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人们得意洋洋,他们却不知道,哪怕是只有24小时记忆的夭捺也足以摆他们一道,
夭捺走进洗手间,她有一个猜想但还需要验证,那就是——如果本子只是虚晃一招的话,那真实的日记应该在其他地方,会在什么地方呢?
没有监控的洗手间?水雾下的镜面?又或者是打着水涡的下水道管口?
夭捺反手关好门,随后趴在洗手间地板上一寸一寸地搜索地面,地板很干净看不出什么,于是她又打开洗手台的热水,馥郁的热气滚滚冒出,覆盖在镜子上。
没有?镜子里居然没有笔记?这倒是让夭捺犯难了。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她困惑的东西,恐怕只有她自己的设计了吧。
就在夭捺皱着眉,站在镜子前沉思的时候,一声腔调古怪的“姐姐。”在她耳后响起,她下意识就想反击,好在视线比动作快,提前在镜子里看到说话人的脸。
是刚刚那位红衣病人。
她扯着一抹诡异的笑容站在夭捺身后,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姐姐,你开水龙头了,我听到了。”
“所以呢?”
夭捺右手缓慢伸向毛巾架,已经做好了形势不对立刻开打的准备了。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比夭捺想象的还要魔幻,只见“哗啦”一声,这女的就开始脱衣服了。
她将厚实的红色衣服脱下来,赤身裸体站在夭捺面前,身上写满了文字。
“哇呜。”
夭捺给看傻眼了。
她在厕所里苦觅许久的日记,居然是写在同一个病房的病人身上,这特么不是精神病才会做的事情吗!
夭捺在心底默默给自己下了一个结论:她可能没杀人,但一定有病。
不只有她有精神病,这间屋子里的人应该也有精神病,正常人怎么会愿意在身上写字?
那个女病人仿佛知道夭捺在想什么,说:“姐姐,你已经在我身上写下那么多咒语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像你一样那么漂亮?”
“很快了。”
夭捺敷衍道,飞快将上面的文字浏览了一遍。
“哼你每次都这么说。”
女病人嘴上说着不开心,却非常乖巧地站在夭捺面前,双手双脚地展开着。她身上记满夭捺这段时间来的经历,密密麻麻远看是一片黑色。
难怪她要穿红色的衣服,一旦她穿白色的病号服,这些痕迹就太明显,太容易被发现了。
在这个女病人的身上,夭捺看到了另一个故事,她大概知道医院是被一群伪人入侵了,伪人正藏在人群里,想法设法重置她的记忆。
她是在第二次失忆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真相,于是将真正的日记写在这个女孩子身上。
这个女孩子是可以信任的人。
夭捺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不免抬头看了女孩一眼,女孩对她报以精神病一样纯粹的笑容,她缓缓收回目光,心想:嗯,确实可以信任,毕竟她们都是神经病。
夭捺想了想,提笔在女孩的右大腿写下今天的日记。
有了前面这些真实的记录,很多她觉得奇怪的地方,都有了解答——闻娜被修改了记忆,她没有杀人但医生试图将凶器栽赃在她头上,如今伪人们觉得伪造杀人凶手这个记忆可行,一定会再接再厉,坐实她杀人的罪名。
所以今天晚上一定会有人因她去死。
夭捺将这段话写在女孩身上,心想:如果今晚发生变故,这些文字也能提醒明天的夭捺,不至于明天起床后一头雾水。
她将笔盖盖好,女孩也顺势穿上衣服,又恢复成先前红衣包裹严实的样子了。
她看着夭捺,笑了一下,说:“又给我下漂亮的咒语呢。”
“是的,明天也过来找我施咒,好吗?”
夭捺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她之前怎么没发现,神经病这么可爱?
“姐姐我知道的,只要你一开水龙头,我就奸笑着进来找你。”
哇…
夭捺眯起眼睛,都有点佩服之前的自己了——果然最了解自己的人只是自己!
先前的夭捺提前预判到,以后的她每一天都会怀疑本子,怀疑厕所,再打开热水看镜子,所以干脆将这一套行为模式告诉室友,让她听到水龙头打开的声音就进来。
伪人的行为再反人类,也想不到会有人把日记写在了精神病人的身上。
多亏了这份人体日记,如今疑问只剩最后一个了,那就是伪人要如何让夭捺记忆重置。
夭捺让女病人先离开洗手间,对方立刻搅乱头发,捂住脸颊,好像被夭捺暴揍一顿那样,跌跌撞撞、疯疯癫癫地离开了。她的演技无论是放在监控者眼中,还是放在奥斯卡评委里,都是无可挑剔的神级演技。
夭捺眼睁睁看着她哀嚎着,跳回自己的床上,然后呜呜呜哭的不停。
她几乎都能想象到,监控器对面被精神病人糊弄的监视者们,看到这一幕后会发出什么愚蠢的评论了,譬如;“这女的又被打了,她怎么那么锲而不舍,每天都要撩一次夭捺?”
“这就是人类世界的精神病人,比我们初出茅庐的伪人还要难以理解。”
…
夭捺等了一会儿,才缓缓走出卫生间回到病房。
在洗手间里折腾了好唱一段时间,午休时间也结束了。夭捺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其他三人正好从床上起来。
她们将被子叠的乱七八糟,身上衣服也穿的乱七八糟的。
说实话,夭捺觉得伪人住在精神病医院里,绝对是最正确的选择,这下谁还能分得清,谁是精神病人谁是伪人呢?
瞧瞧这个被子,叠的跟一坨屎那样,护工走进来的时候还郑重其事夸了她们三人一句:“你们做的很好,今天比昨天更进步一些。”
随后她走到夭捺面前,看向她凌乱不堪的被子,脸皮耷拉道:“夭捺,你又不叠被子。”
“是的,护工女士。”夭捺大言不惭认下来了。
“你的病情似乎并没有好转,先出去活动吧,晚上的药量得增加了。”
护工没有在被子上多花时间,只是提了一嘴加大药量后,便带着夭捺和三位病人出去了。
她们离开安静冰冷的病房区域,来到装潢居家感十足,采光明亮的大活动室里。
这也是夭捺除了食堂之外,第一次和医院全体病人共处,呆在同一个空间里。
夭捺一进来,大家都用异样、畏惧的眼光望着她,身体不约而同地离她更远一些,所有人都站在活动室的另外半边,夭捺则和同病房的人站在这一半边。
护工瞥了身后的夭捺一眼,说:“不要闹事,知道了吗?”
不闹事?
怎么可能,她可是神经病啊!
夭捺冲着护工离开的背影微微一笑,随后径直地走到活动室的KTV机前,撞开在那里唱歌的小秃头女人。
她拿着麦克风咳嗽了几声,清清嗓,随后对着一整间精神病人说:“小葵花精神病课堂开课了,今天的议题是,如何杀掉你最讨厌的人!”
第99章
夭捺抓着独立卡拉OK机的麦克风,
“想必大家都知道,我是因为杀人罪才进的精神病院。”
夭捺话音刚落,个别人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这是人类作为智慧生物特有的反应,在听闻与自己体型相当甚至略小的生物,残害与其同一种物种的下意识反应。他们在害怕。
夭捺的目光在害怕、和不害怕的人身上飞快掠过,然后才继续演讲:“可我觉得我没错。”
话音刚落,不知道是谁发出一阵嘘声,所有精神病人也跟着起哄。其中也包括伪人。
“我们之所以进来,是因为我们和世人不太一样,可这个'不一样'的标准究竟是什么,难道世人就没有不正常的人吗?”
随着夭捺的话娓娓道来,不少精神病人的注意力都带走了,他们缓缓靠近夭捺。
这也在夭捺的计划之内。
从前几日的日记总结可以得出,这家医院只有两种人,精神病人和伪装精神病人的伪人。
伪人不具备共情和联想的能力,它们面对夭捺的演讲毫无触动,就连监视她的伪人也不明白,她在台上说的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于是只听到“我是杀人犯”这样的话,它们就放心让她站在台上,像个神经病那样给神经病上课。
而精神病人的精力不足,一旦将他们为数不多的注意力转移到夭捺的话上,就会忘记,夭捺是个杀人犯的事实。其中有人开始赞同:“说得对!”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精神病院,他们惹我生气我反击,难道不是他们的错吗?”
夭捺立刻看向说话者,给她鼓励:“你说的很对!我们都是被世人迫害送进来的倒霉蛋,而我只是比其他人勇敢,想向这个世界反抗,这有错吗?”
“没有错!”
精神病人好像幼儿园小孩子那样,给与夭捺最热烈的反应。
她站在台上向下看,非常轻易就能将人群分成两类人,懵懂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伪人,和因为她的鼓动或激动,或愤怒、或兴奋的正常人。
还有一对看起来十分雍容华贵的夫妻,在那里鼓掌,“说的真好,我要给她钱。”
老妇人摸了摸口袋,露出迷茫的表情,“奇怪我的钱呢,我明明记得,我把全副身家,都放在口袋里了,怎么消失不见了呢?”
诸如此类的乱像尤其得多。
这一刹那,夭捺觉得自己像一个经验老道的诈骗犯,她对这种意识没有产生半点违和感,好像她失忆之前就做惯了坑蒙拐骗的事情那样。
她特地等台下人群自个讨论,缓冲一下信息量,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时候,才悠悠开口:“可我发现,反抗的对象好像弄错了。将我们送进精神病院的人,此时正藏在我们身边!”
话音刚落,病人们恐慌,开始四下观察周边。
他们因为精力不足,对外界信息的判断力下降,基本属于夭捺说啥他们就信啥的程度。
于是她说出危险就在身边的时候,病人们便将目光放在身边,恐慌地大叫,双手抱紧身体,甚至无差别攻击身边的人。
还真的误伤了几个还一脸懵圈的伪人。
毕竟在大家都很惶恐的情况下,伪人们的镇定看起来实在是独树一帜,怪可怕的。
夭捺站在略高的台阶上,看着乱成一片的台下。
这些精神病人的肢体动作普遍不协调,群魔乱舞的样子好像地狱门大开的画面。
然而在这么一个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的混乱景象中,一个女人冷漠的脸吸引了夭捺的主意。
啊,这个女人。夭捺记得她。
先前她和闻娜对话的时候,这个女人也是站在门口,喝着咖啡看着戏。
当时她的表情,和现在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眼神中多了几分惊愕。挺复杂的。
夭捺想要下台找她,可在人群推搡移动间,那女人又再次消失在房间里,取而代之的,是医院医生和护工们终于意识到夭捺的问题,冲进自由活动室强行中止这场对话。
护工安抚好狂躁的病人,又将受伤的人带到急诊处进行治疗,自由活动时间提前结束了。
医生则来到夭捺面前,对她露出一副医护人员特有的怜悯负责的表情:“病情恶化了,从今天晚上开始你的药物需要加量,今晚早点休息吧。”
医生打开全息发生器,更新了夭捺的档案,将她送回房间。
房间里其他病人还没有回来,不知道是被误伤送到急诊科里治疗了,还是被拉去上课。
夭捺坐在床上独自复盘了一会儿,在本子上写下:“我在给精神病人们上课。”的信息。
这是用来蒙骗伪人的日记,不需要花时间写的太详细,剩下的信息只能找机会写在小红,噢,就是那位因为对外貌有执念的年轻女孩,真正的日记会写在她身上。
没多久,房门被打开了,进来的却不是小红等同寝室的病人,而是机器人。
机器人送来了今晚要吃的药,还有服用药物需要的水,水杯散发着刺鼻的消毒剂味道。
“404病房夭捺,到点吃药了。”
机器人将托盘塞到夭捺手里后,并没有着急走,似乎在它的程序里,它要站在门口确认病人吃完药才能离开。
托盘里的药丸是粉色,果然无论是什么时代,精神类药物总是特别好看。
夭捺捏着药丸,余光扫过镶嵌在机器人眼睛上监控,思索了一会儿后才收回来,当着机器人的面吞了药丸,又喝了水,还让它看到嗓子眼在滚动。
机器人心满意足,收起托盘说:“感谢你的配合,我们明天再见。”
机器人转身离开。
夭捺立刻就进了洗手间,将藏在舌苔下的药拿出来,她本打算将药直接冲进下水道里,却又突然想到:伪人对她十分熟悉,也一定知道她不可能□□神类的药物。
它给这个药,从一开始就猜到她不会吃,进洗手间也是为了吐掉。
所以这个药大概率就是普通的精神病药物,可既然知道夭捺不吃,它们为什么要给药呢?还这么装模做样地增加药剂。夭捺将这颗药丸掂了掂,居然暂时想不出来它存在的必要。
但这颗药丸还是有大作用的,还是一个只有夭捺本人才会想出来的用处。
夭捺假装给马桶冲了水,转身将防水脚垫掀开,果不其然发现了几颗同样颜色的药丸。
一二三四,算上夭捺手里的两颗,一共有六颗药丸。
鉴于医生加量时的说法,前几天的夭捺应该只需服一颗药。
脚垫下藏着四颗药丸,代表了她在医院度过四个晚上,药丸的数字果然对不上日记里的失忆天数,她至少有一天是在同一个早上连续失忆三四次,这才造成她在医院呆了八天的效果。
夭捺将两颗药放在脚垫下,刚站起身来,就听到其他几位室友回来的声音。
她走出卫生间,小红还是没心没肺傻笑着,而其他两人则是在脸上、身上多少有点伤。
小红见到夭捺后,说起刚刚的演讲:“夭捺,我觉得你说的特别好,特别对。我爸爸说我丑,总是把我藏到柜子里,不让我见他的朋友,有一次我出去买酱油,碰到他和他朋友打麻将,我管他叫爸爸,他却说哪来的丑小孩,说他不认识我…我觉得他才是精神病!”
夭捺没有回答,小红也不在意,看向隔壁两位室友:“你们觉得呢?”
觉得什么觉得,伪人哪有什么人类的思想。
它们甚至弄不懂:为什么夭捺轻飘飘几句话,就能让精神病人变得那么活跃,话也多了好多。
另外两人沉默下来,小红却不依不饶地追问,这时护工忽然开口打断小红偏执的行为,她说:“好了,时间已经不早了,你们是时候睡觉了。”
夭捺闻言看向时钟,好家伙,现在才傍晚八点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