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狼入室——璧辉【完结】
时间:2024-10-04 23:01:15

  程砚靳的应激反应和林琅意的选择像是一记响亮的巴掌,更像是某种警钟敲响,原楚聿极力忽视胸腔里肆虐的情绪,试图将一切轻轻带过。
  他是个生意人,他知道如何及时止损,也该拒绝亏本生意。
  他喜欢自己的生活充满秩序感,从小到大,周密的计划,严谨的态度,不折不扣地完成,克制和自律让他拥有今日的一切。
  他的人生规划非常清晰,或者说每一位世家子弟的人生轨迹都是相似的。
  北美或英国留学,世界top学校,30岁以前大概率会反复读书,一硕二硕,跨专业,女孩还会辅修艺术和哲学,男生学经管和商学,然后回国继承家业,能往上跃进一步还是平平维持则看个人修为,再之后嫁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另一半。
  本该如此,他一直按照这条像是行星公转的固定轨道有条不紊地运行,可他在某一天,意料之外地,使自己的人生轨迹偏离了十五度的倾角。
  这件事比预想中的要更复杂。
  拒绝毫无感情的商业联姻和夺人所好从中介入完全是两个重量级的事件。
  更何况,他与程砚靳十几年的交情,可他与林琅意不过见了寥寥几面。
  他告诉自己,事已至此,他不能再一错再错下去了,再强求只会把一切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与程氏交恶,应元名誉受损,影响其他合作伙伴的心里印象,他也会因此付出多年心血后才拿到地位和筹码。
  原楚聿同样找出了一万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到此为止。
  他也是这样回复原娉然的,流利、合理、富有逻辑,像是每一次站上演讲台演讲或是在股东大会上总结陈词,表现得从容、泰然,像平时再正常不过的他,轻而易举地骗过了原娉然。
  他甚至诧异自己能这样顺畅地说出一系列否定的话来,就好像他曾将这些利弊反复斟酌,慎重得好像这是一起影响企业生死的商业并购。
  他原来,这么认真地考虑过自己和林琅意的可能吗?
  原楚聿把花茶倒入下水管道,如果这些一团乱麻的心情也能这么简单地一倾而尽就好了,如果骗过自己也能像骗过原娉然这么简单就好了。
  程砚靳还在不依不饶地询问今日发生的事,原楚聿越听脸色越差,到最后霍然关掉了水,用这样明显带着脾气的态度打断了诘问。
  凭什么来质问他?
  还要他怎么样?
  不是你先表现出不在意和轻视的吗?事后又来责怪我手伸得太长?如果是这样,今天就不要把她托付给我啊。
  拼命想要释怀遗忘的人,最经不起偶遇,他拼命想把她推出自己的世界,他自以为看不见就能整理好心情,可她偏偏又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此前做的一系列努力都付诸流水。
  你占尽了先机,而我无非是个出局者。
  千言万语,原楚聿最后只剩下一句单薄的:“你对她好一点吧。”
  是的,大度地送出祝福,衷心地祝愿她能喜乐顺遂,不管她有没有选择自己,都一样按计划帮助应山湖,这是一位进退有度、处事得体的君子应该做的。
  原楚聿终于在作出这样理性正确的选择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心口的堵闷。
  他觉得自己在说出“一别两宽祝君好”这样大度豁达的话语时胸口仿佛被割开了一道又细又长的口子。
  这道口子最后变成一把钝刀,在他每一次装作轻松不在意时不甚锋利地割上一刀并不致命的伤口,让他的血液慢慢干涸,让他的筋脉慢慢枯萎,让这道伤口的后遗症变成绵延不绝的凌迟,每逢雨季就会阵阵暗痛。
  人类总是用痛感来衡量爱意。
  他在这种痛苦中恍然发觉自己原来是喜欢她的。
  原来不是好胜心作祟的不甘,不是求而不得的反骨叛逆,也不是那一点轻飘飘的好感。
  他在这一次次的辗转、内耗、徘徊起伏中无可抵赖地认清自己的心意。
  不过还好,还好,他拼命地纠正自己,试图用往日傲慢的、压迫的、俯视的态度贬低自己的心意:
  只是喜欢,可能只是浅薄的喜欢,并没有到伤筋动骨撕心裂肺的程度,一切都还能拨乱反正。
  理智的人应该作出理智的决定,坚定的人应该毫不动摇,自律自省的人应该只向正确目标看齐,不该写下一个错误答案。
  只是一点点偏离轨道的喜欢,像是作画时不小心划出边框的一笔油彩,像是不小心打湿的袖口,又像是沿着铁轨踽踽独行,明知沿着平行线按部就班下去才是正道,却被命运玩笑般轻轻推了一下。
  他踩错一步,犹豫、动摇地放任自己踩错一步,这一步越界让他跌入另一个世界,窥视到一线天光。身后铁轨上的列车轰隆隆地发出威胁警告的催促声,他狼狈地被逼回轨道外,却永远记得那一眼的惊心动魄。
  太短暂了,短暂得像是有无限可能的留白,一切在未开始时就已经结束了,这才让他更加难以收回震颤的心脏刻骨铭心的晃神。
  原楚聿在林琅意和程砚靳离开后不久也离开了,他重新将自己投入正常的工作,让纷杂的事物占据他不听话的大脑,并且正常与林氏推进了大宗市场的前期工作。
  他直到深夜才回家。
  家里很安静,他很早就搬出来一人独居了。
  睡不着,一旦空下来就会下意识想起她,原楚聿索性将自己的摘抄本翻出来阅读,用自己独特的解压方式来强行转移注意力。
  他翻过一页又一页,最后停在了王小波的《黄金时代》。
  “忽然间我心里一动,在她红彤彤的身体上俯身下去,我都忘了自己干了些什么了,我把这事说了出来,以为陈清扬一定不记得。”①
  “可是她说:‘记得记得!那会儿我醒了,你在我肚脐上亲了一下吧?好危险,差一点爱上你。’”①
  好危险,差一点爱上你。
  他在这一页上足足看了二十分钟,短短的两句话颠来倒去地默读,越读,心里翻腾的不甘情绪愈旺盛,像是一把火一样将一切都燃尽。
  为什么要避嫌呢?
  他根本什么都没做,没道理要将正常的社交都禁止。
  原楚聿拿起手机,再一次在不恰当的时间与合作对象发去了邀约,那半截对话终于在多日后续上了:
  Y:【深夜打扰了非常抱歉,我想请问一下上次提及的养殖塘参观项目还开放吗?】
  【大宗市场对于品目的质量要求较高,如果你方便的话,我可以参加游船打捞和珍珠开蚌体验吗?非常感谢!】
  林琅意的消息回得飞快,今日在进行大宗市场珍珠品目的前期对接准备,她应该也还在忙这件事。
  Pearl:【当然,随时欢迎!】
  Y:【并不是很着急,只是想着如果你在场,对于应山湖的情况一定更加熟悉。】
  Pearl:【聿哥,我会带你的,划船捕捞和开蚌我都很擅长!】
  原楚聿道了谢,把这段简短的堪称公事公办的对话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神色平静地锁了屏。
  只是正常的社交而已。
第18章
  下午三点有一班船, 而林琅意此刻被风吹得一头长发都在乱飘,还要面无表情地盯着忽然像是犯病了一样死活不走偏要拉她回去讨个说法的程砚靳。
  她不知道是第几次强调了:“我说了什么事也没有!”
  “没有?”程砚靳深深皱着眉,强硬地攥着她的胳膊不放, “你自己看看你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被掐成这样了还嘴硬,你要是这么回去见我爸妈, 他们只会以为我把你揍了一顿。”
  林琅意归心似箭:“我只是容易留印子, 你放手,我要回去了。”
  “容易留印子?”程砚靳仍然攥着她, 只翘起两根手指从缝里往她腕子上看了一眼,发现没有被他拽出淤色, 立刻又像一只手铐一样死死抓了回去。
  他阴阳怪气道:“呵呵, 跟聿哥喝了杯茶,就立刻也跟他一样天天过敏了?你必须跟我回去,我要好好教训一下楚弘和庄岚。”
  林琅意不知道他在阴阳怪气点什么:“说了都是玩,而且你刚才不出现,现在打个回马枪只会让他们觉得是我事后告状, 我干嘛要跟他们过不去啊, 以后都不一定有往来。”
  程砚靳大为不满:“林琅意, 你居然是这样做小伏低怕惹事的一个人,你这样以后怎么跟封从凝斗?怎么竖威风?”
  林琅意把被风吹乱的头发一一别在耳后,冲他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乡的梦幻笑容。
  “竖威风干嘛要拿她们开刀啊?这不有更好的人选吗?”
  程砚靳疑惑:“谁?”
  他很快就知道这个冤大头是谁了。
  林琅意与他一同乘船离开金沙公馆, 傍晚就去拜访了程老爷子。
  程老爷子年过古稀却还耳聪目明, 身体健朗,与他早晚两次遛公园健身的习惯分不开。
  “小意, 你不要被他带着走,什么都听他的。”程老爷子凶巴巴地瞪着程砚靳, “这小崽子是个什么脾气我老头子再清楚不过,无法无天,还真以为没人能按得住他了。”
  “我没有……我又怎么她了?”程砚靳叫苦不迭,“况且,我脾气不好她脾气好那不正好?”
  程老爷子一把拎起一根纯粹用来装饰的黄花梨拐杖抽过去。
  程砚靳一边躲,一边疯狂地朝着林琅意使眼色。
  可没想到林琅意来之前答应的好好的,现在却忽然反水了。
  她期期艾艾地朝着老爷子靠近了两步,又进退维谷地僵在原地,手指纠结地揪着衣摆,脸上露出为难又害怕的瑟缩表情。
  程砚靳发誓,他自打认识她到现在,就没见过这位披风戴月抛头露面的林大小姐这么胆小可怜过,好像谁给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林琅意委委屈屈的,喊人倒是一口一个甜蜜乖巧的“爷爷”:
  “爷爷,砚靳他说卡被停了,影响他的正常社交和生活。”
  老爷子冷笑一声:“不影响我不是白停了?”
  好有道理。
  林琅意继续委屈:“爷爷,他急着用,今天白天我们在金沙公馆,他都没办法付钱,老大不高兴的,所以都不愿意去,他不在,我也没趣,午后就回来了。”
  老爷子眉头一皱:“他又想一出是一出了?”
  “林琅意!”程砚靳威胁地瞪着她,“你说什么呢?告状是吧!”
  “你还敢吼人了?”老爷子身子果然矫健,那拐杖就跟女人的奢侈品包一样纯粹是点缀,正是到这种时候才派上用场。
  林琅意呜呜咽咽的:“爷爷,你就把他的卡解冻了吧,他急的一天都不安分,晚上就拉着我来见您了。”
  “林琅意你真是好样的,你――”
  老爷子抄起拐杖就往程砚靳身上抽:“我就知道你这小崽子惯会欺负人,以前正眼瞧不上别的小姑娘,现在自己开口说喜欢又反悔,我看你就是皮痒了欠管教!”
  “您老看看清楚,明明是她追着我不放。”
  ”放屁!老子还不知道你?”
  林琅意装模作样地上前拦了两下,眼见着程砚靳实实在在地挨了好几下才又开口求情。
  求情的角度不是为程砚靳叫屈,而是一口一句:“爷爷您别生气了,对身体不好。”
  “哎呀,爷爷您这样容易闪着腰。”
  “爷爷,您小心岔着气了……”
  程砚靳发觉她越劝,那棍子落到他身上就越重,气得不行:“爷……不是,孙女叫一声爷爷比孙子叫一声爷爷要动听是吧!了却了你的心愿了,终于有个孙女开心坏了是吧!我――”
  拐杖往腿侧重重落下的一瞬间,程砚靳眼前人影一闪,突然飞奔过来一个人用力地撞进他怀里,磕得他肋骨都在隐隐震颤。
  他被人带着往后退了两步,一低头,就看到泪眼朦胧仰头抱着他的林琅意。
  她平日里笑起来会变成弯弯月牙的眼睛这个时候却蓄满了泪水,程砚靳忽然觉得自己被撞到的那根肋骨像被人拿着小锤子敲了一下,酸胀得一碰就碎。
  林琅意梨花带雨地哽咽着求情:“爷爷,您别打他了好不好……”
  程砚靳呆呆地瞧着她顺着脸颊滚落下来的眼泪,像是被人定在了原地。
  他不是没有弄哭过女孩子,拒绝的时候不够温柔,或是对他人的示好太过绝情,但是哭了也就哭了,他从不在意。
  可是现在他胸膛的衣服被眼泪洇湿,透到里层时像是把他的那块皮肤都揭了起来,又烫又麻。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眼泪是一种杀伤力这么大的武器。
  拐杖最后还是没有落下。
  程老爷子“哼”了一声,双手拄在拐杖柄上:“要不是看在小意的份上。”
  这事因为林琅意的眼泪忽然就轻轻放过了,程砚靳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鬼嚎一文不值,林琅意的眼泪就药到病除。
  不过他后半程根本没听见老爷子说什么,左耳进右耳出地含糊应着,抱着人就要上三楼他的房间。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只是林琅意一直把脸埋在他怀里小声地抽泣,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把她带去一个隔开的安静环境,因为他小时候哭的时候总是不想被别人看见,他想,她也许也是。
  程砚靳长臂一捞直接勾住她的膝弯,往上轻松一托后移到大腿处,像抱小孩一样稳稳地抱着人往楼梯走。
  “那个……我先带她上去擦擦眼泪。”他故作镇定地对老爷子说了一句,脚步飞快地走了。
  怀里的人好像惊了一下,脑袋刚从他怀里抬起来就被他另一只手按住,重新霸道地按回了胸膛。
  虽然他没什么经验,但是女孩子哭的时候都是想有个依靠的吧,那就靠吧。
  哎,他真的,好体贴一个男的。
  林琅意的两条细腿被他的身体岔开被迫勾住他的腰,后脑勺还被他的手掌牢牢按在胸口。
  胸肌,胸肌啊!
  她被闷得有些喘不过气,不安分地挣扎了几下,大腿后侧立刻被毫不留情地拍了一记。
  程砚靳红着脸微微放开她,让她不要这么紧密地贴着他的腰腹,绷着脸恐吓她:“你动什么动,再动把你丢下去。”
  已经走上二楼了,林琅意闻言动得更厉害,程砚靳按不住她,刚才的那点异样的别扭心情因为她实在太会动而烟消云散。
  真的是村口按不住的待宰小猪。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直接往上一抛,把她整个人头朝下扛在肩膀上,像扛着一袋米一样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三楼。
  林琅意被他晃得头晕,想到楼下老爷子还在才忍住了破口大骂,这一路颠沛着上楼后被扔在床上时还有些晕眩。
  程砚靳一屁股坐在她旁边,这时候才觉得自己背后火辣辣一片,疼得龇牙咧嘴。
  他把放在床头的药膏丢过来,单手拎住衣服后领一把脱掉,赤・裸着上半身走过来:“帮我看看,上个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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