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澜没有去网吧,她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在班级群里传来传去。
高考之前,她和周璞玉约了逛街。
但她临时住院,周璞玉找不到人,已经跟着哥哥去了省外的爷爷家。
堂哥家有拨号上网,周璞玉偶尔登录QQ,消息比李明澜灵通。
这天,周璞玉打电话过来,问起李明澜的病情,得知没事了,她说:“胡翰然这个乌鸦嘴,说他见了你最后一面,可把我吓死了。”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李明澜翘起腿,仰靠在椅子上,把一张普通的木凳子,坐得像太师椅。
她是真的童言无忌,然而,孟泽在医院里说起“最后一面”,相当有情绪。
奇怪,他如何得知这个说辞?
“班长说要组织毕业聚餐,但我去不了,听说有几个同学都旅游走了。”周璞玉说,“高考完没几天,同学们各自都去玩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聚。”
“聚不聚都一样,玩得来,就算没有聚餐,私下里也联络,至于八竿子打不着的,同班那么久都没说几句话,不会一到毕业就聊出花来。”李明澜问,“对了,你怎么知道胡翰然和我见了最后一面?”
周璞玉:“胡翰然在群里说的,你家里没联网啊?”
李明澜:“我爸的电脑是工作之用,只有MSN,而且我担心搞乱了我爸的文件,不敢动。”
原来,孟泽登录了他们的情侣靓号?
孟泽的靓号在班级群,李明澜的却没有,她还是用着以前的QQ号。
她的靓号,只有孟泽一个联系人。
他的也是,他登录QQ当然是为了找她。
给他加分。
*
李家前天去探望了李爷爷,知道爷爷病情好转,大家都放心。
今天,李母顺路去了爷爷家,李父有应酬,两人都不回来吃晚饭。
李明澜到楼下吃了一碗面。
也许以后要常去孟泽那里,不能老是穿他的衣服,她打算去超市买几件睡衣。
还没有到服饰区,她因为馋嘴,停在零食区的货架前。
“李明澜。”远远的,传来一道声音。
她回头,立即笑起来:“副班长。”
副班长挠挠头:“都毕业了,还这么叫怪不好意思的。”
“等你上大学了,当班长。”
副班长抬一抬眼镜,观察她的脸:“李明澜,听说你病了,怎么样了?”脸色是红润的,但是胡翰然说的太吓人,副班长心有余悸。
“我没事了,别担心。”
“你高考怎么样?”
“如果能正常发挥,应该能上美院吧,不过我考物理的时候,肚子闹腾得厉害,我现在都想不起来自己回答了什么。”
“会好的。”副班长的安慰很词穷。
“你呢,你考得怎么样?”
“一般水平吧。”
两人肩并肩向前走,副班长握了握拳头,想说什么,又觉得场合不对,不浪漫,他在家里待了几天,也没有胆子和她说话。
“李明澜。”副班长暗暗深呼吸,“岩巍中学校门那条路将要开一家茶餐厅,是连锁品牌,口碑很不错,我收到内部消息,新开业大酬宾,二人同行有优惠。”
一听优惠,李明澜双眸发亮:“什么时候?”
“下个星期吧。”邀请的话就要到嘴边,副班长见到货架上的黑白巧克力,这个东西浪漫吧?他鼓起勇气就要伸手去拿。
李明澜抢先,把这一盒巧克力放到购物车。
副班长有点惊喜:“李明澜你喜欢吃这个?”
“我要送人的。”甜甜的不一定是雪媚娘,给孟泽试试巧克力吧。
巧克力的外壳有Romantic的英文,送人?副班长轻轻地问:“你要送谁啊?”
李明澜笑:“送给我的男朋友。”
副班长只觉得晴天霹雳,抖了抖唇,说不出话来,然而,他知道的,岩巍中学里暗恋李明澜的男生,没有三位数,也有两位数。
对了,她和孙境还有绯闻……一秒钟,副班长成了战败的公鸡。
*
当天晚上,李明澜和孟泽说起这一个餐厅。
孟泽“嗯”一声,他这么孤僻的人,没什么去处,她说什么,他就跟着走。
“滴答”,“滴答”,墙上的那一把旧时钟,秒针的走动有点响。
孟泽一个人待着,听到的“滴答滴答”,又长又重。
当李明澜冲着他笑,他听不见时光的流逝。
两个人的日子过得飞快,一天,和几秒钟一样。
他和李明澜在某些方面是相同的,她的叛逆在外,他的则在心底,不畏世俗的两人,搂搂抱抱,肆意嬉戏,一切顺理成章。
孟泽完成了他的拍摄,李明澜是他的艺术品。
同样的,孟泽也是李明澜的作品。
要不是孟泽见到那一张速写,他也不知道他还有这么松散的时刻。
不愧是外公认定的天赋之才,她画人,精髓在于神。
李明澜问:“孟泽,你有没有好好收藏那一幅画?”
“有。”
“将来我时不时就要检查的,丢了扣大分。”
来来去去,她的威胁手段就是扣分制。
也许,孟泽追求高分成了习惯,连这种过家家的玩意,他都要较劲,不允许自己低至及格线下。
李明澜不能天天找借口在孟泽家过夜,她白天来玩,晚上回去。
孟泽玩起花样来,好学又成才,每一回都能将她折腾得连连求饶。
这天下午,李明澜趴在床上,侧过头去:“孟泽,后天茶餐厅的开业大酬宾就要结束了,我们去凑热闹吧。”
“你的肠胃怎么样?”孟泽从床上起来,他的习惯是,拉被子盖住自己。
她抬起脚,踢开他的被子,目光溜溜,欣赏他的线条轮廓。
他有劲力,来了兴致时,会抱着她在这个房子里乱走,同时乱撞。
她说:“除了冷的,辣的,我现在不忌口了。”
孟泽点头:“那就去吧。”
李明澜抱了抱枕头:“今天好累啊,明天早上我不过来,我们中午约时间去茶餐厅见面。”
孟泽还是点头:“嗯。”
他自己照镜子能发现自己大变样了,是李明澜的女色勾起的野性。
*
很久没有听李明澜说起那一个小本本。
孟泽不知道自己现在几分,扣分多,还是加分少,约会时提前到场肯定是一个加分项。
李明澜喜欢说“纪念”,但这个名词似乎预示着他们将来会有一场分别。
那么,他也给自己留一个纪念。
孟泽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二十分钟,他进去茶餐厅。
本来要坐在角落。
但是——
茶餐厅租了二楼的店面,南面迎向大马路,从北面玻璃望过去,远远立着的,是岩巍中学的校门。
也算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地方。
孟泽坐在靠窗的中间位。
除了高三年级,其他年级的学生还要上课,校门口的书店依然竖着高考迎战的小黑板。
除非上学放学时间,其余时间,这条路的人流比较凋零。
有四个竖着头发,发色五彩缤纷的社会青年,在巷子边转悠,然后,他们见到什么人,全都朝着一个方向望过去。
孟泽侧过头。
来的人是孙境。
*
不止孟泽见到了,李明澜从另一条路走来,也看见这几个人。
四个社会青年围着孙境,对他指指点点。
孙境拨开其中一人的手,不知说了什么。
那几人挥起拳头。
孙境就是和社会青年一起混的,得罪仇家也不意外。
对李明澜来说,电影里的古惑仔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
相识一场,她如果在这个时候掉头就走,太没有义气,她站在原地,思索要不要报警。
学校这边的治安还算可以,前两年比较乱,后来整顿过几次,倒是少了许多的江湖轶事。
她没有报警,因为那四个人落荒而逃了。
这一段路,一边是河道,另一边是巷子岔口,没有商店,没有路人,孙境一转头,见到李明澜。
李明澜歪了歪头:“我是不是应该为你鼓掌?孙老大,你赢了。”
孙境的额头有一个血口子,他这人性格就狂,像天上飞下来的鹰,双眸锐利:“李明澜,你不会报警了吧?”
她摇头:“不参与你们的江湖恩怨,万一他们要来报复我呢,我不管闲事。”
孙境笑:“这种临时放话的狗,没有勇气去找外人算账。”
“明哲保身,孙老大,我走啦。”
他点点头,向巷子走一步,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着。
李明澜上前:“没事吧?”
孙境晃了晃脑袋:“头疼。”他进去巷子。
她探头,见他走几步,靠着墙,气有点喘,她说:“孙老大,你这个样子,要是被别人见到,那就没有了老大的气势。”
“今年高考完,我不复读了。”孙境掏出烟盒,熟练地点上烟,“浪费时间。”
“你早就不该读了,像我吧,我知道自己考不上,肯定不复读。”
“我没你聪明。”又有一滴血落到他的剑眉ῳ*Ɩ。
“孙老大,要不要上医院啊?我知道有一种死法叫失血过多,虽然你赢了,但这伤口有点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是最后一面呢?
孙境用手背摸一下额角,之后,把手蹭到衣服上:“没事。”
既然他这么说,李明澜也不多管闲事了,她就要走,却见远处跑来一人,她顿时有了看戏的心态,站定在巷子口。
方清染冲过来,见到巷子里低头抽烟的人:“孙境,你再这样胡闹,爸妈要担心的。”她跑得快,气喘得比孙境还急。
没有“你爸你妈”,“我爸我妈”,她直接就说“爸妈”?李明澜望着方清染,又再看看孙境。
孙境站直了:“知道了,不过我今天这事,你别告诉爸妈。”
方清染:“你没事吧?你疼不疼?”
巷子不是暗巷,正午烈日当头,清晰照出孙境额上的伤,他却轻描淡写:“不疼,习惯了。”
方清染仿佛在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旁边的李明澜,她松一口气说:“有你照顾他,我就放心了。”
李明澜也想学孟泽的语气,来一句“开什么玩笑”,但方清染来得快,走得也快,转身拔腿就跑。
李明澜话还没开口。
方清染跑远了。
空气里的安静像是一只乌鸦从头顶飞过。
孙境抽一口烟:“收起你那能塞下鸡蛋的嘴巴。”
李明澜配合他的话,用手托起下巴,合上嘴,过一秒,又说:“孙老大,你和她是一家人啊。”
“现在是的,你以后见到她,要有礼貌,她是我罩的。”
如果孙境的语气不这么阴森,这话倒像是真的,李明澜笑了笑:“我走了。”她转身。
孙境极快地追上来,抓住她的一缕头发,扯了扯。
她吃疼,捂着脑袋,向后望。
孙境夹下烟,倾身向前:“李明澜,和你比,我的成绩也不差,不如我们凑一起算了。”
*
孟泽阴着脸。
“先生,要点餐吗?”服务员见这位少年坐在这里,一直望着窗外,忍不住上前问。
“不。”少年站起来,向外走了。
服务员腹诽,搞了半天,是来这里白坐的。
*
“开什么玩笑。”李明澜后退一步,“我有男朋友了。”
孙境松开她的头发,扯起唇角:“就你班上那个年级第一名吧。”
她“哼”一声。
孙境问:“知道为什么我找你伪装我的女朋友吗?”
李明澜答:“不想知道。”
“因为我觉得我们是一类人。”
“岩巍中学的差生这么多,谁都和你是一类人吗?”见他血流不止,李明澜不忍心,从包包里拿出一包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