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淞最终还是没有用上裴铮,看来到底是有所顾忌。
绿森的动作也不慢,在周靳结束后紧跟着也过去了,但Derrick还没有决定好和哪一方合作。
程瑜让魏观去他同学那里打探了下消息,想问问弘业能不能有机会露个脸。
得到的回复是很干脆的没有,Derrick最终只会在万川和绿森里面选。
魏观叹着气:“就连苏家的展悦传媒他都没看在眼里,我们去了不是自找没趣?”
“那不一定,”程瑜翻着手中关于Derrick的资料,说:“他的影视投资都集中在欧美,大概是觉得华人影视差点意思。”
“说白了就是瞧不上,那他这种态度,我们为什么还要去求着他来投资?”
程瑜怪异地看着魏观,觉得他这非黑即白的行事作风还是得多改改。
“谁会跟钱过不去?”
“再说了,我有提过要去求他吗?”
魏观皱着眉,“我越来越不懂你了。”
“不懂就对了,这次的棋,我要自己下。”程瑜说完示意魏观先出去,开始给苏慕和打电话。
苏慕和好像正在什么饭局上,电话里有隐隐的谈笑声。
程瑜一点废话都没有,直接问:“展悦想不想从Derrick这里挖钱?”
苏慕和关上身后的门,有点没摸清状况,但还是提醒道:“Derrick没有和中国影视公司合作的先例。”
“没有怎么了?展悦就不能当这个先例?你不想借助他打开欧美市场吗?”
苏慕和被这一连串的反问噎住,笑道:“如果可以的话,展悦早就是国际性的影视集团了。但你可能不知道,我父亲他很固执,比较排外,不愿让外资……”
程瑜等的就是这句话,“我来和苏老谈谈。”
“你……”苏慕和想说别白费力气了,但又想到之前她和自己对视的那个眼神,不知为何就说不出口了,总觉得她或许可以。
万一有转机,对展悦来说也是好事。
“好,明天下午他在家,我帮你安排。”
程瑜道完谢后就挂了电话,赶紧恶补展悦这些年在华语影界取得的成绩。
虽然把苏家拉进这场资金争夺战完全是临时的想法,但既然决定了,就要好好去准备。
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之事,只有不肯为之一试的懦夫。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苏慕和又是亲自把程瑜接到了苏家,理由是这样做会让他父亲觉得她是比较重要的客人。
程瑜听了后也没什么意见。
“还是你想得周到。”
“既然是合作,就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毕竟真正出力的,还是你。”
程瑜笑了,为他这次的坦率。
“我喜欢你这样的交流方式,不心累,也不会让人有自作多情的想法。”
“为什么不会?”他停好车,看过来,“差在哪里?”
“什么?”
苏慕和只是笑笑,下车,来到她这一侧,替她打开车门。
“没什么,走吧。”
进入休闲室,苏临清已经备好了茶,在等着了。
苏慕和把程瑜带到后,就替他们关好门,离开了。
程瑜问过好,就被苏临清叫了过去。
“请坐。”他面容慈祥,伸手把一盏茶递了过来,“慕和说,你想跟我谈点事情?”
程瑜刚想承认,又听到他说了句:
“他还从没替谁在我这儿开过口。”
这话里的意思可就太多了。要么是觉得她不够格所以他是看在苏慕和面子上,才答应下来这次会面。要么是想说苏慕和对她有特殊照顾。
这话确实让人没法接,程瑜之前差点在陈文友那里吃了亏,所以对待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还是有防备的,想了想还是决定装听不懂。
“那……他人还怪好的。”
苏临清笑了,眼睛眯起,颇为好奇地问了下一句:
“你觉得他哪里好?”
程瑜:“……”
这根本不是想象中你来我往,心眼子乱飞的画面。程瑜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术,居然毫无用武之地,只得干巴巴地回:
“长得挺好的。”
苏临清捋了一把花白的胡子,笑得更加开怀,“随我。”
程瑜:“…………”
“也不完全是吧,”程瑜摸了摸鼻子,诚恳道:“我看着像您太太多一些。”
苏临清也不恼,赞同道:“是吧,你也觉得我太太很美。”
程瑜:“?”
您说是,那就是吧。
在东拉西扯了十几分钟后,程瑜总算明白为什么苏家根基这么深厚,但商业版图却始终比不过万川和绿森了。
因为苏临清作为苏家这一代的掌权人,实在是太……
说好听点是淡泊名利,说直白点就是固守自封。
也难怪苏慕和会找上自己,他一定是知道自己作为儿子去向苏临清提出这样或那样的要求,总归是不合适的,搞不好还会背上忤逆不孝的骂名。
借助她这个外力,就刚刚好。
想明白了这点,程瑜也不跟苏临清兜圈子了。
“苏老,我今天过来,是要和您谈谈能不能和Derrick合作的事情的。”
苏临清表情有一瞬愣怔,似乎是在回忆Derrick是谁,几秒后说:
“我还以为你过来是……但如果是这件事,那就不必谈了,我不会同意的。”
程瑜没有放弃,“您是觉得当下的国际环境对华语电影很不友好,所以也不想去受那份气对吗?”
“展悦出品的众多影视,在国内确实获得了很多大奖。华语圈是展悦的舒适区,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展悦不会再有进步了。”
苏临清脸上慈祥的笑容收回去了,盯着程瑜,没有说话。
程瑜捏紧了手心,继续道:“您想要守护民族文化不被外来文化冲击的初心,我是认可的,也相当尊重。但您有没有想过,如今国产的影视在国际上会有这样的处境,恰恰是因为我们的声音没有传达到位呢?”
苏临清显然是听进去了,嘴唇轻轻动了动,“我们的声音传得还不够多?想当初展悦也不是没有试过,可结局你也看到了。”
程瑜又问:“所以呢?试过几次,失败了,就要让他们把对中国影视作品的歧视和偏见刻进骨子里吗?像这种不客观的刻板印象,打翻就是了。”
“我们的文化源远流长,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故事也动人。凭什么要他们来决定好与坏的标准?”
苏临清渐渐坐直了身体,他也是听到现在,才开始正式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小姑娘。
她神色坚毅,说话的声音又稳,又有力量,听得他那如死水般平寂了多年的心,难得生出了一丝波澜。
“我们的作品,我们的声音,如果几百次都没能传出发出,那就冲个几千次、几万次。积淀的力量,一定是振聋发聩的。”
“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孤芳自赏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兼收并蓄以及发扬光大才是。”
苏临清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头喝了口已经凉掉的茶水。
“就……就到这儿吧,我再想想。”
程瑜也没打算一下子把人拿下,利落起身道别。
等把程瑜送走又回来,苏慕和看到自己的父亲还保持着自己走之前时的坐姿。
他手里拿了好几张照片。
苏慕和不用看也知道,那是1980-2010年期间,自己的名导演二叔准备冲击金棕榈奖所准备的好几部电影的杀青剧照。
三十年的征程,换来了数不清的讥讽。
“中国能有什么好电影”、“没有人喜欢你们的历史和国情”、“讲的都是一些没价值的东西”……
后来,二叔郁郁不得志多年,再也没有参加过国际电影的评奖。
这件事就成了心结。
苏慕和走到苏临清身边,轻轻喊了声:“父亲。”
苏临清依旧低着头,说:“你挑人的眼光很好,我很欣赏她。”
“您别这么说,不存在什么挑不挑的,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我说的又不是挑女朋友,你这么急着撇清干什么?”苏临清收回照片,叹气道:“我说的是挑合作伙伴,你很有眼光。”
苏慕和嗯了声,“她确实很有能力。”
“可惜了。”
“可惜什么?”
苏临清起身,背过手往门外走。
“可惜,你这温吞的性子,入不了人家的眼。”
苏慕和:“……”
……
程瑜从苏家离开后,突然接到了魏观的电话。
“Derrick同意见你了!”
“什么?”程瑜觉得奇怪,“早上不是说连见面都不行吗?又怎么会突然同意聊聊了?”
“我也不清楚,这次不是从我同学那里得到的消息,而是Derrick的助理亲自找过来通知的。你和赵雍都没在公司,所以我就接待了他。”
“这样啊,”程瑜越想越觉得这事有蹊跷,“约的什么时间?”
“后天。”
“时间还挺紧,那我明天就去绿森。”
……
酒店商务套房内,Derrick正在和裴铮一起坐着喝咖啡。
因为在中国有六年的居住经历,所以Derrick能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
“我之前就问过你的导师Dylan,他给我推荐的是崩云。”他的疑问都摆在脸上,“但你不接受,Why?”
“Zheng,我不懂。”
“还有这个,哦,弘业!”他摊开手,“又是个什么企业?”
裴铮只是笑,“是个能让你钱滚钱的企业。”
“我看过财务报告,他们的。最近的发展很好,但比不上今天来找我的那两个,万川和绿森。”
“那你是想要进入利润已经接近饱和的企业,还是想冲一下有无限发展潜力的企业呢?”
“哦,你说的很好听,我听得懂。”Derrick笑了,“所以我最后还是让她来见见我。”
“那你就等着,她会让你惊喜的。”
第115章 挑明
裴铮回到家后,看到吴泾和吴太太都围在裴昭身边。
吴太太正拿着一双手套在裴昭手上比着,吴泾坐在一旁,沉默地看着。
裴昭听到开门的动静,转头朝裴铮哼哼了一声。
“哥。”
裴铮知道他这是有点不自在了,便过去把吴泾和吴太太带到了客厅。
吴太太不依,又跟着跑到了裴昭的房间,非要让他再试试自己亲手织的围巾。
裴铮没办法,只好随她去了。
和吴泾在桌前坐下来后,裴铮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
吴泾接过,放到自己面前,始终没有喝。
“喝点吧。”裴铮拿出手机,放到桌面上,“一会儿你可能就没心情喝了。”
吴泾警惕地看着裴铮,“什么意思?”
裴铮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下,一段录音响起。
“你这次去缅甸,还顺利吗?”
“到美国的那一批没问题,到东欧的差点被扣下,是林纾出面解决的。”
“这种方式太冒险,以后还是按照送往非洲的那种方式进行,至少关系好打点,不会被查得这么严。”
“知道了,你防着点裴铮。”
“说什么呢?那可是你哥,他之前在外面受那么多苦,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别跟他计较那么多。”
“总觉得不安心,这次跟Derrick的谈判让我去。”
……
这一段简短的音频,让吴泾瞪大了双眼。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这一定是在周淞家里录下来的。
谁能想到自己家会有内鬼?
吴泾装作惊讶的样子,“裴总,您这是?”
裴铮手指在桌面上点了两下,说:“我之前一直被缅甸这个地方误导,以为你们在做的是毒品走私,但又想到周淞胆子没有这么大,所以就结合这段录音中提到的非洲,又往下深扒了些……”
“这一扒,就发现……万川在非洲和中东都设立了国际援助基金会。”
“每次只要有战乱或者疫病,万川都会借助WK国际航空公司向联合国提出申请,拿到运送人道主义物资的合同,然后向这些地区施以援手。”
说到这,吴泾额上已经渗出了汗珠,裴铮知道自己的猜测或许是对的,就继续说:
“但奇怪的是,WK国际航空公司的航班,无论飞多少次,最终的目的地,一定是中东。”
“中东是出了名的冲突多,所以你们在做的……”裴铮笑了笑,眼神却冷得骇人,“是武器走私。”
最后几个字出来的时候,吴泾的脸色已经煞白了,但依旧狡辩着: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裴铮不以为意,“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装什么?”
“裴总,”吴泾手撑着桌面起身,“你就不怕我到周董那里将你抖落出来?”
裴铮依旧坐着,微微仰头看着吴泾,姿态从容。
“你觉得,我要是没点足够威胁你的筹码,会这么轻易地向你摊牌吗?”
“你以为在公司与我保持距离,就可以消掉周淞对你的怀疑?别忘了,你私下和我的每一次接触,不是在我的车前,就是在我的房内。这些我都有监控视频。”
“猜猜看,周淞的疑心病那么严重,如果我把这些交给他,他是会处置作为员工的你?还是会处置作为儿子的我?”
吴泾站着与裴铮对视了会儿,终究是被这番话戳中,重新坐回了椅子里。
“你想要我做什么?”
裴铮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目的,因为收拾猎物,要有足够的耐心。要让它担惊受怕,惶恐不已,最后心甘情愿地跳进已经设好的陷阱里。
“我既然已经知道了你们的灰色产业链,就一定能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你只需要想清楚自己的后路就行。要知道,做假账和参与走私犯罪,性质可完全不一样。”
这个后路是什么,吴泾心里很清楚,无非就是主动把证据交出来,减轻刑罚。
他咬着牙抬头,看向一楼最里面的那间房。刚才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景,他奢望已久,也不想再轻易失去了。
当初一步错,才酿成了如今步步错的局面。这么多年来,自己始终兢兢业业小心谨慎,唯恐有什么举动惹得周淞怀疑,再被他像当初对待他的第二任妻子汪缫谎,悄无声息地灭口。
当然,周淞也不会知道,自己手中有他在汪缇票中下致幻药的证据,这是最后的底牌,不到鱼死网破的那天,是不会交出来的。
吴泾重新起身,“我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