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两个单位互相狩猎、互相为食的食物链关系……不对不对，还有一般的人类，不能忘了他们……”
柚杏托着下颌一边思考一边往前走，脚下的阴影扭曲如蛇行绞住丘比，如同扭毛巾一样扭着它的身体。
“柚杏，我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你吗？”
丘比的声音通过心灵感应，直接传递给柚杏，不解而天真道：“我们之前的相处，应该算是挺愉快的吧？”
在没有魔女的世界，丘比与魔法少女的关系不算坏，甚至常常充当着陪伴型宠物一般的存在，倾听少女们的心事。
柚杏当初没有直接在自己的原生世界化作魔女，她得到魔女的能力是在成为圆环之理的一部分之后。
熟悉魔女的能力也是在日复一日与诅咒战斗的过程中。
丘比作为实现过她们愿望的存在，与她们没有直接的矛盾。
“好久不见，丘比。”
柚杏歪着头，颇为惊讶看向影子扭成毛巾一般的丘比，道：“原来没有情感会让你变成这么没有自觉的存在吗？”
她被圆环之理带走之前，确实与丘比相处不算太差。
丘比实现了她的愿望，复活羽多野准一，让羽多野准一和山家幸得到他们想要的幸福。
她的确要感谢它。
但柚杏许下的愿望没有包括自己，自然实现的方式也没有包括她。
羽多野准一和山家幸的幸福，不包括羽多野柚杏。
她是被他们排斥在人生之外的旧物。
被毫不留情扔在原地的废弃品。
柚杏离开过他们生活的城市，最终又在丘比的提议之下回到自己出生长大的城市。
那座城市没有魔法少女保护，魔兽肆虐得很厉害，大量掠夺人们的情感能量，已经有数十人因为被魔兽掠夺情感能量，成为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
诚然，决定要回去的是柚杏。
但在那座城市失去所有的魔法少女之后，丘比曾有意不去联系其他地方的魔法少女，一直任由事态发展到相当危险的程度再联络柚杏，迫使她做出决定。
最终导致柚杏的灵魂宝石彻底浑浊。
“你不是因为我到了十八岁还没有死去，担心我的能力退化故意设计过我吗？”魔法少女的力量源头是情感能量，除却本身的天赋上限，正处于青春期第二性征发育的少女情感也会格外的充沛，致使她们的力量强大。
可一旦魔法少女超过十八岁，魔力就会有退化的可能。
脱离青春期的魔法少女不再如过去一般天真，容易升起情绪的波澜，魔力也会随之变弱。
导致经验更多、年岁更长的魔法少女有时候会不敌阅历更低，但年岁更轻的魔法少女。
柚杏弯下眼睫，笑容极为甜美：“因为魔兽的源头是魔法少女的灵魂宝石彻底浑浊之际，诅咒冲裂灵魂宝石飞散出来形成的怪物，虽然魔法少女已经不会再魔女化，但强大的魔法少女灵魂宝石浑浊，散播出的诅咒也会形成相当强大的魔兽。”
强大的魔兽会抽取魔法少女的情感能量，化作悲叹魔方。
而丘比回收的正是这部分的力量。
无法让魔法少女堕落为魔女，得到最大化的情感能量。
丘比也会寻找另外的办法，收集更多的情感能量。
它们是没有情感的理性生物，平时装出可爱的模样也是因为它们判断出这样的姿态，最容易卸下少女们的心防。
丘比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情感能量。
“你怎么把这样的事忘了呢？”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影子刺穿捅过丘比的墙面，余下一片血迹和一个破碎的大洞，丘比的尸体不见踪影。
大概是被吃了吧。
丘比会吃掉自己备用的身体以作力量回收。
它们是无法被杀死的存在。
柚杏顿感无趣，扭住丘比的影子直接把它团成球，当做一个大号的棒球高高抽飞出去。
“遇见讨厌的脏东西把心情都弄坏了，”她反手十指交扣，高高举起伸过头顶，拉着筋骨如同拔高小树苗一般拉扯着自己，兴致盎然道：“去红砖仓库吃可丽饼吧！转换一下心情！”
她在未来港有听见其他的游客说，红砖仓库有很好吃的可丽饼。
正好她没有什么急事，可以绕路跑一趟。
“要吃什么口味的可丽饼呢？”柚杏歪头思索着道：“巧克力？抹茶？还是草莓会好点？”
她要吃很甜很甜的东西，才能安抚下看见丘比的不快。
“嗯？”柚杏若有所思，侧头看向身旁的人。
路口的人行横道前，每个人都在等着信号灯变换成可通行的青色，没有人一直盯着她看。
她困惑不已道：“奇怪……”
她明明感觉到有人一直在盯着她看。
信号灯闪烁几下，慢慢转变为行人可通行的青色。
柚杏甩了甩脑袋，决定暂时先不管视线的源头。
错过这个信号灯，她至少要再等三分钟才能过去马路对面。
“柚杏，你是作为圆环之理的锚点降落这个世界的吧？”丘比的声音再次通过心灵感应出现，声调平缓不带丝毫怒意，道：“这个世界的认知一瞬间被圆环之理覆盖，不会再有魔女出现，你会是这个世界唯一的魔女。”
原来是丘比。
她还在想谁这么讨厌一直盯着她看。
“你是太久没有人陪你聊天，无聊了吗？”几乎是片息之间，柚杏找到丘比的位置，影子化作一个高尔夫球杆，毫不犹豫把它击飞出去。
“可惜，我不太想和你聊。”
丘比的心灵感应无法直接屏蔽是柚杏最苦恼的事。
她是真的不想在快快乐乐吃着可丽饼的时候，听见讨厌的脏东西声音。
更不想回应丘比什么。
丘比有很多个备用的身体，就算频繁多次地杀死它也无法阻止它在想出现的时候出现。
它不会生气，更不会因为身体一直毁坏而生出什么愠怒的情绪。
这个家伙没有人类的情感，更不会有什么生气和害怕的情绪。
无法通过恐惧和威胁让它自觉不再出现。
“唔？甜甜的味道！”可丽饼散发出的甜蜜诱人香味一下把柚杏的注意力转开，她探头往前面看一眼，惊讶道：“好多人排队！”
这是不是说明，这里的可丽饼味道很好？
她很久没有吃可丽饼了。
希望这里的可丽饼不会让她失望。
漫长的队伍几乎围绕半个红砖仓库，柚杏站在队伍最后的位置，踮着脚伸长脖子都看不见队伍的尽头。
“唔……人好多，”柚杏踮着脚，左看右看都看不见前面的情况，咕哝道：“我要排到什么时候？”
身后有人迈着大步走过来。
她下意识回头看一眼，是一个赭发蓝眼的男人，身上穿着黑西装红内衬肩膀搭着一条看着十分柔软的红围巾。
感觉有一点旧。
可能是具有某种特殊的意义才没有换掉。
女朋友送的？妈妈送的？还是出来打工以后，给自己买的第一份礼物？
好像都有可能。
柚杏弯起嘴角，为自己回到人类社会以后，不自觉升起的好奇心感到新奇。
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你喜欢吃可丽饼吗？”身后的赭发男人突然问道。
她有点意外，对方居然会主动和她搭话。
毕竟这个男人看着不太好接近的样子。
脸色超级冷。
表情也不是什么温和平易近人的样子。
不过她现在心情还不错，愿意回答一下陌生人的问题：“我喜欢甜甜的东西，不限于可丽饼。”
糖果、蛋糕、冰淇淋、棉花糖……
全都是她会喜欢的东西。
赭发男人低低应了一声，沉默下来。
直到队伍向前挪动一段距离，他再次开口道：“手工奶糖……你会喜欢吗？”
柚杏诧异轻眨两下眼，指着自己道：“是在问我吗？”
他点头应了一声：“嗯。”
“我以为你在跟空气说话，”柚杏忍俊不禁，眉眼弯弯笑着道：“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谁家的搭话方式是五六分钟才憋一句出来。
“不是和空气，我也没有什么自言自语的爱好。”
看着有些年头的宽毡帽下，青年的钴蓝色眼眸如同鹰隼一般异常锐利，深深映出柚杏自然可爱透着几分好奇看向他的俏丽面容。
不同于一年前见过的时候，她身上没有穿着婚纱，没有化着美丽精致的妆容，左手上也没有带着戒指。
她仿佛从未没有见过中原中也一般，把他当做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对待。
中原中也半垂下眼睫，低声道：“我想知道你的爱好。”
“我的爱好？”她微微睁大杏眼，讶异的小表情显得异常可爱，张嘴闭上再张嘴再闭上，捂住唇小心看过周围的人，压低声音道：“你是在搭讪我吗？”
中原中也沉默片刻，摘下宽毡帽慢慢说道：“嗯，我想认识你。”
她的眼睛一下睁得更圆，小眼神左右晃过来晃过去，低声如同特务接头一般小心翼翼问道：“我应该怎么回你呢？”
粉紫色的杏眼闪闪发亮如同最名贵的宝石一般，发上别着一枚小巧的月季花发夹，少女的神情明媚透着几分鲜活灵动的可爱。
“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中原中也以一种不知道什么样的心情，补充道：“如果你想的话。”
柚杏歪着脑袋，眉眼弯弯：“唔……那我要好好想一想，你在搭讪别人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报一下名字？”
她眼角眉梢都盈着可爱的笑意，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似乎都会格外钟爱，照亮她的笑容和杏眼，眼睫一眨一眨扑动着落下浅浅的阴影。
如同华美的桧扇慢慢展开，展露出精妙绝伦的扇面。
“中原中也。”
他压着宽毡帽在胸口，抿唇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直接开口问：“为什么要刻意压低声音说话？”
而且还是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样子。
他虽然不讨厌柚杏这样，但过去看过柚杏的记忆，她似乎都不会这样和“中原中也”说话。
他不太明白这算是什么意思。
中原中也很少和女性相处的经验，难得一次主动追上来，犹豫了很久要怎么开口。
以什么样的方式不显得唐突。
毕竟他之前见过的记忆都是柚杏主动找“中原中也”。
要他作为先开口的一个，确实不太容易也没有什么经验。
“因为……如果要拒绝你的话，”柚杏挡住唇，细声细气说道：“声音小一点不会让你丢脸吧？”
中原中也一时愕然。
他没有想过是这个理由。
更没有想过柚杏会拒绝他。
倒不是中原中也过分自信，只是在过去见过的记忆中，柚杏对“中原中也”几乎是一见钟情。
他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被拒绝的可能。
“……你要拒绝我吗？”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是以怎么样的心情问出这句话，五味杂陈的心情乱糟糟盘踞在胸口。
他的表情超受打击。
复杂得一言难尽。
柚杏忍不住又笑了。
她眼睫弯弯，就算挡住嘴角上扬的弧度也能通过眼睛发现她笑了。
“……”中原中也的心情半是复杂半是无奈，完全搞不清女孩子的小心思。
不过笑了，总比表现出讨厌或是生疏冷淡排斥的样子要好。
柚杏努力压下眼睫的笑意，故作矜持道：“等我买到可丽饼，再回复你吧。”
“在此之前，我们可以交换名字。”
她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爱笑的眉眼，笑意盈于眼角眉梢各个角落，轻快道：“我叫羽多野柚杏，请多指教。”
中原中也怔一下，垂眸看向少女递过来的手。
纤细白皙、细嫩没有茧子，看着比他要小不少的手掌。
他轻轻握住柚杏的手，微凉柔软的骨肉落入手心，低声道：“请多指教。”
这是柚杏没有成为魔法少女以前的手。
她的身体定格在十五岁的时期，身上的一切都不会再变化。
在另一个世界的柚杏回去以后，他曾经调查过羽多野柚杏这个名字。
全国上下都没有名叫羽多野柚杏的女孩子。
羽多野本就不是多么常见的姓氏，更别说柚杏的名字不是这个时代的大人习惯给自家孩子取的常用名。
他的世界不存在羽多野柚杏。
羽多野柚杏没有出现在他的世界，他所在的世界并不特殊也不幸运。
只是亿万平行世界中的一个，没有成为什么特例。
时隔一年再次看见柚杏，他原以为是另一个世界的柚杏再次来到这里。
中原中也想过要不要上前打招呼。
但或许她并不想看见他。
他不是那个特殊的“中原中也”，没有与她相识的过去，要是因为看过她的记忆就擅自以熟稔的态度自处，怕是会给她带来困扰。
真正促使着中原中也做下决定的是柚杏的行动。
她与上一次降落这个世界的时候不同，没有使用魔力、没有召唤出魔女和使魔散播诅咒，仅仅是走在街头，兴致盎然带着几分轻快走向红砖仓库。
这个时候，中原中也选择性地无视了柚杏使用魔力把丘比打飞的事。
他跟着她一路来到红砖仓库。
一方面觉得这样的行为很不妥当，一方面又觉得直接离开或许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
中原中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他很清楚知道柚杏喜欢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中原中也。
他也不是想要插入别人的感情。
但或许是因为他曾经见过另一个世界的中原中也不同于他的过去，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波澜。
旗会的人没有死去。
魏尔伦不愿意接受兰波的异能，没有受到□□被关押在事务所最深处的禁闭室。
兰波以异能体的身份继续活着，等待某一天送上自己最后的礼物。
他们都是“中原中也”遇到过的人。
他们的过去衍生出不同的未来。
唯有柚杏没有出现在他十五岁的生命中，一直到他成为首领，他的世界也没有出现一个可能会与他产生羁绊的羽多野柚杏。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见到柚杏的一天。
中原中也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走上前问她：“你喜欢可丽饼吗？”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她不是他一年前见过的羽多野柚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