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妾——青灯【完结】
时间:2024-09-19 14:35:49

  冯敏也不知怎么回事,不过就是陪着娘去小溪边清洗厨具,便在月光的昏蒙普照下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见二妞的状态鬼祟又慌张,她不放心跟了上来,如今却成了帮凶。
  好在,一回生二回熟,她们都不是第一次杀人。安抚好二妞,冯敏上去探了探鼻息,情况不大好,王二妞没等她发言,整个人萦绕着一种冷静的崩溃跟疯癫,抓起石头又狠狠补了几下,直到王阿大彻底没了气息,她脱力般瘫软下来,冷静道:“敏姐,明你就告诉大家吧,回到家,我自己去县衙自首。”
  夜空澄澈,不远的营地篝火跳跃,所有人都陷入了熟睡,安静片刻,冯敏忽然道:“今我们路过的牛峰坨,你听没听见狼叫?如果有狼尾随,将半夜落单的流氓拖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这几天正在化雪,山上的雪水汇成河,冰冷刺骨,受伤的人不小心摔进去,又没有人及时发现,一夜过去冻死在里面,也合情合理。”
  听出冯敏的弦外之音,王二妞整个身体的血液都开始回暖,眼眶里蓄满泪水,包含了多少的委屈跟绝望,“……敏姐。”
  闲事已经管了,就得管到底,王二妞激情犯罪,杀人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跟勇气,冯敏得帮她善后。半夜没有狼叫,巴巴跑去跟人说王阿大被狼拖走了根本不现实,而王阿大身上这么多砸出来的伤口,推进水里也无法掩盖,唯一能做的只有毁尸灭迹。
  冯敏悄悄回马车摸出两把小锄头,跟王二妞忙活了半夜,刨了个不深不浅的坑,将人埋了进去,不放心又捡了些枯枝败叶面上,对了一番说辞各回各家。王二妞提心吊胆了许久,幸好大家归心似箭,第二随便吃了点干粮就开始赶路,等有人想起问王阿大,已经过去了好几,那么一个四处讨嫌的人,大家谈了一会儿便没深究了。
  庭州、并州、凉州同时遇袭,只有庭州咽喉要塞云阳城得以保全,撑到大军救援,因为这一重要门户得守,整个庭州的损失相比之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圣上龙颜大悦,又顾念着庭州刺史乃皇后胞弟,经这一遭,将庭州刺史调回了京城,改授副参军,总督京畿军务。
  云阳城经此一役,遭受重创,刺史府西迁至逢义关,刺史大人还得等着新任刺史到任才能卸职南下,但因独子受伤,提前吩咐家人收拾家资,带人先走。蒋夫人带着儿媳原本只走到嘉峪关等待消息,听说全家被召回京,一时拿不定主意等着丈夫一起,还是先行回去清扫房屋,结果就听说儿子身受重伤,西北养不好,得回洛阳看好大夫吃好药。
  管家找的这一处房子极为稳妥,三进的大院子,蒋夫人心急如焚,叫人收拾出了一间宽敞清净的大院子,等儿子来了,果然形容消瘦不少,一道贯穿肩头的箭伤狰狞可怖,雪白的纱布缠了几圈还隐隐洇出血来,又一路奔波,血色尽失。
  蒋夫人难受地心揪起来,亲自盯着人将儿子扶着躺下,延请最好的大夫换药煮药,屋里伺候的人一个一个叫来千叮万嘱,守到晚上,蔡玠醒过来,蒋夫人上前,跟儿子幼时一样担忧道:“总算醒了,饿不饿?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叫他们现做,你伤这样重,我想着咱们就在这里将养一段时间再走。”
  正好儿媳妇这一路来也是面无人色,她原本就想着多休息几,现在儿子也来了,小夫妻俩之前有点矛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要重归旧好,不然回到京中惹人笑话。蒋夫人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只她一个人在讲,半晌见儿子没反应,微闭着眼睛谁也不理,猜他是累了,不再唠叨,想着过几就好了。
  一连等了好几,等到儿子能下地走动了,还是一副消沉的样子,她说叫儿媳妇搬过来一起住,不但不理,反倒将蔡大宝从她院子里抱走,要自己亲自养。这下可戳了蒋夫人肺管子,追着儿子身后,只管盯着白白胖胖的孙子,“你这是做什么?自己伤都没好,大宝在我屋里好吃好睡的,你把他带到前院那么冷清,他才多大,怎么受得住?”
  蔡玠充耳不闻,单手抱着儿子,惹一群人追在后面生怕他带伤抱不稳,哪知蔡大宝躺在爹爹结实的怀抱里,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还好玩地笑呵呵。等他爹将他放在床上,左看右看,新奇得不得了,一点也不怕。
  虽说五月了,早晚还冷着,蒋夫人自己的屋子弄得暖和舒服,一水儿的乳母丫头,婴儿的用物衣裳一应俱全。儿子这院子有什么,地龙都没有,他自己都照顾不好,何况再带一个小孩子。蒋夫人苦口婆心,甚至表示等他伤好了,要实在想亲自养儿子,她也就不管了,随他折腾。却是油盐不进,那漆黑沉静的眸子,只管盯着床上的小家伙,不知在想什么。
  蒋夫人软的的全不管用,气的甩手不管了,回到后面打发人将孙少爷的东西连带两个乳母四个大丫头送了过来。之后听前头的人来禀告,小少爷晚上是跟大爷睡的,早上起来大爷亲自盯着人给小少爷换衣裳擦洗,弄完就自己接过去哄,除过孩子饿了要吃奶,父子俩竟然是形影不离。
第37章 谁来成全我呢?
  蒋夫人听的干瞪眼,也就明白儿子要亲自养孩子的决心,她想看一看孙子,还的眼巴巴去前头看,儿子也允许她把孩子抱走,不过晚上必须给他送回去,他要跟儿子睡。蒋夫人彻底沉默下来,跟刘妈妈抱怨,“你们大爷这是怎么了,连我也不相信了吗?自己的亲孙子,我还能亏待他不成。”Ζ
  刘妈妈抱着手立在卧榻一边,却不好为夫人指点迷津,她看着大爷长大,怎么不明白大爷心里有气、还有怨。连她都看出来,大爷是真喜欢冯姨娘,想将人留在府里,夫人世事洞明,又怎会不清楚呢?可后院的安宁、姻亲的体面却永远在儿子的心意之前,不但没有好好对待,人家要走,不但不留,顺水推舟巴不得赶紧走。
  身为大爷的亲娘,最重要可靠的人之一,都不能依赖信任半点。生产的时候人差点被作践死,事后无事发生一样,没有任何表示。
  若说大爷对大奶奶有三分恼恨,对自己的爹娘倒有七分怨犹。外人就算了,自己不了解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吗?看不出来他的态度吗?为什么不能爱屋及乌,对那个人好一点,就一定要扭着他的心意把他们给拆散吗?
  只盼着人已经走了,木已成舟,大爷心里的气能随着时间慢慢消下去,一家人还可以回到以前。
  微风和畅的午后,木窗大敞,阳光斜照进内室,宽阔的大床上睡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婴儿雪白可爱,安然酣睡,一边的男人也紧闭着眼睛,长袍松垮系着,肤色有点失血的苍白,眉眼清黑,轮廓流畅,紧抿的唇角只有在睡梦中才克制着流露出一丝委屈来。
  蔡玠微微蹙着眉,又梦到那一他百般恳求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他抱着大哭的儿子追上去,也不能让那人软下一分心肠。她就那么走了,毫无留恋,连背影都是冷无情能刺痛人心的,身边的小人儿似乎也感受到不愉快,在梦里哼唧着,是不是也梦着娘不要他了?
  这些子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每睡上一两个时辰,便惊醒,头疼欲裂醒来,凝视儿子熟悉的面容,轻蹭他柔软的脸蛋,最终却失望地垂下眉眼,离的久了,儿子身上属于她的香味也消散了。蔡玠喘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陈妈妈跟蔡妈妈听见动静,端水进来伺候。
  因人还伤着,又不必外出见客,很不用如何收拾打扮,只换一件家常的青袍,清俊的脸被这么一衬,更加冷漠疏离了。柳嫣叫春鸢扶着来到前院,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蔡玠,这样的夫婿,她独占了那么多年,突然来个人抢,她捍卫自己的东西有错吗?
  她只恨没有早点发现,不然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好在如今没有了阻碍,她想要的就一定还能争取回来。摸摸消瘦的脸颊,有点后悔出门前没有好好上一层脂粉,脸色一定金白孱弱,也顾不得了。
  她缓步上前,在门首站定,先跟两位妈妈搭话,“前头植木茂盛,晚间蚊虫多,每晚可仔细着要熏干净。”
  陈妈妈是个锯嘴葫芦,没指名道姓地问到头上,一般不开口,蔡妈妈笑道:“就是呢,这几就数熏香靡费,咱们小少爷肌肤又嫩,一咬一个红肿大包,可怜见的,看着就又痒又疼。”
  “我那里还有些从家里带来的兰熏,熏蚊子最好使,你去叫芳找出来,给小少爷熏蚊子。梳妆的盒子里还有祛痒的药膏,你们晚些时候把孩子抱过去,给他用上。”
  蔡妈妈看看坐在窗前一言不发似乎沉浸在书本里的大爷,再瞅一眼使劲找话题的大奶奶,不知该不该答应,只道:“夫人叫人送了不少药膏来,小少爷一个人一年也使不完呢。”
  心里又想,明明可以送过来,偏费事叫把孩子抱过去,铁定是想对小少爷表现好点以此来笼络大爷,以期冰释前嫌。奈何另一个人一直不接茬,蔡妈妈夹在这一对别扭无比的小夫妻之间,只觉尴尬,不过大奶奶这一次倒是耐心很足,大爷明摆着不理会,也没生气,在屋子里混了一会儿,看了看孩子,自己去了。
  后头每一总要过来一趟,表现一下心意,撑着精神头陪小少爷玩一会,只是小少爷不喜欢那浓重的药味,大奶奶一挨过去,便瘪瘪嘴哼唧着要哭。陈妈妈心疼小主子,又唯恐得罪了大奶奶,不敢动作,总算大爷也看出来小少爷难受,把孩子从摇篮里抱起来递给陈妈妈,叫带出去玩会儿。
  柳嫣登时气的攥紧帕子,干脆在床前坐下,喘匀两口气,哀戚道:“你什么意思,我是孩子的娘,你难道打算一辈子不叫我亲近他?只可惜,嫡母就是嫡母,我要是不认,不孝的罪名只怕他背不起。”
  目送被抱着出去的孩子,蔡玠反应不大,什么也没听见似的发怔。
  反应过来自己口吻重了些,她是来求和的,不是来吵架的,勉强自省,“我知道我曾经做了一些错事,让你觉得失望了,可到底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我娘疼我糊涂了一回,还不是因为你宠妾灭妻,叫别人踩在我头上欺负我,我娘家为我出头有什么不对?你总不能因此就真跟我断绝来往,横竖还有半辈子要过,咱们不如各退一步,谁也不提从前的事,重新来过,还不行?”
  只是,她如此委曲求全,反而换来一句不冷不热的诘问。
  “宠妾灭妻?你倒不如说说,包括我在内,我们整个蔡家,是怎么折磨你反而叫另一个人凌驾你之上的。”受委屈的一声不吭,默默走开,用尽手段磋磨人的,反而一副吃亏的模样。
  柳嫣张了张嘴,努力搜索自己受过的委屈,到头来竟拿不出有力的佐证,确实,府里就算多了一个西院,婆母对她的态度自始至终没变过,好吃好用的第一个想到她。下人们势利眼,一两次的怠慢是有,要真说克扣绝对没那个胆子,就是他本人,态度一如既往,可他都将全心的宠爱给别人了,冷落她还不是迟早的事,何况一对夫妻没有夫妻生活,那像话吗?
  他还问她哪里宠妾灭妻,她只不好意思说出口,满心的怨怼几乎藏不住。
  他只看到她为了争宠,面目可憎,她会变成这样又怪谁?“你只看我欺负别人,你是怎么对我的?怎么不替我想一想,如果是我喜欢上了另一个男人,跟别人在一起,冷落你伤害你,甚至要跟你和离,你会怎么办,你不会想夺回自己的妻子,不会对外来者恨之入骨吗?”
  她所做的一切,不过人之常情罢了,柳嫣期望着能像往常一样获得原谅,那件事没办成的懊恼此刻也变成了庆幸,还好没有牵扯进人命,他们都有错,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她打算的很好,却没想到立在窗前、长身玉立的青年竟然真的认真思考片刻,眼中的迷茫逐渐凝聚,给出自己的答案,“如果真是那样,我爹娘会多一个干女儿,蔡家会筹备嫁妆,送唯一的小姐风光再嫁,成为她第二个娘家。你自小我爹娘就喜欢你,他们从未亏待过你。”
  柳嫣以为自己听错,脑子发蒙,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要和离?即使那个人已经离开了,你还是不愿意回头,反而要跟我和离是吗?”
  她急需一个否定的答案,得到的却是一片默然,可越是这样的沉默,越说明那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之后最真实的想法。或许这个决定的雏形早已在心中存在,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可最不想伤害的那个人已经被走了,那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大爷跟大奶奶似乎吵架了,之所以不能确定,是因为压根没人听见什么,可两人就是越来越疏远。大奶奶自从几前从前院回去,又开始喝药,原本便虚弱的身体连床也不能起了,就这,还想着将小少爷抱过去养。自然是不成的,别说夫人还未表态,大爷第一个就将儿子看得眼珠子似的,一个大男人,竟也有那份闲心,亲自哄抱,晚上也带着。
  大家都搞不明白,小夫妻俩这是怎么了,蒋夫人同样疑惑,她去看了一回儿媳,倒把人看的眼泪汪汪,一个劲儿求婆婆将孩子给她养。蒋夫人自己想看孙子还要看儿子脸色呢,再说柳嫣的身体经过那一回乱吃药,直到现在落红不断,淅淅沥沥几个月没止住,不说好好将养身子,这又唱的哪一出?媳妇这个模样,儿子也不管不问,她两头劝不好,气的只嚷嚷再也不管。
  只想等回到京城,一家人团聚了,总会慢慢好起来。刚安顿下来,打算找儿子好好说道说道,却从下人嘴里又听说闹和离的事儿,蒋夫人这一下是真坐不住了,好容易等到儿子从太子府回来,将人叫到后面,慢慢饮茶,先扯了其他的闲话,才转到儿媳身上,“回来一个多月了,也不见你去瞧瞧,自己的媳妇,就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你,差不多就过去了,难不成真就怄下去了?”
  话间,蒋夫人不断打量儿子,蔡家的男人就没有一个丑的,她儿子更是生的芝兰玉树,鹤立鸡群,哪怕在名门公孙遍地走的洛阳,也毫不逊色。一回来就被太子召见,授了太子府的咨仪参军,官虽不大,却是太子极为亲近信任的人才能做的,出入宫廷,御前行走不在话下,她也从不怀疑儿子的本事争不到好前程,只担心没有个好人帮忙稳着内宅。
  虽说柳嫣母女行事偏颇,她自己也越来越看不上,已经走到这一步,还能怎么办呢?儿媳是没什么管家御下的才干,身体也不允许,可取在驯顺听话,配几个能干的仆妇,再有她辛苦些在一边看着,等长孙大了,娶个能干聪慧的宗妇,他们家也不差在哪里。
  蒋夫人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唯独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蔡玠也不置可否,陪着母亲聊家里聊外面,就是不聊柳嫣。蒋夫人被磨的没脾气,没好气道:“你要实在厌了大奶奶,我做主给你抬几房妾室,你们俩都别再闹了还不成?”
  却只得到儿子轻飘飘一瞥,随即醒悟,柳嫣那性子,一个外面典来的,都恨不得去母留子,要真在家里光明正大摆几个妾室,还有好子过?至此,蒋夫人不得不承认自己想当然了,又听儿子道:“母亲不用试探我,父亲的话我一不敢忘,我谁都不要,只是……”
  “只是跟大奶奶过不下去了是不是?”蒋夫人没等儿子接话,继续道:“你死了这心吧,先不说我,你父亲、家里上下都不会同意你胡来,咱们什么样的人家,何曾有和离一说,你院子里的人,我敲打过了,以后不准他们乱嚼舌根,你也别再提这话。”
  蒋夫人等着儿子被驳后的反应,却是稀疏平常,仿佛早已料到,她是越来越参不透儿子的心了,“家里不同意,你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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