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星期后是她回医院拆石膏的日子。
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偏偏败在一个电动石膏锯。
林明夏撇过头不去看医生的操作，耳边不断回响骇人的电锯声。
明明不足为惧。
小时候看过的电锯杀人片却历历在目，那些四分五裂、死状惨烈的尸体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被放大。
她不由自主地抓紧安瑞的手，试图缓解内心紧张的情绪。
担心下一秒手会不小心被锯掉。
安瑞低头瞟见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指尖，“你怕？”
“……怕个屁。”
“噢！”他小声惊呼，林明夏心脏骤然停止，以为出了什么差错，谁知只是虚惊一场，“还以为锯错位置了。”
小小恶作剧换来的是重重一拳，毕竟男朋友欠揍的时候就得揍。
“……伤口愈合得不错，这几天先注意不要过度使用右手。”确认毫无异常，医生示意她轻轻动一动手臂。
卸下石膏的右手因久未活动而变得僵硬，林明夏尝试移动手臂，说不出来的陌生，仿佛自己的手不属于自己。
医生看出她的迷惑，“正常的。一开始不适应，之后会慢慢恢复，你不用担心。”
虽说如此，她仍旧不习惯，洗澡时还是会下意识护着右手，吃饭时还是会使用左手。
看上去有点别扭。
林明夏这些日子过度小心谨慎的模样，遭到安瑞无情的吐槽，“是打算不用右手了吗？”
“用啊。”说着她就越过饭桌捶他，“像这样。”
安瑞被她的挑衅气笑了，“真当我左右不分。用左手是什么意思？”
就是想随便找个由头揍你的意思。
“原来是左手啊？没注意到呢。”林明夏淡定地给自己夹菜，满脸无辜，“你不吃饭么？”
正好他也记起了在自己家中挨的那一脚，“为什么那时候不把我俩的事告诉我妈？”
“当然是得留下个好印象啊。哪有人打着石膏去见家长的？想象一下你拄着拐杖来我家见我妈，是不是很无语？”
“……”光是想象都足够让安瑞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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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还有一更
第35章
林明夏说：“而且阿姨比你有眼力见多了。”
“嗯？”
“我妈也一样。大人都是什么人精？为什么儿女放个屁都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安瑞劝道：“斯文点。”
“总之她某天就突然问起你什么时候过来U国，说是在医院碰见过你。”
林明夏自己也不记得老妈什么时候和安瑞碰过面。
“你手术昏迷那会儿，阿姨和你叔叔都有来过。”他道，“后来因为时间太晚了，布莱恩先送他们回去。”
那就解释得通了。
“所以你那天接我回医院复诊，我妈老叮嘱让我少欺负你。”
“你妈没说错啊。”安瑞点点头认同，成功替自己再争取几下挨打。
这次确切地使用了右手。
晚饭后安瑞并没有立刻回去，反倒是搬来了电脑，坐在客厅的茶几前写论文。
用他的话来说——“你家客厅比较能让人专注写论文。”
林明夏睨了他一眼，放任他的胡言乱语，又把自己休假时没看完的电影播了一遍。
起先注意力还能保持在电影剧情上，尔后不知为何渐渐转移到安瑞身上。
他盯着电脑荧幕删删改改，偶尔停顿几秒思考，再继续敲打键盘。
未曾察觉林明夏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全身心投入的模样深深吸引着她。
平日里梳上去的刘海此时垂落下来，添了几分少年气，搭在鼻梁的那副眼镜亦为他好看的侧脸增分不少。
林明夏喜欢他游刃有余、对一切事物都自信满满的样子，尤其喜欢看他专注解题的模样，就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难得倒他。
尽管小时候她老是在安瑞讲题时打瞌睡，惹他生气。
更多时候她总会偷偷瞄安瑞，他边认真地在作业本上写下答案边为她讲解。
“所以这里呢，你就要用x来替代，然后这个数目如果大于……林明夏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又再睡着的话我这次不会放过你了。”
等安瑞改完论文回过神来，才发现林明夏不知何时在沙发睡死过去，整个人抱着沙发的抱枕卷缩成一团。
他轻手轻脚地抱她回卧室放在床上，见她微微拧起的眉头，安瑞用指尖戳戳试图抚平。
直到她眉头不再微皱，他低头吻过她脸颊，“晚安，美梦。”
——
休了长假回来，公司里的事务依旧繁忙，那些被她耽误的项目又得重新跟进。
碰巧赶上最忙的年中汇报。
林明夏忙得分身乏术，为了完成之前耽搁下的报表，不惜牺牲周末的时间回去加班。
明明是去约会的大好日子。
这样的日子几乎维持了一个月，林明夏都忘了和安瑞最后一次约会是什么时候了。
对于她的冷落，安瑞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在意，“这段期间确实会比较忙，那就先忙你的事情。”
彼时她坐在饭桌前吃着他准备好的夜宵，刚加班到十点的人听见这番话，心底的那点愧疚顿时释怀了。
身心一松懈下来，林明夏同样忘了曾经在他身上栽过的跟头。
“反正已经快习惯做好晚饭想等女朋友回来一起吃饭，结果却收到她的短信说今晚加班，然后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面对一桌子菜无从下手的感觉。”
“咳咳！咳！”林明夏一个不小心就被食物噎到。
好不容易熬过这阵繁忙期，她立马就去办公室找老板请假。
正埋头处理文件的继父抬起头来打量她，“你这次又是打算在家休息？”
“没有，打算去旅行看海。”
假期当然是要和喜欢的他一起去看海啊。
刚请好假从办公室走出，就撞上迎面而来的Mandy。
“夏，你来得正好。等会儿，”她抬腕看表，“四点的时候你去一趟NAD公司，把审计报告交给他们。我已经把报告打印出来了，你去打印室取了装订好交给他们就行。”
“上个星期不是已经邮件过去了吗？”
这事林明夏记得清清楚楚，前阵子加班翻阅成山的账本就为了完成这份报告。
“是的，不过现在他们要求打印件，我临时有个meeting走不开。反正接近下班时间，你送完了可以直接回去。”
“……我这就去打印室取文件！”
离开NAD大楼去取车时天色未暗，加班加了快一个月，总算能有天提早下班。
林明夏点开微信，里头的置顶永远亮着红点，几十条未读消息。
最后一条是问她夜宵想吃什么。
她跳转回相册，翻出安瑞上课时间表的截图。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把大学地址输入进导航。
如果这个时间点过去，估计会吓他一跳吧。
安瑞就读的大学与她想象中的英式风建筑物略有些偏差，整体设计更倾向现代，以致于耸立在这其中的古老钟楼成了标志性地标。
而各种肤色的学生从林明夏身边经过，有些结伴而行讨论课题，也有些戴上耳机独自行走，令她不禁多瞄几眼。
即便是最普通的T恤长裤，仍旧挡不住学生们青春洋溢的气息，林明夏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裙装，勉勉强强能混迹进去。
如果当初好好学习，大概她也能拥有一张学生证，好好体验大学生活。
与朋友们坐在教学楼底下的咖啡馆聊天、上课时趁教授没注意的空档儿偷偷在群组讨论下课后去哪里玩、又或者像现在这般满怀期待地等待男朋友放学。
林明夏给他发送了咖啡馆里的照片，很快就收到他回信。
——“？”
——“你来我学校了？正好刚下课，我去找你。”
好在没让她久等，林明夏接过服务员弄好的咖啡，转身就瞧见推门而入的安瑞以及他身边的朋友们。
他们兴奋地交谈着什么，而安瑞大步朝她走来，眼里充满惊喜。
“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是恶作剧。”
“今天比较早下班。”林明夏点了他爱的美式咖啡，递过去给他，“来，姐姐请你。”
“姐你个头。”他报复性地揉乱她头发。
随之与走过来的朋友们纷纷打起招呼，安瑞牵过林明夏为他们介绍，“之前和你们提起过，我女朋友夏。”
“嗨。”林明夏微微颌首。
“就是你整日挂在嘴边的女朋友？”
“真的如你所说，很漂亮。”
“也没有整日挂嘴边，没有整日。”安瑞用眼神示意朋友们快闭嘴，他已经能想象林明夏有多得瑟，“不是说要去见教授吗？再不去的话，他该回家了。”
“那就不打扰你们约会了。”
“明天见。”
目送他们离开，安瑞转头就见林明夏盯着自己，盯得他有些不自在，“干……干嘛？”
“噢——”她故意拉长尾音调侃道，“漂亮？”
“……”预感成真，安瑞掩面暗叹一口气。
偏偏就连她得瑟的小表情也很喜欢。
怕是无药可救了。
“怎样？要不要和漂亮姐姐一起去吃饭？”她化身为调戏良家妇夫的土匪，玩得不亦乐乎，“要不要？”
安瑞努力装作若无其事，转移话题，“不去逛逛校园？”
“？”
“你之前不是很好奇大学生活是什么样子么？”
那时候无心说的话一直被他记着。
安瑞带她走过自己上课的地方，途中遇上从实验室出来的医学生们，身上的白大褂深深吸引住制服控林明夏，目光不禁随着他们移动。
“……”察觉到她的视线，安瑞不满地打个响指企图让她回神，“喂，别看了。”
林明夏把目光转移到他身上，只恨为何他没报考医学系。
明明是非常适合白大褂的人。
“我以为你会和叔叔一样成为医生。”
“哪有那么简单？”这个问题他也曾苦恼过，“我没办法像我爸那样担起责任。”
“好可惜。”话虽如此，林明夏依旧控制不住地瞟向那群学生，没等她看清楚某位的长相，就被安瑞一把拽走，“走了，陪我去图书馆借书。”
穿梭在一排排书架之中，尽管大部分的座位都被学生们占用了，图书馆内却是寂静无声，学生大多都专注在自己的电脑和笔记上。
然而林明夏透过书架的缝隙望去，就见其中一人的屏幕播放着电影，根本没在学习。
身旁的安瑞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低头与她耳语，“夏夏你本人。”
换作以前林明夏可能会还嘴，现在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她已经百毒不侵，“嗯，是我。”
以她的性格，估计也会干同样的事情。
她承认，“我算过命，图书馆和我八字不合。”
“最好是。”
“师傅还说我天生擅长吃喝玩乐。”
安瑞说：“看你的面相，也不像是满嘴跑火车的人。”
“干嘛这样？假装配合我一下会死么？”
“好好好，然后呢？”
“然后他说我会遇上一个整日把我挂嘴边、动不动就炫耀我漂亮的人。”
“……”
“到时候我会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似真似假的玩笑话让安瑞恍了神，比起他的破绽百出，似乎没有听过明夏认真说喜欢。
似乎……没有。
恋爱真的会让人变得患得患失。
尤其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不知被谁设下二倍速，越是临近离别越是不舍。
不想放她离开。
林明夏拿出钥匙开门，只听‘咔嗒’一声，回头与他道别，“我先……”
猝不及防地被人一把拉进屋内。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安瑞紧紧拥入怀里，像只敏感的小动物埋首于颈肩，一声不吭。
屋内漆黑一片，只余月光透过薄纱洒落进来。
林明夏下意识去摸索灯的开关，在摁下开关的刹那就听见他问，“你今天说的喜欢是认真的么？”
屋内灯光亮起，安瑞顺势松开她，想要听见她亲口说出那两个字。
与他一起长大的林明夏如果还不清楚他打的什么主意，这十几年算是白活了。
她笑言：“你猜？”
拇指拂过她的鬓角，安瑞情不自禁地俯身去吻她，“我也很喜欢你。”
直到林明夏快喘不上气了才肯放过，故意加重咬字，“姐姐。”
“……”这人还记着下午的仇。
本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林明夏立刻改口，“从今天起你才是我姐，不对，唔！”
未给她气人的功夫，安瑞再次堵住她嘴。
不知是谁触及开关，‘啪嗒’一声，灯光全数熄灭，喘息声在这个黑夜里无限放大。
以及衣服之间摩擦的窸窣声。
他似乎压抑着自己的冲动，低声问道，“可以么？”
一抬眸就见他因紧张而滚动的喉结，林明夏来不及多想，仰首舔吻上去。
以吻代替了所有回答。
听着耳边喘息声加剧，就此沦陷。
第36章
自那日起，林明夏经常会在家中发现不属于自己的物品。
比如她捡起乱扔在沙发上的平板，习惯性输入密码准备刷视频，屏幕却意外显示密码错误。
重复输了一遍，结果仍旧不变。
“？”正疑惑着，她定睛一看，认出是安瑞落下的平板。
留宿的次数多了，家里渐渐多出了其他日用品——浴室里的剃须刀、鞋柜里的男士拖鞋、烘干机里的白衬衫，几乎每个角落都有安瑞的痕迹。
托他的福，林明夏每每累得不行。
时针刚指向十一的位置，她便开口让人回去。
原本依着沙发看书的某人立马坐起身，“为什么？”
“不为什么。再这样下去，你的房租水电不都浪费了？”
“那就退租？”
“退了的话，睡哪儿？”
安瑞沉默不语。
“睡我这儿的话，”林明夏戳穿他那点小心思，拉长尾音揶揄道，“说不准哪天吵架，你被赶出去就无家可归了。”
“少来气我。”安瑞揽她入怀，“再待一会儿。”
反正待着待着就到睡觉时间了。
“我明早要过去客户公司开会，得早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