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可能是很好很好的。
你沾了术式的光,成为了宅院里不会用咒力但却也不是食物的人类。
甚至兴致来了的两面宿傩还纡尊降贵地教了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巫女一些基本的咒术基础。
但他耐心不好, 即便有耐心也不会对你施展, 即便教你也是身教大于言传, 你又是新手,他经常是教了两下把你打倒在地就让里梅接手督促你练习, 然后自顾自离开了。
因此那时候的你别说反转术式, 就连咒力还是术式都刚刚入门。
你无法操控你的术式, 经常被你制造出的超强静电电到手麻。
你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用自己的咒力抵消自己的术式——这些对于里梅和宿傩来说都太简单了,简单到他们都对你不会这么做而感到费解。
里梅说你是他见过的第一个会被自己的术式伤成这样的蠢材。
也许对于两面宿傩来说也是第一次。
他没有责怪你,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被自己术式电到的你, 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白痴。
后面两面宿傩一次次把你错误地使用方法纠正——并不很温柔, 经常伴随着痛苦, 即便他不用斩击只用咒力,也能对你脆弱的身体造成伤害了。
当然,他不可能让你能有时间安心养伤。
当然,他也不可能治疗那时候的你。
那时候负责治疗你的人是里梅。
两面宿傩在攻击你的时候没有带诅咒, 因此里梅的反转术式可以对他造成的伤害进行治愈。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后, 你终于能勉强控制用你的术式制造初级的电来制敌了。
你欣喜万分,觉得你终于有用了, 兴致勃勃地跑到教导你的宿傩大人面前向他展示,他却建议你夏天到了, 不如去树林里打蚊子。
有点太美化了。
他那时候说的是——
“废物。打蚊子都费劲。”
他看着你,但要说失望也说不上。
说难听一些,你那时候只是他捡回来的玩具,因为临死之时说出的话让他开心,感到有意思,所以他赦免了你的死,又因为术式天赋咒力量看上去还不错,所以他在空闲时候教教你来打发时间。
但你只是一个玩意儿。
让他感到失望——实在太高看你自己了。
那时候是白天,你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周围都是被你的电烧焦的草地,他坐在廊下的阴影里,冷冰冰而毫无兴趣地看着你。
你有一种将要死去的感觉。
这种死到临头的感觉让你生出一种逃跑的本能。
然而里梅的话又响在你的耳边。
里梅说既然宿傩大人带回了你,就不会轻易地杀死你。
于是你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们对视。
你感觉那种死意消失了。
但他又突然站起身。
没有走向你,而似乎要离开。
你以为他要放弃你了,因为你的愚蠢。
但是,从没有人对你抱有期待,从小到大对你抱有一点期待并且真正教导过你的人只有他,虽然他总是带给你痛,但你知道你变强了,他给你吃给你穿,你从来没有这么幸福地生活过……
你不想让他失望。
你急匆匆地踩着木屐从地势低的院子爬上半露天的回廊,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他,你想要伸手拽他,然而如果不是你躲得够快你的手指就要被他的斩击切碎了。
“谁允许你碰我?”他驻足,侧过脸,居高临下地睨你。
“对不起。我僭越了。”
你立刻下跪道歉:“我会努力的——”
“别说废话。”
他不耐烦地呵止你。
“……”
你沉默。
你感觉他的视线正盯着你妹妹头的发顶,半晌,他冒出一声冷笑:“不说废话就没话说了?”
“不说废话……我也没有信心能靠自己让自己变强。我,对这一切都,不知道。”
你磕磕绊绊地解释:“只是大人,教我,我却没有变厉害。我很愧疚。”
“很愧疚?”他咂咂嘴,重复了一下你说的话:“有意思。你总能说这样有意思的话。”
你总能说这样有意思的话。
拥有有趣术式的人他见过不少,除你之外没有一个人活下来,也没一个人能让他亲自教。
让他感到有趣——这是你虽然蠢笨但可以活到现在的最大原因。
“抬起头,告诉我,你愿意为你的愧疚付出什么?”
他好高大,高到那时候的你需要很努力地仰起脸才能看见他的脸,在听清他的问题后,你立刻回答:
“什么都可以。”
你毫不犹豫。
“那就让雷劈吧。”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你,说:“既然是雷的术式,被雷劈几下,理应突飞猛进才对。”
那时候正好是夏天,距离你被两面宿傩带回来才过了两个月不到。
88
在雷暴到来的那天,坐在树下的你就是怀着这样的,心脏过速到胸腔都发疼的感觉等待着雷劈的。
然而不是每个人拼尽性命就可以一朝顿悟的。
你没能掌握术式,但是挨了非常痛的一下,如果不是你还有一点智商记得用咒力强化身体,你肯定死了。
但你终归没有死。
雨落下来了,你被火烧过一样——不,比火烧过还要痛的身体在雨中变得冷了,你感觉舒服了一点,又感觉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树被劈焦了,你的视线穿过焦黑的枝桠和挂在枝桠上但死去的叶子,看向被黑云铺满的天空。
你想起你和两面宿傩初见的那一天,他叫你引雷劈他。
那时候雷没有来。
现在雷来了但劈了你。
……好古怪的事情。
你想。
你盯着黑沉沉的天空,也不想爬起来。
也不能爬起来。
所以只是走神。
“真没用。”
一道声音将你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也许要飘出身体的灵魂拽了回来。
你勉力掀起即将阖上的眼皮,看向站在你头那一侧,抱臂的两面宿傩。
在你的视野里,他是颠倒的。
你意识到你要死了。
但宿傩没有嘲笑你的丑态,也没和你说你要死了,他盯着你看了一会儿。
在雨中,他的眼睛还是那么红。
“你在想什么?”他问你。
“我在想,和大人初见那天的天空。”
你说。
“没有原因,我只是,突然想了。”
你说。
89
你失败了,宿傩也离开了。
但你一点也不为付出痛苦却什么也没得到的失败而难受。
相反,你很高兴。
因为你没死。
但你不是因为你没死而高兴。
而这时候,看在你刚刚被雷劈的份上,从见到你开始就冷冰冰,也不给你做饭只叫你自己去打猎或者去别人家抢食物的里梅在看望你时破天荒地捏了几个饭团带给你。
他以为你会因为被雷劈了还没变强而很难过,做好了一进来就看你哭哭啼啼的样子。
没想到你居然很高兴。
他问你为什么,
“我还以为,大人用反转术式治好我后,大人会和我说,只教我一遍呢……”
你说,你盯着你已经完全愈合的手臂,那里已经看不见任何雷劈后留下的树杈一样的伤疤,你向里梅晃晃你的白胳膊,一边说:“居然没有!”
“一遍就学会反转术式?凭你?”
里梅皱眉看向你:“你在妄想什么呢?大人不会说不可能的事情。”
你完全不理里梅话里的刺,只挑你想听的听。
“那这样的话,我未来岂不是还能被大人治疗了?”
你眨眨眼,双手合十,一向没什么表情的,木讷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来:“这么想的话,我可真幸福啊。”
里梅:“……”
他翻了个白眼,不想听你说白痴话,所以把饭团塞进了你的嘴里。
好吃!
你从此惦记上了他的饭。
——但那是这个故事以外的故事了。
90
痛,是转瞬即逝的东西。
人在剧痛之后很快会忘记这样的痛苦,只残留‘很痛’的印象,却忘记到底为什么很痛。
然而幸福,却是可以长久存在的事物。
区别于斩击的咒力使用方法,反转术式带给你的感觉很不同。
即便是两面宿傩那样霸道的咒力,在治愈你的伤口的时候,也带来一种温暖。
不过在那天之后,他禁止你再去找死,也没再提过让你被雷劈的事情。
他开始稍微认真一点地教你术式,但依旧每每开了一会儿头就让里梅来教,第二天来时发现你自己学歪了就靠暴力但不致死的战斗让你重新来过。
你变强了,虽然你对变强没有什么病态地渴望,但你变强了,你因为两面宿傩而变强了,你总是会感到开心的。
可是,在开心的时候,你又想,被宿傩大人治疗的那种感觉,什么时候能再来一次呢?
后来,你每次受伤,你都会体会到心脏过速到胸腔都发疼的感觉。
那是疼痛导致的吗?
别人会觉得是这样的。
但你知道,不是因为疼痛,是因为期待。
这种期待一直伴随到你学会反转术式为止。
但其实那时候的你早就领悟了反转术式。
你虽然笨,但还是有一点天赋的,否则他也不会教你。
只是你想要宿傩大人多治疗你几次——尽管后面治疗你的更多的是里梅,但偶尔偶尔偶尔,宿傩会来治疗你几次。
所以即便你痛着,也迟迟不愿意尝试使用反转术式。
直到你隐约觉得瞒不下去的时刻,你才终于‘学会’了它。
在那之后,你几乎没有再拥有过这种疼痛的紧张。
直到刚刚。
然而——
千年过去,已经物是人非了。
你再也不会因为只是朝他伸出手想拽他的衣袖就险些被他斩下手指了。
即便现在的你去摸他的衣袖一万次,他除了问你想干什么之外不会说任何话。
一千年里好像什么都变了,好像什么都没变,至少你和他,在此刻,还在千年不变的月亮下。
你感受着久违的,因为紧张而发痛的心,一点点凑近他,一点点感受他,直到贴上他眼下的刺青。
轻轻的。
就像他睫毛扇动时带出的风,像他的呼吸,像他胸膛的起伏。
这一瞬间好短。
又好长。
在你没有意识到的时刻,你的心脏突然又不痛了。
像你每每被宿傩用反转术式治好的时刻。
像你学会反转术式的那一天。
然而又是不同的。
你乱想着,你揽着他脖颈的手臂收紧了,然而你却稍稍离开了他的脸,与他看向你的猩红的眼睛对视。
“抚子,这就是你想要的?”
他注视着你,问你。
“是的,大人。这就是我想要的。”
你说。
91
也许你已经想要了一千年。
然而欲-望是会膨胀的。
在得到之后,在一千年前的渴望被满足的这一刻,你发现你的贪婪不合时宜又如此合时宜地出现了——
这一刻,你发现自己欲壑难填。
“可宿傩大人,即便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我却发现,我居然还想再要多一点。”
你看着他,如实说。
第40章 92-96
92
“可宿傩大人, 我还想再要多一点。”
你说。
话说完,你感觉自己好像因为紧张而天地旋转,星月倒垂。
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