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我……我没事……”齐成撑着地板坐下,大口呼吸缓缓度过那股痛到窒息的感觉。
他不是一个人,他不但有母亲,他还有女儿,他还有和星儿的女儿,他是她们的主心骨,他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一边浅呼慢吸,一边这样循环往复地给自己暗示,不知道过了多久,齐成才感觉心痛轻了些许。
齐老太太见儿子脸上不正常的红渐渐消退,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缓,才拍拍自个儿胸口,长舒一口气。
云遥接着问老太太:“信里除了告别,还说了其他的吗,照片呢,照片上都有谁,男的女的,你认识吗?”
如果是诀别信,二小姐应该早预料到了自己会出事,既然预料到出事,也应该会在里面道出出事原因。
老太太摇头,“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我当时就看了一遍,就怕阿成再变成之前的样子,匆匆处理掉了,照片的人我也不认识啊,是男是女我现在哪还记得,我也没见过。”
“那信呢,你看完放哪了?”云遥握紧掌心,紧张地盯着她,“你别告诉我,是丢了。”
“我……我……”老太太被孙女弄得也紧张起来,她知道那封信对这父女俩的重要性,因此更加紧张和害怕,懊悔不已。
早知道就好好放起来了。
“我当时其实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给阿成看,又怕他发现,存进当地的邮局了,可那家邮局早些年突然关闭了,现在……现在、现在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了。”
老太太又苦又愁,心里悔恨漫天,云遥却终于在暗无天日的寻找中窥见一丝光亮,激动地握住老太太胳膊,“奶奶,您说,那是哪家邮局?明天带我去看怎么样?”
“人家早都关闭了……”
“没事,没事,那家邮局的旧址还在吗?”
“现在换成银行了。”
“那也没事,没事。”
与老太太的愁容满面不同,云遥兴奋的快要笑出来。
老天保佑,终于有眉目了。
第41章 擦鞋
隔天早上, 齐成开车载母亲和女儿去邮局改建银行的那条老街。
曾经,他在这里生活了近三十年,对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分外熟悉, 哪家老板喜欢朝街上泼水, 哪家老板喜欢早起将门口打扫得干干净净,哪家老板懒得要命,门口的垃圾几天都不收拾,他上学闭着眼都不会绕错。
二十多年过去, 以为早已经大变样, 竟然依旧是他记忆里的模样, 随手扶上路边的一棵树,都能摸到儿时不懂事刻在上面的名字。
望着对面已经飘黄的银杏树,和星儿在树下说话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她低眉,弯唇, 羞红的脸,不自在地抚摸头发, 不满地教育他, 朝他发脾气……
奈何时移世易,星儿早已离世,甚至给他写的诀别书, 他也隔了近二十年才知道。
齐成深吸一口气, 呛进满肺的冰凉。
时序入秋, 今早恰巧下起蒙蒙雨丝, 气温骤降, 手放外面一会儿都冻得冰凉。
“爸, 快点!”
前面,云遥穿着黑白相间的软壳冲锋衣, 套上帽子,抬手招呼他。
齐成连忙背过身擦了擦眼睛,抬步追上去。
进了狭窄的街道,又是人流量高峰的早晨,车开不进来,他们只能走着去那家银行。
然而越朝里走,云遥越有种熟悉感,她曾经在这种破旧老街生活过一段时间,以为是街道相似,记忆混乱,等看见那家网吧名字,才想起来是周明坤住的那条街。
有了这个认知,再往前走的时候,除了注意有没有人跟踪他们,她开始朝路两侧多瞅几眼。
不过很遗憾,走到银行的时候,别说看见真人了,连个相似的背影都没有。
云遥围着银行转一圈,找到挂着的街号铭牌——银杏西街201号。
起了风,冲锋衣帽檐遮不住吹来的雨丝,脸上不一会儿就布满冰凉水汽,云遥让齐成和老太太先回去,“天不好,奶奶别冻感冒了。”
“你不回去呀?”老太太问。
“我再转转,你们先走吧。而且爸你今天不是要赶飞机出差吗?”云遥问齐成。
齐成看一眼时间,确实不早了,而且女儿都这么大了,早已经有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想法,他们不应该看得太紧,叮嘱她再待一会儿就赶紧打车去学校,就领着母亲走了。
等人走远,云遥给银行的街号拍个照,发给严泊裕,让他去查查之前的邮局搬哪儿去了。
严泊裕追问她在哪儿,保镖跟着没有。
瑶瑶:跟着呢。
她惜命着呢,保镖不跟着,哪敢自己单独待在外面。
不远处一家包子店蒸好一锅包子,从中间分开笼屉,白烟腾腾斜穿进细雨里,香味很快飘过来,勾起云遥胃里的饿虫。
她走过去,低头看贴在外面的牌子,包子种类很多,她想吃的也多,一时不知道选哪个。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男低音:“老板,四个豆腐的。”
“好嘞,六块。”
男人从兜里掏出十块钱,老板找他四个钢镚儿,有一个从指缝里漏出去,摔在水泥地上,很响亮的一声,沾了污水之后,跳上云遥的白色小皮鞋。
云遥低头去看,同一时间,眼尾扫见男人也低头,道声抱歉,弯腰伸手去拿。
在他手将要摸上硬币的那一秒,云遥脚尖朝左一转,男人的手指扑个空。
“豆腐的好吃吗?”她问。
他欲抬的手突兀僵住,随即猛然抬头,弯着腰,与套在帽子里的云遥四目相对。
愣住好一会儿没动静。
女孩穿着宽松款的冲锋衣,他没见她穿过这种,又戴了帽子,完全遮住她的身形样貌,他过来时一点没认出来。
云遥眨了眨眼,接走老板递来的包子,顺手递给他,“我问你,豆腐的好吃吗,我不知道吃哪个。”
男人没理她,一手继续去捏钢镚儿,一手接走包子,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
“喂!”云遥对着他的背影喊,“我鞋脏了。”
雨幕中,男人高大的身体突然顿住,随即转过身,垂着眼皮,几个大步到她面前,弯腰用袖子给她擦鞋。
云遥看着他一会儿就淋满细小水珠的后背,潮湿的黑色短发,耳朵也不知是不是冻的,很红,脸腮骨绷得紧紧的。
鞋子本就布满了雨水,他又是雨布料子的外套,擦不干净不说,还将硬币弄上的脏水污染了整个鞋面。
最后似是急了,直接用掌心擦过整个前脚鞋面。
单层软皮鞋,料子很薄,男人灼热的掌心用力,贴着她的脚背擦过去,有些痒,弄得云遥突然有些小不自在,抓了抓脚趾。
鞋子干净了,他不带停留,又转身大步离开,冲进雨中。
云遥对老板说:“两个豆腐的,多少钱?”
……
从茫茫无边邮局和信箱缩小到一家邮局、一个特定的时间,要找就方便很多了。
剩下的事都交给严泊裕,云遥终于有机会将注意力放到学习上。
能进top中学的学生成绩没有差的,上月开学一模,也是摸底考,她的成绩在三十人的班里倒数第一,比倒数第二还少十分。
而倒数第二,也就是先前高二一整年的倒数第一,就是她身后的锡纸烫男生。
出成绩那天,锡纸烫男生连呼牛逼,对她顶礼膜拜,感动的要请她吃饭,终于将这个宝座传位与人了。
云遥白眼翻上天,也没法改变就是倒数第一的事实。
虽说所有的内容都过了一遍,但到底将近四年没摸过书本,想短时间内全部捡起来,完全是痴人说梦。
好在这半个月加班加点刷题复习,逐渐找回曾经做题的手感,期中考进步两名,将倒数第一的宝座让回身后的锡纸烫小哥。
那天出成绩之后,他连连叹息,在后面哀叹了一个下午,嘀咕着今天回家该怎么办。
云遥脑袋后仰,从下往上看他哀愁的脸,“你倒数第一,回家会挨骂?”
“你不会吗?”他很单纯地反问,随即想到,“你刚被找回来,大人肯定很珍惜,宠你还嫌不够呢……要不我离家出走试试?”
“不用。”
云遥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甩给身后男生,“下回我倒数第一,你转我十万,成交么?小帅哥。”
小帅哥懵逼了。
“你缺钱吗?”
严家的外孙女怎么会缺钱?
云遥说:“我爱钱。”
“你真愿意吗?”
“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锡纸烫小帅哥很心动,但囊中羞涩,吞吞吐吐道:“可我成绩不好,我爸妈会克扣我零花钱,现在每个月只有十万,给你了我就……”
“五万也行,等你零花钱涨上去了再补给我。”
他眼睛猛然一亮,“这个好。”
云遥甩甩手上纸条,“记得打这个卡上。”
……
晚上齐成下班回到别墅,抬头上看,与从前一样,二楼女儿那间房亮着光。
想起今天下午收到的成绩单,他浅浅叹了口气。
每晚这么辛苦,分数却没什么变化,稳坐最后一名,或许真不是学习的那块料……
厨房温着为他准备的夜宵,齐成舀出来端到二楼,敲响那间充满温暖与希望的房门。
“瑶瑶,睡了吗?”
“没呢。”
云遥坐在椅子上喊:“有事儿吗?”
“爸爸给你端了碗燕窝,要不要喝点?”
摸到床上的胸罩穿上,云遥拉开门,齐成给她端进去,放到书桌上。
挨着就是摊开的物理书和试题卷,大红叉叉格外醒目。
齐成扫一眼,又叹口气。
云遥坐回去,摸了摸燕窝的碗,还有点烫,小口小口慢慢喝,抬头看着男人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有事吗?爸爸。”
齐成被她叫得心口暖融融的,人至中年,原以为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突然多了个和星儿的孩子,他现在浑身干劲,睡觉都能笑醒。
“瑶瑶啊,要是学着太累,不想学的话,不用强迫自己,咱不上那个学也没事,爸爸能给你挣钱,爸爸的钱就是瑶瑶的钱,不想拼的话不用拼,不用把自己弄的这么累。”
这些天,齐成也算是看出来了,严家估计只有严泊裕一个和瑶瑶亲一些,等严老太太去世,能分给这个外孙女的资产微乎其微,但没关系,女儿有他,他会为她的以后铺好康庄大道。
云遥唇角扬了扬,“那我学习不好,什么都不会的话,你就算把公司给我,我也干不好,说不定还会破产哦。”
“没关系。”齐成摸摸女儿可爱的脑袋,“你要是不会,不想管理,就找代理人,你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去哪去哪,等着收钱就行了。”
云遥脸上笑意加深,听得很心动。
但这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她的亲生父亲还在远隔数千里的深山里,两年过去,可能依旧在为她的突然离开而狂怒发泄。
愤怒的不是女儿走了,是他即将到手的钱飞了。
燕窝凉的很快,云遥三两口喝完,塞回男人手里,“谢谢爸爸,你说的很好,但我还是要学习的,我还是要考大学。”
“你要是有这个想法,爸爸当然是支持的,我就是心疼,你每天学这么晚,对身体不好,小小年纪就把身体熬垮了,以后多遭罪。”
“对啊,就是我现在年轻,熬熬夜没事儿,你年纪大了,你才不应该熬夜,赶紧回去睡觉吧。”
云遥说完就推他出去,几步就到了门口,齐成连忙抓住门框,紧急说:“还有、还有瑶瑶,爸爸还有个问题……”
云遥松手,“你说。”
“……嗯,就是……”
这个男人一旦吞吞吐吐起来,又微微勾头垂眼,不敢看她,一定是害羞了,不好意思在女儿小辈面前展露自己对爱人的爱意。
云遥倚着门,笑说:“问我妈啊?”
齐成又叹了口气,为自己的薄脸皮沮丧,尤其女儿如此坦荡,显得他这个做父亲的非常忸怩,小家子气。
这么想着,他无奈摇头,眼角细细的皱纹笑出温柔爱意的痕迹,“我想问问,星儿那封信,现在找的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
之前他说托关系找找,试试看能不能找到,瑶瑶说把这件事交给小舅舅了,以严家的关系网,严泊裕找定然比自己厉害,他便没有插手,省的帮倒忙。
第42章 消息
“还没有……但应该快了吧。”云遥说着, 扭头眺向窗外光秃秃的枝头。
去年年初到达这座城市,绿柳唱春,一眨眼已经一年半过去, 她也早已经离开alluring, 每天费尽心思打听每个客人的身份、再抽丝剥茧他们与严家关系的日子,久远的像是上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