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 陆拾捌 -
陆小凤顺着烛火勾勒出的道路往前走。
再回头时，冰上小镇已经模糊在雾气中，其中摇曳着的隐约的灯火，让这个不大的镇落看起来更像是梦境中的海市蜃楼。
而他脚边的灯像传说鲛人油膏制成的烛，在寒风中平静而稳定的散发着指引道路的光芒。
光芒的尽头，是一栋小小的木屋。
冬季的寒意从冰面逐渐蔓延上来，陆小凤在紧闭的门外站了片刻，如同望着什么洪水猛兽般瞪视着这扇门，片刻后深吸一口气，终于伸手推开冰冷的木门。
略显燥热的暖意与明亮的烛光顿时如决堤的河水般流淌出来。
正如同指引自己到达此处的冰灯，在这样放眼望去、只有漆黑的夜色与冰面的地方，这栋小木屋里的烛灯与暖炉是怎样保持到此刻的？
肉眼可见的疑点重重。
但陆小凤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既然已经走到了此处，就绝没有回头的道理。
屋里的陈设非常简单，除了暖炉以外，只有一张不大的木桌，两把椅子。
桌上有一盏并不大的烛台，而在涌进来的寒风中微微摇曳的烛火旁，安静的躺着一个颜色暗沉的盒子。
这就是陆小凤此行的目标了。
无论是得到消息，亦或者一路至此，都顺利的不可思议。
他沉默的走上前，打开盒子，里面只放着两样东西：一块玉牌，一本册子。
玉牌自然是罗刹牌的样子了。
而那本册子、或者说县志，陆小凤曾经在某个荒废的小镇子里见过一本模样材质相差无几的。
以前的那本县志里写了开端，那么这一本里面，记载的是什么呢？
“……”
侠客翻开了第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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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星来舔了一下嘴唇，觉得这次更新以后，血里的草莓糖精味好像更浓了。
怎么还越改越差了呢。
她谨慎的从赌场二楼的隔档缝隙往大堂看，几张桌子乱七八糟的横在那里，看起来似乎一个人都没有。从楼下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已经被她用桌子椅子柜子之类的东西挡住了大半，无论是NPC还是玩家，想从下面跑上来都是件难事。
至于爬窗户就更难了——
这次的缩圈刚好贴着赌场划了一个半圈，直接把后方的窗户连同另外半边吃掉。
而正是因为跑圈的时候慢了，叶星来被毒雾狠狠舔了一口，血条刷刷刷掉了可能有五分之一。
“……”
能活动的范围一下从小镇缩到了这半边赌场和赌场外一截街道，尽管知道其他三个玩家肯定藏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但至少表面上的安然无恙还是让叶星来松了一口气。
她侧过身靠着墙坐下，从袖子里拿出一面手镜看了看血条，嗑了两瓶药。
血条慢吞吞地回满了。
于是叶星来换了视野更宽阔的角落蹲着。
这次缩圈是在天将亮未亮的时候开始的。经过短暂的一片混乱，此时天已经大亮了，但镇子里面却仍是死一般的寂静。
就仿佛镇上的人一夜之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话其实并不准确。
因为若是有人从紧闭的窗户外往里面看，就会发现并不是没有人，而是人都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生怕自己卷入这荒谬又恐怖的杀戮中。
……他早该发现的。
陆小凤想。
在冰原上寻宝这样有趣的事，她怎么会因为手伤而轻易放弃不去呢？只怕自己还没说完，她就已经兴冲冲的往外跑了。
只是他满心忧虑，这才没有察觉对方并不高明的推辞下、隐隐藏着的不安神色。
本已停了两日的雪此时又纷纷扬扬地落下。
陆小凤在雪中前行。
他不需要多加思索，便已经猜到那群人此刻身在何处。
而途中遇到的挣扎着想要往前、却又被什么人往后拖拽，于是在雪地上留下了两道奇怪痕迹的尸体，无疑证明了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终于，陆小凤站在了赌场大开的门外。
里面很安静。
在夜里能使此处亮如白昼的灯已经悉数灭了，唯有日光从门外洒进，光线昏沉，空气中弥漫着血的气息。
侠客坦然地迈步进去。
藏在暗处的几道视线立刻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冰冷的探究。
这些人藏匿的技术在陆小凤看来简直简陋的像是在开玩笑，只做到了藏身而已。
其中一道目光来自二楼，陆小凤抬头看去，便在隔挡的缝隙中找到了熟悉的面孔，尽管脸色有些苍白，但对方看起来并没有受伤。
陆小凤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他的神色变冷淡起来。
“我去了那间木屋。”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也看了里面的东西。”
赌场里本就安静，此刻更是沉寂如死水，藏匿起来的几人瞬间连呼吸都停止了。
“哄——！”
陆小凤原本以为对方至少会回答些什么，可是片刻后，伴随着桌子被巨力冲破的声音，一个人影横着飞过来，重重砸在地上。
显然是有人趁着陆小凤在说话的时候潜到他附近，将他打飞出来。
他的反应并不算慢，握在手中的兵器就算受伤也没有松开。但将他打飞的人明显更快，几乎下一刻就揉身追了上来，借助落下的惯性狠狠地将刀送入胸口，还不忘握住刀柄在伤口里转了大半圈。
鲜红的血喷溅在杀人者脸上，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奄奄一息的伤者，夺过对方手中的兵器，又高高举起来，用力贯穿了此人小腹。
伤者猛地喷出一口血，眼睛瞪的大大的，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终究只能满脸愤恨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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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
翠绿的罗裙被血液浸透了，曾见过数次的美丽面孔仰起脸看着他，露出打断别人说话后、有些羞涩的笑。
“你继续说。”
陆小凤：“……”
他忽然觉得无话可说。
对于这些人来说，真相大概并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他们其实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并且乐在其中。
久久的沉寂后，陆小凤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已经拿到罗刹牌了。或许是时候离开这里，而不是试图挽回一些无可救药的事物。
然而此时身着绿罗裙的女子脸色忽然一变。
她几乎是慌不择路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前冲了两步，又骤然往后退了几步，又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走，终于不动了。
微妙的松懈和警惕交错出现在那张脸上，陆小凤正不明所以，忽然听到拔剑出鞘的声音，接着是二楼的隔栏被强行破开、身着妃子长裙的少女从上面跳了下来。
三个人。
这附近仅存的三个人，终于出现在一处。
拔剑冲过来的自然是那个陆小凤见过几次的白衣剑客，他和少女极快地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朝穿着绿罗裙的女子冲过去。
剑光如明月，裙角如流云。
在试图以一敌二的情况下，绿裙女子自然节节败退。
但无论是叶星来还是白衣剑客，似乎都没有下杀手，他们只是不停地将绿裙女子逼向门外，终于剑客将剑刺入她的肩膀，又一掌将她击飞出去。
绿裙女子轻飘飘的倒在门外，她的神情已经彻底从慌张变成了惊恐，挣扎着想要爬进来，可不过两息，几口鲜血呕出，那张脸彻底灰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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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刺耳的笛声在赌场大堂轰然炸开，白衣剑客身躯一震，短暂的停滞以后，他也毫不犹豫的提剑骤然刺向叶星来。
刚才的默契又全然消失了，针对彼此的腾腾杀气重新弥漫在四周。
叶星来气的要吐血。
她对天发誓下次再也不为帅而选远程职业了。
缩圈缩到最后，用技能都要一边乱窜一边用，还要注意一不小心就跑到安全区外面。
……但是前期远程真的好用。
而且很帅。
强不强都是一时的，只有帅是永恒的。
她其实没怎么抱赢的希望，一边任自己胡思乱想，一边把亮起来的技能乱放，故笛声时而悠扬动人，时而尖锐嘶哑。
实在是听的人大脑嗡嗡响。
别说旁边的陆小凤，就算一心要赢的白衣剑客，听着听着也忍不住想捂耳朵。
“你能不能行能不能行？？？”
他骂骂咧咧的释放二技能，横扫一片剑光出去，又往后退了一步，想放三技能。
“明明这么——呃！”
心浮气躁使人麻木，最后一圈的毒已经到了被舔一口就直接削掉半条血的程度，白衣剑客哇哇两口血吐出来，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控了。
刚放完一技能的叶星来：“！”
意外之喜。
什么叫意外之喜！
白衣剑客带着满肚子的不甘重重地倒在地上，虽然很想在退出前给叶星来竖个中指，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乐师一技能的控制时间只有短短的一秒。
但已经足够了。
叶星来扑上去，匕首从宽大的袖子里滑出来，以十足的稳准狠没入了白衣剑客胸口。
百合颓然绽放。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恭喜玩家：叶星来获得最终胜利。】
【游戏结束倒计时：47：59：59】
叶星来神清气爽的一抬头，发现陆小凤正看着她。
其实他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出手、也没有离开，就已是非常、非常奇怪的事情了。
更不用说侠客此时复杂的目光，并不想在看一个陌生人。
陆小凤似乎已经确认了什么。
“……根本不是蛊虫，对吧？”
他说。
“或者说所谓的蛊虫，就是你们找到的宝藏。”
第72章 - 陆拾玖 -
少女的眼神变了。
仿佛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神色终于淡去。
她拎着沾了鲜血的裙子从地上站起来，定定地看了陆小凤一会儿，忽然笑了。
“还请陆大侠指教。”
玩家说道。
介于明明才分开几个小时，陆小凤得到的信息却好像已经横跨了十八条主线，现在这个新信息近在眼前，所以叶星来是真的很认真的在应付这个过场剧情。
但陆小凤好像不这么认为。
他脸上浮现一种隐忍的怒气，眉头皱得紧紧的，语气因为情绪的变化而不免急促起来，吐字却仍是清晰的。
“那个宝藏。二十多年前、你们的先辈好心救下的那个人交给你们一张藏宝图，村志上面写着：去寻宝的人空手而返。那其实是假的。你们找到了那个宝物，也就是传说中的——”
站在这弥漫着鲜血和尸体的赌场大堂中，侠客盯着少女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
“长生不老药。”
草。
草。
草。
叶星来目瞪口呆。
她下意识的想拉开菜单和别的玩家分享消息，又想起百里挑一没有试装游戏内论坛，只能恹恹的停下手。
于是陆小凤看见的，便是少女藏在袖口下的指尖微微一动。
他继续说下去：
“道士么，自然是假的。你们没有遇到道士，只是找到了了解这个长生不老药的人。药固然是真的，却存在着极大的弊端——便是你们假作蛊虫之说的那些事了。”
“活不到三十岁是真的，要杀死别的人也是真的——可你们死了以后，却会重新活过来。”
“不会有子女，不会有后人，只是你们。带着这样自相残杀的鲜血，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永远的活下去。”
“……这便是我找到的书上写的内容了。”
陆小凤停了停，像每一次解开谜团以后，又去询问他那些行差走错的朋友一样，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叶星来本来想摇头，但想了想，还是点点头，又笑：“你信了？”
陆小凤也笑：“我不想信。”
想和相是不同的。
两个人的笑显然也是不同的。
陆小凤认认真真地抚上少女美丽的脸颊，能察觉到两片叶子不同之处的指尖反复流连在耳后、脖颈、鬓角，没能在瓷器般细腻光滑的白皙肌肤上找到一点可能存在的瑕疵。
如果易容能使外貌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演技可以让气质截然不同，缩骨的功夫令让人的身高、外形产生细微的变化——
那么，有什么能让人长年修炼的剑法、内力，通通变成另一种、并且没有丝毫损伤法子吗？
没有。
绝不可能有。
在今天之前，陆小凤都是这么认为的。
少女犹如积雪堆砌般的脖颈就这样握在掌中，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致命处暴露在外，只要陆小凤心念一动，便能置她于死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