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靳脸色也不好看,瞧着血压不太稳定,可还要在楚弘面前招摇撞骗:“你懂什么,没上过大学就是见识少,国内大学公共浴室就是这样的。”
楚弘大惊失色,双手紧紧抓住拖把柄:“半截帘子,还建造在蹲坑上?”
程砚靳闻不了这个味,走出去老远才回答:“对,赶紧打扫!”
“我要出国,我要出国……”楚弘不住点头,坚定信念,“我不要叉开腿站在坑里洗澡。”
程砚靳被抓去洗衣服,他只恨楚弘只有一个人,不能劈成两半,将那些粗麻搓在手里时将林琅意骂了个狗血淋头。
洗了不到一半,他身上先湿透了,一想起公共浴室的环境,立刻骂得更起劲了。
还买什么真丝睡衣,手洗的玩意一个都别想出现在家里。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给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洗一次衣服!
洗了衣服又到了上课的时间。楚弘身上味道不好闻,又死活不想洗澡,被程砚靳拎到打扫干净的坑位,兜头拧开花洒淋下,冷水一冲,连水温都还来不及调。
楚弘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流,好像在这儿洗澡就是侮辱了他的贞洁,连声哭喊要回家和他再也不敢欺负林琅意了。
“嚎个屁!”程砚靳骂他,“有这劲嚎给林琅意听去。”
他说干就干,好像早就想给林琅意打这个电话了,一拨通,立刻塞进楚弘手里,示意他发挥。
楚弘对着手机哭得那叫个肝肠寸断悔不当初,一口一个“嫂子我错了”、“嫂子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唯您是尊,您跟我堂哥好好说说放我回去吧呜呜”……
林琅意在那厢非常安静,好像是坐在花坛上刷手机耐心等待熊孩子哭完的家长,等到楚弘实在嚎不出来了,才惋惜地来了句:
“那事已经过去了呀,我根本没放在心上,而且砚靳去崂山寺是爷爷提的,根本没有提起你呀?”
林琅意贴心至极地帮助他人巩固兄弟情谊:“应该是程砚靳喜欢叫上你一起,他把你当弟弟嘛。”
楚弘破音:“他听你的!他听你的!嫂子你帮我求求情我真的住不了这里。”
“他怎么会听我的……”
楚弘急切道:“我们圈子里现在都知道他听你的!”
程砚靳眉毛打结:“胡说八道!谁跟你们说――”
楚弘突然把手机还回来,眼含希望:“嫂子说跟你聊两句。”
程砚靳接过来凑到耳边:“喂?”
林琅意言简意赅:“你自己的活自己干。”
电话立刻被程砚靳挂断,面向楚弘期待的目光,他冷冷道:“接着干。”
楚弘哭丧着脸洗了一个悲伤绝顶的澡。
洗完澡又要上课,读法华经,看因果律,两人都是疲惫万分,上午的课听得不住打瞌睡,却还要被要求出声诵。
楚弘用吃奶的劲悲伤地把这当ktv大声嚎唱,被大和尚大力赞扬,奖励他优先在结束后继续绕行做法事。
这日子没法过了。
终于到了中午,楚弘自然是饿得眼冒金星,程砚靳也前胸贴后背,却还要去田里择菜,田里都是寺庙自己种的绿色有机蔬菜,需要一筐筐采摘到篓里。
程砚靳体能优秀,可不代表不累,他知道耐力运动时如何保持平稳的呼吸,知道爆发性运动如何瞬时提高初速度,可不知道田里干农活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
他不清楚干活时要时不时直下腰,不然这腰等会就直不起来了,当然了,程大少爷,哪里需要知道这种生活小妙招?
他只顾着像是念咒语一样边拔菜边咬牙切齿地念叨着“林琅意!”三个大字,手上动作粗暴,拔起蔬菜时拔断了不少,手重得好像要把林琅意砍成两半。
等到干完活一下子拔起腰,他身形巨震,像是被雷劈了似的立刻酸痛得捂住了发麻的侧腰,连站都要站不住了。
楚弘早就瘫在树下,这时候也不嫌脏了,也许是第一次坑位洗澡破了“戒”,要再出汗洗澡就没那么心理负担了,现在只坐在地上大喘气。
“哥?你腰不好了吗?”
程砚靳顿时要骂,才开口,脑海里忽然一闪而过林琅意汗湿的额角,躺下时尖尖的下巴和灯光下夺人心魄的漂亮眼睛。
年轻气盛时有些感觉真的来得很奇怪,他都累个半死了,身体还能想起她就活过来。
程砚靳甩了甩脑袋,快速地拉了下衣摆,咬牙切齿:“屁!老子腰好着呢。”
楚弘面露希望:“监院大和尚说过两天让我们把那边树上的莲雾都摘下来,一部分留下,一部分卖;还有地里的萝卜可以做腌菜也要处理……哥你腰好你做吧?”
程砚靳两只裤脚挽起,露出蜜色的结实小腿,他阴森森地冲楚弘觑了一眼,随即一锄头猛砸进土里,手臂上的汗滴在地上,很快渗透了个干净。
楚弘一哆嗦,看着那深深陷入土中的锄头,连忙改口:“一起干一起干,哥,我腰也很好的。”
这一通活干下来,晚上上晚课的时候两个一开始非说九点是个人都睡不着的家伙早早在殿里点着头打瞌睡了。
算是终于知道了影视剧中的小和尚为何都会打瞌睡,这种非人的待遇谁能不瞌睡!
每天都有每天的活,今日整理仓库中捐赠的米面油,明日开展义卖和施粥,后日缝补清洗门帘……问就是干活能消业积福报,还有永远念不完的经书,身体和精神双重受难。
别的居士本就信奉信仰自然不认为这是折磨,而是一种修行,而程砚靳和楚弘不是。
就这样过了三四天,两人都觉得自己快六根清净到死里面了。
程砚靳对林琅意的怨气一日日叠加,更因为她一次都没来看望过他,没有一个关心的电话!
楚弘他爹都能百忙之中来看一眼自己的儿子,还给寺庙随了三万块的随喜,之后分配给楚弘的活就少了一些。
程砚靳忽然想起林琅意说的那句“这里也是一个小型社会”。
他便如法炮制地将微信中的余额捐了一部分,终于可以偶尔偷懒后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程砚靳觉得这样根本治标不治本。
于是他灵机一动,把剩下的余额一股脑儿地转账给了林琅意。
林琅意这人连收钱都不积极,反倒是转账的他巴巴地捧着手机像颗望妻石一样等回应,还没等来收款通知,上课的钟声先响起。
程砚靳拖拖拉拉地放下手机,诵经的时候也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等到结束后立刻跑去看消息,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林琅意收了钱。
而且还发来了一句问候的话!
感天动地,他第一次觉得向外撒钱是这么具有幸福感的一件事。
Pearl:【修行得怎么样?】
程砚靳意犹未尽地瞧着这么短短的六个字,像一只被打了个大逼斗又给颗甜枣的记吃不记打的蠢狗一样咧开嘴笑了会,回复:
【修行得很好,六根不净,好吃懒做,贪恋美色。】
他想了想,把最后四个字删了,改为一句质问:
【你为什么都不来看我?】
林琅意又不回了,也不知道一天天的在忙些什么玩意。
程砚靳重新生起气来,思来想去,这些苦之所以发生,就是因为他跟林琅意两人没有达成统一战线。
他认输,他服气,这次的磨合他退一步,他打算重新跟林琅意好好谈判一次。
反正他不听她的话,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他,而林琅意绕了一圈最终还是赢家。
六月三号那天,封从凝会给他请一个晚上的假,那是原娉然的生日宴会。
程砚靳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上次那件豆芽菜的事一直是他心中一根刺,他以为物理上远离了林琅意,这这件事也会就此翻篇,但寺庙里的生活太过于枯燥,于是每一天他但凡空下来都会想起。
这个现象太奇怪了,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囚禁久了的鸟,再这样下去,哪怕被放出笼子外,也不知道无拘无束这四个字是什么含义了。
可他又不能每时每刻看着她,他觉得别扭,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要是林琅意能自己主动转移注意力,远离豆芽菜一号二号就好了。
程砚靳在经过深思熟虑后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觉得自己可以以此为谈判的把柄,以退为进。
林琅意可能不清楚他起初在联姻时说的话究竟是有几分真,也不清楚他想要合作的诚意,但没关系,宴会上他会表现出大度和洒脱,一定包她满意。
第35章
宴会举办在千岱酒庄中, 酒庄建在湖泊旁,宽阔的草坪上种植了大量的柳树和修剪整齐的玫瑰花,盛开时连绵不断的花海和天然灌木青绿交织, 美不胜收。
听闻千岱酒庄虽几经易主到了应元旗下, 可最初能成交多亏了酒店行业起家的庄家从中牵线,所以今日庄岚等人都出席了。
同样登场亮相的还有庄岚刚出生后办了周岁宴的弟弟, 庄承业。
除了今日宴会主角的原娉然外, 最受到瞩目的便是这位新太子。
抱着儿子庄承业的庄光赫被一群恭喜的人围在中间,笑得眼角皱纹都挤在一起, 边逗儿子边四处展览。
他的爱人侯娆产后还有些丰腴,可气色相当不错, 穿着一件鎏金香云纱的旗袍听周围人恭维, 同样笑得春风得意。
只有庄岚,她像是被隔绝在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之外,冷着一张脸站在人堆外面。
她通体上下仍然华贵,成套的灵蛇祖母绿铂金首饰更是让她挑起下巴看人时愈发高傲。
这是她新得到的配饰,她第一次戴出来, 却少有人真心实意地恭维她一句, 因为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她的弟弟吸引了去。
当然了, 讨好她的弟弟,比讨好她,性价比要高得多。
庄岚撅着嘴, 一转头, 终于瞧见了与林琅意一同进来的程砚靳。
身后还有像是吃错了药一样围着林琅意转的楚弘。
“哥哥!”庄岚精神稍振,兴奋地冲程砚靳挥手。
程砚靳用手横挡开楚弘对林琅意的献媚, 皱着眉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还是林琅意先听见, 立刻拍了拍他的胳膊往前指了指:“庄岚叫你呢。”
庄岚已经跑到面前了,她先是往林琅意那儿瞪了一眼,然后立刻亲亲热热地去挽程砚靳的手臂:“你怎么去寺庙里啦?我好久都没见到你了,好无聊。”
程砚靳提着胳膊想从她手臂里抽出来,怨念冲天:“被老婆关进去了。”
他抽出手臂就往人群中瞄了一眼,大剌剌地问了句:“呦,你弟弟终于闪亮登场了?我去瞧瞧他长得是不是跟你老爹一样黑不溜秋。”
庄岚笑容一窒,呆了两秒,更加死命地想要拖住程砚靳:“别去看庄承业,有什么好看的。”
“怎么不看?今天其一为了原姨,其二不就是你弟弟?程扬康老早就跟我在说这事了。”
林琅意从志得意满的庄天赫脸上收回视线,看回庄岚,见她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那璀璨夺目的项链戴在胸脯上方,却因为急促的呼吸而不安地起伏着。
程砚靳正要往人堆里走,才迈开一步,立刻被身旁的人用力一巴掌拍在手臂上。
“啪”的一声,尤其清脆,他旋过头,始作俑者林琅意正举着巴掌冲他挥了挥。
“你干嘛?!”他立刻怒目而视。
林琅意才不怕他:“庄岚跟你说话你没听见?急着去哪呢。”
他深吸一口气,龇牙咧嘴地冲她笑:“这您也管?”
庄岚扯扯程砚靳示意他看过来,她挺了挺胸膛:“你看我的项链,好看吗?我可喜欢啦。”
程砚靳因为林琅意的那句话到底没再去庄承业那里凑热闹,他百无聊赖地点了点头,对庄岚嗯嗯啊啊地夸好看,终于安抚好了对方。
见庄岚满意,程砚靳又悄悄凑近了林琅意的耳边,把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窃窃私语下去:“我不是跟你说了,我这回真的是真心实意跟你谈判,今天你就知道我的诚意了,以后真别管我,行吗林大小姐?”
林琅意疑惑又警惕:“什么诚意?”
“你等会就知道了。”
两人正咬着耳朵,一声“小靳”打断了对话,林琅意抬眼一瞧,原娉然一袭香槟色的拖地鱼尾长裙,搭着一件奶白色的薄如蝉翼的披肩,正踩着高跟鞋在几步之外冲他们微笑。
“有未婚妻了就是不一样,听说你在修行做义工?”原娉然拢了拢披肩,流苏叮叮当当地晃着,“也是人家女孩子治家有方,管得住你。”
林琅意承情叫了一声“原姨”,初次正式见面,上前送了一串成色极佳的南洋澳白珍珠项链,中间的吊坠是号称珠宝界的劳斯莱斯的海螺珠,完完全全是一份收藏品。
原娉然唇角笑意加深,抚了抚林琅意的手:“以后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
林琅意往站在不远处正与几位名流名门云集交谈的原楚聿望去一眼,金碧辉煌的大厅中觥筹交错,寸土寸金的地盘上什么珍稀资源都不过尔尔,大家皆司空见惯了。
林琅意笑:“原姨什么没见过?博您一笑而已。况且这段日子一直与聿哥在对接大宗市场的事,林氏感激不尽。”
原娉然嫣然一笑,轻拍她的肩膀,嗔怪:“都说了是自己人,哪有帮不帮一说,合作共赢罢了。”
正在攀谈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叫,随即是酒杯摔碎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动静。
“我的礼服!”庄岚身前一大片红酒渍,白色的漂亮高定裙子立刻成了一件废物,她崩溃地持续尖叫,“庄承业毁了我的礼服!”
庄承业被庄光赫抱着,半个身子却悬在空中咯咯咯地笑,手里还死拽着庄岚脖子上的项链不放。
庄光赫根本没空往女儿身上瞥去一眼,他紧紧抱着儿子不让他摔下去,那酒杯就是因为儿子乱动才脱落倾倒到庄岚身上的。
“我刚拿到的新礼服,我等了四个多月,你――”
“好了好了,别吵了。”侯娆仔细地提着一点裙摆,垫着脚尖绕过碎玻璃,小心翼翼地避免酒液沾到她的衣服上,却对庄岚的崩溃高高提起轻轻放下。
她捻着一块手帕塞给女儿:“叫弟弟有什么用,自己擦擦,赶紧去换掉。”
庄岚死死捏着手帕也不擦拭,只不可置信:“这是我的新裙子,妈你知道我多喜欢吗?他乱动你们不抱好他让他跟多动症一样四处撒野吗?”
“你弟弟才几岁?”庄天赫不悦,“怎么说话的!”
身旁的人都来打圆场,说的话却千篇一律:
“姐姐弟弟就是这样吵吵闹闹的,哎呦,越吵感情越好。”
“小帅哥从小就这么有精力,以后要干大事啊哈哈哈。”
“那是的,庄家以后都要靠他撑起来,是顶梁柱啊!”
“你看承业这么小就不怕生,刚才酒杯打碎那么大的响声他都不哭诶,是个小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