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过来摸一摸外孙女的头发,“好好休息。”
两年了,云遥难得过一段悠闲日子。
老宅每月一次的家宴,严家三子回来参加,结束后,云遥邀请小舅舅去她院子里走走,她最近养的牡丹,竟然在这时候盛开了。
严泊裕欣然应邀。
老大老三欲言又止,看向严老太太,她靠在椅子上,闭着眼享受女佣为她净脸,只要求四个字:“注意分寸。”
云遥住的院子干净清冷的可怜,只有处空地建了个玻璃花房,夜色里,花房里面缠了黄色小灯,暖澄澄的光线充盈小房子,也让这片空地在如此冰凉的夜色中有了暖意。
进去之后,里面除了当季鲜花,真有几盆牡丹,黄色的,粉白的,红色的,朵朵盛开,雍容华贵之貌,让周围的片状小花黯然失色。
云遥爱怜抚摸蓝色小飞燕,“其实这种花也挺好看的,只是有了这么雍容美丽的牡丹,谁还会在意它好看不好看,是不是?”
严泊裕看她一眼。
云遥又去摸牡丹重重叠叠的大朵花瓣,慢慢抚摸到花根,“你说,他们会不会想,如果这几盆牡丹不在了,他们就有人注意了,就被人夸漂亮了?”
严泊裕掐掉一朵格桑花,夹在指尖把玩,“这世上的花这么多,只你这个花房就有十多种,灭了一种,还会有其他种,谁能保证自己就是下一任花中之王?”
“哪有你这么夸张,玻璃花房就这么大,如果就剩下这一种就好了。”
“想这么多呢。”
男人唇角弯了点弧度,捏掐着指尖的格桑花敲她额头,“还在查。”
云遥乜他一眼,给他看手上的石膏,“我的石膏明天都能去拆了。”
言下之意,这么久了还没查出来绑架她的那俩人,什么本事。
严泊裕深吸口气叹出来,格桑花再敲一敲小飞燕,“这小花,能被你挑选进你这花房,自然也非池中之物。”
“你那朋友呢?”
云遥能跟严泊裕坦白,也就是拿他当了一路人,既是一路,严泊裕便让朋友也加入那师徒队伍,一起在当地寻找当年的证据,多个人,多份助力。
这个消息,还算让云遥满意,不给楚彬他们拖后腿就成了。
……
隔天,云遥去医院拆掉石膏,去掉了影响美观的石膏,严泊裕为她承办的成人礼也到了举行的时候。
夜晚的严家老宅后院灯火通明,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喧嚣声不绝于耳,从二楼望去,三步一个人头,为了打开严家外孙女的知名度,老宅邀请的宾客从之前的塔尖尖,降到了塔中间,来的人几乎比严泊裕订婚时的两倍还要多。
云遥由造型师装扮完毕,也到了她出场的时间,提着层层叠叠的裙摆出去,装了裙托的蓬蓬裙看起来华贵漂亮,也着实沉的离谱,她只转了一圈,发发言,露露脸,拍几张照片,便赶紧打道回屋。
其实露脸也是白露,脸上妆感太厚,又是大晚上,脱了这份妆,现场能再认出她来的,一只手可能都数的过来。
事实上,云遥觉得一个都不可能有,卸了妆,换套轻松的裙子,她便放心地钻进后院宴会现场找东西吃去了。
吃一口蛋糕,喝一口饮料,穿过淡黄色灯光,观察一圈圈互相交流攀谈的宾客,从他们的聊天话题中,寻找在谈论严家二小姐的圈子。
这是去世多年的严家二小姐女儿的成人礼,现场自然少不了关于她事迹的讨论,有聊她曾经在商场上的手腕和建树的,有回忆曾经相处时光的,可更多的,是聊她曾经的八卦艳事,尤其因为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早已经成年的女儿。
正准备凑近一个去听听,突然看见脚下多了道人影。
随即听见身后一道不可置信的男声:“……瑶……瑶瑶?”
云遥回头。
是个穿着打扮都很儒雅的中年男人,身形偏瘦,很成熟有味道,一身白色西装,皮肤也白,眼睛含了一汪泪,正痴痴地望着她,嘴角不受控制地微笑,挤出的颊肉微微颤动,似乎已经激动到极致。
吓她一跳,慌张连退三步。
第一反应,怀疑是自己在哪儿欠过的情债,毕竟这样激动的模样很容易让她误会,但很快又被她否定——她从来不会找年纪这么大的男人。
那就只剩下另一个可能——她来宴会场上的目标已经自己送上门了。
而男人接下来的话,也证实她的猜想。
“……瑶瑶,瑶瑶,我……”男人左手颤颤指着自己,激动的声音破碎,“我……我是你爸爸啊!”
第36章 父女相认
一个多月, 楚彬一行三人几无所获。
时隔十七年,他们只有云遥给的朝着严家工厂和严家老大老三的方向查。不说严家当年在那的工厂早已关停改建,工人接连年老离世, 就连当地主事的居民, 都早大换了一茬,何从查起。
一筹莫展之际,云遥想到了曾经与二小姐相好过的小员工齐成。
她让严泊裕去查了查,发现当年的小员工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 如今在这偌大的城市中, 也占了一席之地, 虽比不上严家的权势地位,但也不再是当年籍籍无名的打工仔。
她求老太太扩大宾客人数,将邀请函送至他那一阶层,才有机会在此时此刻相见。
……
云遥震惊, 不可思议地站在原地,“爸爸?”两个字仿佛是从嘴巴里飘出去的。
周围热闹非凡, 云遥的声音又轻, 她自己都听不清,但齐成立时激动地落下泪来,又哭又笑, 连连应声, “哎……哎……哎……”
云遥拦住一位经过的服务生, 拿几张纸递给男人, “擦擦吧。”
齐成道谢接走, 云遥指了一个方向, “去走走?”
“好好好。”
……
坐在湖中小亭里,四周空寂无人, 只隐约传来宴会场上的热闹说笑与音乐声,云遥见男人的情绪已经平复下去,好奇问:“您说您是我爸爸,有什么证据吗?”
齐成目光不住地留恋在女孩青嫩的脸蛋上,即便这张面孔和星儿几无相像的地方,但一想到是星儿和他的孩子,星儿和他在这世间还有一道牢不可破的牵绊,他就止不住地热泪盈眶,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
“我……我和星儿是初恋,我们分手之后也都没有再找过其他人,所以我认为,你应该就是我和星儿的孩子……而且你今年二十岁,和我和星儿……的时间很接近。”
最后一句,他说着忽然羞耻起来,扶在腿上的双手尴尬搓起来。
云遥心中微讶。
“可我听说,我妈妈离世前,已经和您分手好几年了。”
这话对着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是难为情,齐成脸上浮了层淡粉,声音也略低了几分,“当年老董事长夫人要求我们分开,确实是分了,但私底下……我们还有所往来,后来又被老董事长夫人抓到了,我们才不得已断了。”
“……哦。”
明恋转地下党了。
“那后来我妈去关中,和你有关系吗?”
她这话问的犀利,完全挑起了导致二小姐被害的导火索。
严泊裕和她说过,当初二小姐之所以去关中,不只是那里的工厂出了问题,当时正是他们父亲生命垂危之际,集团内争权严重。虽说上至董事会,下至员工实习生,莫有不支持二小姐的,但严老爷子更倾向于让自己的儿子接手,他害怕女儿接手之后,集团会被女婿霸占。毕竟这样的例子历史上数不胜数。严家历代历辈,也尚无女孩儿掌家的先例。
所以严老太太才会严厉打击二小姐和集团小员工恋爱,逼迫她和当时的一位贵公子联姻。
可也因为她的逼迫,二小姐不愿意,一听说关中的工厂出了事故,连夜动身,人手都没带几个,才在那里遭了迫害。
女儿去世,严老爷子和严老太太大受打击,直到严老爷子离世,严老太太都在埋怨他没有早立遗嘱,才导致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最终导致女儿去世,严老爷子也懊悔不已,最终股权留给了自己的妻子,让她再观察决断。
……
男人脸上肉眼可见的懊悔、悲伤和颓丧,“……当然,当然有关系。”
“如果我没有和星儿恋爱,她就不会反抗她妈妈……以当时的情况,也不会去关中……”
“我妈去关中的时候有和你联系吗?”云遥问。
“有。”
早已经被击中心头十几年来最柔软的男人,齐成只觉得如何对她好不够,今天不论她问什么,他都会知无不言,何况是关于她妈妈的。
她……应该也很好奇妈妈吧……
“那晚她应该是喝了酒,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有些醉醺醺的,她说明天,老董事长夫人就要逼着她和陈公子领证结婚了,问我愿不愿意和她一起走,我当然是愿意的……但我知道那只是她喝醉了,等她清醒之后,就会回到她严家二小姐的位置上,担起她严家二小姐、严鸿集团总经理的担子……”
“所以?”云遥问。
齐成看着她,眼睛通红,“……我拒绝了。”
“后来呢,我妈去关中之后有没有和你联系过?”
“没有。”他摇头。
许是他的拒绝,让星儿伤透了心,去关中之后一次电话也没给他打过,更不愿意告诉他孩子的存在……
云遥为他们的爱情动容和遗憾。
但这并不能影响她寻找线索的迫切心情,二小姐还活着,有什么可缅怀的。
能安全迎回二小姐才是王道。
“是不是时间久了你记不清了,你好好想想,我妈有没有和你联系过?或者对你说过什么话?送过你什么东西?”
“……有!”
齐成突然想起来,“她给我发过一条消息,就在她进山的那天晚上。”
云遥立刻问:“她说了什么?”
齐成记得极其清楚,“她说我们来生再相爱,希望下辈子我们都能做个能掌握自己命运和选择的普通人。”
云遥甚至想翻个白眼,大伯,你能不能记点重要的啊,脑容量里少点情情爱爱,多点其他能救命的信息行不行?
“其他呢?其他没有吗?”
“我想想……我想想……”齐成拧紧眉头仔细回忆,“我还收到过一封从关中寄来的信……”
云遥立刻激动问:“现在在哪儿?”
“这封信是星儿去世很久之后才收到的,当时我在创业,经常不着家,是我妈给我收起来的,她说没署名字,以为是寄错的,等我回家才告诉我,我觉得是星儿寄给我的,但等我找她要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
“她要是收了,肯定还在你家对不对?”
“我不知道,以前搬家的时候也没找到过。”
“那就继续找啊!”云遥急的站起来,“一定要找到,知道没有?!算了,我跟你回家,一块去找吧。”
这样迫切的消息,让她在家里干等,能把她急死。
他们能耗,真相能耗,惩处凶手也能改日再行,但二小姐要着急迎回!
齐成更是激动的跟着站起来,当即连连点头,“好好好。”
他今晚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都不确定能不能见到女儿,没想到不但见到了,还能接她回家一起住。
“那瑶瑶……打算什么时候去?”他小心问。
“我去和姥姥说一声,一会儿就走。”
两人回到宴会场时,正巧遇上严泊裕,拦住她去路,焦急问:“你去哪了?”
云遥回头,看一眼跟过来的“父亲”,“去和他聊了聊。”
严泊裕跟着她望过去,他没有亲眼见过这个和二姐姐相恋过的男人,若不是云遥要求,他也不会将这个男人放进严家老宅。
如果当年二姐姐没有同他恋爱,不会有妈妈的棒打鸳鸯,也不会有二姐姐的誓死反抗。陈公子和二姐姐青梅竹马,知根知底,家世相当,两人感情也好,如何都不会那样剧烈反抗。
对齐成,严泊裕承认,自己是带着偏见和误解的,但他不会改变。
“回屋?”他问。
“嗯。”
云遥对齐成说:“我先回去一趟,你可以在门口等我。”
“好好好。”
男人不假思索地点头应下,仿佛现在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无条件愿意。
云遥和严泊裕回去。
路上,云遥弯腰拾一片新鲜翠绿的梧桐叶子,梧桐叶片大,巧手一折二折,就折出一个小信封来,经过一片无人之境时,扬了扬对他说:“他有这个。”
“什么时候的?”
“很多年了。”
“今晚去拿?”
“不是,弄丢了。”
“……废物。”
云遥也不知道说什么,耸了耸肩头。
严泊裕还要主持今晚的宴会,云遥自己进主院找到严老太太,说见到自己亲生父亲了,想去父亲家住两天。
老太太躺在专用美容床上接受专业技师的面部美容按摩,闻言扭过头觑她一眼,“你倒是什么都不放弃,两手都要抓,不怕回头事情败露,惹人暴怒……?”
云遥往前几步,走到美容床边上,与老太太更亲近几分,甜声说:“因为瑶瑶有姥姥呀,有姥姥在,瑶瑶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