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妖鬼夫君为我战死前——松庭【完结】
时间:2024-09-19 14:33:26

  只是不知为何,重生后再见他,就像有一双手拂去镜上白雾,让从前在记忆中面目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
  渐渐地,好像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一样。
  见琉玉的视线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墨麟蹙起眉,有种微妙的不自在感。
  “看什么?”
  少女撑着下颌,慢悠悠道:
  “没什么,就是发现……我以前好像确实没正眼瞧过你。”
  墨麟唇边浮起一个冷淡的讥笑。
  跨入门槛,他的视线扫过已经焕然一新的房间。
  不得不说,琉玉的眼光的确是一等一的,比起之前华贵有余雅致不足的陈设,如今这般,看着的确是和谐许多。
  唯一不和谐的,就是摆在窗边的一把椅子。
  就是之前琉玉说丑得令人绝望的紫檀木躺椅。
  动了动唇,他却并没问出口。
  随便找了一张离琉玉最远的椅子,墨麟大马金刀地落座,冷睨着烛光下垂发素衣的少女道:
  “那这就是你正眼看我的结果?”
  他指的是方才朝暝带人端上来的那堆东西。
  其实不必他提醒墨麟也知道,今日他满身血腥归来,必定是要去沐浴更衣一趟才会回房休息的。
  但琉玉叫人如此郑重其事地催促,倒像是生怕他的脏脚踩脏了大小姐昂贵的地毯。
  又或是觉得,他这样的妖鬼原本就是不讲究的泥腿子,所以连这等小事都要盯着他办。
  不管她是怎么想的,都跟把他的尊严踩在脚底无异。
  然而琉玉似乎没有丝毫自觉,点点头:
  “这不挺好吗?日后我在外面穿你们九幽的装扮,你在内室便穿我们仙都玉京的衣服,多公平。”
  她倒是自有一番逻辑。
  但她这样一提,倒的确让他无话可说。
  “……别的就算了。”
  他冷着脸点了点身上的衣服:
  “我的衣服以后不用熏香。”
  琉玉好奇问:“为什么?”
  “这香料昂贵――虽然我也不理解它贵在何处――但,我既不懂你们的雅道,用在我身上也是浪费。”
  不只是香料。
  那些名贵茶叶、礼乐器、巧夺天工的瓷瓶以及千金难求的书画,墨麟都不感兴趣。
  若非为了迎娶琉玉,这极夜宫怎么抢来的,他就怎么原封不动的用下去,连修缮装点都不需要。
  或许是觉得自己这话有谴责她奢靡的歧义,他又道:
  “你喜欢这些,只管自己用,若是不够,你列个单子,我让人去南边替你运回来。”
  琉玉没说话,只是朝漆案的方向看了一眼。
  漆案上,博山炉内飘出一脉群仙髓的香息,袅袅白雾飘飘荡荡,盈满室内。
  前世,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的琉玉听完只是翻了个白眼,心想还好他不住在仙都玉京,否则叫人听到他这番话,还不知如何嘲笑他俗不可耐呢。
  然而时过境迁,死过一次的琉玉再重新端详这一炉价比黄金的熏香,心中又有了别样的感受。
  她想起了照夜二百七十二年时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柳姨身死,檀宁也被钟离家的人抓走,琉玉身边只剩下一个八境老仆。
  时年大旱,各地灾民无数,琉玉与老仆隐姓埋名混在流民之中,准备这样一路逃亡至中州帝阙,寻求少帝慕容炽的帮助。
  行至东极D谷与中州帝阙交界处的仙流镇,正遇上一众自称天启教的信徒传教。
  大晁君道虽存,主威久谢,早已是世族门阀的天下,又正逢战火不断的乱世,因此各地打着“终结乱世,安定天下”旗号的教派林立无数,或是敛财或是起义,琉玉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听闻那天启教名声不小,据说有什么仙符能令人百病全消,崛起不到三年,信徒已有千人之众。
  琉玉对那仙符颇有好奇,便也混入其中,想瞧瞧又是什么坑蒙拐骗的戏法。
  然后,她便分到了一碗混着符灰与米汤的长生符水。
  原来这天底下竟有人从未吃过一粒米,才会将一碗浑浊米汤,当做救命的灵丹妙药。
  人族百姓尚且如此。
  生来便低人一等的妖鬼,从前又是过着怎样的日子?
  琉玉尝试着想了想,发现自己竟难以想象。
  别说他们被仙家世族追杀灭族的时期,就连妖鬼在无色城为奴时,担任副城主的那几家世族,对他们的折磨手段也只多不少。
  垂下的浓睫筛下稀疏烛光,映在她细腻如脂的面庞上,神色间似有难得一见的悲悯纯澈。
  她很轻地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的确有些浪费了。”
  墨麟怔了怔。
  随即,琉玉抬手隔空震响了内室的银铃。
  守在门外的女使随即入内。
  “今后群仙髓只做内室熏香,人走则熄,不必用来熏衣熏被褥了。”
  女使瞳孔震动,猛然抬头。
  她自然不敢质疑琉玉的决定。
  但她那副自家小姐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那一掠而过的谴责目光,仿佛是在指责墨麟竟然连香都不让她家小姐点,令墨麟额角青筋直跳。
  见墨麟欲言又止,琉玉笑道:
  “放心,不是因为你,这笔钱省下来也好,我另有用处。”
  墨麟眯了眯眼,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省钱?
  富可敌国的阴山氏的大小姐,还需要省钱?
  然而即便知道琉玉怎么都不可能缺钱,墨麟抿紧唇,半晌,还是淡声开口道:
  “你若真是因为心疼钱,可以从我的……”
  “想什么呢?”
  琉玉搁下笔,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回眸对他粲然一笑:
  “你的钱我也另有用处。”
  墨麟:“……”
  琉玉将绘好的图样收进匣中,便挥袖拂灭了内室烛火,周遭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兀自坐在远处的青年,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微缩。
  黑暗中传来少女衣料摩挲的簌簌声,她将长发拢在一边,背对着他将外袍挂在床边的架子上。
  疏疏月光穿过窗纸,落在她薄如蝉翼的寝衣上。
  并不透,只是柔软贴着她的身线,有种玉石般细腻的质感。
  其实没有月光也一目了然。
  他在黑暗中的视力,一向更好。
  琉玉回过身问:
  “你要睡里面还是外面?”
  “……随便。”
  琉玉颔首:“好,那我就睡里面。”
  并没有察觉到暗处那双幽深如林壑的目光,琉玉很快躺进了锦被中。
  于外人来看不过是寻常一日,但对于琉玉而言,却是死而复生的巨变。
  到现在她都还有些恍惚,担心自己闭上眼,又会回到那个满目疮痍的前世。
  明明困极了。
  却又因笼罩心头的那一点恐惧而无法入眠。
  就在睡意与忧虑交战之时,身旁床榻微微凹陷。
  琉玉再次嗅到了朝雾草的甘冽气息。
  据说朝雾草既能入药,也能酿出世上最烈的酒。
  这样低贱得随处可见的草木,一室溶溶暖香,竟都压不住它的味道,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似的。
  和它的主人一样,极具侵略性。
  这样浓烈的一个人――
  就连死,也死得让人如此刻骨铭心。
  恐惧无端消散,琉玉阖上眼,感觉困意如潮水袭来。
  “对了。”
  迷迷糊糊间,琉玉忽然想起方才注意到的一件事,闭着眼喃喃问:
  “你为什么……睡觉还要带着手衣啊?”
  少女嗓音染着疲倦,低低的,如蜜糖甜腻。
  他从她黏了一缕发丝的唇上挪开视线。
  望着头顶绣着鸾鸟的朱红纱帐。
  墨麟平静答:
  “我乐意,别管。”
第8章
  卯时。
  悬在檐下的猩红灯笼烛火幽微,天色将明未明。
  九幽的春日潮湿多雾,乌瓦红柱的极夜宫坐落在烟树迷离的乱山中,被这魑砥一裹,美得鬼气森森,仿佛一个错眼,就会随着白雾散去,化作满山坟冢。
  但也的确是与仙都玉京迥然不同的美。
  “朝暝大人。”
  女使递来一本折子与朱笔,朝暝从山下风光上收回视线,摊开折子,从折子内勾了几个圈。
  “小姐胃口不佳,昨日上过的菜七日之内都不许上了,倒是那道菇鹬笥穸喑粤肆娇冢如今正当春时,今日就加一道笋蕨馄饨,还有栗糕、蜜煎橄榄……”
  正在膳食折子上挑选之际,朝暝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回头一瞧,果不其然,又是那个浑身银饰叮当的蓝衣妖鬼,山魈。
  “你,过来。”
  山魈招招手,叫来了一名黑衣蓑帽的鬼侍。
  “尊主今日朝食预备的什么?”
  鬼侍抬眸瞧了山魈一眼。
  尊主吃食一向随意,基本膳房做什么,尊主就吃什么,只要没毒,从不过问。
  “……属下不知,属下这就去问。”
  “不必问了,”山魈摆手,“尊主昨夜剿灭疫鬼狂,消耗不小,就让膳房备三斤牛肉,一只烧鹅,再来十张肉饼。”
  还大小姐呢,吃那么寒酸。
  今日就让她瞧瞧他们九幽的排场。
  远处的朝暝也嗤了一声。
  土包子。
  这些东西在他们仙都玉京,都是那些下等寒门才会吃的。
  上等世族的修者,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油腻之物从不上桌,最近几年更是流行以玉屑为食,才称得上世族风雅。
  “哇――好长的刀。”
  今日值守极夜宫的鬼女对那两人的暗流涌动毫无兴趣,见朝鸢在树下磨刀,她饶有兴致地蹲在一旁看。
  “可以摸摸你的刀吗?”
  玄衣少女偏头打量她几息。
  鬼女瞧着不过十四五岁,小圆脸,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梨涡,很像一块白玉糕。
  她爱吃白玉糕。
  收刀入鞘,朝鸢面无表情地提醒:
  “很重,小心。”
  鬼女如获至宝,开始研究以她的身高要如何拔出这把比她个子还高的长刀。
  山魈见此情形,心中微微有些不满。
  竟与仙都玉京的人有说有笑。
  维护尊主的颜面,还得靠他。
  朝鸢耳尖微动,忽而朝楼上望了一眼。
  “小姐醒了。”
  阁楼之上。
  被外面动静吵醒的墨麟,正与怀里的少女大眼瞪小眼。
  与昨夜两人泾渭分明的睡姿不同,此刻的两人几乎称得上亲密无间。
  少女似乎原本是枕着他肩头在睡,迷迷糊糊醒来还没搞清状况,抬头看他时,顺便将小巧下颌搁在了他胸前,她身上的寝衣本就略有散乱,从他的角度望去,几乎隐约可见背脊蝴蝶骨的轮廓。
  他下意识动了动身,这才发现自己被她压在身下的手臂,还紧扣着她的腰窝。
  两息之后,两人同时清醒过来,迅速弹开。
  随即琉玉又回过神来,杏子眸不悦地眯了眯。
  到底谁占的便宜。
  怎么他还一副贞洁烈男的样子?
  再一想,当年新婚时他好像也是这副样子。
  沉着脸不笑时鬼气森森,但那双冷淡又多情的桃花眼却不像是个克己复礼的君子。
  琉玉料想他这样人,成婚前应该也有过不少女人,为了给自己撑面子,她还特意提了九方彰华几句,好教他知道她也算是阅人无数,别小瞧了她。
  却没想到这人对她这样的美貌都能无动于衷,最后还得是她主动扒了他的衣服,他才有些反应。
  ……装什么装,前世最后还不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琉玉眸色沉沉,盯着他不说话。
  墨麟却以为她是在责怪他越界,撑着额角回忆了半天,最后笃定道:
  “是你靠过来的。”
  琉玉被他气笑,盛极的容色显出几分灼人的张扬。
  她伸出食指,指着他小腹以下大腿以上的位置道:
  “你先管好它再跟我说这话。”
  一夜过去,墨麟的寝衣也乱了许多,此刻他靠着背后床柱,襟怀微敞,隐约露出伤痕纵横的薄肌,一只长腿半屈着,看得清清楚楚。
  即便被琉玉如此直白的点明,他也没有半分遮掩一下的意思,妖异秀致的眉眼神色淡淡。
  “我管不管它,也是你先靠过来的。”
  他这边被褥整整齐齐,而琉玉那边早就因她越界的动作而乱七八糟。
  琉玉磨了磨后槽牙,刚想说些什么,却注意到他敞开的衣襟下露出的包扎痕迹。
  黛眉微蹙,她抬眸问:
  “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怪不得她闻到了朝雾草的味道,原来是他用了伤药。
  墨麟低头扫了一眼:“就昨夜,小伤。”
  琉玉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妖鬼的恢复能力很强,若是皮外伤,根本不需要医治便能自行疗愈。
  他要是知会一声,她最多也就让他换个衣服擦个身子,不会让他去受着伤去沐浴折腾。
  ……怪他自己不长嘴,不怪她。
  恰在此时,门外有脚步声渐渐靠近,门外银铃震动,内室的银铃也随之共鸣。
  躺着内侧的琉玉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腿,示意他让开。
  然而墨麟却抬眸睨她,冷眼讥讽:
  “对我要求一个月只能一次,对你自己,就能想靠就靠,大小姐的标准还挺灵活。”
  琉玉懒得理他,只道:
  “不服你可以睡地板。”
  说完就提着裙摆,踩着他的脚背跨步下了床。
  踩他的时候,她还用力碾了碾,若是寻常人,只怕脚骨都要被踩断。
  然而墨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想――
  真是没吃过苦的大小姐。
  那双脚细腻又白净,仿佛玉制,竟没半点茧子。
  琉玉不知他心中所想,她下床解了门外的禁制,鱼贯而入的女使隔着纱帐远远拜见了墨麟,便有条不紊地开始替琉玉梳洗。
  待身上恢复如常后,墨麟也起身去另一个屏风后更衣。
  再出来时,琉玉那边仍没收拾利落,他便先出了内室,恰见两拨人端着朝食进进出出,堂内那张四方桌竟摆得满满当当。
  “……这是什么。”
  山魈对着那半桌子丰盛得能当昼食的大鱼大肉,肃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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