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偶尔起了兴致,想敲几个章,这些小太监来来去去,将所有章都摆在自己面前了,都还不晓得他要的是什么,这就很败兴致。
“唉。”
皇上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松了口,“叫进忠回来吧。”
进忠回来了,却也变了。
变得倒不是做事不成了,他做事依旧妥帖极了,只是对着永寿宫那几人,就鼻子不是鼻子,不是脸的。
用一个简洁的词语来说,便是“反了目”。
他和皇贵妃两人,一见面就吵吵。
这个说,这太监冲撞了自己,她罚他跪一个时辰也是不得已。
另一个就辩白,朝天赌咒,自己好好伺候着,何时冲撞过皇贵妃?
吵吵吵吵,吵得皇上一个头两个大。
小心眼,两个,都是天底下顶顶小心眼的人。
现回想起来,他这个大总管的确是受了不少委屈,他怀疑的勾结也是无妄之灾,再往前看看,进忠做事也不曾偏过永寿宫,亦不曾帮魏魍袼倒什么好话,船上保护她不保护自己,无非是看船上就她一个女子,下意识为之。
结果皇贵妃还顺着皇上的话要处死他。
这可不就记了仇?
皇贵妃也是个小心眼的人,你敌视我,我少不得要反击。
一来二去,闹了个精彩纷呈。
进忠公公和当初的李玉一样偏着永寿宫的流言,在他们你来我往的闹腾之下,彻底消弭在了虚空之中。
只是,奴才和主子斗,总归是要吃亏的。
哦不,总归是一直吃亏的。
这不,皇贵妃先斩后奏,他的大总管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双腿都打了个颤还得捧茶上来给她就有些过了。
“进忠做事仔细,你别总是针对他。”皇上瞅着进忠可怜,敲打皇贵妃,“他日日就在养心殿里当差,怎么就处处惹了你,搅得你从永寿宫赶来罚他?”
皇贵妃不依,漂亮的眼睛“恶狠狠”的瞪向了双腿抖啊抖的进忠:“皇上,您不护着臣妾护着他?”
“也不是护着他。”皇上点了点她,叹了口气,“他已受了罚,你也大度些。”
“好吧。”皇贵妃似乎很勉强的点了头,顺便白了进忠一眼,“臣妾谨遵皇上教诲。”
进忠垂着头,似乎极委屈,可嘴角翘了又翘――
嗯,奴才也谨遵令主儿教诲。
第337章 我爱的,就在我手中
所谓人前愈规矩,人后愈放肆。
越过死劫,却也是几个月的不曾相见,不曾亲近。
刚一靠近,便是干柴碰了烈火,暖阁内春色满屋,偶尔听着玉石碰撞之声,再合上几声极模糊的暗哑呻吟,直让守夜的春婵脸红了个透,忙又挪远了点。
……
魏魍裨傩牙词保进忠坐在床边正有条不紊的穿着里衣。
啧。
魏魍裢凶畔掳涂醋牛这会天气还热着,里衣单薄,烛光透了过来,显出了他身子的轮廓。
真真是馋人。
她从来是就是想了就做了,那手便伸进了里衣摸了来摸去。
进忠刚理好的衣裳被她一搅合,便乱成了一遭。
他只能抓住那作乱的小手,哄道:“令主儿,还早呢,你且再歇一会。”
魏魍窨此起身捞起地上的蟒袍搭在手臂上,再低头,将她的小衣一件件的捡起来,放在床边,奇道:“既然还早,你起来做什么?”
“奴才早些走,对令主儿好。”进忠正在系扣子,“且听说翊坤宫的那位过了三轮的诵经,皇上准备动她了。”
魏魍褚财鹆松恚抵开了他修长的手,帮他系着胸口和脖颈的扣子,“容嫔如何?”
她晋了皇贵妃后,许是为了制衡她,容贵人晋为容嫔,眼瞧着也会往容妃的位置去了。
进忠偏着头在她手背上蹭了蹭,“皇上还记挂着陆姑娘呢,容嫔太冷,冻得皇上兴趣缺缺。”
他停了停,提醒道:“皇上打算选秀了。”
魏魍竦淡一笑。
花无百日红,后宫的女人也是一样,皇上腻味了,总想添添新的。
“无妨。”魏魍衽牧伺慕忠的胸口,“快要结束了。”
她有一种预感。
如懿的死,或许是能破开这灰闷日子的唯一契机。
皇上也许是被西湖上的事情给吓狠了,三轮诵经过了还不足,皇上一挥手又添了三轮。
直到入了冬,翊坤宫外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经是不诵了。
皇上吩咐了皇贵妃和他的大总管一件事。
去看看。
看什么呢?
自然是看一看如懿身上的伥鬼有没有被驱散,还有杀了她,还会不会出现她口中那什么“重启”――
这事情,旁的人自然做不了,能看得清的,只有同在当场的进忠和魏魍瘛
于是,在京城第一场雪落下后,翊坤宫的门,终于打开了。
“吱呀――”
许是太久不曾开过,这门打开的声音十分艰涩,让殿内坐着发呆的如懿缓缓将目光挪了过来,直到看见那两道红色的人影朝她走过来。
她眯了眯眼,才勉强认出。
是魏魍窈徒忠。
他们的出现,真和这灰扑扑的翊坤宫格格不入。
“你来了。”这是如懿今日第一次开口,或者说,是最近十余天第一次开口,声音暗哑的好似沾了一层层的灰,“皇上让你带了什么话?”
她没有唤容。
该说是唤了也没什么用。
容好像被这整日念叨的经书给磨坏了脑子,总是对着哪处较劲儿的擦拭,这边擦得漆都毁了,另一处却还落着好几层的灰。
和她说上一句话,足足要等一盏茶的时间,才能瞧见她慢吞吞的转过身来。
再说,奉不奉茶的也没有什么要紧。
如懿冷冷觑着在她面前缓缓落座的魏魍瘢“皇贵妃,这个位置,你以为你能坐多稳?”
“本宫坐了,便不会让。”魏魍裾了整袖子,抬头微笑,“又为什么坐不稳?”
“你曾做了那么多恶事!”
如懿想从记忆中搜出几件,却怎么也找不到,只能干巴巴道:“必不得好死。”
“皇后娘娘这话说得就偏了。”进忠垂着手,眼神阴沉沉的,“这恶事谁做的比您多呢?”
如懿不喜欢进忠的眼神,“本宫没害过人。”
“不是没亲自动手,就是没害过。”魏魍衤吞吞道:“纵狗咬人,主人就没错了么?”
“呵。”如懿并不愿在这个上面和魏魍穹匣啊
因为她想起来一个最能让魏魍裆诵氖虑椤
“本宫一直想问你,你就没有一时一刻回想起凌云彻吗?”
如懿逼视着魏魍瘢“你放弃了他对你的真心,难道就不后悔吗?!”
……
魏魍袷钦婷幌氲桨。到了这个地步,皇后还要扯出凌云彻这个名字来遛一遛。
偏偏,进忠还在!
魏魍窀惺茏派砼灾枞焕湎氯サ钠息,赶紧摇了摇头。
“呵。”
如懿松快的往后一靠,“还是我赢了。”
如魏魍裾獍闱餮赘绞疲依附皇权的女子,如何能知道真情的美妙。
这是世上最纯粹,最美好的悸动。
是连站在权力巅峰的皇上都愿意去追寻的的情感。
亦只有她,才真切的体会过,亦是她无数次轮转,去享受的――
只属于她的爱情。
至于魏魍瘢没有爱情的滋养,只会在深宫中凄苦的老去。
如懿带着几分得意,几分骄傲:“皇贵妃,你输得一败涂地,若是想祭拜凌云彻,本宫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不必了。”魏魍裥ψ牛“您说的人,本宫都不在乎。”
“说谎!”
如懿根本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魏魍裨趺纯梢圆话凌云彻,不爱皇上呢?
魏魍癖匦氚,不然,如懿怎么能感受到那最极致的痛快和最诛心的霸凌呢?
“魏魍瘢你就嘴硬吧,你爱的两人都爱本宫,你注定永远不可得!”
“不。”魏魍窠手心朝上,随意的搭在了把手上,“我爱的,从来都只在我身边。”
如懿正要嗤笑,便瞧着那红袍公公,竟低低笑着,用他的大手,细致的包裹住了魏魍竦氖帧
他们――
竟就当着她的面,十指相扣。
“你,你们……”如懿猛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他们的手,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如你所见。”魏魍褡プ沤忠的手,轻轻晃了晃,“我爱的,就在我手中。“
第338章 青樱
进忠嘴角翘的压都压不住。
太甜!
他恨不得寻了个隐蔽地方,狂吼几声――
令主儿说爱他!
“你骗本宫。”如懿惊疑不定道:“本宫不信,你怎会爱上一个阉人!”
可看着魏魍裼虢忠对视甜笑的模样,如懿又不得不信了。
他们相爱。
更令如懿无法接受的是,她好像在他们的眼中,看见了她最想要的东西。
“不。”如懿伸出手想去扯开这两人相握的手,“不可能!”
若她和皇上是兰因絮果,那她却在魏魍窈徒忠身上看到了絮因兰果。
这样天崩地裂的开局,凭什么有着比她轮转几十次的还要好的结局?!
她不甘心!
如懿心神皆乱,压根没注意到魏魍裨缇凸雌鹆艘荒ǖ贸训奈⑿Α
她空着的手打了个转,便就握住了如懿伸出去黑黄的那只手。
印记,第一次和如懿正式相碰。
“烫!”
如懿尖叫着要甩开她,可已经来不及了。
她亲眼看着两人相握的地方,有一个圆形的光圈缓慢的升了起来,逐渐扩大――
瞬息之间,便就从如懿的肩膀席卷而上,直撞上了她那异于常人高耸的额头之上。
“无知小儿。”如懿依旧猖狂:“你以为赢了一时,便是永远,你可知你该有的结局――”
“知道。”魏魍癫患膊恍欤“折磨九年,凄凉而死。”
如懿双目睁圆,“你怎么知道?!”
魏魍衩挥谢卮穑她松开了手,就那么安安静静的望着她,唤她,“青樱。”
“青什么樱?”如懿嗤笑,“她早就……”
可从额头蔓延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痛处,让如懿尖叫着往地上一滚。
魏魍裨倩剿,“青樱。”
“青,樱。”
滚落在地上的如懿,好似变了个人般,一字一句重复着魏魍竦幕坝铮“青樱?”
“是。”魏魍袂嵘道:“你不是如懿,你是青樱,乌拉那拉青樱。”
“不,我不是青樱!”
如懿再度变幻了面容,“我是如懿,是大清的皇后如懿。”
她作势要扑向魏魍瘢却又一软,再度跌回了原地。
好像就两个什么东西在她体内斗争。
一会是带着平和表情的“青樱”,一会是凶神恶煞的“如懿”。
但,显而易见,那光环加持的是“青樱”。
不多会,“青樱”存在的时间越来越长,到了最后,她已经能够平静的起身,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初次见面,皇贵妃。”
魏魍癜哺У呐牧伺木惕的进忠,浅浅一笑,“初次见面,青樱。”
她亦很好奇。
原来内里的灵魂改变,带来的变化会这般明显。
因着青樱回归,“如懿”原本脸上的凶恶刻薄,竟一扫而空,变得平缓温和起来。
“她还能跑出来吗?”
“不会了。”青樱抚着自己的胸口,淡淡笑着:“她只能被我关在身体这具“棺材”里,跟着我去死。“
她很平静,很镇定,亦让人愿意相信。
“那你呢?”魏魍裎仕,“你回来了,要告诉皇上吗?”
“告诉不告诉的,也没有什么要紧。”
青樱坐在椅子上,似乎觉得手指有些不舒服,低头一看,便看见小拇指和无名指上还戴着硬挤进去的护甲。
她没有什么犹豫,摘了下来就丢进了眼前的火盆里。
“她听见的,看见的,我都能听见和看见。”青樱揉了揉备受折磨的几根手指,“她有句话说的很对,没有她,皇上怕是连我的名字都记不得。”
听了这话,魏魍裼邪巡蛔记嘤5奶度,便试探道:“那接下来……”
青樱看她,微微的笑了,“等死。”
洒脱极了。
这才是青樱吗?
她并不惧怕死亡,甚至还带着期待,期待死亡能将她的魂魄带离这个噬人的深宫。
走到宫门口时,魏魍窕赝吠了一眼,依稀还看见了青樱在和她挥手告别。
魏魍袂崆嵝α诵Γ在心底低声回答――
再见。
转身,她迈过了门槛,却又吃惊的望向身侧。
她的身边,是历史的滚滚洪流,裹挟着她一路往前――
如懿:乾隆三十一年,七月十四日未时崩,九月二十八日,被葬入纯惠皇贵妃的地宫中。
未举行国孝三年,不设神牌,死后也无享祭,仅以嫔等级办丧,整个丧仗用银两百多两,并抹去了关于她的所有史书记载,画像遗迹。
乾隆六十年,皇上禅位于十五阿哥永琰。
四年后,皇上驾崩,永琰正式即位,年号为“嘉庆”。
……
“令主儿?”进忠扶着魏魍竦氖郑担忧道:“怎么了?”
魏魍裾怔回过神来,身边的幻觉瞬间消失了不见。
天!
皇上这么能活?
八十九岁!
怪不得阿哥序号十之前的都没有机会,反而轮到她的小十五。
谁有他能活啊!
她死了,皇上还能再活二十四年。
真令人绝望。
魏魍裼粲艄鸦兜穆豕了门槛,便是一个激灵――
“轮转已破,异常波动恢复正常,历史修正正式结束,所有人物回归时间洪流。”
“作为奖励,宿主可自行选择接下来的线路,天道不做任何干涉。”
第339章 明明是你不要的他
魏魍袂谱攀稚舷失无踪的印记,便也明白了其中隐晦藏着的意思。
无非就是,给了她继续往下活着的机会了呗。
只是路还是要一步一步的走,而且眼前还有个更要紧的事情。
永琪的腿又发作了,这一次来的更是凶猛,碗大的脓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