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狼入室——璧辉【完结】
时间:2024-10-04 23:01:15

  见原楚聿的车离开,程砚靳才转回目光,凑低了,附在林琅意耳边说:“聿哥总是亲自来谈事吗?”
  “是啊。”林琅意坦坦荡荡地回答,“你也不看看应山湖现在跟应元的合作有多紧密,原楚聿本来就是个工作狂,好多文件和合同都是他带人来敲定的。”
  程砚靳低着头往下看,看到她又长又翘的睫毛在说话时偶尔扇动,说:“哦?他这么忙还事事亲力亲为吗?那这么大的一个应元,他得劈成几瓣才能正常营运下去啊。”
  林琅意有些诧异地抬起眼皮睨他一眼:“合作紧密,那是因为单个订单金额大,订单数量也多,这也是因为一次合作共赢后促成了长期合作。合同定一次就够了,哪用天天过来签合同?”
  程砚靳看着她坦然以对的神色,揽住她的手臂稍稍放松了一些。
  “好吧。”他揉了揉她的手腕,“那你好好上班,我晚上再过来接你。”
  两人分开,程砚靳重新坐回车里,发动了,却没有及时驶离。
  他在驾驶位上静坐了片刻,两条手臂交叠着压在方向盘上,而后将头颅深深地埋进臂弯里。
  两侧的冷气冲着脸吹,把他狂跳的心脏一点点吹凉,他觉得自己现在非常冷静,做出的决定也是三思后行的。
  他虽然久不管程氏的生意,接手也是这段时间才开始,但这并不妨碍他从小在这种环境下耳濡目染。
  林琅意先前拒绝程氏向林向朔公司的投资,是因为想要趁他病要他命,抓住机会将G市的公司咬下一口来。
  所以说,今天忽然提到的庄岚,应该只是林琅意选中的名义股东,而背地里实际掌权的股东,是林琅意自己。
  她在寻找合适的“画皮”,慢慢地蚕食G市的股权。
  这张画皮很难找,因为股东大会上列名的名字和股权协议书上的签名都会是名义股东的,而作为名义股东的庄岚能否一心一意替林琅意出面列席,全看两人私下的约定以及这位名义股东的良心。
  毕竟,要是两方真的闹崩,从法律上来说,必然是保护手续齐全的名义股东的权益,至于实际股东跟名义股东两人私下的合约,外人难以评判,权利很难真正得到法律保障。
  林琅意难在找一个既信得过,又在林向朔面前看起来与她无关的名义股东。
  看林向朔刚才听到袁翡的名字就兴致缺缺的样子,就知道跟林琅意关系铁的那些好朋友好姐妹都不会在名单上。
  所以她的应对方式,应该是将大头放在庄岚名字下,其他再零零碎碎地散在譬如袁翡等人。
  程扬康的消息很灵通,今早六点多就给他打了电话,说已经在与林廖远商谈投资G市的事。
  程砚靳彼时极力反对,可程扬康却对他的抗议置之不理,说急了,还回过来一句:“你不投就不投,程家又不是所有家产都给了你,我投,以后这部分股票给小凝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行了。”
  “啧……”程砚靳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这种时候无比后悔自己没有如原楚聿一样早早掌权站稳脚跟,那样的话,哪里还有别人跟自己讨价还价的机会。
  程砚靳思来想去,最后打算让自己成为另一个名义股东“袁翡”。
  他咬下一块肉来,那就是林琅意的,只要过了林向朔那一关,后面一切都好说。
  他跟林琅意肯定不会有切割权益的困境,他的就是她的。
  程砚靳低着头,将自己手机的屏幕唤起,又呆呆地等它熄灭,反复多次,脑子里最后出现的是原楚聿的身影。
  林向朔在跟原楚聿谈,如果这单生意让原楚聿谈成了,那林琅意想要吞并G市两个公司的梦想就要破灭了。
  程砚靳对于原楚聿现在跟林琅意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还要打上个问号,但对于原楚聿是个手段高明的资本家这个认知是一清二楚的。
  再怎么样,原楚聿肯定也做不出损害商业利益,千金博一笑的事来。
  程砚靳按下了拨号键,接通,声线沉稳地对林向朔说:“来一下停车场,跟你聊一聊投资的事。”
  *
  林琅意是在五天后才知道程氏向G市的两个公司都进行了投资这件事。
  措手不及。
  程砚靳连一点风声都没透露给她。
  林琅意生怕吞并股权这事出了纰漏,从孟徽那里套了话,才知道程氏的钱都已经到账了。
  居然速度成这样!
  林向朔不敢让自己的妹夫占据太大的比重,所以最后谈拢的那部分投资成不了最大股东,但正巧,他正在为庄氏的投资额高得令人咂舌这事犹豫,所以此时出来另一个看起来像是自家人的投资,也微妙地平衡了林向朔心里的不安。
  最好能跟帝王平衡之术一样,各方都出资部分,又相互制衡,彼此都做不了最大股东。
  林向朔第一个踢掉的就是林琅意打算好的那些狡兔三窟的名义股东,只留下了庄岚。
  林琅意是有些懊恼的,虽然从结果来说,程砚靳手上的股份明面上也是她的,她可以争取一下正式移到她手中,并且林向朔一开始就不想接受应山湖相关方的投资,所以原定计划的那些袁翡等人的名义股东不一定能成功,而程砚靳手中的股权也算是站在了她这一边。
  可问题是她早早就预备着切割,现阶段与程氏交织越密越不利于抽身。
  在外人眼里,这是她手中拿到了哥哥的股权,可对她而言,程砚靳手中的股份还比不上庄岚、袁翡手中的股份来得更具有掌控性,如果到时候分手的时候没有谈拢,那么这跟被程氏咬掉了一口有什么区别?
  这话还不能跟家里说,但凡她委婉地表示一下未雨绸缪的意思,家里肯定也会责备着“哪有人结婚时处处为了离婚做准备的?”
  程砚靳在事成之后将来龙去脉都告知了她,林琅意也知道了这事是程扬康和林廖远最先提起,而程砚靳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但是事情已经成了,越不想要两方交缠在一起,越是背道而驰。
  而因为这个合作,今晚两家人还要吃顿饭促进下感情,对于林氏而言,是合作的升级,对于程氏而言,是应山湖水涨船高带着她也身价暴涨,所以是时候定一定婚姻大事。
  餐桌上,一群人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林琅意话不多,吃菜也吃得心不在焉,心思一直在手机上,所有APP的红点都被她点掉,就是没消息也被她刷了个遍。
  程砚靳一直坐在她身边关注着她的情绪,见她似乎打不起精神,还问她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没。”林琅意几句话带过,“今天白天跟汉弗莱教授聊了整整一天,所以累了。”
  为了这件事林琅意特意熬了两个晚上将资料准备了又准备。
  程砚靳是知道的,因为他一直陪在她旁边端茶倒水,还不爽地表示“边述关键时刻一点用都没有,要是他够本事直接拿下教授不就万事大吉了。”
  她说:“专利这事边述松口了,但是教授是另一条人脉,我不可能永远都借着边述这条人脉走捷径,万一哪一天我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了呢?做人要留后路啊。”
  这个说法让程砚靳当时愣在了当场,好半晌,他问:
  “那你也会这样看待我吗?”
  她当时好像也被反问住了,第一反应是程砚靳最近怎么总是神神叨叨,无比敏感?
  当时她怎么回答来着?
  她好像笑嘻嘻地糊弄过去了,说:“我跟你之间的关系肯定比边述要更亲密啊,我跟他只是男女朋友而已。”
  不知道程砚靳当时信了没有,但看他撑起来的那个笑,总有两分未雨绸缪的无力和惶惶。
  他向她郑重保证:“我们是一体的,我不会有跟你老死不相往来的那一天。”
  “如果真的很累的话我们先走好了。”程砚靳见她一只虾能嚼半天,微微皱起眉,左手从桌子底下伸过去掌住她的膝盖,左右摇了摇,“我陪你先走?”
  林琅意提起眼皮扫了一圈,大家都其乐融融的,她这时候拿“有点累”这个借口离开肯定会遭来不满。
  她摇了摇头。
  “到底是要结婚的人了,所以现在心思都收回来了,砚靳过两天要去外地出个差,亲自去续签合同。”程扬康干完一小樽白酒,龇了下嘴巴感慨道,“总算能看到老子退休,儿子顶上的希望了……他要是能干,我早点把东西都移交给他,我也乐得清静。”
  “早点熟悉也好,以后我们做父母的都是要退居二线的,子女能干点,我们就轻松点。”林廖远对于两家联姻的决定满意极了,又为程扬康满上酒,两人压低了肩膀一碰杯,相视而笑。
  “所以说,结婚日程是要早点排上,起码订婚的有些流程可以提上日程了呀。”
  说起喜事,台面上顿时热闹非凡,人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林琅意以前碰到这种场合还会装装样子微笑,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情况,像是叛逆期到了似的就是不想配合。
  她的嘴巴还在无意识地咀嚼,听着那些笑声越是食之无味,到后面吃的是什么菜色都不知道。
  林琅意咽下口中的食物,忽然对于这种场合的厌烦程度达到了顶峰。
  联姻的时候那顿饭不能翘,今天难道还不能吗?
  她再一次将视线投向自己的手机,列表里到处搜罗着人,最后给庄岚发了句:【求救,给我打个电话,让我离席。】
  不到一分钟,庄岚的催命电话立刻飚了过来。
  一场小型配合演出进行得无比流畅,林琅意吃惊、皱眉、掩嘴三部曲,最后马不停蹄地拎起包,反复强调自己“两分钟就到!”
  挂了电话,她歉意地表示自己要赶紧回一趟公司,只能先走一步,程砚靳见她要走也跟着站起来,被林琅意一把按回去。
  “难得家里团聚,我没办法先离场,你总得作为代表吧。”她笑着冲酒杯努努嘴,“而且你还喝酒了,又不能开车送我,还是替我多吃两口。”
  明明到此为止离开就行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当着一桌子的人撒谎和表演时心里的异样情绪高涨到极点,越是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干什么,越是要在场面上装足了人模人样的样子。
  她的太阳穴轻微抽跳着,类似于偏不如你意的阳奉阴违的做派让她觉得爽透了。
  林琅意的手指还按在屏幕上,一旦唤醒解锁,赫然出现在眼前的列表人信息会第一时间引来注目,她甚至有些蠢蠢欲动于将这个名字展示在餐桌上眼前,这样的话,一切都会搞砸了。
  她知道把所有不耐烦的脾气和情绪丢到程砚靳头上是不正确的,但是很抱歉,她现在心情糟糕得不行,所以就想隔山打牛。
  林琅意像是每一个三心二意的人渣一样,把当下这顿饭当做朋友圈,在上面发合照,发恋爱动态,做足了深情人设的好门面,转头却打算跟旧情人厮混,哪怕无名指上还戴着结婚戒指,哪怕手机闹钟还设定着三点四十分去接送在读幼儿园的孩子。
  为什么要在原配的生日那天借口工作忙离开去陪情人,因为这样才能伤人的心呀。
  林琅意甚至还当着众人的面摸了一下程砚靳的脸,笑着说:“你陪好爸妈就行。”
  一桌人都在心疼说她“都没吃几口”、“大晚上还要加班”……林琅意一一受了好意,冲人笑得乖巧,转过身,脸上立刻落了表情。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滑动,她甚至都有些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地叛逆地想挑着这种日子去见别人。
  她出门,程砚靳依旧坚持要将她送到门口,见她步履匆匆,询问她:“很急吗?是什么事啊。”
  她信手拈来:“教授马上要回国了,有意向将M国那试验田的情况与我好好谈谈……嗯,大概是白天我的发挥真的很好吧,所以打动了教授?”
  其实白天有关试验田的事就成了,林琅意确实开心,这时候提起这茬,脸上依旧忍不住露出一丝小得意。
  程砚靳见她脸颊旁娇俏的小梨涡,被感染着也露出了笑。
  “是吗?林老板还挺厉害。”
  “那是的。”
  两人快步走到餐厅门口告别,林琅意连头都不回径直往外走,被程砚靳忽然叫住。
  她扭过脸,脸上的发丝有几根贴在面中,被她用手指拨开细细别到耳后。
  程砚靳看着她,想说什么,好像又说不出来。
  有一种无端升起的恐慌和未知的忐忑,他也不知道,为何这段时间早晚接送习惯了看着她的背影渐渐离开,但当下她转过身背对着他的时候他却产生了某种悲观的预感。
  他忽然觉得最爱的时候,另一段是连接着最深的恐惧的,就好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段关系相交后相离,每一次真真假假的转身都像是未来分别的一切缩影。
  程砚靳心头发慌,不由自主地往外跟出来,最后只挤出一句:“我,我陪你到车库吧。”
  “不用。”林琅意把滑到臂弯的包往上一拎挂在肩头,“我走了。”
  她没有半点犹豫就走进了夜色中,程砚靳站在原地看她渐行渐远,忽然提高嗓音喊了一句:“早点回来。”
  回应他的是背对着的摆手。
  *
  林琅意回到应山湖,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躺了一会儿放了会空,屏幕一解锁,直接给联系人打去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起两声就被挂断,紧跟而来的是一条【正在开会,稍后给您回复】的短信。
  林琅意打字飞快地发过去一条:【猜猜我现在在哪,十点前,你能找到我,我今天就跟你回去。】
  这条短信编辑得流畅又快速,她见消息发送成功,将电量不足的手机设置成自动循环播放视频,然后往沙发上一丢,抬腿走进休息室。
  她边走边脱衣服,打开衣柜翻出几套衣服,又用脚勾开抽屉随便选了几件贴身衣物,然后一一放进骑行包里。
  绕到外面,再从一排钥匙中选出爱车川崎H2的,林琅意用膝盖一顶关上抽屉,除了佩戴了一只表,其他什么电子产品都没带,直接出了门。
  手机还在身后嘈杂地播放着短视频,大概很快就会因为用尽电量而自动关机。
  林琅意什么都没管,下楼去到车库里,骑上车就驶离了应山湖。
  竞速兜风真的非常解压,疾风如海浪一般打在身上,又瞄着身体的边缘擦过,她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一面战旗,存在于顶天立地的高空中,一转头就是云雾缭绕,风把她每一根发丝都吹向自由。
  她不清楚自己究竟骑行绕圈了多久,总之一开始还来跟她比拼的几个男男女女后来都离开了,林琅意自己一个人也玩得痛快,只顾周而复始地加速、过弯、回到起点。
  直到她的头盔目视镜上飞速划过一道水迹。
  一道,再是一道,越来越密集。
  林琅意依旧完成了这一轮套圈,无人在场的场地,她松开把手,双脚点地卡住突突伺机行动的机车,抬手就将头盔解了下来。
  捂在里面的头发有些潮湿,她甩了甩头发,又用手抓了几把,抬手的时候余光往手表上瞄了一眼,已经是九点四十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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