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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遥回到包间,严泊裕扫她一眼,看见她眼里的红,没说什么,招手叫候在一旁的服务员,“菜单给她,看看有什么想点的没有。”后一句话对云遥说的。
猜到他也收到消息了,云遥没多解释,更不觉得自己哭了有多丢人,不客气地点了几道自己喜欢的西南川菜。
菜上的很快,严泊裕看着每一道都洒满了火红的辣椒,几乎能辣死人的辣度,再看看对面姑娘眼巴巴地瞅着,手上筷子迫不及待地夹过去,想到她曾经说过的话,翘了翘唇角,哼了一声。
果真是满口谎言,一句真话都没给他留过。
吃过饭,回到车上,严泊裕问:“还回齐家?”
云遥扭头看他,从最后一次回到包厢,她脸上一直是笑的,这时候敛了敛唇角,语气清淡:“不然呢?”
他指尖不在意般拨了拨衬衣袖口,“老太太挺想你的。”
“想我?”
严家老太太想她,云遥是不相信的,她和老太太毫无感情,尤其是确定她并不是二小姐的女儿之后。
估计是刚认回来的外孙女不在严家本家住,一直住在一个他们看不上的亲生父亲家,觉得没面子。
“先不回了吧。”
冷血一点来说,严家对现在的云遥来说已经没有丝毫用处,她当初费尽心机进严家的目的已经完成,现在的进度已经到楚彬他们找到当年的作案人员,找到证据,为二小姐被谋害一事重新立案追查,将当年真正的幕后黑手捉拿归案。
再从私心和温情方面说,云遥在齐家待的更为温暖舒心。
就在事情没有全盘暴露之前,就在她还是齐家孙女之前,让她多感受一点从未享受过的父爱吧。
即便是偷来的,也在沙漏彻底结束之前,让她再卑劣地苟且一段时日。
晚上,云遥同往常一样在房间里做卷子,听见敲门声,去门口开门,是齐成。
男人笑容含蓄,从身后掏出个正在wink的可爱小龙玩偶,“今天和春旭的李总吃饭,吃完陪他一块去商场给他女儿挑生日礼物,我看着这个挺可爱的,正好是你的属相,觉得你会喜欢……”
他说得小心翼翼,最后一声几乎没了声音。
云遥想起来,她刚进齐家时,齐成三天两头想送她礼物和银行卡,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拿到信封就走了,不想欠他们什么,什么都不要,也让他不要再送了,他后面就不再送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又……
但可能因为楚彬那通电话,知道自己在这里住不了几天了,现下再看着男人小心讨好的神色,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不舍的牵绊。
云遥努力扬了扬唇,接到手里,举到亮光下仔细看看,再贴到颊侧,弯了眼睛对他笑说:“好可爱,我喜欢,谢谢爸爸。”
齐成悄悄松了口气,意外她会收下,又惊喜她会收下,笑得眼角的褶都堆了起来,但因为红光满面,气色好,反而看着年轻了几岁,“应该的,瑶瑶喜欢就好。”
说完停了一下,趁热打铁问:“瑶瑶还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我喜欢的东西不多。”云遥问他,“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没有?我还没送过你礼物呢。”
男人又腼腆地笑笑,笑容儒雅和煦,似乎这也是一件不好意思表达的事情。
云遥等了一会儿,在他准备拒绝之前,拽了下他身上已经半旧的西装,“我看你老穿这一套,没有新的吗,要不给你再买一套?”
齐成顺着低头,爱惜地摸摸身上已经有点褪色的西装,想到曾经的美好,又忍不住低笑了笑。
美好的回忆淡化了人的年龄,像是又回到二十出头,最初恋爱的时候,青春萌动,羞涩、清新、纯粹、美好。
云遥安静看着,恍惚想到了刚和周明坤恋爱的时候。
那时候的周明坤,纯粹青涩的要命,只要在有人的地方,她稍微靠近他一点,连衣角都没碰到,他都能脸红到脖子根,幸好皮肤略黑,不是特别抓眼。等转到无人看见的大树后,她悄悄问他脸红什么,他又开始抿唇笑,就像齐成现在笑的模样,羞涩含蓄,又格外美好,像春天将开未开的绿树芽,望着她的眼睛闪着干净明亮的光芒。
其实也不是她总想回忆周明坤,实在是在不论在她前十八年晦暗苦涩的生活,还是进城后两年在社会最底层的颠沛流离、摸爬滚打,两人恋爱的那段时间都是她最难得的糖果,吃的时候甜蜜,回忆的时候也能感受到淡淡的甜味。
甚至因为进入alluring,见的脏男人多了,再回忆起他来,越品甜味越浓。
“这是我有一回跟着星儿去参加一个会议,当时连身像样的行头都没有,她给我买的。”
耳边响起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云遥歪头仔细打量,也上手摸了下布料,“我妈的眼光就是好。”
她语气难掩自豪,一副与有荣焉地模样,齐成也与她一样骄傲道:“那是,也不看你妈是谁。”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这天晚上,云遥握着手机,激动紧张的一夜难眠,直至天边浑蒙,实在困的不能行,不知不觉睡了一会儿。
就这一会儿也没睡好,做了个梦。
梦里楚彬他们一会儿没查到与去世两人相关的犯人,把她急的不能行。一会儿又查到了,但提审的时候被阻止,双方推搡厉喝起了冲突。画面一转,不知怎么又进去到监狱里面了,但犯人突发暴毙,躺在床上口吐白沫,又把她吓死了,吼着他们叫医生!快送医院!一抬头,又突然看见二小姐,依旧是她离家前那副枯瘦如柴的模样,双眼空洞,漠然地看着她,低声喃喃:“我永远不可能出去了……”
……
阳光压着灰色天幕露出一丝光线时,大床上的女孩猛然睁开眼,像是尚未反应过来,双手虚抓着被子边缘,呆呆望着桌上摆的可爱玩偶,外面零下的天,她额头脖子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被子里的睡衣也湿透,温凉地贴着皮肤。
不知道过了多久,看见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亮光,云遥才眨了眨眼,知道刚才是做梦了。
她做梦一向是醒来就忘,只记得做了梦,已经忘了做了什么梦,偶尔是记得几个片段。
这次也只记得几个片段,很多内容都忘了,但二小姐的模样,依旧那么清晰。
两年了,两年半了,离家之后,她从未收到过任何关于二小姐的消息,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这两年,云遥一直不敢回忆太多,她更害怕,自己终于清除一切困难阻碍,去迎二小姐时,看到的是一座坟头,一个简陋的木质墓碑,又或者,是一口深井……
一整天云遥都没心思上课,频频掏出手机看有没有电话进来,有没有消息进来,掏东西的小动作在大家都低头记笔记的时候格外明显,讲台上的英语老师皱皱眉,走到她身边,敲敲桌子,小声说:“认真点。”
在老师走过来的时候,云遥就已经感觉到身侧有个阴影,声音出来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迅速将手机塞回桌兜里。
与此同时,低头看摊在桌上的书,捡根笔夹在指尖转,一系列动作像是条件反射。
学校没有明文规定不能带手机,她又是严家的外孙女,老师不敢为难,更不敢没收她的手机,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对老师这种因为地位不同,天生具有压迫感的下意识害怕和心虚又是一回事。
这回直到放学,云遥才敢掏出来手机,上面已经有三十六通未接电话,全是楚彬打的,还发了消息,怀疑她出事了。
她先看了消息,发现什么也没说,只谨慎的让她接电话。
到了校外,注意到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保镖,云遥放心地走在路上,确保前后无人,拨回去个电话。
刚响一声就通了,与从前一样,都没人说话。
这回云遥先出声:“是我。”
那边楚彬大松一口气,“怎么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刚才有事,不能看手机。”
“现在可以了?”
“嗯,你说吧。”
她这声一落,对面呼吸都急促起来,激动道:“我和师父见到那两个同伙了!”
第44章 没良心
楚彬说, 他们先提审了一个男光头,一开始问这件事的时候光头还在否认,他们拿去世的两人作理由, 说没死, 是死遁,现在已经抓到并交代清楚了,不然也不会来找他,光头原本明年就能改造出狱了, 担心再多判几年, 一下交代的溜溜儿的。
他们虽然是干拐卖的, 但对于严梵星,他们是真没拐,是有人提前约好送给他们的。
光头对这个女人印象很深刻。
一是在这行干了十多年,主动给他们送女人还是头一回;二是他们的人上山找那女人的时候, 她正和两头狼斗,但明显不敌, 身上衣服已经被狼咬烂, 胳膊、大腿上都是狼牙咬伤的血,草地上也都是被拖拽的血迹,第一次见, 特稀奇;三是那女人真漂亮, 他没见过的漂亮, 即便脸上都是血和泥, 头发乱糟糟, 也挡不住的好看。
要不是老婆和他一块做这行, 他都想留下给自己用了。
楚彬问:“谁联系你们,说送给你们个女人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也是听令行事,我不是管拐这条线的,我是管卖这条线的,我记得是卖大坝山了。”
楚彬当然知道他们卖哪儿去了,在和云遥合作之前,她早已经交代清楚。
“听谁的命?”他厉声问。
光头立刻交代:“庄哥啊,你们不是已经抓到他了吗,可以去问问他,我说的句句属实啊,警察同志。”
……
从光头这得不到更多信息,他们又去女子监狱,提审了一个女人。
也就是光头老婆。
但这女人有另一个身份,警厅帮忙的同事说:“她曾经和那个庄哥偷过情。”
楚彬讶然,但更激动,这是个好消息,说不定能套到更多。
女人叫阿慧,年逾六十,齐耳短发早已经灰白,听见他们提起十七年前在狼牙山的拐卖案,眼角皱纹惊讶撑开。
任谁也想不到,他们判刑的时候都没查出来的案子,竟然在十七年后的今天,突然翻出来了。
楚彬问她知不知道给他们送消息的人是谁。
因为拐卖的都是女人和小孩儿,阿慧作为团队里的女人,是拐和卖中间的转送人,有时候也参与拐,也因为参与拐,经常和庄哥搭档合作,才能背着丈夫与庄哥走到了一起。
她仔细想想,摇头说:“那天我应该没去,没什么印象。”
楚彬皱眉。
路上知道她和庄哥有私情的时候,他们还想着能从她这有所突破,如果她不知道的话,岂不是又陷入僵局?
自从来了关中,陷入的僵局太多了,即便一次又一次打破,一次又一次迎来希望,但登高跌重,跌宕起伏的心境,早已经快将他的心血耗干了。
就在他叹气低迷的时候,身边师父骤然一拍桌,吓他一大跳,转头发现师父双眼如鹰隼锁着桌子对面的女人,厉声道:“别以为你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能不被追刑!隐瞒不报,看来你在这里待十五年都没改造彻底。”
女人镇静地看着他们,也很无奈,“警察同志,我是真不知道,我要知道我能不说吗,我都在这里面多少年了,早就想出去了,再不出去,我可能都要死在这里面了。”
楚彬身后,一直站着的同伴开口说:“我们劝你早点交代,这事儿和你们之前做的相比太小了,就算你承认了也基本不会再追加多少,但如果你隐瞒不报,就是另一重罪了,我们这是在给你机会,而且你交代的越清楚,越证明你在这里面改造的很好,越能早一点出去。
“你可能不知道,你丈夫在监狱里改造的特别好,已经减了两年刑,明年就能出去了,他都交代了,你如果不交代,只会比他更晚出去。”
女人一愣,不可思议,“就他?!还能减刑?”
“当然。”同伴点头说,“他表现的特别好。你想早点出去吗?”
阿慧当然想,她早就想出去了。
如果说在男子监狱强-奸犯是最底层的罪犯,那女子监狱,因为拐卖妇女儿童判刑的犯人,是底层的底层,她明里暗里被狱友折磨侮辱,这十多年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下去的。
而且她能被抓,还是因为丈夫为了自己减刑,交代的特别清楚,直接让警察堵在了她逃跑的路上,要不然就能顺利逃脱了。
阿慧越想越恨,桌上的拳头不自觉捏紧。
他怎么能比她还更早地出去?
楚彬适时问:“现在可以说当初和你们联系的人是谁了吗,为什么要把严梵星送给你们?”
“是……”
阿慧也不知道具体是谁,她好奇问过,庄哥只是叮嘱她别好奇,拿钱办事儿就行。
给钱,然后送给他们个女人,他们还能再把女人转手卖走,两头赚钱,这么好的活儿,庄哥不可能不接。
但她好奇,也壮着和庄哥的关系,偷偷听过他打电话和对方聊这件事。
似乎是对方接到一个任务:那晚如果野狼没有把人吃干净,就要处理干净。
但处理死人这事儿,怎么都不可能干净。尤其这还是严家尊贵受宠的二小姐,来这边处理工厂问题,却突然消失了,严家非要翻个底朝天不可,到时候不论是埋还是放猪肉市场卖,只要沾手了,他们就不可能完全摆脱关系。
真正的干净,是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像蒸汽一样蒸发消失了。
于是他们联系上庄哥,直接把人卖走,卖得远远的,卖到山沟沟里,有人看守,让她跑也跑不出来,就彻底干净了。
阿慧回忆到这,耳边突然有道声音:“你知道对方是谁吗?”
她摇头,“我没有接触过。不过我记得,在我们被抓之前,他们已经被抓了。庄哥看见他们被抓的新闻,还担心我们会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