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一张。”孟泽说。
李明澜点头。她二十三年来,只喜欢过这么一个男人,彼此留一张合照,当是分手的彩蛋。
第76章
大妈指着其中一块地砖:“你们站在那里,那里是最佳角度。”
相邻的地砖有松动。
李明澜一脚踩中,险些陷了进去。幸好被孟泽拉住。
李明澜扶住他的手,跳过去,站定了,仰头望他:“孟泽,我长大了。”
她不会在同学面前蹦蹦跳跳。到了一个陌生国度,她生怕别人发现她的幼稚,欺负弱小的她,她假装自己很强大。
当她回到父母哥嫂的身边,她才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孩子。
她也只有站在孟泽的面前,会恍然高中时的自己,无忧无虑,勇往直前,义无反顾。
“是啊。”孟泽说,“一点都不可爱了。”
李明澜低下头。所以他们才走到分手这一步。
大妈做了一个手势。她拍照都是固定角度,景色一成不变,区别只是天空晴朗或者阴沉。
游客来来回回,基本上都有一点笑容。但这一男一女长相挺俊挺美,却都板着个脸。
大妈喊:“一、二、三,茄子!”
李明澜听见钟声敲响,童话故事里,灰姑娘的幻境就要落下帷幕。
大妈把两张照片都给了孟泽。
孟泽分一张给李明澜。
照片里的两个人冷冰冰的。
但是李明澜觉得,既然是分手的纪念,面无表情才算分手。
很好,一个真正完美的句号。
“孟泽,就这样吧。”
他低下眼睛,他想抽烟。他的思绪在涌动,在膨胀。
不吃药的时候,他常常会纠结一点小事情,想不明白。
也不是想不明白,是关于李明澜这个人,他想不明白。凡是和她有关的事情,须得在药物的控制下才能理清思绪。
他仍是高中时的他。
李明澜却不是了。
但她是李明澜,她怎么变,她还是李明澜。
可她又不是李明澜。
李明澜会笑,不会这样绷紧着脸。
困住他的,究竟是她的天真可爱,还是只是李明澜这个人。他什么也没想出来:“我送你回去。”
李明澜没有钱包,说:“送我回大酒店。”
两人上车,分别坐在后排左右两边,各自望着窗外。
孟泽先回头,看着李明澜的侧脸:“你换了手机号,是多少?”
她摇头:“以后不联络了。”
午后两点多,路上的车流和行人都很空,车子很快抵达大酒店的广场。
李明澜想要打开左边车门。
司机提醒:“要在右边下。”
孟泽先下车,一手搭在车门,看着她慢慢蹭到右边来。
她搭着门把手走下来。
她忽然一笑。幸好他们是在五年之后才有这样的分手仪式,否则凭当年两人的傻气,肯定没办法像今天这样平和,好聚好散。
李明澜故意向着大酒店里面走。既然孟泽觉得她贪财,她当然要向着富丽堂皇而去。
她早就想明白了她和孟泽的过往。
这是诀别,她头也不回。
孟泽的双手又插在外套口袋里,把玩着烟盒。
他也知道这是诀别。
他再也见不到李明澜。
李明澜成为他的过去。
他和李明澜终成陌路。
李明澜……
光是念起这一个名字,他左侧肋骨的疼痛倏地复发,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大步向前,掰过她的肩。
李明澜被吓一跳,圆眼睛睁得大大的。
“李明澜,你学坏了。”
她莫名其妙:“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跟着他学坏了。”
“谁?”
“他。”
李明澜差点忘了,她曾经告诉过他,她有一个英俊多金的男朋友。她笑:“孟泽,我只是发现了金钱的美好。”
“不是。”孟泽低下脸,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你是学坏了。你跟着我,你跟着我就能回到从前。”
李明澜怀疑,是那些才华横溢的女孩子发现这人的本性特别坏,兜不理他了。
他没什么好的,稍微帅了点,智商高了点,脾气大大的,。
不过他基因优秀,给了她一个聪明可爱的宝宝,否则他没有一点的利用价值。
他们分别五年,唯一的瓜葛就是昨天醉酒之后多了一笔糊涂账。
然而那只是醉酒。
忽然,李明澜觉得有风拂过毛衣的衣角。
孟泽说:“你喜欢有钱人,我也可以有钱。”
李明澜不信:“佛祖可不听你的话。”
“只要我想,我就能。”孟泽轻轻地说,“他不是好人,他世俗,他市侩,他只是有几个臭钱。我将来送你七位数的表,你跟着我。”
她推了推他:“五年,横沟。”
高中时,李明澜满心满意只看见孟泽,盼着他的喜欢。
至于两个人会不会天长地久,她并没有想太远。她在青春岁月里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成长却告诉她,生理亲密不足以跨越天与地的鸿沟。他们不是没有过快乐时光,终究还是走到了最后。
哪怕没有孩子,他们的结局也是一样的。
她不能和一个过分聪明的人在一起,这反而是负担。横在两人之间的有时间、有空间,人要学会舍得。
“李明澜,我知道你做了手术,身体可能不大好……”于是,她的心境跟着变。想到这里,孟泽抱她的力气放松了。
李明澜其实没有在听他的话,她一直留意着逃跑路线。
广场外有个公交站,这时正好有一辆公车停靠。
她大力推开孟泽,脚下如同踩了风火轮,飞快上车。
她和司机说:“有个变态追着我,快关门。”
也到了该关门的时候。而且,司机见到是有个男的直奔过来。司机关上车门,开车走了。
李明澜喘了一口气。
车窗外,孟泽的外套布料太软,被风吹了起来,衣摆摇曳。
他追上来,却没有追太远。
她长叹一口气。她今天出门只是想送个钱夹子,结果折腾这么久。
不知现在几点。
李明澜从口袋里拿手机,意识到不对。
她新换了一部SonyEricsson的Walkman手机,这时手上的触感更像是从前的诺基亚手机。
当她拿出来一看,赫然惊住。
的确是诺基亚手机,却不是她的。
孟泽至今没有更换手机,背壳上还有她当年贴上的花哨贴纸。
刚才他抱她时,她以为是风拂过她的毛衣。没想到,孟泽偷了——
不,是调换了两人的手机。
“究竟是谁学坏了!”
李明澜在外漂泊多年,早就改掉了不设密码的习惯。而且,孟泽不可能猜得到她的密码。
然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在下一站下车,使劲往回跑。
孟泽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的名字是——“李明澜”。
她的第一反应是,他猜中了她的密码。
她不得不停下,按下接听。
听筒里传来了崔佩颐再KTV里唱过的歌:“I want nobody nobody,but you.”
“阿扎西。”那段响起一把甜甜的女孩声音,“阿扎西。”
阿扎西?韩语?李明澜不知如何解释自己接听了孟泽的电话,只能沉默。
“阿扎西,你又不说话。”女孩笑了笑,“我很想你哦。”
李明澜挂上电话。
几年过去,孟泽能认识更多的女孩,不止是李宜嘉,不止是杨嫚。
李明澜再次奔跑起来。她绷着一股劲,跑得飞快。
这一通来自“李明澜”的电话成了她的助跑器。
她迎着风,迎着暖阳。
眼睛被风吹得干涩,又被日光照得辣人。
她睁大眼睛,与风抗衡,一路跑回去。
孟泽知道她会回来,就等在广场的喷泉边。
“混蛋!孟泽,你就是个混蛋。”李明澜咬着牙。
“李明澜,我刚才的话是真的。”但他的脸还是冷的。
她喊:“还给我。”
他不动。
“孟泽,你不要太过分。”李明澜高高举起他的手机,“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你玩这种小学生把戏,幼稚不幼稚。”
“不管幼稚不幼稚,至少你回来了。”
她把手机丢过去。她以为他一定接得住。
他却不接。
手机顺着扬起的抛物线掉到喷泉池中。
“孟泽,我再把话讲一遍。我有男朋友,你不要纠缠我。我喜欢长得帅的,我喜欢智商高的,我现在还要加一个条件,我喜欢有钱的。”李明澜眼里的寒意像是跟他学的,“你跟我许诺你将来会有钱,好笑,画大饼谁不会。”
“李明澜。”他一把拽住她,“你瞧瞧你这面目狰狞的样子。”
她冷笑:“你怎么不瞧瞧你自己?衣服皱成这样,脏兮兮的,你进酒店都会被人说衣冠不整。”
孟泽拽着她往外走。
他知道他不能让她走。
她走了,她就不回来了。
“你把我的手机还给我。”李明澜要去抢。
“李明澜,你最好闭嘴。”孟泽轻轻瞥她ῳ*Ɩ一眼,声音也轻,“否则我不客气。”
“大庭广众之下,你敢乱来?”
“我也不知道啊。”他捏起她的下巴。
李明澜无法挣扎。
一辆车急急停在路边,下车的人是姚希津。他风持电掣般冲过来:“明澜。”他想拉开孟泽和李明澜。
孟泽哪里肯让他碰,一下闪开。
李明澜被拽了下,踉跄一步。她用力去拍孟泽的手臂,她拍疼了,他应该也疼。
他牢牢扣住她。
姚希津又心疼又愤怒:“报警。”
李明澜忙说:“他是我的老同学。”
姚希津沉了沉气。身为大集团的继承人,他什么都要学,包括打架。他忽然朝孟泽挥出拳头。他没有用尽全力,只想分开孟泽和李明澜相牵的手。
孟泽担心李明澜受伤,松开了她。
姚希津护在李明澜的面前:“虽然是老同学,但是表达同学情谊可以用其他方式。”
孟泽眼藏寒霜:“我和她的事哪轮得到你来插手?”
大酒店的保安发现这里的动静,冲了过来。
姚希津命令:“拦住他。”
人高马大的保安听令。
李明澜趁着这时间,匆匆跟着姚希津上了车。
姚希津安慰说:“明澜,没事。”他就要开车。
不料,孟泽狠狠揍向保安。他至今都记得当年的古惑仔电影。
拳头又猛又重,打在保安的胸膛。
保安不得不后退。
见孟泽要来拦车,姚希津连忙下去,挡在李明澜的车门前。
孟泽一脚踹到车的后尾箱。
李明澜没抬头,听不见外面的声响,只是察觉到车身的摇晃。
铁皮结实,不至于破损,车漆却被剐蹭了。
姚希津冷冷勾起嘴角:“很好,你等着我的律师函。我很庆幸我有这位先生的联系方式。”
孟泽写的那张小纸条,至今还在姚希津的口袋里。
酒店里又冲出来几个保安,把孟泽团团围住。
姚希津上车,一踩油门。
孟泽突然大喘一口气。
几个保安面面相觑,等了好半晌,见这人没动静了,保安们各自散开。
孟泽的左肋骨像被抽走了似的,疼痛直往他的心里钻。他得吃药止疼。
他步子有些蹒跚,拦了的士走。
*
夕阳斜下,隐入山头。
谢山河见到孟泽,笑了:“嘿,你今天下班这么早啊。”
孟泽冷着一双刀片似的眼睛。
谢山河莫名想起武侠片里的魔头,也是浑身肃杀之气。他心里发毛:“大兄弟,你今天来是?”
“买药。”
谢山河算算日子:“这么快吃完了?”
“前些天停了药,剩下的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停药?”谢山河问,“你终于去医院复诊了啊?”
“没有。”
谢山河愣了:“你为什么停药?”
“我吃药是因为失眠。”孟泽有理有据,“我醉酒了一样能睡。”
谢山河听出问题了:“不是,大兄弟,你别开玩笑。谁跟你说停药的?听哥一句劝,去医院让医生重新给你开药方。你不要拿着一个药方吃几个月都不换药。”
孟泽充耳不闻:“买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