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班。”
“六班也挺好的,以后……”安太太接下来说的什么她已然听不进去,抬手去夹眼前的鸡腿却意外夹住另一双筷子。
缠绕一起的筷子让安瑞眉毛一挑,未等他开口说话,林明夏恹恹地撤回自己的筷子。
与他争了那么多次,这次就算了。
“……”异常的举动引起安瑞注意,张嘴欲问却不知如何问出口。
夹起鸡腿想放入她碗里,却又不知以什么借口为好。
万分纠结之下,什么也做不了。
不知怎么的,林明夏有种预感,怎么折腾也分不开的他们终究会迎来预想中的结局。
这份预感在后来的日子逐一印证。
那次和安瑞爆发争吵后,她冲动之下就选择了与曹本松他们一起逃课。
曹本松几人早已顺利翻墙出了校外,留她一人面对高墙苦恼,墙外的曲哲炆更是催促道,“再不快点,纪导他们就会来巡视这个角落,明夏踩着旁边的垃圾桶翻过来就是了!书包先扔给我们!”
林明夏咬咬牙,将书包扔出去后不久就听见‘砰’一声,似乎是掉落在地上,“……”
没接着书包的曲哲炆:“……”
“呀!曲哲炆我恨你!我书包里还有mp3,摔坏了你赔给我!”
“哎哟,这不是没接准嘛!你到底好没好,我快要睡着了!”
她低咒一句,硬着头皮踩上旁边的垃圾桶,奋力攀上高墙,可目及自己与地面之间的高度时,她却胆怯了。
曲哲炆道:“快跳啊,闭上眼跳下来,这次我会接住你的。”
林明夏信他个鬼。
“手给我,”稍微比较靠谱的曹本松朝她伸出手,不忘提醒道,“拉好你的裙子,然后一口气跳下来。”
正当她为高度犹豫着,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让她心头一惊,来不及多想什么,牵过曹本松的手一跃而下。
见她平安落地,曹本松不管不顾地拽起人就跑,直到学校那栋建筑物逐渐变成小点被他们抛却在后头。
“喂,明夏你去没去过游戏厅?”
传说中的天堂充满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学生们,通过校徽辨认出是附近学校的,看曹本松他们和前台熟络的样子,估计没少往这里跑。
游戏设备里传出的声音覆盖整个游戏厅,巨大的声响冲击着林明夏的耳膜,容易让人沉浸在游戏之中,忘却外面的纷纷扰扰。
张益讳拉着她随意挑了一架机器,拿好右侧的枪支对准屏幕,而她二话不说地往机器里投币,很快选好挑战的模式,随着屏幕逐渐变暗,一群僵尸无预警地出现在眼前。
“我右边,你看好左边。”
那群僵尸们仿佛长了同一张脸,她摆弄着枪支对准它们,毫不犹豫地冲着屏幕开枪。
射出的子弹百发百中,横扫大片僵尸群,分数节节攀升,惊得一旁的搭档张益讳直言,“喂,你以前玩过对吧?”
游戏很快进入下一个区域,林明夏盯着出现的僵尸群,一个个都长了那张讨人厌的脸,张口闭口说什么她才是谣言的源头、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让她去和温思茜道歉——
她用力扣下扳机,“去死吧!”
凭借这股狠劲,她一路杀到最后关卡,在打死最后一只僵尸,屏幕跳出最新高分以及各种庆贺的彩炮——竟是打破了这台机器的记录。
“卧槽!”张益讳简直不敢相信两人联手打破了记录,他眨眨眼又再确认一遍屏幕上的分数,“明夏你猛得我都想喊你一声哥了!”
尽管把所有的不满、怨气通通发泄在这群僵尸身上,林明夏还是不得劲。
真正让她心烦意乱的并不是和安瑞的争吵,而是两人行走在雨幕下,她却无力阻止那渐行渐远的脚步。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无助感。
非要代入某些事物来说明的话,好比幼儿园玩得很好的小伙伴有了新的朋友,转眼之间就把你抛却在脑后,从而造成心底的占有欲隐隐作祟。
这份占有欲在友情里算得上正常吗?
她想不通。
既然想不通——
她抓起枪支对准屏幕,又再次往机器投币,“再玩一轮吧。”
他们一行人并没有在游戏厅呆上一整天,眼见时间消磨得差不多,曲哲炆如常约他们到常去的网吧打联机,只有曹本松一人拒绝。
“我晚点儿要去打工。”
阿松不去,林明夏也不想去了。
“我也要回家了。”
“哎?”接连被泼冷水,曲哲炆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们偷偷去约会?”
“好巧,”曹本松故作惊讶,“被你发现了。”
“果然说什么朋友兄弟都是假的,日久生情才是真的。男女之间根本没有纯友谊这回事。”
“就你能说,”曹本松一拳锤在他肩膀,力道不重,“等我晚上下班去找你们。”
“别像上次放鸽子,不然我把你号的装备都卖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目送他们一群人离开,他一把挎起背包回头催促道,“明夏走吧,我送你到巴士站。”
冷不防她开口问道,“阿松,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哈?”突如其来的问题将他问得一脸懵。
林明夏又重复了一遍,“喜欢是怎样的感觉?”
“干嘛?你喜欢上谁了?阿炆,阿讳,”林明夏朝他翻了个白眼,曹本松又蹦出新的答案,“你的小竹马?”
“……没说喜欢谁,就喜欢而言,那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占为己有。”瞧她颇为认真的模样,曹本松不再逗她,毫不犹豫地说道,“想把她占为己有,无时无刻都围着她转,不想她和其他人有过多亲密接触。”
这般肉麻的话若放在平日里,林明夏老早将他吐槽得体无完肤,可今日的她却像变了个人似的。
“那朋友之间也会有这种感觉……对吧?好比说我超级讨厌你和班长她们有所接触。”
班长那群是非精向来和他们这个小群体不对付,若哪天阿松和她们玩得好了,林明夏想自己会讨厌死阿松。
奇怪的想法油然从心底升起,曹本松不确定地试探道,“喂,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
被她瞪了一眼,曹本松的语气里满是玩笑,“喜欢嘛,很简单啊。”
路过楼下公园的林明夏显得心事重重,这一路她想了许多事情,世间万物都被夕阳渲染成温暖的橘黄色,她的影子如同心事一般拉长,随着台阶无形扭曲。
“喂!”
直到一股力量扯住她,林明夏才回过神来,回头就见那个让她怀揣心事的人。
安瑞说:“大老远喊你怎么没回应?”
他还说了什么林明夏已无暇理会,目光瞟到他拉住自己的手——
“喜欢嘛,很简单啊。”曹本松拉过她的手十指紧扣,“朋友不可能这样吧。”
宛如触电一样,她猛地从安瑞的那儿抽回手——
“手指碰到的瞬间,就会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直紧紧牵着,心脏就会越跳越快,快得就要跃出胸口,脑海里除了这个人,再也容纳不下其他事物。这样子牵着,你有感觉么?”
如此大动作整得安瑞有些错愕,顿时没了声响——
“没感觉对吧?所以我和你啊,只是朋友。”
所以她和安瑞,不只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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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了一章夏夏情窦初开
第34章
“你没看过U国的海吧?等夏天来临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看海,那里的沙滩特别漂亮,海水也清澈蔚蓝,第二天一早说不准能赶上一场日出。”
安瑞质疑道:“你确定不会赖床?”
“小孩子才赖床。”
林明夏努力回想同事曾给她推荐过的约会圣地,当时的她根本没当一回事。
现在就是非常后悔莫及。
“秋天的话……让我想想。或许去附近国家散散心?我老是听布莱恩说……”
他们还有很多以后、还有很多一起实施的计划。
在M国最辛苦的日子里,安瑞不断想着要是她能在这里陪伴他就好了。
不管是基于什么缘由,留在他身边就好。
凌晨的办公室空无一人,只余一盏桌灯陪他一起加班的时候。
异常想念明夏。
想她在干什么,想她身边是不是有了新的人陪伴,想他们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想那个送不出去的戒指。
那个在大学时期冲动买下的戒指。
——
那时恰逢圣诞节,市中心的街道人潮汹涌,他和朋友们刚吃完晚餐准备回宿舍,穿梭在一对对情侣们之中,眼里都是藏不住的幸福。
甚至有些旁若无人地亲吻起来,看得朋友们羡慕不已。
突然降落的大雪更是让圣诞的暧昧氛围更上一层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雪花吸引,只有安瑞眼角余光瞄到不远处闪烁的灯牌。
心神瞬间就被牵引着走了。
寒风刮过脸庞冷得刺骨,他随手调整一下围巾,朝朋友们道,“You guys go back first. I'll be back later.(你们先回去。我等会儿再回。)”
“Why so sudden?(这么突然?)”
“I have something to buy.(有点东西想买。)”
说着,又不自觉地瞟了一眼珠宝店。
朋友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注意到了那间店铺。几人对视的那一秒,内心仿佛明了什么。
“Wow, I don't even know!(哇,我都不知道!)”
“You have a girlfriend?!(你有女朋友?!)”
“Is it for you girl? Am I right?(女朋友的礼物?对吗?)”
他们七嘴八舌地调侃着,一副‘有女朋友也不说你这单身背叛者’的样子整得安瑞无奈又好笑。
“Almost.(差不多。)”
大学暑假一开始,他便拒绝了朋友们各种的旅游计划,迫不及待地订下机票回国。
做了无数心理准备,终于鼓起勇气敲响明夏家门,开门映入眼中的并非是心心念念的人,而是素不谋面的女人。
无预警的变数使他一怔,就听女人道,“你是?”
安瑞很快反应过来:“你好,我是对门的……”
未等他把话说完,女人恍然大悟。
“啊!原来是安太太的儿子!之前听你妈妈提起过,你一直都在国外留学对吧。”
“是的。”
“初次见面,我们也是搬进来这里不久,”说着,女人朝屋里喊道,“小陶!来妈妈这儿!”
一阵嗒嗒声响,小女孩很快应声赴来,羊角辫随着她的小跑一晃一晃,仿佛又再次重现与明夏初见的那日。
那一双怕生又倔强的眼神。
道不明。
或许从那一刻起,就产生了惹哭她的坏心思。
——
五年。
戒指,终究没有机会送出。
熬了一夜的安瑞在茶水间泡杯咖啡准备醒醒神,进来接热水的同事与他打过招呼,“你又睡公司了?”
“没有。”
接近天亮的时候他回去补眠了一会儿,为了赶上今天的发表,他已经连续几夜加班修改ppt,总算在今早忙完。
“还是多照顾自己,累坏了身体就是一辈子的事。”接了水的同事不急着走,反倒和他闲聊起来。
“你知道隔壁部门的James?就坐在你后排斜对面的位置,marketing的经理。”
“知道。他挺勤劳的,不过最近时常看他早退。”
“人不舒服,自然就早退。”说到这里,同事忍不住叹了口气,神情遗憾,“他昨天也是早退回家,半路身体不舒服便把车子停在加油站准备休息一会儿,结果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了。”
安瑞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理解错误,“什么意思?”
“就是说,去世了。”
“……”这下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听到一些风声,公司似乎是打算压下这件事来低调处理。”
难怪公司高层一大清早便把隔壁部门喊进会议室。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除非你想爬上管理层的位置,不然辛苦工作到最后都是替别人做嫁衣。我算是想通了,如果明天就要死了,那就更应该去追求自己想追求的事物。毕竟人生只有一次嘛。”
茶水间陆续有人进来,同事拍拍他肩膀不再多言,拿过自己的杯子走了出去,留他独自思考。
演讲如预期般圆满结束,交出了完美计划书的安瑞却未能得到相等同价的掌声。
功劳全都落到自己上司头上。
果真……是替别人做了嫁衣。
深夜失眠如旧。
心情糟得睡不着。
他翻了个身,正好面向床头柜的闹钟,凌晨5点20分。
闹钟旁边立着的迷你拼图缺失了一块,安瑞已记不清是如何弄丢那块拼图,空洞洞的缺口在这个夜里显得突兀无比。
这些年一直都不以为意,直到此刻他再也无法装作视而不见。
安瑞果断地递了辞职信,原以为能立即动身前去U国寻找明夏,然而大学同学抛来的橄榄枝让他不得已延后自己的计划,又在M国呆上了一年。
很多时机都是错得刚刚好。
若不是这样,他不会偶然刷见明夏发布的招租启事,也不会顺利地租下她对门的屋子,更不会碰巧在便利店遇上。
重逢的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竖起尖刺,努力装出一副不熟的样子,“谢谢你的帮忙,下次再请你吃饭。”
尽管那顿饭谈不上多愉快。
明夏无心脱口而出的那句“都过去那么久了,提来干嘛”将他衬托得像个傻瓜一样。
只有傻瓜还在耿耿于怀过去。
安瑞特别不服气,他企图找到一条路径,能够引领他们回到过去的路径。
哪怕会是陷入死胡同的一条路。
他和林明夏不能就这样算了。
——
“想什么呢?”察觉出他微微走神,林明夏语气略带不悦,“想得这么入神。”
亏她还吧啦吧啦说了一堆,结果人完全没在认真听。
安瑞不答反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是说好回医院拆石膏那天么?”
“这样啊……”
林明夏立刻意会过来,“你这样子好像一只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狗。”
安瑞:“……”
她笑得好不得意,隔着屏幕作势挠挠他的下巴,“乌卒卒——”
“你就嚣张吧。”安瑞被她闹得没了脾气,只能暗暗等她痊愈了再一笔一笔算账,“也就剩两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