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你,朕只剩天下江山了——映在月光里【完结】
时间:2024-09-24 14:35:23

  无论虞昉输赢,对姚太后来说都是赢面。赢了,严相被打压。输了,解除了她的兵权,虞氏威胁不再。
  姚太后真是工于心计,待雍州军与西梁大战之后,才下立后的诏书。
  两边都损伤巨大,西梁至少十年起不了兵,雍州军也不敢在这时造反,还顺手遏制权臣严相。
  可惜,姚太后算不到虞昉换了芯子,她胆大包天,无所顾忌。
  虞昉附和着黄宗尚,很是替他不平了好一会。
  “黄郎中,看你也是性情中人,值得深交。我有些事,就不好藏着掖着,不然黄郎中这趟差使就办砸了,得寒了黄郎中的心。”
  黄郎中脑中还有一丝清明,大着舌头道:“不知将军所指是何事?”
  虞昉道:“唉,先前陕州将军张达善说要与我联姻,我回绝了。陕州与雍州两地的兵马加起来,那绝对是势不可挡,我不敢猜测张将军的心思,只虞氏百年忠臣的名声,绝不能沾上任何的脏东西。惹得他恼羞成怒,雍州军苦战西梁,我写信求援,他硬是一兵不发。”
  黄宗尚听得酒醒了大半,瞠目结舌盯着虞昉,心里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虞冯他们都听得呆住了,一瞬不瞬望着虞昉。
  她真是能信口胡来,难道天上的神仙都如她这般吗?
  虞昉面不改色,继续道:“还有甘州知府赵秉持,唉,我说起来都不好意思,他称爱慕我,想要与我双宿双飞。唉,我本不想提,只是这些事,我不能瞒着,要是被陛下知晓,就是欺君之罪啊!”
  黄宗尚眼珠都快瞪出了眼眶,心道这真是天大的事!
  官员竟然与天子争妻!
第7章
  送走半醉非醉的黄宗尚,老钱见虞冯一脸心疼,咂摸着酒肉的香气,嘲讽道:“虞老抠,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将军这般做,定有将军的道理。”
  虞冯已经许久没有吃过酒,他觉着自己醉了,头有些晕,身子飘飘然,难得搭理了老钱。
  “我知道将军有自己的道理。不过,拿孩子去套狼,不是歹毒就是大蠢货。老钱你是哪一种?”
  老钱难得噎了一下,好奇地打量虞冯。为了省灯烛,在有月亮的夜晚廊檐下都不点灯,虞冯的脸色在月光下有些苍白,看不出所以然。
  “那你觉着将军不该请黄宗尚吃酒?”老钱耍赖,要明晃晃陷害虞冯。
  虞冯呵呵,同老钱那般咂摸了下嘴,兴奋地道:“黄宗尚就很好吃。”
  夜里冷,但老钱早已习惯,这时却感到浑身一激灵,冷飕飕的风往四肢百骸钻。
  虞冯已经跟着虞昉进了屋,老钱拢了拢衣襟,含糊嘀咕了句,赶紧跟在身后走了进去。
  虞昉进了书房,她第一次到这里来,书房里三面书架,上满摆满了书与卷轴文书,宽案上堆着公文,笔墨纸砚。
  走到架子前,虞昉随便抽出一本,见是《春秋》,书是手抄本,空白处工整写着注释。
  虞昉随意翻了翻,《春秋》对她来说太晦涩,很快便放了回去。
  她还是喜欢《孙子兵法》,后世人有总结释义,很适合她读。
  大家分别落座,虞昉在摆弄笔墨,铃兰见状忙上前:“将军可是要磨墨?”
  虞昉说是,将墨锭交给了铃兰,看着他们道:“你们在正好,桃娘子,明天我要生病了。”
  桃娘子怔了下,很快反应过来,道:“将军可是要装病?”
  虞昉道:“是,看上去形容憔悴即可。生病不宜上路奔波,我要尽力拖延,黄宗尚回京有个交代。”
  桃娘子笑起来,道:“这个简单,包在我身上,明朝我拿来给将军,用黄栀子水,涂抹到脸上即可。将军放心,不会伤到肌肤,只过上几日方能洗净。”
  “无妨,无损我的美貌。”虞昉一本正经道。
  大家想笑又不敢,憋得很是辛苦。老钱忍不住,抚掌笑道:“将军真是神仙,如黄宗尚这等低品级的官员,也能料事如神,知晓他心底深处的不满。哄得他快把将军当做知己,什么话都交代了。”
  “来雍州府传旨,这种苦差事落到他头上,明摆着在礼部不受重用了。”
  桃娘子撇嘴,斜乜着老钱虞冯他们几人:“黄宗尚考中进士十几年,尚且只是个礼部小郎中。以为自己怀才不遇,苦闷,憋屈,男人大抵如此,绝不承认自己没出息,只会怨天怨地,有何值得惊讶之处?”
  老钱臊眉耷眼不敢吱声,虞冯神色讪讪,黑塔没反应过来,虞邵南无动于衷。
  虞冯咳了咳,偷瞄到虞昉神色寻常,道:“将军先前称赵秉持张达善曾求过亲,属下以为将军是要报他们见死不救之仇。只暗中一查便能得知将军是在说谎污蔑。若建安城察觉到将军的异心,此事就麻烦了,雍州府尚未恢复,打不起仗啊!”
  “孙子兵法云,诳也,非诳也,无中生有。”
  虞昉神色沉静,道:“建安城信不信无所谓,反正随口说几句闲话而已。他们疑心重,就让他们去折腾,琢磨。事关江山社稷,为了稳妥起见,将他们调走,目的就达成了。”
  “朝廷调走他们,再派心腹前来,那岂不是更麻烦?”虞冯还是有些担忧,问道。
  虞昉道:“赵秉持与张达善对雍州府见死不救,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他们必须解决掉。换将换知府,严相要是借机安插自己的人,那就最好不过了。”
  “也是,能巴结严相,就能巴结其他人,贪官昏官比起良臣忠臣要好解决多了。”
  想到虞怀昭的皎洁如日月之心,却被猜忌,提防,虞冯语气变得晦涩,长长叹了口气。
  天高皇帝远,封建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向来弱。碍于交通等缘由,建安城要想对雍州府用兵,一来一回也得近一年半载。
  在这段时日内,虞昉可以做很多准备。她打算将陕州甘州为自己所用,用不上就搅得天翻地覆!
  虞昉抬眼看了虞冯一眼,估计他又想到了虞氏,只道:“姚太后也是用了缓和的手段,不敢逼雍州府太过。朝廷迫不得已要对雍州用兵,西梁三皇子梁恂屯兵夏州,建安城也要掂量掂量,西梁可会趁机反扑。”
  “谅他们也不敢!”老钱笃定地道。
  黑塔道:“陕州兵都是一群孬蛋,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未真正上过战场,刀箭估计都生锈了。成日只听到他们剿匪,凶神恶煞催缴赋税,若躲着不交赋税的百姓,他们就动刀箭,比打敌人凶狠百倍。哪来那般多的匪,他们丧心病狂拿百姓冒充罢了。”
  老钱抚掌,哈哈笑道:“比起雍州府,朝廷反而会更加谨慎,忌惮将军翻脸,边关乱起来。”
  虞冯脸沉了下去,道:“边关绝不能乱,虞氏守在雍州府的一天,就不能让西梁乌孙踏进来!”
  “行行行,你厉害!”老钱朝天翻着白眼,心虚地回道。
  哪有真正料事如神,能算到一半就已了不起。反正姚太后与严相别苗头,比起虞昉能独断,朝廷的反应比不过雍州府,雍州府就多了一分胜算。
  铃兰磨好了墨,裁减好纸铺在虞昉面前,她拿起笔蘸足墨开始写字。
  老钱伸出头,一幅探究的眼神,问道:“将军可是要写公函,让黄宗尚带回京城?”
  “是情信。”虞昉头也不抬道。
  书房瞬间安静下来,黑塔几乎快哭了,虞邵南垂下了头,老钱则满脸兴奋,嘿嘿直乐。
  桃娘子朝他翻了个白眼,老钱忙努力绷住,原本就瘦的脸,看上去十足像是只蚂蚱。
  虞冯则是惊讶莫名,他以为虞昉要给张达善赵秉持写信,坐实虞昉所言求亲之事,便道:“将军可是要给陕州甘州去信,这个时候再写信过去,可会迟了些?”
  “写给景元帝。”虞昉回了句,片刻后补充道:“疑中之疑,比之向内,不自失也。”
  虞冯怔住,虞昉已经对找秉持他们使用“无中生有”,如今又多了道兵法中的计谋。
  景元帝若有所松动,姚太后与他意见不合,母子起了嫌隙,对雍州府又是一道生机。
  虞昉没再说话,低头认真写字。她的毛笔字写得很是一般,只能称认得出来,她写得简单,很快便写完了。
  “你看看。”虞昉指着写好的信,对铃兰道。
  铃兰忙拿起纸吹了吹,低头看了下去,待看到虞昉的字,先是抿嘴憋笑,很快双眼亮闪闪,脸上浮起阵阵红晕。
  “别管字,你可会心动?”虞昉问道。
  铃兰将纸捧在心前,重重点头嗯了声,“心很乱,噗通跳很快。”
  虞昉再看向一脸好奇的桃娘子:“你也看看。”
  桃娘子迫不及待上前,接过铃兰手上的信看了下去。她比铃兰好些,不过脸上绽开的笑,恍若春花盛放。
  信纸干了,桃娘子双手捧着在胸口压了压,笑嘻嘻道:“若有人给我写这样的信,我就是不答应,心也会像是铃兰那样乱一乱,会不时去回想。”
  老钱扎着手,悄然上前探出脑袋去偷看信。桃娘子察觉到了,柳眉一竖骂道:“滚!你敢写来脏了老娘的眼,老娘废掉你双手!”
  老钱可怜兮兮退了一步,桃娘子拿眼角看着他,将信递过去:“你也瞧瞧,都是男人,无论贵贱都一个德性。”
  虞昉淡笑不语,老钱想争辩,嘴张了张,还是闭上接过了信。
  老钱看完,满脸都是春意盎然的笑:“好直接,好热烈的爱意!哎哟,缠绵得来!能收到这般的信,进了棺椁都会记得,在黄泉路上与孟婆求情,少喝几口汤,莫要忘了这些。”
  “贱骨头!”桃娘子拿回信交给虞昉,毫不留情骂了句。
  老钱一如既往不敢顶嘴,赔笑推到了一旁:“是是是,你教训得是。”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虞昉自不去管,既然他们都喜欢,景元帝就算不喜,也不会动怒。她对虞冯道:“你帮我抄一份,让黄宗尚带回京城转交。”
  以前的奏折公文都是由虞冯执笔,恐字迹一样,便让桃娘子抄写了。
  虞昉再道:“准备个匣子,去外面拔一把草,挑几根用红绳捆好放进去,这是我的礼。”
  “抛砖引玉。”虞昉对不解的几人,解释了句。
  虞冯不由自主附和道:“类之诱之,击蒙也。”
  虞昉:“聘礼江山且放一旁,能引些金银珠宝赏赐来,能拿去换粮食刀箭了。”
  听到金银珠宝,虞冯情不自禁高兴起来,道:“属下去准备草与匣子。”
  时辰不早,大家说了几句话,便各自下去歇息。
  翌日半晌午,黄宗尚来到了将军府辞行,顺道提醒虞昉进京的事宜。
  桃娘子给虞昉脸上涂了黄栀子水,她脸色蜡黄,病恹恹靠在那里,道:“我的身子尚未痊愈,还请黄郎中回京时转告一声,待我身子好些,便收拾进京。”
  黄宗尚满肚皮都是虞昉所言的两门亲事,觑着她瘦骨伶仃,有气无力的模样,忙道:“将军的身子要紧,要多保重啊!”
  毕竟有昨夜的酒席,难得有如虞昉这般的知己,看到他的绝世才情,还替他鸣不平,黄宗尚很是好说话。
  虞昉欠身道谢:“我有一封信,一个匣子,有劳黄郎中一并转交给陛下。”
  黄宗尚迟疑了下,想到不过举手之劳,一口应了。
  虞昉看向虞冯,他跟剜自己的心一般,取了装着五两金的荷包,塞给黄宗尚:“黄郎中辛苦,招待不周,拿去吃几杯薄酒,给黄郎中赔罪了。”
  黄宗尚捏着鼓囊囊的荷包,心下对虞昉更加满意,用过午饭后,便启程回京。
  将黄宗尚送出城,虞冯回到书房,虞昉正在看大楚舆图,他回了差,后知后觉道:“匣子中放一束草,将军可有深意?”
  虞昉淡笑不语,道:“你猜?”
第8章
  “她.....病得可厉害?”景元帝把玩着用红丝绳系着的草,眉头微蹙。
  “回陛下,虞将军形销骨立,面容憔悴,身子着实欠佳。”黄宗尚克制住内心的激动,答道。
  以他的品级,只在琼林宴时能远远见到皇帝一眼。因着他给虞昉送信,被景元帝亲自召到了御书房。
  人人嫌弃的苦差,却被他办得漂漂亮亮,说不定还能得到陛下赏识,一飞冲天。
  “怎地就这般了?”景元帝轻叹了声,声音幽幽,似乎琴筝的余韵绕梁。
  黄宗尚听说过景元帝的俊美,可惜他以前未能窥见过天颜。待靠近了,黄宗尚蓦地觉着自己才疏学浅,世间的所有词语,皆难以形容出他的仙人之姿。
  御书房暖香宜人,瓷白净瓶中斜插着寒梅,景元帝身着红狐领宽袍,露出一段雪白中衣,与寒梅一样雅致。
  此刻他蹙眉,黄宗尚心都跟着揪了下,忙道:“回陛下,虞将军操劳过度,雍州府战后贫穷,须得虞将军操心之事太多,难以好生修养,方身子不适。如今大楚与西梁已和议,虞将军歇上一段时日也就恢复了,陛下莫要担忧。”
  景元帝眼帘低垂,沉默着未曾做声。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抚摸过干枯的草。手微顿,情不自禁再拿起信来看。
  “此刻正值雍州府深夜,窗外有风,与京城不同之处,方八月,风已寒凉,我便总思及京城,思及陛下,风亦变得温柔。”
  “幼时在京城与陛下共度的日子,在雍州常入梦,醒来时惆怅涕泪。”
  “思念如蜜糖,甜得哀伤。”
  黄宗尚深埋着头,双脚不由自主上前,悄然道:“陛下,虞将军还有件事托臣亲口转达。”
  景元帝眼神微荡,期待地道:“你且道来。”
  黄宗尚将虞昉所言赵秉持张善达求娶之事,一字不漏回禀了,头埋得更低,下意识不敢去看景元帝的反应。
  轰地一声,怒火从景元帝心底升腾,怒道:“找死!朕诛杀他九族!”
  黄宗尚吓得后背发寒,紧闭着嘴一言不发,生怕被景元帝迁怒。
  半晌后,景元帝总算平缓了心绪,仔细收好信,道:“你再去雍州走一遭。”
  黄宗尚吃了一惊,暗自叫苦不迭。
  京城雍州来回奔波,小半年就过去了。如今京城已在张罗过冬至。再去雍州府办差,他得在人生地不熟的路途中过冬至,过新年!
  景元帝未听到黄宗尚应诺,嫌弃眼皮瞧去,眼里闪过厌恶。
  黄宗尚察觉到景元帝的不喜,赶紧应道:“臣遵旨。”
  景元帝随意挥了下手,黄宗尚赶紧施礼告退。景元帝交待了内侍史谅几句,“且去准备些赏赐。”
  史谅应声退下,景元帝又忍不住拿起了那束草仔细翻看。渐渐,他双眼一亮,笑意渐渐聚集。
  “一草一木,皆为思念。”景元帝轻喃。
  他是姚太后唯一的骨肉,幼时一起的玩伴只余虞昉。那时她不过稚童,孤身来到宫中,看似懂事乖巧,却被他碰到过她偷偷在角落抹泪。
  她惊慌失措望来,那双泪蒙蒙的双眸,景元帝迄今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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