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的眼挺灵啊,雷达吗?”顾雯同仇敌忾地说:“是啊。”
“嗯。”
“要不你把他杀了吧,我支持你。”
“……你给我递刀吗?”
“那还是算了,监狱不适合我呢。”
“那你说个蛋?”
*
梁晔在不知不觉中等着急了,那天在公司看见顾雯,他有过瞬间的想法,放过她算了。
但这个想法不到半分钟就被修正了。
他亲自帮蒋漓查国外的学校,筛选出来适合蒋漓的,语言对他来说不是问题,梁晔觉得蒋漓学理工科比较好,他对复杂知识的掌握很快。
无论如何,他必须得给蒋漓换个环境了,梁静贤的燥郁情绪越来越严重,蒋漓会被她拖垮。蒋漓近年越来越喜欢做极限运动,还自残。梁晔不清楚,这算不算疯?
如果你养一只小狗,即使不能满足他所有的要求,也要尽力保护他周全。
转眼到了梁晔爷爷的生日,八十大寿,杨菁给老人家大肆操办。
久不露面的蒋漓来了家里,他又瘦了,白了回来,但看着没什么精神。
他拉黑了梁静贤的联系方式,画廊也没再去。梁静贤去他家找过,像每个懊悔的家暴男一样,说了两句好话,作为妈妈不该冲动。
蒋漓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甚至没有怪她,只是透着一种淡淡的死感。
梁静贤穿了一套墨绿色的旗袍,脖子上挂了一串刚收的大溪地珍珠,摇曳生姿地来了,见着蒋漓,若无其事地问他:“你最近在干什么呢?”
蒋漓没理她。
梁静贤又关心道:“手上的刀口愈合了吗?”
蒋漓姥爷听见了:“什么刀口?”
梁静贤说:“你问问他,一天到晚没个正经事做,我养他到大现在倒是变成了仇人,说他两句,拿那么长的刀子自杀给我看。”她又无奈叹了口气,“我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哪里对不起他?”
蒙太奇式谎言在父母的教育中常常出现,蒋漓懒得反驳她,就算梁静贤把他的名声搞臭,他也不想多说一句话。
和神经病没什么好说的。
蒋漓姥爷不懂这些,只觉得自己外孙从小就又漂亮又乖,嗤了声女儿:“你不懂就少说两句,今天我过大寿,你穿的花花绿绿,在这招猫惹狗的干什么呢?”
蒋漓扶着他姥爷进屋聊天。
晚饭时,杨菁问起蒋漓的旅行经历,蒋漓不介意跟舅妈分享,说得绘声绘色。
杨菁羡慕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很厉害啊,背着包就敢全世界地走。别看我们大人,要真让你到没去过的地方闯闯,还是有点儿怵呢。”
蒋漓眨了眨眼睛,靠在杨菁身上,“舅妈长得好看,胆子小点儿没关系,想去哪儿我和哥给你当保镖。”
谁都喜欢帅哥,杨菁也不例外,趁机抱着他的脑袋揉了一下。
梁静贤说:“你有本事别在国外摔断腿,让你哥半夜打电话找人给你处理烂摊子。”
蒋漓说:“今天是姥爷的生日,你说点开心的吧。”
“我平时说了你会听?”梁静贤冷笑,一副要拆穿蒋漓真面目的架势,“事实就是,你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好,别太自以为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杨菁怕被人说离间母子,有点尴尬,把蒋漓放开了,“别吵别吵,难得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梁静贤不像是要歇火的样子。
蒋漓不想给无辜的人难堪,提前走了,梁静贤跟出去。走到门外蒋漓忍了忍,质问她:“你要觉得打压我比较解气,但能换个地儿么,没看到舅妈脸色难看了吗?”
可是梁静贤已经忍到极限了,她受不了蒋漓和自己疏离,倒是和别人亲近,尤其是他靠着杨菁好像把对方当妈了,她恼怒得,抬手就甩了一巴掌上去。
蒋漓忽然癫狂地大笑起来。
梁静贤怔怔看着他,突然有些害怕。
蒋漓问她:“你到底想干什么呢?你让我像狗一样蜷着,我现在不就这样吗,没翻出你的五指山啊,你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梁静贤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能吼道:“闭嘴!”
“你总是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搞砸,却又装出无辜受害者的表情,好像我辜负了你的期望。”蒋漓的笑声越来越大,他就像一台温吞的车,终于熄火了,“我真的是你的孩子吗?你有一刻爱过我吗?还是,我只是你发泄情绪的垃圾桶?”
这也不是梁静贤要的效果,她潜意识里也想像杨菁那样松弛,母慈子孝,连外甥都爱她。
可是她控制不住,她能伪装优雅,却没办法松弛,总是做出疯狂又攻击的行为。
所以在蒋漓红着眼睛说“你能不能放过我”的时候,梁静贤又崩溃了。
第23章 chapter23
chapter23
蒋漓一个人走了很久的路, 最后还是去找了梁晔。
因着他爷爷过生日,梁晔晚上没有出去,一个人在书房, 蒋漓垂头丧气地推门进来,梁晔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
“又因为什么吵架?”饭桌上吵架的那段梁晔完美错过。
“不想说。”
“那就喝茶。”梁晔帮他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
“太晚了,不会睡不着吗?”
“不要做无谓的担心,这么多事儿你本来就睡不着了。”梁晔戏谑道。
“好吧。”蒋漓乖乖拿起来喝了,可能他还没到喝茶的年龄,没喝出有什么特别。
梁晔看他牛饮水一样糟蹋自己的好茶,不说话。蒋漓叹了口气, 想起和他哥小时候在这个房子里生活的场景,应该是他这辈子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了。长大了,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梁晔越来越忙,见不上面, 两个人也很少谈心。
幸好,现在蒋漓坐在他哥身边, 还能获得片刻的宁静和安全感。
梁晔先开口:“如果不能坚持了, 就走吧。”
蒋漓低头看自己手,面露难色道:“那梁静贤大概会发疯, 闹自杀,如果她来真的,我后悔一辈子, 是罪人。”
梁晔说:“要么对不起别人, 要么对不起自己,你自己选。”
蒋漓还是太心软了。
“不要担心, 还有我,我会管她。”梁晔拿起桌上被盖着的文件夹递给他,“给你选的学校,看看吧。”
蒋漓咧嘴笑了下,“你猜到了,我会走到这一步。”
“我是你哥,比任何人都了解你。”梁晔说:“也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好。”
人生的重大决策总是很难权衡,但选择往往也是一瞬间做出来的,只要背后有人推一把。
梁晔跟他说,先出去生活一段时间调整心情,上学的事也不着急。
蒋漓看了会儿,注意到桌子上的一本相册,这玩意儿有些年头了,一直锁在抽屉里,梁晔拿出来后就没再放回去。
里面大多是他俩小时候的照片,是杨菁给拍的,说是给兄弟二人记录成长。蒋漓翻到后面,看见了越宁生日那天的照片,那么多小孩儿凑一堆,顾雯挺打眼。
后面还有一张,是顾雯单人的照片。
蒋漓如果没记错的话,两张照片都是他哥拍的。零几年的时候手机像素很渣,梁晔带了个索尼的相机过去。
蒋漓忽然问不出口梁晔为什么拍顾雯的照片,只说:“这张能给我吗?”
“不能。”梁晔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蒋漓瞬间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加重了语气强调,又像是祈求:“哥,她是我女朋友。”
梁晔对他眼里的不满视而不见,把相册放回抽屉里,忽然笑了,问他:“你知道顾雯为什么喜欢你吗?”
*
顾雯接到蒋漓的电话的时候,在下班的路上。
“我快到家了,你要过来吗?”
“我来接你,去我那。”
“那行吧。”顾雯到家把车停好,上了一天的班挺累的,一到家就想在沙发上躺着,动都不想动了。
但蒋漓总觉得她家太小,待不住,他一进门这个房子没多少下脚的地方了。顾雯去换了衣服,把脸上的妆也卸了。
没多会儿蒋漓到了,打电话让她下去。
天太冷了,顾雯飞快地拉开车门上去,没注意蒋漓的表情,“我们待会去吃什么呢?”
蒋漓问:“你想吃什么?”
“要不还是火锅?”
“你爸那儿么?”蒋漓笑了。
顾雯摇头:“那还是算了吧,找个近一点的地方。”其实顾斌店里的火锅味道挺好的,但是见了面麻烦事也多,她在手机上找了个人气比较高的店,导航过去。
吃完饭回家的路上,蒋漓问起:“你爸欠债的那个事儿怎么样了?”
顾雯讶异:“我跟你说过吗?”
“我在新西兰那会儿,打电话的时候你提了一嘴。”
顾雯没想到蒋漓还能记得这种事,摆了摆手,说道:“我还以为我爸找你了呢,你不要掺和。”
蒋漓说:“我的意思是也没有多少钱,我给出了,一次性解决。”
顾雯奇怪道:“赌博就是个无底洞,怎么可能一次性解决?”她的话说到一半,才察觉不对,“你为什么要出钱?”
蒋漓没有回答顾雯的问题,而是道:“回家再说吧。”
顾雯脑海里回忆一遍这些天发生的事,蒋漓是给她解除后顾之忧吗?
她跟在蒋漓身后进门,怀着忐忑的心情问:“你已经决定要出国了?”
蒋漓转过身来,揽住她的肩膀,手指梳着她稍微凌乱的额间发丝,“你知道我的意思。”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悄然降临的,可预知或者未知,它就像天上的乌云,你不知道它化作倾盆大雨时会落到哪一片土地。
他们此刻的温柔缱绻,无非是粉饰太平。可顾雯习惯直面事实,“蒋漓,出国、上学这种事不在我的人生规划里。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蒋漓嘴唇翕动,“那天,你说需要考虑,我以为你只是有些怕,还不够果决。”
顾雯的回答则有些无情,“是,我认真考虑了。我的家人,朋友,工作都在这,我是在这长大的,我不知道出去能做什么。”
“你有我,这不行么?”
“可是我的生活里,也不能只有你啊。”顾雯挣脱蒋漓的手,后退一些,“也许将来,我在举目无亲的地方,还会开启自己的生活和社交,但太没有安全感了,我没法接受。”
蒋漓听她说着,嗓音逐渐破碎起来,“你说,希望我飞得高高的。”
顾雯反问:“那你对我有期待吗?你希望我活成什么样,而不只是蒋漓的女朋友。”
“蒋漓,我不能要求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所以你也不能这样强制我。”顾雯认真地道:“我们都应该先为自己负责。”
蒋漓闭了闭眼,再睁开看向她时唯余失望,那些破碎的情绪再次变质,“我不明白,这个地方有什么好留恋的。”
“你的家人?你爸根本不关心你的死活,你妈也从来没有选择过你,你在家里获得过快乐吗?”
顾雯难以置信,这些伤人又恶毒的话是从蒋漓嘴里说出来的。
“你被性骚扰,最担心的是工作保不住,你的努力被人说靠美|色上位,到头来你落了个什么,顾雯,可不可笑?”
“蒋漓,不要再说了。”顾雯怒不可遏地打断他。
“我说的有错么?”蒋漓言语轻蔑地嘲笑她,“你到底是聪明还是笨?不知道谁对你来说最有价值吗?”
“闭嘴!”顾雯被戳到痛处脸色惨白,嘴唇颤抖,她从来没有把蒋漓当做一个可以衡量价值的工具人。
不可否认,他们真诚又热烈地相爱,好的时候互诉衷肠,把彼此当作依靠。
不好的时候,就往对方最脆弱的地方扎刀子。
顾雯心里想哭了,“是,我活得太失败了,确实应该羞耻,但是谁又不是可怜虫呢,否则你为什么想逃走?”
“我们果然很了解对方。”
顾雯和他一样的刻薄和恶毒,贬低彼此,“两个可怜虫谁也别嘲笑谁了,当然,也没必要互相取暖。”
“现在,你和我都不需要考虑谁退让了,我们结束了。”顾雯拿了外套,去换鞋,“你可以放心无忧地出国,我也安心过我的单身生活。”
“我还没有让你走,你不许走,”蒋漓动作粗暴地拉她的手,扣着她的脖子,发狠道:“不能走。”
“你松开,疯了吗?”顾雯瞪大眼睛,“蒋漓,你没有权利干涉我的自由。”
情侣但凡恼羞成怒,都非常不体面。
门被摔上的那一瞬间,蒋漓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巨大恐慌。
他颓然地坐在沙发里,低头看看自己,竟然对顾雯说出那么伤人的话,越来越多的东西都在失去,他只有顾雯了,可越抓流的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