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错——嗞咚【完结+番外】
时间:2024-09-16 14:35:12

  杨秉屹按着叶忱的交代,说:“六爷方才已经回来,得知你来过,差我去巽竹堂问一声,是不是三少夫人有什么要事?”
  宝杏左右一瞟,暗道自己一直在这儿,也没见六爷什么时候过去啊,难不成是先头她回巽竹堂的时候回来的?
  她心里猜测着,回话道:“是我们夫人为感谢六爷,特让我送糕点来。”
  “原来如此。”杨秉屹点着头,微微一笑,“我会把话带给六爷。”
  他说完,略一颔首就转身走了。
  宝杏愣在原地,糕点还没送出呢,那这谢,到底算谢到,还是没谢到……
  她回到巽竹堂,把事情给凝烟说了一遍。
  凝烟也是一脸的纠结,事情像是办了,可却毫无诚意,不仅糕点没送出去,就连话都是杨秉屹帮忙传的,怎么想都不妥当。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拿上新作的糕点,亲自过去一趟。
  这是凝烟第一次去叶忱的院子,她才知道,原来汲雪居要穿过梅林,难怪之前自己误走进梅林,会撞见他。
  无论过去多久,只要回想起来,凝烟还是会懊恼不已,顿时又生出了退怯的心思。
  她习惯性的从荷包里拈了粒糖放进口中,定了定乱七八糟的心神,继续朝前走。
  梅林远比她想的还要幽深,越往里走,周遭环境也越是静落,连个下人的都影子都没有,只有满庭花影,凝烟恍惚有种来到世外之地的错觉
  沿着小径终于看到花木深处的亭台回廊,这就是叶忱住的汲雪居了,凝烟透过月门望进去,一汪清池,几株松树做景,云窗雾阁,雅致静逸的就如他的人一般。
  她正想让宝杏进去通传一声,杨秉屹又是正当时的出现,他朝着凝烟拱手:“见过三少夫人。”
  凝烟看向他说:“杨护卫。”
  “昨日得小叔相送,我特意做了些糕点送来,聊表谢意。”凝烟一边说着准备好的话,同时将手里的食盒往前递,“小叔事忙,劳烦杨护卫。”
  “六爷请三少夫人进去。”
  凝烟说到一半的话被戛然断在唇边,就见杨秉屹笑着朝自己做了个请的姿势。
  她原本想说不打扰,把东西送到就走,杨秉屹却先说了请……凝烟提着食盒的手不由地捏紧,抿了口嘴里的甜味,点点头跟着走进汲雪居。
  来到叶忱的书房外,她嘴里最后一点甜味也吃干净。
  “三夫人请进。”
  凝烟余光看到叶忱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后,手中执着书卷,一身如松如柏的的书卷气,很是温文尔雅。
  她不敢直接看过去,踌躇着迈步跨进门槛,眼睫不经意的轻抬起一些,正正好就对上一双遥望而来的深峻眼眸。
  凝烟在要不要闪避之间,犹豫了一瞬,才将眼帘彻底抬起。
  “小叔。”她朝叶忱略屈了屈身,把对杨秉屹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昨日得小叔相送,还没来得及道谢,特意做了些糕点送来。”
  “不是已经谢过了?”
  含笑温润的嗓音落进耳畔。
  谢过?凝烟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杨秉屹转达的谢意。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面对叶忱,她既有面对长辈的拘谨,更有着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羞困,她抿出得体的笑,“没有当面道谢,总是凝烟的失礼。”
  叶忱目光自她身上扫过,落在她垂低着,却扇动个不停地眼睫上,启唇轻轻笑了声,“你有心了。”
  带着纵容意味的温醇笑声再一次拂过耳畔,凝烟从耳尖开始发烫,暗暗懊恼自己将事情放大了。
  这对小叔来说就是举手之劳,大抵都没有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介意她没有当面道谢。
  叶忱就这么看着她的耳朵越来越红,忽然好奇,沈凝烟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人前……在他跟前,是怎么一幅情态。
  看着无所适从的小姑娘,叶忱问:“不是说带了糕点。”
  凝烟之所以觉得叶忱为人宽和,很重要的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会在她局促难当的时候让她找到台阶,而且自己几次冲撞,他也从没有怪罪,对她很是包容。
  这样一想,凝烟心里的忐忑也褪去许多,拿着食盒走到书桌前,揭开盖子又将食盒往前推了推,说:“这是我亲手做的江宁糕点,不知合不合小叔胃口,你尝尝。”
  叶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盒子里细致整齐的摆放着几块形似梅花的糕点,他目光不着痕迹的,划向那双扶在食盒边缘的幼瘦小手上,竟是小姑娘自己做的么。
  凝烟担心他不爱吃甜的,又低低补话,“不会太甜,里头加了米酿,很是清口。”
  “是么?”叶忱拈起一块糕点,并没有立刻吃。
  “嗯。”凝烟很是笃定的点头,“小叔闻闻,能闻见米酿的香气。”
  她说着,自己不由得略微低下头,嗅了嗅面前糕点的香气。
  叶忱眸光平整随着她低下,又在她抬眸殷殷望向自己的同时漾起笑意,颔首说:“是闻到了。”
  不过不是什么米酿香,而是那股子从沈凝烟身上传来的甜香气。
  很薄,很淡,却又甜腻的让他忽视不了,到底是什么呢。
  叶忱将手里的糕点放到唇边咬了一口,不吝啬的夸赞,“味道很好。”
  凝烟听他这么说,眉眼间满是难掩的喜色,在家中祖母就最爱吃她做的梅花糕。
  叶忱微笑看着她,小姑娘笑得很乖,水润的眸子清澈好读,不似那些或讨好,或卖弄谄媚的笑,让人一看了就厌烦。
  叶忱将手上的糕点吃完,才问:“就是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回头我也好让下人做。”
  凝烟本来已经准备要走了,听叶忱这么问,便又认真与他说起来。
  怕自己太嗦,每说几句,她总会偷偷去看他的神色,见他没有一丝不耐,而是专注的在听,才放下心来,先前的拘束也褪去不少。
  叶忱对怎么做得糕点不感兴趣,但这絮絮柔柔的吴侬软语,听到耳朵里却能让人心境清疏。
  末了,他听小姑娘无不可惜的说:“只是此地的米酿与江宁所酿的口感略有不同,不然会更地道好吃。”
  “清甜,又不腻口。”
  叶忱觉得好笑,这勾翘起的尾音,分明是把自己说馋了。
  凝烟无意识的伸出一点舌尖,在唇瓣间快速扫过,细微动作,同样被叶忱看在眼里。
  他微压了压眼帘,目光不着痕迹的落在那两片带着湿意的唇瓣上,唇色在雪肌的映衬下,鲜红的像落在雪地里,被碾烂的梅花。
  叶忱发现这样的红艳并不止一处,视线顺着她白皙的下颌,辗转碾过雪颈,停在领襟边缘,就在靠近肩骨的地方,半藏在领缘下,若隐若现,斑驳靡晕。
  不是蚊虫叮咬,反似人为。
  能是谁呢,哦,大抵他侄儿所留下。
  叶忱索然移开目光,平和如素的双眸里似乎有什么一晃而过,只是很薄,很淡……被挺峻的眉骨压着,什么痕迹都不足以留下。
第16章
  从汲雪居离开,凝烟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宝杏跟在她身侧往回走,口中煞有介事的说:“六爷不愧是六爷。”
  “这话怎么说?”凝烟不解的问。
  宝杏睁圆着眼睛,话就跟车轱辘似的打着转往外冒:“六爷是谁,那可是当朝大学士,内阁阁老,还是太子的老师!可非但没有一点高高在上的架子,也不像二爷那样不苟言笑,一脸严肃,反倒很是平易近人。”
  凝烟也赞同宝杏说的,小叔所处的地位足以让人仰之弥高,敬重畏怕,可几次相处下来,她愈发觉得他温和好相与,眼眸清蔼含笑时,也愈显的俊雅,想来骨子就是极为清正有风骨的人,哪怕是身居高位,也秉持着本心。
  自己之前那些窘迫的小心思,到显得是她格局太小,凝烟不免自惭形秽。
  更是在不知不觉中,在心里将叶忱归成了是可以信任仰赖的人。
  一来一回,天色也暗了下来,叶南容还在诫堂自省,叶老夫人不让求请,凝烟也不好违背,便想着去看看他也好。
  而另一边,楚若秋知道了叶南容被罚的事,心里同样忧心不已。
  奈何白日里顾氏来她院里看望,又问她为什么答应赵氏去相看,她自然不敢让姨母知道自己是故意,只能垂泪说着心中的受伤和委屈,好在姨母没有起疑,等姨母离开,她才有机会往诫堂去看表哥。
  楚若秋走在游廊下,眼尖的注意到另一头,沈凝烟也正朝着这处走来,想必也是要去诫堂。
  她停下步子,思绪一动,提声轻唤,“表嫂。”
  凝烟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楚若秋形容憔悴,正朝自己走来,也加紧走上前,“你身子怎么样?”
  她知道楚若秋昨夜受了不小的惊吓,不免担心她的状况。
  楚若秋苦笑着摇摇头,“就是受了些惊,这会儿觉得好了些,所以出来走走。”
  凝烟点头,“没有大碍就好。”
  “我听说表哥被祖母罚了。”楚若秋拧紧着眉头,满眼自责,“都是我的缘故,表嫂要怪就怪我,表哥是因为我才被罚。”
  “怎么能怪你呢,是那赵品文的错。”凝烟温声宽慰她,“你千万别多想。”
  楚若秋感激的一笑,又问:“表嫂这是去哪里?”
  她故意张望了一下,“可是要去看表哥?”
  “嗯。”
  “表嫂还是别去。”楚若秋摇头制止,“老夫人还在气头上,这好歹也算是给赵家一个交代,若是知道你过去,恐怕更生气,罚的也更久。”
  凝烟倒是没想到这点,万一自己过去,弄巧成拙就不好了,她轻轻点头,“你说得有理。”
  楚若秋见劝住了她,又说:“眼看要起风,我得回去了,表嫂也快回去吧。”
  既然不能去诫堂,凝烟也只得回去,楚若秋假模假样的与她道别,待人走远后,又折转步子。
  诫堂内光线昏暗,四面墙上都挂着家训,叶南容端坐在四方桌前,迎着烛火抄写家训。
  耳边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没有丝毫分神,直到楚若秋噙着哭腔的声音传来,“表哥。”
  叶南容执笔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出现在眼前的人,皱紧眉头,“你怎么过来了?”
  楚若秋咬着唇,什么也不说,低头垂泪。
  一滴滴晶莹的泪水无声淌落,叶南容心上一揪,柔声道:“哭什么?”
  “都是我连累了表哥,我去告诉老夫人,让我代你受罚。”她说着就要往外走。
  叶南容起身大步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臂,刚要开口说她胡闹,楚若秋一个转身扑到了他怀里。
  叶南容身体僵硬住,抬手就欲将人推开,“若秋。”
  楚若秋攥紧他的衣袍,“表哥,我还是离开吧,我只会给你添麻烦。”
  叶南容扶在她肩上的手一顿,他从小护到大的人,在他面前这般无助落泪,他怎么可能不心疼,一切的原因归根结底都在他。
  “胡说什么,你要去哪里?”叶南容轻斥着,到底没有推开她。
  楚若秋低迷落寞的声音里满是自嘲,“我一个多余的人,还有什么理由在留在这里。”
  叶南容脑中思绪缠乱,深吸了一口气,将她哭颤的身子扶正,正色道:“你是我的表妹,待在这里在正常不过,我既答应过会照顾你,就不会不作数。”
  楚若秋反而冷静下来,慢慢推开他,扬了抹脆弱的笑,“表哥原来还记得,那时母亲过世,我什么都没有了,是你给了我希望,可如今你有表嫂要照顾,我知道的……没关系,我不会怪你食言。”
  叶南容怎么会忘了,楚兆濂宠妾灭妻,把妾室流产一事迁怒到了姨母头上,将她禁足关了起来,导致姨母神识错乱。
  母亲担心表妹受委屈,便常将她接来府上小住,直到一次楚家传来消息,说姨母清醒过来,思念女儿,他和母亲陪同表妹一起去了楚家。也是这次,姨母当着表妹的面自尽,他赶到时,表妹跪在自戕的姨母前哭得几乎晕厥,无助的说,她从今以后只有一个人了,他也是那时候承诺,会照顾陪着她。
  回忆起那时的画面,叶南容心里的自责顿时到达了顶峰,表妹把所有的希冀都放在了他身上,无论如何都是他有愧于她。
  “表哥放心,我不会再乱来和赵品文这样的人接触。”楚若秋笑里带泪,“我也不想成为你的累赘,而且我总要嫁人……反正不是你,谁都一样。”
  “谁准你如此自暴自弃!”叶南容声音愠怒,“我又何曾说过会食言。”
  “那表哥准备如何?”楚若秋反问,手在袖下暗暗掐紧。
  叶南容压紧唇角,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到了将楚若秋纳入府,可他所学的礼教,和这满墙的家训不允许他做出这等事情,不仅是轻贱了表妹,于妻子也不公。
  “总之你安心在府上,你永远是我的妹妹,我不会让你受委屈,更不会答应让你随意成亲。”
  楚若秋握紧的手一松,心也随着叶南容的那声妹妹坠入谷底,还是逼不出么。
  知道不能再说更多,她扯着让人疼怜的落寞笑意,轻轻点头,“我听表哥的就是。”
  凉月爬上树梢,杨秉屹身形笔直,不动如松的站在叶忱书房外,整座汲雪居除了风声和偶尔的蝉鸣,以及大人手中笔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安静的可谓到了沉闷的地步。
  杨秉屹早就习以为常,反倒是早前三少夫人过来,给这汲雪居带来了一些突兀的动静。
  他兀自想着,听到屋内传来一声轻响,转头看去,是叶忱搁笔的动静。
  “将这批令拿去给徐文年,警告他近来收敛些,别想着一口气吃到膘肥体胖。”
  叶忱语气平平地说了句,将身体靠近椅背中,目线抬起时,不经意看到了还摆在桌上的食盒,里面是已经冷掉的梅花糕,除去他吃过的那一块,再没动过。
  杨秉屹自然注意到了叶忱的目光落在哪里,他眼观六路的同时,更时刻谨记不该问不该知道的,统统都装没看见。
  “收拾掉。”叶忱说。
  杨秉屹眸光顿了顿,面无表情道:“是。”
  他低头收食盒,余光看到叶忱屈指漫不经心地点着桌面,这是大人不耐的表现,于是赶忙加快手脚,提起盒子正要退下,却听叶忱喉咙里碾过一声似笑非笑轻呵。
  杨秉屹无法参透叶忱什么心思,抬头快速探去一眼,如常的眉目间同样看不出山水。
  叶忱掀起眼帘悠悠看向他。
  杨秉屹一个激灵,悻悻道:“大人,先前盯着松溪苑的人来传过话,楚姑娘今日除了去过一趟戒堂,就没别的异样举动了。”
  杨秉屹一方面不知道叶忱出于什么对三少夫人另待,另一方更不知道为什么又忽然让人时刻注意楚若秋的举动。
  但他说完这话,就看到叶忱始终都清蔼眉眼忽的一敛,眸色变得冷漠厌烦,仿佛懒的再掩饰。
  “只要不是事关性命,不必再来报。”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