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了。”阿兰淡淡地说,“是蒲从舟女士让您去查的么?”
“嗯。”那维莱特垂眸说,“这不难查。不过,你似乎在来逐影庭没多久的时候,就想和我坦白了,对吗?”
“是的。”阿兰点头,平静地说,“但您当时让我按照程序提交材料。”
“所以你才这样激进地推进水仙十字结社的查封……即使我没有给你更多的资源。”那维莱特笑了笑,有些无奈地说,“如果那时,我知道这件事,结果或许就会不一样了。”
“您不必这么想。”阿兰淡淡道,“如果不是蒲从舟女士,您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那维莱特轻轻摇摇头。
阿兰本来还想多问两句,但就在他抬头时,忽然瞥见那维莱特眉眼间一闪而逝的倦意。
仅是短短的一瞬,像是天间的流星骤然划过风平浪静的海面,旋即消失无踪。
但阿兰能肯定,他没有看错。
阿兰一怔。
……看似无坚不摧的最高审判官,也会疲倦吗?
阿兰一直把最高审判官看做神明的存在――水神亲人,那维莱特就是枫丹的神明。
只有在这一瞬,阿兰骤然觉察到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或许坐在自己面前的最高审判官,也远远不是枫丹律法的冰冷符号,和他一般拥有细腻的情感。
――就像此刻,放任所爱之人离去――甚至还怀着孕――这样的疼,谁又会比谁少上几分。
……
那维莱特没有注意到阿兰的异样,将请假条整理起来,仔细地封存在一个木匣子里,抬起头,温和地看向阿兰,询问说:“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维莱特做好了和阿兰深谈的准备,不料阿兰似乎从失神中回过神来,很冷静地说:“暂时没有。与请假中的逐影庭成员出游,是蒲从舟女士的‘自由’。”
“嗯。”那维莱特笑了下,“预祝她成功。”
-----------------------------------
蒲从舟为美露莘的行装奔走了一个晚上没睡,踩着第一缕晨曦来到了那维莱特的办公室。
――幸好之前那维莱特给她的崽崽建立了一个单独的空间,之前的倦意也好难受也好都少了很多,要不然还真禁不起这种折腾。
蒲从舟正悄悄庆幸着,就见那维莱特在办公桌前抬头,很严肃地推给她一样徽章一样的东西。
“咦,这就是你说要我带着的东西?”蒲从舟接过徽章,好奇地细细打量着,对着阳光看这枚淡金色的菱形徽章折射出海浪的波纹,“这是什么用的?”
“影像同步映射装置。我也有一枚。”那维莱特从领口上取下另一枚徽章,和蒲从舟的是一模一样的,只是上边是风元素的纹路,严肃地说,“平常就是一枚普通的徽章,但是一旦注入元素力――”
那维莱特手中的徽章亮起了璀璨的蓝色,紧接着,蒲从舟手中的“影像同步映射装置”就嗡嗡嗡响了起来。
蒲从舟也试着注入了风元素之力,徽章上方忽然映射出了那维莱特身前的虚像,成了一个透明带着荧光的小屏幕。
“就是这样。”那维莱特看着面前小屏幕中的蒲从舟,严肃地点点头。
“咦,真好玩。”蒲从舟调整了下徽章和自己的间距,观察到小屏幕中那维莱特的身形很清晰,周边的景物却有些模糊,“就是这种没用的小东西是谁做的呀,真有趣!”
“上次我视察科学院时,院长想送我的小礼物,说是……”那维莱特斟酌了半天,还是没把话说完。
“说是什么?”蒲从舟好奇地说,“没事,你说完话。”
“……让我们夫妻间互相查岗,以防出轨。”那维莱特一板一眼地复述说,连语气都学了一点。
蒲从舟:……
这话还是不说完为好。
第43章 水仙
蒲从舟想起上次在舞会上见了一面、被她以“第一支舞要献给那维莱特”拒绝的奥尼尔老头,觉得满头都生出了草,喃喃说:“这家伙为老不尊啊……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
“奥尼尔先生说,这是她他在空余时间制作的小物品。上回我没有接受,觉得用不到,这次应当能派上用场。”那维莱特轻轻点头,一脸严肃地说,“这个小装置锁定了我们的元素力,不会受空间的影响,可以让我们分开了也保持联络。”
看那维莱特严肃的神情,蒲从舟也没有多调侃,把金属小胸针别在了胸口前,抬头,看向那维莱特,爽快地说:“行。你还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吗?”
“不要逞强,不要打架。”那维莱特思索了一会,静静看向蒲从舟,说,“记得一天要吃三餐,不要随性。睡觉找点好一点的旅店,不用担心乱花钱,费用事情结束后我会给你报销……”
“……行行行。”蒲从舟被那维莱特细细碎碎说的头疼,摆了摆手,截住了了他的话头,“你挑点重要的说吧,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要说了。”
“重要?”那维莱特微微一怔,沉默了一会,才说,“我觉得都很重要。”
蒲从舟觉得头更疼了,捂着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半天,那维莱特轻轻摇了下头,似乎是想了又想,才说:“我十天内会亲自去接你……在这之前,保护好自己。”
“亲自?”蒲从舟吓了一跳,脑子一懵,下意识说,“最高审判官大人日理万机,还是让我自己回来吧――”
“不可以吗?”那维莱特问。
看着那维莱特平静到不起一丝波澜的神情,蒲从舟和他呆着久了,才猜出他是有点生气了……蒲从舟觉得脑壳嗡嗡的疼,这话不能继续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又要吵起来――也不是吵,就是单方面的那维莱特会伤心,然后蒲从舟不知道又要哄多久。
“……这案件挺赶时间的,我先走了――根据你们枫丹廷的办事效率,查封格式塔大概也就这几天的时间了。”蒲从舟瞥开眼神,悄悄往门边退去了,手握上了门把手,轻轻一旋,喀嚓一声。
蒲从舟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扭头,对上那维莱特淡紫色狭长的双眸,期间藏着隐约几不可见的波澜刺得她心尖一疼。蒲从舟指尖轻轻抖了一下,她想了想,对着那维莱特,指了指胸口这枚“影像同步映射装置”,仰起头,对那维莱特认真地说:“这玩意一响,无论我在什么地方,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回应你。”
几乎是瞬间,那维莱特的眸光柔和了不少,他站起身,逆着窗口透来的阳光,温和地说:“好。”
蒲从舟松了口气,说:“那我真走啦?”
“请等一下。”那维莱特伸手,从桌上淡蓝色水晶瓶中插着的蒲公英干花中抽出两只形态蓬松、颜色亮丽的蒲公英,走到蒲从舟身前,递给她。
蒲从舟瞧着水晶瓶中仅剩的一朵可怜巴巴的又小又枯败的蒲公英,扑哧一笑,接过那维莱特递来的蒲公英,一边走出那维莱特办公室,一边笑着扬声说:“谢谢你的礼物,那维莱特――我也送你一份礼物,你回过头就能看到!”
办公室的门在清脆的“嘭”的一声合上,携带着一阵风起。那维莱特回头,就见阳光下水晶瓶中的蒲公英瞬间爆盆,满匝匝的蒲公英球凭空盛放,生机勃勃,似是永不凋零。
------------------------
“自体自身之塔”矗立在山脉之间,面向枫丹的大海。它背靠一座村庄,来来往往的人却都戴着斗篷兜帽,遮掩行头,行色匆匆。
“……什么?你一个面包店的小贩,也想加入我们水仙十字结社?去去去。”守卫不耐烦地敷衍道,搬着张桃心木桌坐在高塔的门前,身前是长长的申请者名单。
面包店的老板气愤愤地走了,守卫这才懒洋洋地一抬眼,看向眼前戴着兜帽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问:“你们又是什么人?为什么想加入水仙十字结社?”
“我看到了‘末日’,所以想加入你们。”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摘下兜帽,露出了雪白笑意盈盈的脸,“我是来此的‘行人’,而她呢――是我的奴隶!”
“嗯!”卡萝蕾扯下兜帽,严肃地说,“奴隶!”
“咦?”昏昏欲睡的守卫睁大了眼,瞧瞧美露莘,又看向蒲从舟,“你挺大胆啊,居然敢收美露莘当奴隶……你就不怕枫丹廷那爱美露莘跟什么似的的那维莱特跟你发疯?”
“啊……”蒲从舟认真想象了一下画面,摇了摇头,说,“很难想象这个画面……”
“不行不行,你带着美露莘就是一个麻烦,不能进,不能进……”守卫说。
“你不能这样啊!叫你们的头子来,我带着美露莘能帮你们特别多――”
“你知道什么?滚滚滚!”
……
两人在格式塔前吵得不可开交,你一句我一句,吸引了一群人围观着看热闹。
忽然间,一个身形颀长、戴着单边眼镜的男子从格式塔的门出现,他扶着门框,淡淡看了眼蒲从舟,说:“让她加入吧。”
“大师?您怎么来了?”守卫瞬间变了嘴脸,转身恭恭敬敬地说,“既然您都开口了……”
水仙十字结社的社长――雷内,也就是守卫口中的大师,轻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蒲从舟看着风卷起他黑色风衣的下摆,发自内心地感叹道――这人是真的比泡泡茶壶还能装啊!
----------------------
“……真不明白为什么大师偏要在这个关头吸收新的成员,有我们不够吗?”
“哎,来免费的劳动力不好吗?”
……
蒲从舟跟着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男子,随着这一批被选中的‘新人’进入格式塔,瞧着格式塔内来来往往的人似乎都在忙着看镶嵌在墙壁上的书、交换文件,觉得这氛围和沫芒宫也差不多……嗯,这样看来,雷内能维护格式塔的秩序,想必也有能力替那维莱特处理枫丹的事务……
这样想着,蒲从舟身边一起来报名的成员纷纷被分配到了不同的部门,最后没有工作的只剩下蒲从舟和她身边的卡萝蕾。
“嗯……你们两个……”燕尾服的男子翻看了下手册,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说,“大师让你们去他身边当……助理?请跟我来。”
雷内单独的实验室在格式塔的最底层。蒲从舟跟着燕尾服的男主乘着升降梯,一路坐到最底端。升降梯咔一声停下,燕尾服男子礼貌地对蒲从舟鞠躬道别,跟着升降梯上去了。
听着升降梯哐当哐当上升的声音逐渐消失,蒲从舟抬起头,摸了摸卡萝蕾的耳朵,环视这个阴冷潮湿的实验室。
本以为地底的实验室应当沉寂无声,没想到能听到清晰的海浪声。
蒲从舟穿过没有扶手的铁架桥,侧头看着桥下翻涌的五光十色的海水――斑斓、绚丽,像是潘多拉魔盒五彩斑斓的诡异灾厄,却又美丽到令人心碎。
蒲从舟轻轻跳下桥,走到仔细观察试管的雷内身后,注视着他将几种不同颜色的事迹混合在一起,放入一个金属的机械,轻轻按动一个按钮,机械顿时开始嗡嗡震动。
做完这一切后,雷内才回过头,看向蒲从舟。
蒲从舟见过太多人的眼神――无论是那维莱特的温润冷静,还是钟离儒雅坚定……亦或是疯狂的赌徒、失去儿女的母亲……所有的情绪、所有的特征,她自认为不难分析,但在她对上雷内的眼瞳时,还是觉得心中升起一丝异样。
这个深紫色短发的青年,和蒲从舟之前见过的任何人都不同。
“你好,蒲从舟。”雷内说。
“你认得我?”蒲从舟问。
“枫丹没有人不知道你的存在。”雷内淡淡地说,“在枫丹当任数十年最高审判官职务、已成为枫丹律法代言人的那维莱特,在前段时间带回了一位怀孕的璃月女子。纵观枫丹,只有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召集几十位美露莘,在不激怒那维莱特的前提下,来调查我了。”
“你很聪明呀,交个朋友?”蒲从舟伸出手,笑着说。
雷内低头看了眼蒲从舟的手掌,一动不动,冷静地说:“不,聪明的是你。你知道我对枫丹特巡队的‘人’反感,因此带来了美露莘;你知道我不接受任何枫丹官方的调查,所以你以璃月人的身份亲自来加入水仙十字结社……我认可你的聪慧,因此决定见你一面――看到下面的水了吗?”
蒲从舟快走两步,跟上雷内,走到水槽的边缘。
雷内带蒲从舟来的地方,离那诡异的海水很近。这样近的距离,蒲从舟几乎能在四周浪涛的轰鸣声听见这灿烂的水咕噜咕噜泛动的声音,看见五颜六色的波纹像是拥有生命般鼓动……
“你来见我,是为了枫丹的‘预言’。”雷内蹲下身,凝视着诡异的水,“我现在就能告诉你,你眼前的水,名叫‘原始胎海之水’,是预言的源头。所有人一旦触碰到这种水,都会融化。”
“……”蒲从舟倒抽一口气,下意识后退一步。
雷内听到蒲从舟的动静,面无表情地说:“你害怕了。”
蒲从舟嘴角抽了下,还来不及吐槽,就又听“叮”一声响升降梯降到了底层,几个水仙十字结社的成员拖着一个被捆着的人一步一步的走来。
“大师……大师……”那人恐惧地睁大了眼,看见雷内,尖叫着恳求,“我不是有意背叛的!是他们逼我,枫丹廷的人逼我――”
雷内“哦”了一声,甚至没有起身,淡淡地吩咐:“扔进去。”
……
“嘭!”
伴随着一阵尖叫,背叛者被其他人一起丢进了璀璨泛着光的原始胎海之水中,瞬间化作了同样的海水融化。
其他的水仙十字结社成员似是对这一切习以为常,冷漠地对雷内行了一个礼后就离开了。
“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的规则和你们不一样。”雷内站起身,走回了实验台前,“回去吧。”
雷内说完这话,就不再费口舌多说,等着蒲从舟离开,或者劝他些什么――像之前那么多来这里的特巡队成员一样,或者是……那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
……然后雷内的鼻尖下就出现了一小瓶药水。
“你――”雷内下意识后退一步,震惊地看着递来药水的蒲从舟。
蒲从舟另一只手指了指停止运转的机械,理直气壮地对雷内说:“那机器停下来了,药剂不应该拿出来吗?”
“……应该。”雷内沉默了下,说。
“那我作为你的助理,帮你把它拿出来,不对吗?”蒲从舟认真地问。
“……对。”雷内冷静地说。
“那不就行了。”蒲从舟笑了起来,将药剂一瓶一瓶仔细地取出来,驱动风元素之力,让它们在雷内面前一字排开,笑吟吟地抬头对上雷内愕然的双眸,说,“我有风元素神之眼,也懂基础的科学操作――你找我当助理,算是找对人啦!”
“至于卡萝蕾,她是美露莘,视野和我们不同,能轻易辨认你的试剂――可以帮你寻找需要的试剂,同样是一位很优秀的帮手。”蒲从舟对雷内竖起了大拇指,笑着说,“你真聪明,找上我们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