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下一步,他便直踩了上去。
事发突然,如懿尚未反应过来,目光亦呆呆的望着已被踩扁的护甲,“皇……”
“朕原以为纯妃教养不当,教坏了永璜,想着不如一开始就交给你养。”弘历声音冷峻,“可现在瞧来,皇贵妃你竟还不如纯妃!她可以算做慈母多败儿,你呢?”
他俯视着如懿,有几分心痛和不忿,“你呢?!永璜也曾在你膝下过,你就这么冷冰冰的对他?”
弘历在咆哮,可如懿的目光却依旧紧紧盯着地上的护甲,好似愣住了毫无反应。
不知道是不是皇贵妃的这三个字刺激了床铺上的永璜。
永璜突然尖锐的吼了一嗓子,“娴娘娘!你告诉我的,你说子凭母贵,你和额娘比不过皇后娘娘,所以我比不上二阿哥,可为什么二阿哥没了,皇后娘娘没了,我还是不能?!”
他的嘶吼声震慑了整个房间,还带着些微的呜咽,“我为长,他们都告诉我长子该做弟弟们的表率,可太子不就是表率吗?我为什么要被叱骂?”
一时间,屋内宛如冰窖。
魏魍穹鲎×艘∫∮坠的纯妃,亦面露震惊之色。
这事该是发生在她成为答应之前,不然怎么连她也不知道如懿曾这么教导过永璜!
原来――
原来永璜灵前失仪真正的起源在此!
弘历震怒,他紧紧盯着茫然站起来的如懿,“你真这么说过?”
他尚记得自己在圆明园初见皇额娘时,她是如何告诉自己的。
她说:“别人如何看你不要紧,重要的是你自己不能轻贱了自己。”
这句话撑着他走过了无数的低谷,可为什么永璜得到竟是这样的一句话!
“你说!”弘历迫近了如懿,“你有没有这么告诉永璜!?”
第96章 你亦没有你所想所说的那般无辜
弘历久为帝王,迫过来时的压迫极为慑人,好似要将她啃噬致死。
其中再无半分之前的情爱,全然是厌恶和憎恨。
他在憎恨她。
憎恨她无意中说过的这句话。
“臣妾并未说错。”如懿很不喜欢弘历看来的目光,“在你心里,嫡子本就尊贵不是吗?”
她只是将皇上心中所想说出来罢了。
若永涟永琮还在,怎么可能有永璜什么事?
她是不忍心永璜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将一切点破给他看罢了。
“臣妾没错。”如懿再度重复着,压根不顾忌此时正在永璜的病床之前,竟要当场和弘历杠上!
弘历气的浑身发抖。
看看!
这就是他心目中最好的养母,竟在年幼的永璜心中种下这么一个种子。
事事打压他不如嫡子尊贵,怪不得他会走错到这个地步!
“臣妾曾伺候过大阿哥。”魏魍窕夯嚎口,“那时大阿哥极懂事,也极感恩纯妃养育他。”
她恍惚还记得那时,永璜受了委屈也不闹,只说等他长大开府就好了。
这份好,也包括可以带那时候的魏魍窭肟。
虽只是童言童语,可也表露了他的好心肠。
纯妃颤着手握住魏魍竦氖直郏眼中皆是不可思议,“他真是这样想的?”
这段时间她虽常常过来,心中却始终犯嘀咕。
她这么忙前忙后,会不会如懿来了一招手,永璜便又不顾曾经了?
“是的。”魏魍袂崛岬纳音在屋内缓缓响起,“纯妃良善,臣妾虽不知晓哲悯皇贵妃如何,可想着孝贤皇后亦是富察氏人,想来哲悯皇贵妃也差不多一般温婉,这样的血统如何能养出不忠不孝呢?”
“如懿,永璜一直对你那么好,那么孝顺,你怎么舍得,你怎么忍心的?!”
纯妃哭着跪了下来,“皇上,臣妾之心便可明了了,永璜永璋都是被人蛊惑的。”
她伏地,呜咽着说道:“臣妾曾问过永璋,是听见愉妃在路上教导永琪应当不哀不痛,所以才有样学样,他们都是个好孩子啊,皇上!”
纯妃哭着。
为了永璜和永璋,也为了她自己。
谁能想到,她辛苦养育了这么久的孩子竟早就被埋下了恶毒的种子?
在那么一个日子骤然反噬而来。
可是――
魏魍癫蝗炭矗别开了脸。
晚了啊。
一切都晚了。
就算他们知道了原因,永璜是自己在王公大臣之前失仪的,永璋亦同样。
改变不了的结局,只会让人觉得无力。
“愉妃?”
弘历的手捏紧又放开,他心极痛,愉妃一天到晚“姐姐姐姐”的,若其中没有如懿的原因在内,他也不信!
皇家子嗣难,极难。
可他信任的如懿却一次性毁去了他两个孩子。
弘历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如懿站在正中间,周围每个人的情绪都很激动,唯独她,好似飘离在外一般,什么都不能影响她。
哦不。
她的面容还是有些崩碎的,总是会时不时望着他脚下之物。
正是刚被他掷下的护甲。
除此之外,便是一声不吭。
弘历无力又烦躁,便往前想要将她另一只手的护甲也给薅下来。
许是看他目标明确,如懿警惕的将左手往后挪,也想起了回答弘历,“臣妾百口莫辩。”
她嘟囔道:“臣妾只是说了皇上你心中所想。”
又是这样。
弘历颇有些崩溃。
每次到了要紧的时候,她无法解释的时候,翻来覆去便是这么一句话。
好似混过此时,一切便就了结了一般。
他难得起了粗暴之意,死死扣住如懿的手臂,让她回头去看。
去看床铺上满头大汗,仍处在梦魇之中的永璜,“看看他,你就没有半分愧疚半分自责吗?!”
恰好这时,永璜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漆黑如墨,连眼白都极少。
如懿看得有些害怕,不由自主的挪开了目光。
“你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弘历将她往旁一推,“朕对你很是失望,皇贵妃――”
如懿知道,弘历每次要罚她的时候,便会只唤她的位份,然后接下来定又是贬!
她下意识的仰头就看向了弘历,脱口而出,“皇上,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每一次,只要她说出这个诗句时,皇上都会对她百般妥协,这一次也应该是吧?也应该不会出错的。
只要混过这会,一切都会好的!
可魏魍裨趺纯先盟就这么过关?!
永璜如此悲惨,如懿还想分毫不损?
休想!
她快步上前挽住了弘历的胳膊,状似关切,“皇上,您莫要气坏了身子。”
同时,手心的印记已然悄悄按上了弘历的身体。
面对如懿,魏魍癫桓彝写螅只能徐徐的边催动着印记,边盯着他身上的黑气。
弘历也不好过,一边是心里全力往下压的巨大石头,一边却是竭力往上挣扎的一股顽强的力。
两相对杠,好似要将他的身体斩成两截,颇为痛苦。
且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呢喃,“放弃吧,妥协吧。”
魏魍窈艹粤Γ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和发作期的黑气对抗,也是第一次承受这等压力。
几乎要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且力量竟没有半分减弱,反而愈发的沉重。
魏魍窦负踅唇咬破。
放弃吗?
不愿意。
如果这一次放弃,再等下一次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她不愿意放弃!
魏魍穸钌锨叱隽吮『梗连身子亦微微摇晃起来。
对面,如懿好似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目光逐渐挪了过来。
难道真的不行了吗?
难道,真的要放弃吗?
忽然,两人之间多了个身穿深蓝色蟒袍的身影。
进忠躬着身,恰好将如懿的目光隔了开来,“皇上。”
他只说了这么一个称呼,却足够让弘历挣扎了出来。
是啊。
他是皇帝,是帝王,是天下的君主,怎么可能被这什么劳什子石头压着一辈子?!
魏魍衩夹囊徊,明显感觉压力被硬生生的抬起了一寸。
她讶异的转过头,弘历脸颊通红,却拍了拍进忠的肩膀,示意他让开。
“皇贵妃。”弘历的声音有几分凉意,却早已没了平日对如懿的温柔顺从,“皇额娘说的对,未曾生育过孩子的又如何知晓该怎么养育孩子。当初也是朕的错,屡次强求让你收养永璜,你始终不愿,朕还是没有放弃。”
他疲惫的转过身,“永璜的事情,的确有朕的责任,朕不该全然信你,但皇贵妃,你亦没有你所想所说的那般无辜。”
第97章 他亦有自己的不敢
弘历从未这么清醒。
他与如懿年少相知,最是清楚不过她的小把戏。
就算被指着斥错,她也一定要拉一个垫背的,好让她心里头可以松快一些,能够自我原谅,迅速揭过此事。
“皇上……”
如懿从未见过弘历这般模样,连带着也忘记了魏魍竦牟欢跃。
她惶惶然往前迈出一步,“臣妾――”
“不必多说了。”
弘历盯着院中摇曳的古树,“皇贵妃,朕乏了。”
他一手牵住魏魍瘢一手扶住进忠往外走。
“纯贵妃。”
出门之前,弘历喃喃道:“朕复你位份,你多陪陪永璜吧。”
永璜的痛苦,有他一半的责任,弘历承认了,可是――
他亦有自己的不敢。
他不敢看见永璜那双了无生机的眼眸,也不敢再回想这一切皆因为他过于相信如懿。
这个痛,这个刺深深的扎进了他的心底,终其一生无法也不会忘记。
秋去冬来,永璜的身子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够坐起喝上一口汤,坏的时候进气少出气多,连棺材都备了下来。
其中,魏魍褚踩チ思柑耍寻了个合适的机会净化了他身上的黑气,但也不过是聊胜于无,大阿哥几乎已经不能感受外界的一切了。
纯贵妃坐在她身侧,看向永璜的目光也颇为苦涩,“明明是我未曾看顾好他,却因着他复了位份,实在是让我心里难受得很,还有你……”
她握着魏魍竦氖值蜕哭着,“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就昏了头,明明你照顾永璜那么尽心,还听信了愉妃的鬼话。”
魏魍衽牧伺乃的手背。
要说她全然不计较过去,也不太可能,但冤有头债有主,她恨的人也明确。
金玉妍,海兰,如懿这些,一个都跑不脱。
比起她们,眼前呜呜哭着的纯贵妃倒没那般放不下了。
横竖只是个耳根子软,偏听偏信的人罢了。
“只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纯贵妃擦了擦眼泪,“皇上为何并未处罚愉妃。”
她都已经在皇上面前告了愉妃一状,怎么回宫之后就没了动静。
魏魍裥α诵Γ并未告知纯贵妃真相。
弘历虽主动和那黑气抗衡了一次,可回宫后就头痛欲裂,直接歇息了,不过幸好,第二日起来他对如懿的憎恨虽不如那晚强烈,但情分却几尽干涸。
魏魍褚裁不住他究竟还记得不记得那夜之事,但觉得稳妥起见,还是维持着弘历对如懿的厌恶,莫要分散去别人身上了,且海兰和如懿一体两命,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她在任何位份之上都没有区别。
只是――
魏魍裆钌钐玖丝谄,看向了床铺上昏昏沉沉的永璜。
只是永璜怕是撑不住了。
冬天匆匆过去了。
期间因永璜病情愈发严重,弘历特准了他去南苑休养,却未能逆转他的病情。
次年三月,永璜病情再度加重,药石无医,病逝。
弘历大悲,追封其为定亲王,由其长子承爵。
只是这份悲伤亦有时限。
不过几个月后,后宫之内便无人再提永璜。
魏魍袂谱旁铝撂玖丝谄,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两人身上。
白蕊姬正在调整琵琶,时不时会蹭到一旁的意欢。
意欢正趴在桌上抄写什么,被她撞了几下,便拿毛笔头去戳戳她,“你去远点。”
“我就不。”白蕊姬不止不去,还贴的更近了,“你都抄了一天也不歇一歇,仔细眼睛不好了,别写了,听我弹曲儿吧。”
意欢被她推的摇来晃去,只能无奈的放掉毛笔,“我哪里抄了一天了,魍窬任摇!
魏魍裢敌Γ接过春婵捧来的果盘走了上来,“意欢姐姐一抄就忘了时间,还是先吃点水果吧。”
春婵细心,贡梨切成了小小的块状,上面还放了几根银戳子。
意欢被两人闹腾着,只能戳了一块放入口中。
入口甘甜,她不由多吃了几块。
玫妃坐在另一边,随意弹了起来。
意欢原本微笑听着,可听了一会,竟忍不住捂嘴往外冲了。
白蕊姬手悬在了空中,迟疑的回头,“我的曲这么难听吗?”
魏魍褚灿淘サ目醋叛矍暗睦孀樱瘪嘴道:“我怎么觉得是梨子的事情?”
她们两人,一个丢下了琵琶,一个丢下了果盘,同时往外冲了去。
“意欢!”
“意欢姐姐!”
意欢将梨子吐掉,胃里仍觉得不太舒服,可回头一看,门上趴着两个满脸自责的人儿,赶紧解释道:“和你们没关系,这几天我一直觉得不太舒服,吃什么都不怎么对味。”
她的贴身宫女荷惜抚着意欢的后背,也有些担忧,“主儿头晕了好几日了,只说抄书抄的眼花,怎么说也不肯宣太医来。”
白蕊姬念叨,“头晕?”
魏魍裰馗矗“胃口不佳?”
她们两人对视一眼,又看向了意欢,异口同声道:“你不会怀孕了吧?”
“啊?”意欢还未反应过来,就瞧着魏魍窠粽派锨安蠓鲎潘进屋。
而白蕊姬则急匆匆的吩咐人请太医来。
意欢的身子一直是齐汝看的,来的自然也是他。
诊脉后,他便微笑着道,“舒嫔娘娘脉象是喜脉,已经有两个月了。”
“真的?”意欢喜极而泣。
她盼了这么多日子,终于盼着了这一天。
可瞧着屋内愣住的两人,意欢又有些踌躇。
魏魍褚恢辈辉有孕,白蕊姬亦失去了孩子,她们听闻这件事会不会不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