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蝉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半晌,萨尔维亚冷漠的声音响起:“阁下满意了?”
长剑的利刃贯穿了他的肩膀,力度重得什至把他钉在墙上,红色染湿了一整片肩膀的衣料,甚至还有一些滴落在地上。
陆予居高临下,不屑地冷嗤一声。
“我还以为你多有能耐,就这种水平,也敢带她走?废物。”
冬蝉跪坐在原地,视线聚焦又涣散,心跳声不可阻挡地加快起来,甚至到了身体难以负荷大地步,只觉得一阵抽搐的疼痛。
陆予弯腰下来,裹着披风抱起她,脸颊抵在她脸边,神色晦暗。
“陆予!!!”冬蝉挣扎着下来,手忙脚乱地去捂萨尔维亚的伤口,“你疯了?!!这是我的人,你凭什么动手!!!”
“什么你的人?”陆予固执地去牵她的手,想将她拉回来,让她看着自己,“看着我,只有我才是你的人。”
冬蝉头也不回地甩开他的手,却又被他固执地扯回去。
“你看着我,只有我才是属于你的......其他人算什么东西。”
陆予固执地拉着她,近乎偏执地望着她,在意识到自己得不到回应后甚至直接用手扣住她的脸,让她和自己对视。
然而他看见的只有不可置信和愤怒。
被钉在旁边的萨尔维亚忽然嗤笑了一声。
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才像是那个胜利者,嘲讽地看着陆予偏执而恐惧的患得患失。
陆予瞳孔剧烈地紧缩起来。
“这就是你要的吗?”冬蝉问他。
“不顾我的意愿和处境,无数次地强加于我,不允许逃走。”
“现在你满意了吗?”
第30章
冬蝉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沉默的气氛维持到二厅带队过来,几个小队围住了这个小巷子,队里的人面面相觑,大概因为看着陆予在这儿,暂时还不敢真的冲上来,也就没吭声。
圣诺城的二厅厅长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实人,长期不在政教厅呆着,自然也不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直接凑上就问:“副局,怎么处置?”
陆予神色不明,半晌,才开口:“拿药箱来。”
他接过满当当的药箱,拎过去放到冬蝉脚边,又退后一些。
沉重的铁箱在被放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冬蝉掀开箱盖,闷闷地说:“你已经是副局长了。”
“这只是因为我们刚来到这里的时,城内教会的一个特勤局......”
冬蝉打断他的解释:“你已经得到了吧!你们想要的一切,公平、尊重、你们想要的一切,都已经满足了吧?!......那为什么还不能放过我呢?!”
“放过你......?”陆予发呆似地喃喃自语,“可你要去哪里呢?”
长刀砰地一声坠在地面上,冬蝉抽出纱布,简单地给萨尔维亚包扎了一下,将他扶起来。
不算宽敞的道路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冬蝉看见陆吾正在外围拨开人群朝着这里大步走来。
一片狼藉,血液混合着灰尘,显得被围堵在内侧的他们如此渺小得可笑,像妄图抵抗命运车轮的人。
一边是虚假的,仿佛触手可及的自由,一边是两个城市利益的天平。
冬蝉知道自己最终还是会屈服的,和往常的任何一次没什么两样,她总是这样,屈服于家族血统、屈服于强权囚禁、屈服于整体和利益。
冬蝉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我......”
我会回去的,但要保证我的人的安全。她本是想这么说的。
萨尔维亚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他将头靠在她耳边,柔软的金发蹭着她的脸颊,轻声说:“指挥官,我们都知道。”
“......”
“我们都知道,你很不耐烦了。大家都知道我要做什么,安泽帮我屏蔽了监控画面,德里克也知道,他什么也没说,把城里的地图给我了,还标注了路线,莱尔准备了指挥官的东西......就连我最讨厌的托索尔,他也,他也配合我了。因为我们都知道,指挥官的想法。”
“指挥官,为自己想想吧。我其实没有那么讨厌巴别塔,没有那么讨厌我的命运,因为从我出生起,从我知道我的家族背地里的手段时,我就接受了这一天。但你本该自由的,你不欠谁,而是我们欠你的。”
这番话像是最激烈的活性剂,骤然叫冬蝉颤抖起来。
她本来以为这只是萨尔维亚的一时激动,而其他人包括自己都被蒙蔽在鼓里,无知而被迫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但现在萨尔维亚告诉她,这是大家共同选择的结果,是大家都想为她而努力,即使付出代价也在所不惜。
“我......”'
“冬蝉,走吧。”萨尔维亚说,“落脚地和物资都传到你的设备备份上了,圣诺城肯定要将我送回巴别塔的军事法庭,你是我的指挥官,也要共同出庭。这段时间才是真正的、我为你准备的机会。”
要逃吗?逃离这一切,哪怕只是短暂的片刻?
冬蝉深呼吸一口气,将目光直直锁定在陆予身上:“我去哪里,和你没有关系吧?给我一辆车。”
陆吾拨开人群大步走了进来,盯着她:“冬蝉,别冲动。”
“我没冲动,给我一辆车,现在,立刻!”
“即使你回到那个地下城市,又有什么用呢?你知道他们还是会把你送回来的。你只有在这里才是安全的,你知道的,我们还可以维持原本的状态,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才是同类。从最初和最开始,你就是我们的主人。”
冬蝉讽刺的牵了牵唇角:“那我就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准备一辆车。现在,立刻,送到我们面前来。”
她用嘲讽的目光盯着两人,主人又怎么样?这样的话语她听得多了,称呼得越尊敬,随心所欲的时候才越是兴奋。
她笃定了这两人绝对不会听从这样轻飘飘而没有威胁力的话语,但总有别的办法,她可以用别的东西来威胁,比如自己的影响力,比如彻底和两个城市都撕破脸。
但她没想到的是,陆吾还没说什么,陆予就先同意了。
“宋城,”他盯着她,头也不地对二厅厅长说:“开一辆车,要满油的,食物、药品、防护服,都准备好。”
“陆予。”陆吾皱起眉头,不赞成地轻斥。
“拿给她。”陆予只是这么说。
车辆很快就开来了,并且因为被叮嘱过的原因,是性能最好的类型,通身漆黑的越野车被宋城小心翼翼地开到面前,他举起手,慢慢地后退。
冬蝉瞟了一眼,看起来他们没做什么手脚,车后座上摆着两个大号的纸箱,里面有食物,有矿泉水,副座上还放着两套防护服,可以说是准备万全。
“本来是给使馆准备的。”陆予轻松声说:“教政厅附近的另一块地,连小别墅都是新新建的,给你...们留做别馆的。”
只从和巴别塔执政官商议好后就选定了地址,一栋带花园的二层洋房,还有政教厅里最好的房间和楼层,都是给她准备的。他本来想,平常她要是嫌弃政教厅气氛沉重的话就可以住在那里,偶尔有任务和合作时就可以在那个房间里暂住。他们甚至把楼层都清空了,就为了接待她。
只是她身边总是这么多人,就像从前一样。
即使只是一眼,也不是身份低微的两人可以窥视的。
冬蝉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
“后退,不许追出来。这件事和巴别塔无关,即使你们要上报,也不会找到我的。告诉墨菲阁下,如果我和萨尔维亚上了通缉令,明天他们最不想看见的幸存者城市里就会有我的任职。”
“何必呢......你明知道......”你明知道,他们不会做这种事,反而会帮她遮掩下去的。
“我怎么知道?”冬蝉认真地直视他,“我只知道,不能再相信你们。”
陆吾心里一痛。
“指挥官,你走吧......”
冬蝉却想也不想,直接把他推上车,用身体挡着车门,把他推上副驾驶,自己再利落地上车,关上门。
“别说废话了,赶紧给我上车!”
安全带还没系上,她就直接一踩油门飙了出去。
这辆车显然还很新个,动力系统充足,几乎是几个拐弯间就把众人丢在了身后。
“冬蝉......”陆予站在原地,一直望着她,然而车窗上贴着防偷窥膜,从外面再也看不见里面的人影。半晌,他才捡起自己的长刀,凝视片刻。
锋利的刃间上还挂着血珠,雪白的利刃反射着绮丽辉光,一如往昔。
这刀是他幼时从管理局里厮杀得到的武器,两人还未学会交谈便已经学会使用它,使用它去斩除一切阻碍。
冬蝉曾经盛情夸赞过它的美丽与锋利,认为它——认为他们,无所不能。她常常先是夸赞这把刀,然后又在他别扭的目光中话锋一转,亲昵地夸赞他,和他亲密,说许多情话。
然而刚才这把长刀就在冬蝉手边,随手就能拿到带走,她却看也不看。
这把曾被她用那样温柔爱慕的目光望过无数次的长刀,终于也被她弃如敝履,不再回望一眼。
就像他一样。
“呵。”陆予自嘲地一笑,随手挥去刃间的鲜血,收刀入鞘。
“她会回来的。”
陆予摇摇头,“也许吧。”
旁边的蕾西切焦急地挤进来,正和宋城问东问西。
“怎么了、怎么了,人呢?指挥官人呢?”
宋城摇摇头,示意她别再去触两个人的霉头了。
“这不出大事了嘛......别馆里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那接下来怎么办啊?!”
大概听见她在旁边嘀咕,陆吾骤然转身,看着她。
虽然他神色还算是很平静,但蕾西切还是在他的目光下打了个冷颤。
“继续准备。”陆吾说,“她会回来的......我一定会让她回来。”
心甘情愿的那种。
“叫巴别塔的那个队长处理她的工作,所有文件和手续都不许署名。”
陆吾四下环视一圈,人群都在他的目光下低下了头。
“冬蝉指挥官没有出城,就住在城内,和她有关的项目和工作正常进行,都正常通过。如果有谁走漏了风声,”陆吾看了一圈,最终还是把视线锁定在站在一起交头接耳的两人身上,他微微一笑——虽然那笑容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善意——“蕾西切,你提头来见好了。”
蕾西切:!!!
陆吾脚下带风,直径走了出去。
蕾西切小小声地:“噫——!”
谢邀,如果您面对冬蝉指挥官也有如此魄力,哪怕您敢对她说话声音大一点呢?!
那也就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了吧!
第31章
但陆吾显然是不会听见她的嘀咕的——也不敢让他听见。
蕾西切回城时看见安泽正站在二楼的阳台边望着下方,看见她回来,也没有询问也没有什么别的表情,转身就走了。
蕾西切扯了扯嘴角。
巴别塔的人就这种样子,要说他们不知情,没有帮助那个萨尔维亚带着指挥官逃走,鬼都不信好吗!
指挥官不回来,他们会不会倒霉是不好说的,但跟他们交接的自己肯定是要第一个倒霉。
冬蝉人不在,原本准备好的使馆又被封起来了,巴别塔的队伍还是和以前一样住政教厅二楼。
托索尔算是半接手了这份工作,但两人给冬蝉准备的工作印章还是一直封在抽屉里没有转交给他。
所有工作都提上议程,文件和合约都正常签署、发放、公示了下去,但末尾本应该署着那位首席指挥官的名字的位置,却是空空如也。
一式三份的文档、事无巨细的工作流程处理表,日复一日地收在冬蝉的房间,力求让她不论什么时候回来都能毫无阻碍和困惑地进入工作,但陆吾和陆予却再也没有参加过这些和巴别塔有关的会议和工作。
他们像是终于失去了兴趣那样,不再过问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压抑的气氛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直到月底的一天,巴别塔的重要消息传来。
为庆贺圣诺城的“神辰日”,城里举行三年一度的欢庆祭典,城内所有人公假三日,许愿祷告。这是这个信仰的人们的最盛大的节日,巴别塔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为示诚意,也为探望指挥官小队和先锋队,执政官本人要亲身赴约。
墨菲要亲自来一趟。
冬蝉从和安泽的通讯里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惊得手里的饼干都掉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居然都都没人提前和我打个招呼啊?”
“怎么和你打招呼啊。”通讯画面那一边的安泽无奈地说:“你都跑得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莉娜塔想联系你也联系不上,只能走官方通告的路子,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在,城里也得装成一副你还在的样子,托索尔又只是代理,你的很多事情城里是不让他过手的。消息压来压去,最后还是我从蕾西切的办公桌上看见才知道的。”
冬蝉:“......”
冬蝉:“也是哦。”
彼时她正和萨尔维亚到处闲逛呢,自然是想联系也联系不上了。
两人没有去太远的地方,只是在附近的城市里四处闲逛逗留。
这种小型的城市里往往都会有一些清理污染体或者外出寻找物资和人员的任务,因为内部资源紧凑无法建立长期稳定的防线,所以只有在需要时才发布任务,带上一些报酬,来吸引有能力的人参与任务。
这几天他们就靠偶尔接接任务,帮助城市传递物资消息之类的,也住够宽裕地生活下去。
而且也不得不说圣诺城起码在给东西这件事上还是很实在的,里面的物资足够他们在没找到任务时过渡了,而且原本车里的油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用完,给他们省下了一大堆麻烦。
萨尔维亚听见她的夸奖,冷哼一声:“指挥官你别夸了,反正我们自己也准备了油的......好像谁稀罕他们的东西一样。”
“是、是。”
“说正事吧指挥官,”安泽拉回话题:“在做下一步决定之前,是不是得先告诉我们,你和那两兄弟到底是什么关系?”
“啊啊......”冬蝉眼神左右乱飘,“可能,就是......我们之前认识来着...”
“不只是认识这么简单吧?指挥官,你一定有什么事情是我们都不知道的,我隐约有一种这样的感觉。”安泽严肃起神情,“在入队之前,在我们第一次合作之前,我就查过你。”
冬蝉先是“啊”了一声,又震惊地:“你居然调查我?”
安泽耸耸肩,“抱歉,但我对所有人都这样。没摸清楚的人,我不放心把自己的命交给他。”
“那然后呢?”冬蝉问。
她知道他肯定没有调查到什么,这不是说明安泽的人脉关系少,也不是因为他的技术不好,而是因为她就是没有过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