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意却笑了一下,转而夸赞:“但还好,我不内行,看不出什么专业的东西,只是从一个外行者的眼光来说,你的观赏性真的非常赏心悦目。”
他霍然住了嘴,快速扭过脸看向她,眸中渐渐有了色彩,耳朵也竖起来了。
他极力将嘴角压了压,短促地问:“啊?”
“就是你这身打扮还挺衬你的,做动作的时候干净利落,再加上满脸都是不耐烦跟全世界都欠你八百万的拽拽样子蛮受小女生喜欢的。”林琅意的目光在他健硕偾张的身材上停留了一下,本就紧身的训练服将肌肉线条的沟壑完全勾勒,她观赏片刻,视线又挪到他那张剑眉星目的脸,再次肯定地点点头。
“要不说美貌是稀缺资源呢,你的粉丝把你拍的很好看,我刷过去,最后还是对你的片段印象最深刻。”
程砚靳没说话,像是突然哑巴了。
他重新靠回靠背,转头背过她往车窗外望去,林琅意看到他下颌微动,喉结滚了滚,最后伸手抓了下耳朵,耳廓后青蓝色的血管一显,很快整只耳朵都红了。
两个人最后居然诡异地没再说话,他一个人背对着她侧坐着,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戴了半边耳机,手指时不时在手机上滑动,鬼鬼祟祟地将粉丝拍摄的比赛cut都看了一遍。
“咕~”
他耳朵尖得跟猴子似的,“唰”一下转回头,见到林琅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程砚靳将视频退出,询问:“你晚上没吃别的?”
“嗯,没时间,而且我吃了两份素鳗鱼了。”
他立刻往前倾身跟司机沟通换了目的地,说完后靠回来,铮铮有词:“那是素鳗鱼又不是真鳗鱼,就是一些豆制品一点不顶饱,肯定会饿啊……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刚好我也没吃饱。”
林琅意满脸难评:“……你不是刚从大排档出来吗?”
“对啊!”他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可我今晚都没吃什么。”
他将她带到了一家店面偏小的土菜馆。
“这家非常好吃,你信我,老板娘做菜手艺一流,价格也便宜,这么多年几乎没涨价。”
林琅意下车时止不住地往周边张望,被他抓住胳膊往里走。
他偏头看她,身上的训练服被他热腾腾的身体烘干得差不多了:“东张西望看什么呢。”
“这地方离你家很远啊,你连这种小店都吃过吗?”
程砚靳得意:“哪有我没吃到过的美食?”
他领着人进店,一开门就大声打招呼:“郑姐,现在是不是没什么菜了?只有烧烤了?”
一位身材精瘦的中年女人用毛巾擦了擦手,见到来人就笑:“小靳来啦?是没什么了,但你要吃的话给你看菜下锅。”
她面容慈善,迎出来时往林琅意脸上看了一眼,惊讶地捂了捂嘴:“好标志的女娃娃哦,小靳你带女孩子来阿姨这店吃饭可不行啊,真笨呢,要去环境好的大酒店吃饭。”
程砚靳握紧林琅意的手,牵着她往里桌安顿,熟练得就像在逛自家客厅:“郑姐手艺好,我带她来饱口福,也来看看您。”
郑姐笑得宽慰:“你来得少,小聿也来得少,你们都忙,大忙人。”
程砚靳立刻掏手机:“等着,我现在就给聿哥打电话,他走走过来十多分钟就够了。”
面前忽然横插进来一只手按住了他打电话的动作,程砚靳一愣,抬起头看到眉头紧锁的林琅意。
她问:“为什么还要叫原楚聿?”
程砚靳耐心解释来龙去脉:“他离这里近啊,我跟聿哥两个人小时候会来这里吃饭,第一次也是他带我来的。”
“封从凝刚嫁进来的时候我离家出走了好几次,我爹直接封我的卡,我就跑到聿哥这里来,他会接济我,给我钱带我吃饭。”
郑姐手脚麻利,快速端了几盘热菜上来,程砚靳这回胃口全回来了,拎着筷子对林琅意解释:“所以我跟聿哥在郑姐这里不知道吃了多少次了,从小一起吃到大。”
“那时候你俩都还在读书吧,我记得,还有姐姐问你们要联系方式,一个比一个会装,在那儿装傻装听不懂。”郑姐笑着回忆,“我家那位当时还说呢,说你们两个以后交女朋友了,可要带来让我们都看看。”
她扭头和蔼地瞧了眼林琅意,感慨:“你带来过了,就等小聿下次带给我们看看了。”
“他早着呢。”程砚靳两指间夹着筷子给人发短信,“但是让他过来是没问题的。”
林琅意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消息发了出去。
不过三分钟,手机屏幕亮起,程砚靳抽空瞟了一眼,笑:“来了。”
*
原楚聿进来时菜早就上齐了,他在电话里说不用等人,所以程砚靳一直将特色菜摆到林琅意面前,让她不必顾虑管自己先吃。
椅子在面前拖动,林琅意低着头喝汤,只有一点余光可以看到男人在自己对面坐下。
她没及时打招呼,似乎饿得只顾干饭,程砚靳拉着兄弟勾肩搭背笑了一会儿,吆喝郑姐:“姐,人我可给你带来了啊。”
林琅意喝完半碗汤,还要去捞排骨,汤是最后上的,放得远。她刚够着伸出手去,汤勺柄就被一只手捏住,细心地往她那儿转过来。
她迅速往他那里瞟了一眼,原楚聿只将勺柄推过来后就松了手,他一直侧过头在与程砚靳说话,没有往这里看。
林琅意不声不响地捞了好几块排骨,放下勺子时不锈钢柄磕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郑姐过来打招呼,原楚聿一边与她问好,一边斯文地端起碗,也盛了一碗排骨汤。
盛完后,他抽了两张纸擦了擦手,然后自然地将纸巾盒子放到了更靠近她的那一边。
林琅意顿了顿,原本已经伸出去想要抽纸的手僵硬了一瞬,本想放弃,可自己包里的纸巾刚才都用来吸干衣服的水分了,最后还是绷着一张脸装作若无其事地抽了两张。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交谈,也没有眼神交流。
郑姐斜靠在桌沿,笑得眼尾都挤出了纹路:“刚才我还在跟小靳说,带来的女孩子漂亮哇,你什么时候带个让我看看?”
原楚聿往捏着勺子的林琅意望去一眼,清清浅浅地抿出一个笑:“嗯,是很漂亮。”
他用汤勺拨了拨碗里的排骨,舀了一勺汤慢慢喝下,眼皮渐渐低垂下去,缓缓道:“至于我的……您也会见到的。”
郑姐爽快地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行,我等着啊。”
陶瓷汤勺轻微地触碰到碗地,原楚聿看着面前的排骨汤,没说话。
桌子上话最多的就是程砚靳,他大概晚上真没怎么吃,现在大快朵颐吃爽了,还要起身去冰箱里拿冰镇啤酒。
他一离桌,林琅意更是连眼皮都不抬,专心致志地剥虾。
她能感知到对面投射过来的注目,那汤勺磕碰碗底的声音消失,他按着勺柄,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除了那小半碗汤,就没见他动过筷子。
林琅意一心二用,剥虾的时候胳膊肘一不小心碰了下筷子,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她放下剥了一半的虾,捻了下纸巾擦了擦手,弯下腰,却发现那根筷子滚到了他的脚边。
她潜意识不想让他帮忙,往后移了下椅子,半个身子刚往桌子底下探下去,筷子旁的黑色皮鞋微微一动,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眼前,他弯下身,先一步拾起了那根筷子。
林琅意伸出去的手悬在空中,在桌下,他抬起眼皮毫不掩饰地望向她。
目光行万里。
像是夏日夜晚的潮汐,日落之时沉默却声势浩大,收缩、变幻、吞没、震荡,它晦暗地将沙滩上所有的痕迹都抹平,然后在晨曦初升时日光晒干了来时的痕迹,可以当做一切都不曾发生。
她很难从他这样晦暗不明的眼里逃脱,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尾搁浅的鱼,被困在那一小汪雾蒙蒙的水域中。
今晚相逢,两人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可他仿佛一直在对她无声倾诉。
“林琅意你要不要喝饮料?”程砚靳在不远处问。
她瞬间回神,急忙往上直起腰时“咚”的一声磕在桌子上,顿时懊恼地捂住脑袋“嘶”了一声。
“林琅意你要不要?”
“不要!”她恼怒道。
原楚聿起身去拿了一双新筷子过来,走到她身边递给她。
她赌气不接,他等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放在一旁,很低地说了一句:“我只是为你捡了一根筷子。”
这一句话说得又轻又慢,像是一颗失去水分的苹果,在腐烂之前已经软塌塌地消耗掉了生气。
林琅意没说话。
程砚靳拿了几瓶瓶酒过来,往原楚聿面前竖了两瓶:“喝吗?”
原楚聿摇头:“等下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他言出必行,眼见着吃到最后的程砚靳也要差不多歇手了,提前去付了钱并回去开车。
程砚靳让林琅意一人坐在后座,自己则开了副驾驶的门坐在前面,跟特意送两人回去的原楚聿聊聊天。
按照顺路的情况本该先经过崂山,原楚聿询问:“我先送你?”
“先送我。”林琅意在后座回答。
他从反光镜中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低声应了。
“你先送她吧。”程砚靳也回道,“林琅意,我能不能借宿一下?明早我自己回崂山寺。”
原楚聿平静道:“我可以在回程的时候把你直接送到。”
林琅意原本想要拒绝的话在嘴里一滚,脆生生道:“行啊。”
他便不响了。
程砚靳显然很高兴,在汽车中控屏幕上切换了蓝牙,连接了他的手机,放起了节奏感极强的爵士乐。
车辆一路平稳地驶到应山湖,原楚聿一直将两人送到了公司门口。
夜里河边风大,林琅意下了车,散着的长发随着风飞舞。
她用手拢住,往一旁拨弄,最后往驾驶位瞥了一眼。
原楚聿将窗户完全降下,左手胳膊肘压在窗框,偏着头阒寂无声地注视着她。
有一缕长发从她指缝间溜出来,被风裹挟着吹到面前,蹭了一下眼睫。
她下意识轻浅地眨了一下眼。
他依旧用忱长的目光凝视着她,渺茫的黑夜里,同一阵风也拂过他的面庞,她看到他的睫毛被轻轻吹动,那张冷白的脸不再是玉质剔透的白,好像变成了流干了血的白,变成了困在大雪封山的冬日再也走不出春天的白。
“还好我衣服干了,这风吹的。”程砚靳下了车,一条胳膊搂住她,把她往怀里带,“你衣服也干了吧?乡下还真的冷一点的。”
“你才是乡下。”林琅意收回目光,迟钝片刻,伸手牵住了他。
“聿哥谢了,”程砚靳牵着她的手一起挥手告辞,“下次请你吃饭。”
车窗升上,隔着玻璃,林琅意没看清车里男人的神色,只听到喇叭短促地响了一记,算是回答。
汽车去前方掉头,两人上了楼。
原楚聿将车掉了头再次回到公司门口,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将钥匙一拧,直接熄了火停在原地。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头往后靠,像是失了力气陷在座位里安静地坐了许久,转过头隔着车窗玻璃看楼上的灯一片一片地亮起来。
是声控灯,他在心里无声地想着她走过一段又一段,走得好慢,最后停在她的办公室前。
又是五六秒,办公室的灯全部点亮,走廊灯在久无人声后一盏一盏地熄灭,倒映在他瞳孔里的光也一点一点地掐灭,彻底陷入虚无缥缈的黑。
他依旧沉默地坐在车里。
第49章
程砚靳跟着林琅意一起上到办公室后突然又开始忸怩起来了。
他没事找事一般来回转了几圈, 检查窗有没有关好、门有没有锁好、监控有没有开起来,直到实在没借口了,才窝进沙发里巴巴地瞧着她。
林琅意要洗漱睡觉了, 取了睡衣扭头看见他还眈眈地盯着她, 问:“你干嘛?”
他手里还抱着她的靠枕,吞吐道:“我没有睡衣。”
“难道我会有?你来之前没考虑过这问题?”
“你哥哥的……”
林琅意脑补了一下, 又看向他:“那你穿着他的衣服跟穿着紧身衣有什么区别?”
他唉声叹气地掏出手机:“我看看附近便利店能不能外送。”
林琅意紧跟着一句果断又无情的话打碎他的希望:“这里很偏。”
他放下手机, 滴溜溜转的眼睛期待地望着她。
他哼哼唧唧地说:“那要不我不穿――”
“你别穿了吧,只要换一条……”林琅意的视线在他下身停了一下, “我去我哥办公室看看有没有新的。”
想说的话被她说完,他剩下那半句刚从“靳夜出逃”的超话里现学的“我给你白嫖好不好”被他紧急咽下, 立刻装作矜持地点了点头。
林琅意出门, 他也出门,林琅意左转,他也左转,林琅意霍然停下脚步,他紧急刹车差点撞到她身上。
她无语:“不是, 我就去拿个衣服, 你先洗澡啊。”
他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跟屁虫了, 抓了抓头发,嘴硬:“应山湖晚上还是有点冷清,望出去乌漆麻黑的, 我怕你害怕, 陪你呢。”
林琅意斜睨他一眼:“我已经在这住了不知道多少天了。”
程砚靳跟都跟来了,当做听不懂, 还是死皮赖脸地跟着她去到林向朔的办公室。
他们两个一个打电话问,另一个动手找, 拿到东西准备撤时,林琅意脚步一停挡在门口,忽然扭过脸问:“你是睡在我哥休息室里还是怎么样?”
程砚靳睁大眼,非常不服:“为什么?我要睡你休息室。”
“那不是双人床……”林琅意头痛,“很挤。”
程砚靳断然道:“我不嫌挤。”
“我嫌。”
他拎着那条内裤,整个人站在门口无比委屈,皱着一张脸说:“你嫌弃我,我刚还想说,吃饭的时候大家都说晚归的时候老婆不打电话是不关心,你是不是根本不关心我?”
林琅意心想两家的联姻已经稳固,她也无须像一开始一样迫切需要借势,当然不用再通过管束他进行立威,立刻果断点头:
“我不管你,不是正如你的意?你忘了你一开始怎么说的了?”
程砚靳哽住,嘴巴张了张,一句话也憋不出来,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琅意心里还盘算着如果第二批特色小镇申报成功的话,她甚至还可以提前提出解除婚约,那时候的应山湖已经有了足够的抗风险能力,也有了更加强大稳定的内核,已经不需要通过联姻这种手段来维系,那么说好的两年一到各走各路应该能大幅度提前。
想到这里她打预防针:“你一开始说好的那些……我可都记着,你可别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