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这两天因为萩不太舒服,诸伏景光代替他来接你的次数的确是增加了不少。但回忆起来你们也只是普通地聊天、购物和推自行车走人而已,和其他信徒来接你会做的事情一模一样。
你相信如果有做的不妥当的地方,那早在轮到松田阵平接你的时候他就会冷脸给你看了,怎么也轮不到让景不高兴。
“景。”
你实在回忆不起来得罪他的细节,想要直接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好,于是拉了拉他的外套。
他没回头,但你发现他黑发遮掩下露出来的耳根变红了。
诸伏景光的皮肤白净,稍微红一点就很明显,尤其在他黑色短发的映衬下,简直一目了然。
你:“……”
由于神经、血管的作用,人在害羞时的表现会有所差异。有些人是脸红,而有些人则表现为耳朵红。
至于景……应该是被冻的吧,毕竟今天这么冷。
嗯,一定是被冻的。
……
“景。”
你再次喊了他的名字,这回直接上手拉住了他的袖子,左手将袋子放在地上,踮起脚尖捏住了他的耳垂。
“怎么——”
诸伏景光下意识转身来扶你,没想到你的手直接越过了他,反而去捏他的耳朵。
……是热的。
你的体温一向不高,起码和他耳垂的温度是有不小差距的。
你无言地看着诸伏景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刺激,很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然后迅速低垂眉眼移开了目光。
“……翼,放开我。”
过了一会儿,诸伏景光才开口。
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温柔和缓,带着点常人没有的磁性。但即使是在无人的街道上,你也发觉他这句话比平时的音量要小。
……不会吧,应该不会吧?
每一个【浓情蜜意的时节】你可都安分守己,没有向任何一名信徒发出「让我们关系更进一步吧」的信号啊?
“……抱歉。”
你松开手,表面上不动声色地俯身去拿扔在地上的购物袋,心里在飞快地思考究竟哪里出了纰漏。
不管怎么想,今天这种现象在逻辑上都是不应该出现的。
可是这个世界并不按常理来,就像你的钱会莫名其妙购买力下降一样,如果存在什么会滋生【有意】性相但你却一无所知的渠道也不奇怪啊?
……天啊。
是你疏忽了。
“……?”
你暗自咬牙的时候,诸伏景光的手臂从背后伸过来,先你一步提起了地上的购物袋。他比你要高,这个姿势近乎于从背后将你环抱在了怀里,你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如果是之前,无论什么程度的肢体接触你都不会在意,但如果会产生【有意】的性相,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爱慕,恋人。
两辈子加起来你都找不到跟这两个词沾边的经验,甚至连前任教主飞升的时候,周围人对他的评价也是「可悲的光棍」。
完了,甚至不敢和他说话了。
这一刻,连性相变个不停的安室透都被抛到脑后去了。
你心里只想着万一说出什么景不想听的,他会不会在不知不觉中叠满三层对你的【怨恨】,然后直接叛教成为你飞升途中的对手……
那以后你再有【邪名】要怎么办?你不能失去你的【心】5啊,就算拉安室透进来他的【心】也只有2啊!
……说起来,景是真的对你有【有意】吗?
有没有可能是他高烧不退,所以体温才那么高……行尸会生病吗?
“怎么了,翼?”
你一直不说话,诸伏景光特地停下来,关切地望着你。
从他被你捏了耳垂之后,情况就有些反转。景变得放开了,不再躲闪你的目光。反而是你,莫名患上了一种看着他的脸就不敢说话的病。
“……没事,我们回去吧。”
赶快回去让你检查一下所有信徒卡和熟人卡,看看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拜托了,一定要是高烧。
第38章
到片山翼租住的三居室门口时, 她对诸伏景光略一点头:
“我先走了,今天吃饭不用叫我……谢谢。”
这一层好几间都是她租下来的,平时为了往来方便, 每间三居室的客厅大门都不会落锁。
片山翼连钥匙也不用取,推开门直接越过客厅进了她的卧室兼书房, 没隔几秒就传来反锁的声音。
客厅沙发上,松田阵平放下手里的螺丝刀,目光从地上一长串沾了雪水泥土的脚印转了一圈, 又回到诸伏景光身上,不太确定地问:“你和她……吵架了?”
无论是片山翼还是诸伏景光,很难想像出这两个人情绪激动吵架的情形。但是她从来没有穿着室外鞋在干净地板上乱踩的习惯,今天的表现一看就很反常。
“……稍微有点事情。”诸伏景光温和地笑笑,看不出什么异常。
松田阵平过去帮忙把东西接过来, 诸伏对他道了谢,脱掉外套换拖鞋,顺便问:“萩原好点了吗?”
属于萩原研二的卧室门还是关着的, 和对面大门紧锁的片山翼的书房形成了完美轴对称图形。
诸伏景光一说这个,松田的眉头就微微皱起来了:“不知道, 不过他——”
话说到一半, 片山翼的房门突然打开了。她急匆匆地出来, 目标明确, 直奔茶几上的老款电脑显示器。
在到处是液晶显示屏的现在, 这台大肚子显示器光看上去就年岁悠久了,连萩原研二房间的台式机都更新换代成了笔记本电脑。
几乎没人知道片山翼留着这台显示器干什么用, 她平时很少在客厅待着, 但是却会定期擦显示器的灰尘,就像给金鱼换水一样。
后来诸伏景光就裁了块防尘布给它盖上了。
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看着她掀开防尘布, 上手试图把显示器抱起来。
当然没抬动。
“我来吧,”诸伏景光没忍住弯了下嘴角,“要把这个东西搬到哪里……翼?”
“……不麻烦您了。”片山翼按住了他的手,没看他,而是对松田阵平道:“劳驾,把东西搬到我房间去。”
“你确定你那里还有空放这玩意?”
松田阵平挑了下眉,看向诸伏景光,后者无奈地对他耸了下肩,拎着东西去厨房了。
松田手上动作利索地把显示器抱起来。片山翼硬是在那个塞满书籍文献的房间里腾出了一小块空地。像拼图一样,电脑底座刚好卡进去,位置不大不小。
这功力也不是常人能有的。
松田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很识趣地要关门出去的时候,片山翼又把他叫住了。
松田阵平停下来,倚着门框:“怎么,今天你和hiro吵架了?”
片山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她很明显地回避了这个问题,看向对面紧闭着的房门:“萩觉得身体不舒服,是生病了吗?”
“不是,”松田哼笑了一声,干脆地否决了这个猜想,略带讥讽地说:“我们在生物学上应该也没有生病的可能吧,不是吗?”
片山翼不说话,那双灰色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等待真正有用的回答。
“大概是用脑过度,”松田抬头示意了一下她背后那些快将房间塞满的书,“前天晚上他一直在检查探险队带回来的书籍和藏品,熬了个通宵,第二天就起不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松田阵平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片山翼,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虽然选择了【灯】的飞升的道路,片山翼的信徒中却没有一个灯相,
【灯】的飞升之途、或者说所有通过密教进行飞升的道路,全都严重依赖知识与文献。
不光是想要飞升的教主本人,如果信徒花在学习上的时间不够,也很难成功完成探险、带回所需要的书籍和工具。
问题就在于:片山翼通过复活行尸获得的教徒拥有足够的等级,却唯独缺乏对无形之术的兴趣。
他们不是因为对密教感兴趣才加入教团的,只是单纯为片山翼办事而已,对研究宗教文化之类的东西兴致缺缺。
但片山翼从不催促信徒学习。
她利用知识上的优势,不动声色地将信徒掌控在手中。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做了本不想做的事,达成了本不愿达成的目的。
切肤之痛是促人上进的最好动力。
所以渐渐的,所有信徒都明白了。就算没有对一切求知的野心、如果想在教团里获得作为人最基础的主动权,起码得有一定的知识储备才行。
片山翼打从心底缺乏对人的尊重。
如果教徒的脑袋空空像块木头,她就会真的把人当作工具来用。
不管怎么用微笑和体贴人心的言辞来修饰,本质都不会改变。
关于这点,萩原研二的体会大概是最深的。
自从三年前同期接连去世后,萩原研二就开始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了研习无形之术上。
所有信徒中,比他来得早的人不如他天赋高。天赋和他差不多的人又没他来得早。加上萩原自己又在上面花费大把时间,在研究进度上追片山翼最紧的人也只有他而已。
【灯】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对理性不顾一切的追求,达到了毫无仁慈的地步。而且在选择【灯】之道路的人中,还一向存在着背叛的传统。
换句话说就是,拥有了足够的知识(智慧),就能为所欲为——虽然没这么明讲,但【灯】似乎是有这种倾向。连片山翼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萩原是个很能适应环境的人。在察觉到这条无形的规则后,他在研习无形之术上花费的精力更多了。
这次群马县的探险队回来,片山翼忙着把书从弗里吉亚语、富奇诺语、亚兰语等各种古怪的语言译成英文读本。
而萩原研二,就在她翻译的时候见缝插针地读。甚至他去外面兼职也带着。
最近松田都听说新宿那边有个「会多种语言」、「有股神秘学者气质」且「上班时间不固定」的超级人气男公关了。
萩原很努力,天赋也足够。但和学了两辈子的片山翼比起来,他的时间还是太少了,毕竟他学的时候片山也在学。
这么讲虽然有些不光彩,但片山进行翻译工作的时候,其实是萩原能够越过她的最好机会。
怎么能不抓住呢?
但尽管是行尸复活,他们在使用的还是原本的身体。人体精密而脆弱,有时用眼过度都会引起头痛。
所以也很自然的,萩原由于劳累过度而倒下了。
这才是最近几天都是诸伏出门进行采购一类事宜的原因。
松田倒是确认过幼驯染的各项体征,没有太大问题。他现在之所以这样看着片山翼,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松田自认不是浪漫主义者,根本不期待什么「被爱感化」的戏码会在现实上演。
片山翼年轻漂亮,想感化治愈她的人估计也不会少。可是她长到现在还是这幅鬼样,不就恰好证明了她做那些事完全是出于自己意愿吗?
松田不知道近年来她的态度为什么会软化,但他凭直觉判断,这不是障眼法就是另有目的。
那些会相信她正在逐渐变好的人,只是被假象迷惑了而已。也可能是……他们想要这么相信。
自我欺骗去相信一些天方夜谭的事。
这种感受早在松田第一次被带去莫兰书店的那个下午,他就深切地体会到了。
所以说面前的这个人、…这家伙,在以常人的逻辑和感性尝试去推断她想法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输了。
“从群马带回来的东西、”
最终还是片山翼示弱似的垂下眼帘,她在松田的注视下开口:“萩全都看过了吗?那之后,他有没有什么别的症状?”
松田回想了一下,很快回答:“没有。”
“……我知道了,我先检查一下。”片山翼没有再说什么,她流露出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态,不等松田阵平回答就直接把门关上了。
松田阵平:“……”
这种堪称粗暴无礼的举动把氛围连同松田的思绪一起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