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天涯沦落女儿，林霁予能理解。所以，如果赵滢选择了收入更稳定，上升通路更明确，风险更低，工作节奏更熟悉的这条路，林霁予依旧能理解。
林霁予只犹豫了几秒，就直接开口：“我可能要离开力场，自己创业了。”
赵滢并不震惊：“你要做什么呢？”
“全女健身房。”林霁予说。
赵滢了然：“就像你想在力场里做的女性区域那样。”
林霁予点点头：“是的，一部分资金已经到位了，这件事我一定会做，但需要有人和我一起做。”
赵滢人很务实，直接开口：“你怎么确定全女环境不仅是刚需还是未来？”
林霁予一愣，显然没想到赵滢问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她回答道：“女性主体意识逐步发展到今天，大家对外部世界的认知更全面和数据化之后，对更安全、舒适、公平的空间和服务肯定会有更高的需求。如果全女活动、全女场域在其他消费场景里能够成立，那健身这个相对与身体、凝视、空间安全要求更高的活动，肯定也能成立。”
赵滢说：“但是你知道，女性健身，至今仍然有很多一部分人，目标就是成为更完美的被凝视对象吧？她们是心甘情愿作为被凝视的客体存在的，全女这个概念，表面上剥离这种凝视，实际上仍然是在追求同样的价值观，这不矛盾吗？”
“我知道你不是在 challenge 我价值观，你说的是背后的消费心理，你在假设很大一部分女性用户拥有好身材的目的就是被观看和被使用，这会影响消费习惯和对健身场景的根本需求。”
林霁予搓了搓下巴，“我认为这个问题还是要拆成两个阶段来看。我们为何而美，一时半会儿无法回答也无法纠正，但我们在这个过程中希望被谁、被怎么样地看待，绝对已经发生变化了。我们正在蜿蜒的道路上曲折前行。”
赵滢沉吟半晌，才开口：“身体和性缘就是强相关，甚至健身房本身就和性缘强相关。而只要这个价值基础存在，就算全女也会存在雌竞。身材好的和乐于展示的，根本不会考虑这种特别窄化的场域，所以全女健身房，到底谁会来啊？社恐的女孩？不自信的女孩？身材不好的初学者？这个社群氛围你觉得 OK 吗？能产生长期客户吗？全女社群只有女同性恋会开心吧。”
林霁予转了转眼睛，随即开口道：“你担心的有道理，但太刻板印象了。你是背对未来看向过去的眼光，我是背对过去看向未来的眼光，我们的焦点不会一致。隔绝一个性别，本质上是隔绝这个性别和认同这个性别的权力排序的人，所以我们这个商业业态注定不会像力场一样，这么大和这么综合。”
“全女的超猩。”赵滢摇了摇头，“这个卖点，够有力吗？”
林霁予不服：“那瑜伽、普拉提这类运动，不以全女为卖点，但也自然而然形成全女氛围了啊。”
赵滢叹口气：“那些用户最终目标还是被男人审美啊，只是不愿意让便宜男人免费看罢了。”
林霁予瞪大眼睛，她难得看见赵滢这么犀利的一面，震惊地“哇”了一声：“这话也敢讲，你是真不怕挨骂啊。”
赵滢展现出不常见的幽默：“说给你一个人听，是悄悄话，不怕挨骂。发朋友圈，肯定会被骂，说不定还会被删除。但如果说给一万个人听，我就是自媒体网红了。”
林霁予哈哈大笑，笑过之后，才认真问：“所以你不看好这个商业模式，是吗？”
赵滢点点头：“是的，我认为它根本上反人性，我对你说的那个未来并不看好。”
林霁予面色如常：“哦，那你愿意来帮我吗？”
赵滢看着她，笑了：“我愿意。”
第76章 等你吃到怀孕的苦，自己就会求着说不想上班让我养你了。
林霁予和赵滢，在力场无人经过的后门完成了秘密接头。赵滢听了林霁予的计划，立刻站在了她那一边，帮她一起盘时间线。
两人聊了一会儿正事，林霁予忍不住问：“你都不谈谈条件吗？”
赵滢看她一眼：“那谈谈吧。你准备给我多少月薪？”
林霁予伸出一根食指抠着脸颊，目光投向远方：“肯定给不了力场那么多……”
赵滢问：“一半，有吗？”
林霁予立刻说：“那肯定有的。”
“那就行，够活了。”赵滢说，“钱上吃点亏没关系。”
“你想要什么？”林霁予看着她。
赵滢说：“我想要股份。我想像拥有了自己的床、自己的房间那样，拥有自己的事。”
林霁予点点头：“本来就应该有的，这部分其实我已经想好了。但我需要确定你是本身就愿意来。有人会被创业、股份这种字眼迷惑，更喜欢社会身份而不是事情本身。为了做成一件事而去做，才有一点点做好做起来的可能，为了创业而创业，是不会成功的。”
赵滢说：“这两者都不是我诶。我没有想当成功人士，也不是想把喜欢的事做好的理想主义。”
“你是务实主义嘛，我知道。”林霁予看着她，“但你连条件都没谈，就直接答应我，有点不符合这个务实的性格呢。”
赵滢看着她：“我想的是，我和你并肩熬过最难的时候，等我做出成绩来，再和你提条件。”
林霁予摇摇头，严肃地对她说：“这个想法需要改变。我们总是谦虚，觉得自己的价值不够，对想要的东西有种天然的，又或者后天被规训出来的不配得感，所以总是想先证明自己配得上再去提条件。”
“但这是错误的，这样太被动，也太灵活，将定价权和最终决策权都交到了别人的手里，让别人百分百地对我们进行审判。到最后，明明应该在商言商，却变成了全凭良心。”林霁予冷笑一声，“良心不能说是没有，只能说是瞬息万变。”
赵滢说：“那你是鼓励我现在就跟你谈条件？”
“当然。现在我们对于这件事的价值只有估算，没有实感，也是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才适合谈条件呀。我给出去也不心疼。”林霁予认真说，“万一做大了，价值做上去了，你再让我履行之前的诺言，坦白说，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产生别的心思，也不能保证当时不会出现别的状况。”
林霁予和潘承宇谈判失败的事，赵滢知道一点。不然林霁予也不可能筹谋自己的事业。林霁予是很好的人，赵滢一早就知道，但她也没想过，林霁予会把话摊开说到这种程度。
赵滢琢磨了一下，才开口：“我可以出一点钱，先按照投资金额拿对应的股比。我们签对赌协议，如果我能做到什么程度，再额外拿一个比例。可以吗？”
林霁予摇摇头：“不可以。”
在赵滢惊讶的目光中，林霁予开口：“投资可以，你人入场的干股不必对赌，直接跟着投资的股比，一开始就算好、签好。我会跟其他股东沟通清楚。”
尽管林霁予说过了，不要太被“创业”“投资”“股份”这些听上去特别正经宏大的措辞迷惑住，赵滢还是忍不住激动起来。
一个从广西农村走出来的女孩，一个 85 岁之前在家里只能睡在沙发上只有一条被子一个枕头的女孩，如今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公司，自己的事业吗？
回头看过去，自己竟然已经走了这么远。赵滢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她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值得。
林霁予和赵滢达成一致，剩下就是细节，还需要更多时间进行讨论，不急于一时。
林霁予示意赵滢可以先回办公室，力场的工作还是要照旧。赵滢点点头，转身先走。
赵滢回办公区时，正好见到霍斯琪从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两人打了照面，霍斯琪一如既往，活泼泼地打了个招呼。赵滢不做多想，对她点点头。两人擦身而过。
见赵滢没发觉任何异样，霍斯琪才叹了口气。就在刚才，她发现了林霁予的秘密。
霍斯琪遇见了一些问题，思来想去，她只放心找林霁予商量。见她和赵滢往力场后门走，还以为两人是相约去那边的贵价超市买东西，于是也决定跟上。霍斯琪差她们几个身位，她刚要从拐角处现身，就听见她们谈起了正事。
林霁予要离开力场，自己创业了。
霍斯琪好奇地听了全程，见赵滢往回走，四周除了这个拐角的视线盲区，并无其他遮蔽处，如果匆匆转身离开，让赵滢看见背影，肯定无法不多想。霍斯琪于是灵机一动，赶紧往远处跑了两步，再转身往前，假装自己要去后门的超市，与赵滢迎面对上。
做戏做全套，霍斯琪只能真的去超市，买了一盒贵得离谱的有机蓝莓回来。她坐在更衣区的一角，一颗又一颗机械地吃着蓝莓，脑子里想着林霁予和赵滢的对话。不知为何，她有些兴奋。
这种兴奋一直持续到工作结束，王逍来接她去家里，霍斯琪才想起，自己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要跟他商量。
她怀孕了。
怀孕，是都市女性得以冲上婚姻之岸的最大助推。男人跟女人结婚，只爱她是不够的，必须要加够砝码才可以。
而这砝码，要么是一位拿得出手的父亲，要么是一个恰到好处的儿子。
人都说，婚姻不是这对男女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说起来，也并不准确。
虽然婚姻法只认不同性别的两人进行结合，但实际上，婚姻却是祖孙三代男性的结盟。作为另一位当事人的女性，反倒像这份横跨性别、时间、辈份的翁婿之爱的中介。
霍斯琪的爸爸不争气，不够份量。但孩子很有眼力见儿，来得时间刚好。
她这时有靠谱的适婚对象，人正是年轻貌美穿婚纱最漂亮的好年纪。她早就决定了要生孩子，那这时也是刚刚好，年轻身体好，恢复得也更好一些。而且，刚好在成为大龄产妇之前，还能再生两到三个。
毕竟孩子也是开盲盒。多几个选择，就多几分开出聪明小孩的概率。龙生九子，就是这个道理。
王逍很认同这个理论，甚至因为这一点，他常常觉得 Elon Musk 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也因此，王逍唯一的女儿王世悦虽然很优秀，但他还是觉得不满意。不仅是因为没有儿子，还因为属于自己的孩子实在太少。
霍斯琪好奇地问过，为什么明明那么想要，却只有一个孩子，王逍只说是前期的原因。霍斯琪左思右想，觉得大概率是身体的原因。那这个问题，放到她身上就不存在了。
霍斯琪想，哪怕是为了孩子，和王逍结婚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所以，当王逍来接她，两人回到王逍家，霍斯琪将显示两道杠的验孕棒递给王逍时，她以为在王逍的脸上，会露出无比惊喜和兴奋的神情。
但事实上，王逍眼底先是有慌乱一闪而过，而后才涌出喜悦来。王逍快速地笑了一下，搂住霍斯琪：“宝宝辛苦了，我要奖励你，你想要什么？”
霍斯琪回抱住王逍，只觉得他说的话很奇怪。在得知女朋友怀孕，且自己也想要这个孩子的瞬间，他想的不是两个人，甚至一家三口共同的以后，第一反应却是问她想要什么奖励。
难道不是应该先想着如何安置她吗？
霍斯琪抬头，一双眼睛盯着王逍：“现在是差不多两个月嘛，生出来就是年底，估计五六个月左右就显怀了。你怎么打算的呀？咱俩是先领证，然后一切从简，在显怀前把婚礼办完，还是稍微精细点，等孩子生出来再补婚礼呀？”
王逍答：“眼下孩子最要紧，两个月还不稳呢，咱先把这胎稳住再说。”
不等霍斯琪追问，王逍马上大刀阔斧地安排了起来：“你现在不能再租房子住了，你住的那个地方，连个电梯都没有，成天爬上爬下，明天我就给你安排搬家。再找个保姆，伺候你衣食起居。你的这个工作也不安全，干脆直接辞职吧，反正你辛苦半天赚那点钱也不够干嘛的。”
霍斯琪愣住一瞬，很快抓住了重点：“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是这份工作我要继续做的。我的工作内容除了私教还有拍视频、直播这部分啊，还是挺重要的。大不了私教的部分我少做一些，好不好？”
王逍其实并没有关注过霍斯琪的工作内容，只知道她在各个平台上，总粉丝数很拿得出手。他理解小女孩的虚荣心，掐了掐霍斯琪的脸，不以为意地说：“你这就是现在还没吃到怀孕的苦，等肚子稍微大点，就得求我说不想上班，让我养你了。”
霍斯琪忍住了皱眉的冲动，想到王逍既然提起了奖励，自己不妨试探一下，于是开口：“老公，其实我也觉得你说的很对。我毕竟是给别人打工，不管是当教练还是当主播，都是手停口停，我也很没有安全感。我在想，如果能做点小投资，定期拿点分红什么的，说出去我还是个老板，也很体面。”
王逍刚才还一副只要你说，我什么都给得起的样子，听到霍斯琪说想做点投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你懂什么投资，你以为这是很容易的事？只投钱就能定期拿分红，现在只有诈骗犯敢这么说了。别想了，我不会亏着你的。”
某种维度上，王逍确实算是说到做到。没过两天，他就让霍斯琪留出一天时间，他让助理找了日式搬家，帮她收拾东西。王逍特意嘱咐，让她把之前那些不上档次的东西处理一下，不要带到新家去。
霍斯琪听了这话，原本有些不乐意，而后一转念，有了别的主意。
董宗源退租后，林霁予忙着处理各种私人事务，还来不及管房子这摊子事，一直是她自己承担了大部分房租。林霁予要还债，还要创业，经济上并不宽裕，如果霍斯琪再搬走，对她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霍斯琪决定，把一部分不要的东西留在家里，假装自己并未搬走，只是经常要去男朋友家住，直到林霁予找到新的室友。
还好，原本她的房租就没有多少，现在还进行了成本转移，是王逍在负担，她毫无心理压力。
将要留下和要拿走的东西分好楚河汉界，霍斯琪就专心等搬家公司上门。她东西不多，日式搬家团队来了 5 个人，简直是杀鸡用牛刀，加起来就收拾出来 7、8 个箱子，一个厢车完全够装。
霍斯琪跟着司机师傅，坐进了厢车的副驾驶，报出王逍家地址：“走吧，出发。”
司机疑惑道：“这跟雇主和我们说的地址不一样诶。”
霍斯琪愣住：“所以下订单的人说的是哪里？”
司机向她出示了信息，霍斯琪探头去看，确定自己并不知道这个地方。
她在地图里输入具体地址，发现离王逍的家很近，只有两公里，只是小区不是一个档次，所以单平米房价便宜不少。
霍斯琪面色一沉，并未直接质问王逍，只是说：“我知道了，出发吧。”
第77章 在那张她睡过的床上，他正对着别人耕耘。
霍斯琪到了目的地，发现王逍的助理早已在那里等待。两人见过多次，对方已经对霍斯琪很熟悉，每次都很认真热情地打招呼，称她为“霍小姐”。霍斯琪知道，很多时候她和王逍一起去的酒店、餐厅，甚至她收到的礼物，都是这位助理置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