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听爷的,您对瑶瑶真好。”云遥亲昵地倚着他,面朝窗外明媚的晨光,“爷,您看,今天的阳光真好。”
第20章 蠢货
严泊裕走后, 云遥在病房昏天黑地睡了一觉,醒来已至下午。
屋里早已经没了阳光。
床边坐着个年轻女孩,看着像未成年。
云遥皱眉坐起来, 手腕依旧隐隐作痛。
女孩惊讶起身, “瑶瑶小姐,您醒了?饿不饿,渴不渴?小桃为您准备了茶水,不过小桃还不知道您喜欢喝什么口味的, 准备的玫瑰花茶和蜜桃果茶。”
“……你是谁?”
“瞧我, 还没自我介绍。”小桃懊恼地锤了下脑门, 欠一欠身,“瑶瑶小姐您好,小桃本名尤桃,今年十七岁, 是严家的家佣,大家都叫我小桃, 您想怎么叫我都行, 是四爷叫我过来的,您手受伤了,四爷叫我过来照顾您。”
她双眼明亮地望着床上受伤的陌生女人, 期待问:“瑶瑶小姐, 您有什么吩咐小桃做的吗?”
“……四爷?”这声调上扬, 表达女人的疑惑。
云遥已经猜到她说的是严泊裕, 对于这个陌生的称呼, 让她心脏快速跳动起来。
一个可能在其他人看来不起眼的称呼, 已经让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摸到严家的门环。
“对啊,四爷。”小桃点头。
“四爷是谁?”
小桃不可思议, “您不知道四爷么?就是您男人啊。”
“是严泊裕么?”
她这样直呼其名,让小桃惊得四处张望,打开病房门看看外面,确定没有人,才放心回来,压低声音说:“瑶瑶小姐,这一声小桃就当没听到,等去了家里,是不可以称呼老太太和几位爷名讳的,尤其在严家老宅,是大忌。”
“为什么叫他四爷?”
“四爷排行第四,所以叫四爷。”
“严老太太有四个孩子?”云遥继续追问。
然而她这一句,更让面前稚嫩的女孩惊悚起来,紧张的双手乱摆,无所适从。
小桃也没想到,明明伺候四爷女人这样好的差事,竟然这么烫手,一分钟内,瑶瑶小姐已经犯了两次忌讳了。
“不可以的,不可以提老夫人有几个孩子的,这在严家也是个忌讳,瑶瑶小姐千万不要提。”她紧张劝告。
云遥眉头越蹙越紧,对于严家这个神秘大宅的严禁她早有准备,但怎么比想象的规矩还多。
然而,小桃接下来的话,更让云遥眉头紧锁。
本着这位瑶瑶小姐就是自己的近来主子,她要是惹四爷不快了,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要是得罪了大爷三爷,那更是不得了的事情,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小桃如数家珍地为瑶瑶小姐背诵严家家规。
云遥听得头疼,真想躺下睡觉,可这又不是学校听课,攸关性命,难受、无法理解,又必须强逼自己听进去。
背诵结束后,小桃看着瑶瑶小姐皱巴巴的脸蛋,猛然醒悟一件事,“这些规矩都是老宅的,在裕园没有那么严格的,四爷很宽容,只要不触忌讳应该就没事的。”
她嘿嘿一笑,不好意思说:“我是在老宅长大的,对那里的规矩守惯了,今年初才被调到裕园,还没习惯,请瑶瑶小姐原谅。”
云遥心情没有因她这句解释变得轻松,反倒重重下沉,“四爷不住老宅吗?”
“不啊。”小桃摇摇头,“四爷有自己的住所,是个庄园,超级大,他偶尔才回一次老宅。”
云遥心绪杂乱,没有再说话,躺回床上,侧过身,安静望着窗外景色。
她脸色不好看,小桃心里更加歉疚,又是问她手腕疼不疼,又是给她按摩赔罪,又是倒屋里烧泡好的玫瑰花茶给她端到桌边,自己口渴,去外面的饮水机接水喝。
云遥转过头,看着严家女佣走路的轻盈步伐,一个人可以隐藏脾性,可以隐藏智力,可以隐藏一切想要隐藏的主观事物,但气质和步调是很难控制改变的,正因为难以改变,它可以看出个人的生存环境以及个人特质,聪明伶俐的人走路不会抬不起脚,心思阴暗、专做小人行径的人走路不会大开大合,每一步像放炮仗一样响。
还没进严家,严泊裕就给她安排一个看起来毫无城府,一心为主的单纯丫头,他是觉得自己不会对小桃存疑,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给她做个局中局?
下午五点,云遥离开医院,去市中心医院找周明坤。
背对明媚似火烧的晚霞,云遥站在住院部大楼前,踩在草坪中间的小路上,低头打开手机,里面是严泊裕发来的病房号。
C区,2号楼518。
推门进去,里面是个极其普通的双人病房,男人躺在离门近的病床上,穿着蓝白条病号服,手背挂着药水,额头包着纱布,面色微白,正闭眼睡觉。
云遥走过去,将带的果篮放床头桌上。
她看着男人紧闭的睫毛,又黑又长,以前做完那事儿,躺在草地上放空回味的时候,她就喜欢拨他的眼睫毛玩儿,比她的还长。
“喂!小伙子!别睡了!你女朋友来看你了!”
云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了一跳,抬头去找,突然发现隔壁床上凭空出现个穿病号服的大爷,正乐呵呵地看着他们俩。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您?”
“我在床底下藏着呢。”大爷笑嘻嘻说,“我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以为是我老伴过来了,赶紧藏床底下了。”
“……”
忽然感知到一道强烈目光,云遥低头垂眸,对上男人的乌黑双眼。
周明坤的眼睛说不上来是什么眼型,从前她比照标准的眼型研究,哪个都像点,又哪个都不是,他眼角内勾,薄薄的开扇形双眼皮,单看时觉得冷厉不好惹,但等他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又有着令人难以拒绝的深情。
在两人对视的时候,临床大爷蹑手蹑脚离开,走到门口依旧瞅着这对小情侣,心里咂摸,今天算出来小伙子的女朋友会来看他,还真来了!外边那些人竟然骂他是神棍骗子,把他打到医院,真想把那一群没眼光没素质的老太太拉过来看看!
不敢继续看,大爷关上门赶紧朝卫生间跑。
刚才就想躲出去,突然听见门口有脚步声,这才着急忙慌地藏床底下。
……
云遥眨眨眼,从男人的蛊惑中抽出来。见临床大爷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冷声问周明坤:“我不是说了你跑过去就行,不用往上撞,我不信你会掌控不了速度。你弄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周明坤视线从她脸上挪到挂脖打了石膏的手腕上,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唇瓣因为失血较多和缺水,苍白翘皮,“成功了么?”语气平淡,似乎真的不关心,只是形式地问一问。
“……什么?”
“你的计划,成功了么?”
“嗯,成功了。”
“恭喜。”
他这声语气更淡,白开水一样,没有一点喜庆的味道,让被恭喜的人听着心里不痛快。
云遥也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我问你当时为什么撞上去?喝那点酒还能把你喝晕了?后来警察来找你没有?”
“来了。”
“怎么罚的?”
“罚了五百块钱。”
因为事先喝那三杯烈酒,警察来了之后闻到周明坤身上浓烈的酒味,测了酒精浓度,将他认定为醉酒发疯,只做了违反治安管理的罚款。
和云遥计划的差别不大,她点点头,摸出手机,“钱我转给你。”
“不用。”
云遥继续给周明坤转钱。
就在这时,病房门突然从外面暴力推开,进来一个满头大汗,裤脚鞋子上沾满石灰的年轻男人。白色短袖和黑色长裤上粘的尽是灰沙,混着汗水黏在身上,手里拿着黄色安全帽,像是从工地匆匆赶过来的。
云遥回头看一眼,倏然愣住。
周明坤的发小朱世春?
那男人也愣住半晌,随即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活见鬼一样震惊:“小夭?!”
“小夭?!你没死?你还活着?”
云遥:?
她很快反应过来,周明坤应该是和朱世春一起离开大坝山的。
只是……
云遥看着男人仿若在工地做了一天工活的脏污模样,他去做了工地?
那周明坤呢?
每次见他倒是干净整洁的,不知道上大学没有。
又想到他那次去alluring同包间的一群男人,鱼龙混杂。如此来看,他来到大城市之后的境况也不容乐观。
这个分析只在云遥脑子里存在一秒,随即意识到,这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云遥正准备向周明坤交代两句就离开,尚未来得及开口,朱世春已经像机关枪一样开炮了。
“你们什么时候联系上的?找到了好,找到了就好,哎呀——”他欣喜感叹,摸摸自己脑袋,干活的时候一直戴着帽子,脑袋不脏,来的路上他在路边浇花的喷头那洗了手脸,只看脑袋顶,他这个动作还算赏心悦目,尤其是兴奋笑起来,露出标志性的小虎牙,依旧青春可爱,冒着山里人纯粹的傻气。
朱世春兴奋说:“小夭你可不知道,你给坤子留封信就走了,可把他吓得——”
“小春!”
周明坤猛然冷喝一声,制止了朱世春的感叹怀旧,伤春悲秋。
云遥同样不想知道她离开之后周明坤是何种反应,又是何种行动,她冷冷地说:“小春,我现在和周明坤没有任何关系,我这次过来只是告诉他,我们两个早已经一刀两断,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的事情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的事情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要是走在路上碰见了,就是陌生人,不需要往对方身上多看一眼,也不能——往对方身上多看一眼。”
说到最后,她目光转向病床上的周明坤,明明白白告诉他,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她说得字正腔圆,铿锵有力,朱世春傻眼,惊得跳起来,“不是……不是,你们俩咋回事儿啊?这终于找到了,咋还成陌生人了?还有小夭你怀的孩子呢,你没打你是不是生了?你自己带着孩子也不容易,有坤子一起不是更轻松?干啥要做陌生人啊?”
周明坤也盯着面前冷漠的女人,“我儿子呢?”
两个人,四只眼睛盯在云遥身上,她不觉沉重,反而轻松可笑地震动薄肩,“……儿子?”
朱世春着急解释:“你当年离开的时候不是怀孕了吗?当时怀的孩子呀。”
以为她这次又要耍赖,周明坤冷声说:“上次你说我做的不对,不能进行交易,这次呢,这次你成功了,我超额完成了你的任务,你应该把我儿子的信息告诉我!他在哪?!”
云遥像看傻子一样看看他们俩,唇角轻勾,奇怪问:“孩子?哪有什么孩子?”
“你们搞错了吧,我没怀孕啊,你们也不想想,我要是怀着孕怎么出的来的?不早死在半路……”说到这里,她突然恍然大悟,对朱世春说,“难怪你刚才奇怪我怎么活着,原来你们也认为——我怀着孕会死在路上。”她冷冷扯唇。
宛如一盆冰水当头泼下,周明坤完全懵了,下意识以为她又在撒谎,然而等他对上面前这张无辜又嘲讽的脸时,突然彻底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被她骗了。
刹那,自胸腔肺骨涌上来的怒气逼得他目眦欲裂,攥紧拳头,竭尽全力摁着床,才没有将拳头挥到她可恨的脸上,任针头回血,迅速鼓起血管包也管不了。
她怎么敢?!
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他?!!
朱世春彻底傻眼了。
他看着面前的女人。云遥穿的是小桃为她准备的衣服,严家有世界顶级高奢做后院裁缝,所有衣服皆为定制,她这身虽不是量身定做,却也非常合身。
朱世春才发现,才从终于见到小夭的震惊中发现她如今的不同之处。面前的女人双手环胸,笑容瑰丽,衣着面容光鲜亮丽,举手投足皆是电视里才能见的高贵风范。
她不是,她不是山里那个被迫辍学的小夭;不是每天都要上山割猪草,下田地辛苦劳作的小夭;不是面对坤子会害羞的小夭;不是经常被父亲殴打得浑身带伤,却满身骨气一声不叫的小夭;也不是饿得面黄肌瘦,需要坤子每月放假带一麻袋吃食回去投喂的小夭……
如今的小夭——尊贵无比,冷漠无情,高不可攀。
云遥抬抬下巴,对上男人怒意勃发的脸。
周明坤空有一腔怒气,直穿头顶,却依旧抬不起手动她一根手指头。
云遥道:“我刚才说的你记住了,要是让我男朋友发现你又找我,他可是会吃醋的。五百块钱已经转给你,医药费和住院费我男朋友会付,我走了。”
她说完,绕过被她这句话震得外焦里懵的朱世春,拉开病房门快步离开。
听见关门声,朱世春才突然反应过来,看一眼病房门,再瞅一眼坤子又怒又冷漠的样子,赶紧打开门跑出去,却也只看见女人进电梯的窈窕影子。
等他跑过去,电梯已经下行了。
重新回到病房,朱世春放下工地帽子,奇怪问:“你们俩咋回事,你啥时候找到她的?我听小夭说那话,她现在有男朋友?你这伤是和她男朋友打架伤的?”
周明坤低头拔了手上的针头,血管已经肿起疙瘩,“叫个护士过来吧,再扎一回针。”
朱世春看见他乌紫肿包的手背,吓得又要跳起来,赶紧跑出去找护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