱一点,等他醒来用有些紧张的语气问我想去哪,我就依旧用那个借口搪塞,他换个故事讲,我便静待不动。等他换到第七个故事,讲着讲着又睡着时,我已经彻底挣脱他了,他袖子里的兔子木簪也完全暴露出来,滚在了床单上。
我没有多看一眼。
来到阳台,那个少年还等在那里,看到我,他眨了下眼,再次朝我伸出手,我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放上去。他握紧我的,带我逃离房间。他是术师,在此之前又深受夏油杰信赖,在盘星教有很高的地位,因此对盘星教及其附近的地形都十分熟悉。
我们逃得很轻易。
大约是到了隔天,盘星教的术师才来追捕我们。
我跑得那样的快,一如之前在东京街头玩命的奔跑,但那次我是奔向夏油杰,祈求他能救救我。
而这次,我是逃离他。
自从对外面的世界产生渴望,我就一直在逃亡的路上,不断重复。而这么多次下来,可以称得上逃跑成功的,大抵就只有夏油杰带我逃走的那一次。
他给了我家。
在他给我家之前,我甚至没察觉到自己对家的渴望居然那么深。
可当他想收回时,却又那么轻易果断。
身后的术师朝我们袭来术式。
但都被少年拦下了,他的术式是冰,怪不得体温会那么低,他能力应该不错,身后追捕我们的术师有十多个,但他依旧能一边护着我,一边招架住。嘈杂的呼喊和术式对撞的轰鸣,让我出现耳鸣,眼前出现白光,但我被少年紧紧拉住的那只手,是暖的。
这一刻,我心想。
只要他能一直保护我,将我带到与世隔绝的小村庄,给我温馨的家。我一定会一直陪着他,对他展露出我所有的温柔与爱。
但他还是受了重伤。
我们在漆黑的夜幕降临时,躲在脏乱的暗巷里。我哆嗦着捂住他腹部的窟窿,眼泪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祈求他的伤能够转瞬之间痊愈,但他本就苍白的脸色还是变得更加苍白了,他张嘴,殷红的一团血就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声音虚弱地说:“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