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该如何处置?”
“品性如何?”
“穷凶极恶。”
“杀了。”
“领命。”
话音刚落,一片落叶瞬间被她压于掌下,她目光一凛,抬手猛然向前射去。
碧光一闪,那人“唔”了一声,瞬间倒在地上,涣散的瞳孔中映出檐角那道衣袍猎猎的身影。
“姑娘,这是最后一个与你要找的人相似。”
自从翻过年关,姑娘便马不停蹄地找那黑袍老者,排除了一个又一个的怀疑对象,却仍不见那狗贼踪影。
叶昭榆微微掀开一角覆在脸上的罗刹面具,露出半张清冷的脸,垂眸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语调不辨喜怒。
“只要那老贼还在盛京,迟早会落在我们手中。”
有本事,他这辈子都别露面。
随后她看了一眼天色,缓声开口,“今夜就到这,辛苦丹娘,回去休息吧。”
丹娘弯了弯唇,音色和缓,“属下送姑娘回去。”
叶昭榆不做推辞,与她并肩走在寂静无声的街道上,看着漫漫长夜,神情明灭,杏眼微眨。
“其它各地的人都动了吗?”
丹娘右手放在腰间悬着的刀柄上,衣袍随着她的走动飞扬不已,闻言,弯了弯唇。
“动了,姑娘想何时用,只要一声令下,我等愿为姑娘赴汤蹈火。”
叶昭榆轻笑一声,眼底盛着明明灭灭的光点,那是慢慢滋长起来的坚毅果决。
“赴汤蹈火就不必了,让他们慢慢往上爬,我要各地的权利中心有他们的影子。”
她可以不往上爬,但她的人必须往上走,幕后黑手不除尽前,她要有未雨绸缪的资本。
不至于风雨再次倾轧之际,继续孤立无援,做困兽之斗。
她抬手掸了一下肩上落叶,眼底泛着冷芒。
此等行径,大逆不道吗?
她刚发出一声疑问,黑暗中仿佛瞬间就给出了回响。
是,为人臣,竟敢妄想掌控全局,简直放肆至极!
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抬脚将耳边的审判碾碎,马尾上缠着的狼牙坠子错落有致,在空中荡出一个弧度。
谁让她疯狂逃窜许久不得善了,谁让这世道容不下纯粹坦荡之人,谁让这生存的规则立在权势之上!
大争之世,强则强,弱则亡。
她若再软弱逃避下去,那便是助纣为虐,举刀自裁。
既然这个世界毫无道理可言,那就按他的规矩办,用拳头与权势说话。
世人绝非善类,她也不做好人。
她并不觉得大逆不道,规避风险而已,她向来做的极好。
次日中午,天光泛白,微弱的光线照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几人闲坐,赏花喝茶。
“你昨晚去偷鸡摸狗了?”
萧瑶穿着一身明晃晃的宫装,撑着下巴,看着对面一副困的欲仙欲死的人,面露嫌弃。
叶昭榆靠在阿娘怀里,眯着眼睛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含糊道:
“唔,我昨晚去叛逆了。”
萧焕茸嘴角一抽,低声警告,“以后戌时一到你还不入睡,就去祠堂跪好。”
叶昭榆眼皮一跳,毛绒绒的脑袋在阿娘怀里来回拱动,狡辩道:
“早起晚睡,出类拔萃,阿娘别阻挡我进步的步伐。”
皇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闻言,眼眸微弯,揶揄道:
“你再这么熬下去,别说进步,直接就能进土,在同龄人中,确实算是‘出类拔萃’。”
叶昭榆嘴角一抽,顿时将脸埋进阿娘的怀里装死。
萧焕茸抬手摸了摸她毛绒绒的脑袋,看着皇后,继续刚刚的话题。
“各国使团已从四面八方往中原赶,不出两月便到盛京,太子呢,能赶回来吗?”
皇后抬手揉了揉额角,这个不省心的死孩子,如今还没见他的音信,不过,
“他知道分寸,应该能赶回来。”
闻言,叶昭榆心里隐隐期待,杏眼转了转,不知西域……会派谁来?
春寒料峭,天高地迥,自苍穹俯瞰而下,只见无数长队正从四面八方向中原聚拢。
邀约一出,四方奔赴,无他,中原,乃四海大器。
夜色幽寂,凄清的月色照满荒山,某处悬崖,一只带血的手陡然伸出,一道人影晃晃悠悠的爬了上来。
随后身形不稳的站在山崖之上,眼眸微寒,俯瞰着远处秉夜前行的长队。
第252章 还不出来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是夜,一道黑影翻过层层高墙,悄无声息地落在一处宅院中。
院中一人正席地而坐,手中拿着棋子,自己与自己对弈。
黑影浑浊的目光微闪,稳步走上前去,抬手行礼,露在外面的手枯瘦如柴,掌心还带着一道凸起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那人恍若未闻,专注着解着手中残局,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像是发现身边来人。
扔了棋子,抬眸看着黑袍下的脸,浅笑一声,直入主题。
“许久不见,这次,准备怎么玩?”
“请君入瓮。”
“哦?说说看。”
月华影转,渐渐移至中天,院外四更更声敲响,梆子打在木头上,发出一阵轻响。
更夫扶着墙歇了歇脚,不经意间抬头,瞥见檐瓦上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一双浑浊的双眼沧桑无比。
就那惊鸿一瞥,他的瞌睡虫瞬间被吓跑,眼睛猛然瞪大。
一百两!
刚要朝着那人大喊,只见那人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他急急掏出怀里的一张皱巴巴的纸,赫然是一张寻人启事,上面描着的眼睛与那人如出一辙。
他面上一喜,拿着梆子步伐匆匆的往前走,亲人啊!
“你真看见我家亲人了?”
茶馆里,叶昭榆戴着幂篱,指尖点着桌面,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今日一早,丹娘匆匆传来消息,说有人拿着寻人启事前来领赏,说昨晚看见了画像上的人。
她草草收拾了一番,便急急赶了过来。
更夫指着画像,胡须乱颤,飞快开口。
“姑娘,老朽真的看见你家亲人了,哎呦,那叫一个飞檐走壁啊,一个没叫住就让人溜了,不过你这启事上不是说,只要提供线索,也,也给银子的吗?”
叶昭榆弯了弯唇,音色和缓,“好说,你将你昨晚看见的仔细说一遍,说完后一百两分文不少。”
更夫眼睛一亮,还有这好事!
顿时绘声绘色的说起来,“城西,就在城西的里仁坊附近,当时正值四更天,老朽打更路过时,就看见你家亲人正飞檐走壁,也不知道大晚上的干什么去了……”
城西,里仁坊附近。
叶昭榆杏眼微眯,心里有了计较,随后付了钱,抬脚往醉仙楼的方向走去。
心里轻哼一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人民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
醉仙楼的某间厢房,叶昭榆抬手将门推开,看着倚在窗前,手拿团扇,朱袖微扬的女子,狞笑一声。
“将所有人都派去城西蹲守,本郡主要瓮中捉鳖!”
丹娘抬手撩了一下脸侧青丝,唇上涂着红艳艳的口脂,勾了勾唇,风情万种。
“末将,领命。”
一月后,有风惊竹海。
春日的第一场雨紧赶慢赶,还是在一个夜幕低垂的晚上兜头落下,瞬间将整座城池浇透。
一道黑影身影极快的穿梭在雨幕中,几经辗转,在一处漆黑的小巷停下。
他身形一顿,侧头看了一眼身后,浑浊的眼中锋芒毕露,嗓音嘶哑。
“出来吧。”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数道带着面具的黑影拿着长刀,落在周围的檐瓦上,或站或蹲,目光锐利,锋刃寒凉,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四周风声呜咽,黑袍老者幽幽笑了起来,音色像是长甲划过玻璃,令人抓心挠肺。
“郡主,还不出来?”
他不认为在这偌大的盛京城,除了她,还有人对他如此念念不忘。
他藏了这么久,刚有所动作,便被她找来了,看来郡主的手段还真不少。
“哟,还挺谨慎。”
一道冷笑从雨中传来,语调中带着三分嘲弄,七分杀意。
黑袍老者视线微压,也幽幽笑了起来,“再不察觉,就要让郡主当了刀使,顺着我找到属下的主子了啊。”
“那还真是遗憾,蹲了你一个月,竟然只能先将你的狗命取下,不过……等本郡主看清你的脸,你真正的主子也不远了。”
“咔擦”
一人踩过落在青石板上的枯枝,黑色衣角在雨中划出一道残影,一对双刀握在手中,缓缓从雨幕中走出,身后无数人提刀跟随。
微寒的杏眼落在雨中熟悉的人身上,周身杀意翻涌,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
“今夜风雨大盛,是你赎罪的好时候。”
黑袍老者看着沐着大雨走来的人,叹息一声。
“怕是属下的脸会脏了郡主的眼,不看也罢,快一年了,郡主还没放下,你我站的立场不同,杀你,不过遵从主令,又何来的对错一说。”
叶昭榆抬手摸着手中双刀,凉意顺着指尖爬上心头,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她猛的抬头,雨水顺着她的长睫滚落,暴戾的目光瞬间射向他,音色冷厉。
“凭什么你的愚忠,要用别人的命来成全,凭什么你的助纣为虐,要踩在别人的血肉上开花,不过一群奸邪小人,也配站在本郡主的对立面说话!”
声声斥责散在雨中,带起了一阵风声,周围雨势骤然高涨,像是响应着她的话语。
黑袍老者轻叹一声,抬手将腕间布条扯下,一圈一圈缠在手上,浑浊的眼眸微压。
“看来,今夜不杀出去,郡主是不会放过属下了。”
周围大雨滂沱,惊雷阵阵,叶昭榆抬起刀刃直指雨中黑影,目光寒凉。
“杀了他。”
“是!”
命令一出,无数黑影瞬间窜入雨中,掀翻了万顷雨帘,举刀朝着黑袍老者斩去。
月色幽寂,照在了蜿蜒前行的长队上,悠扬的铃铎应和着旷野的风声。
那迦撩起车帘,看了一眼窗外景致,远处山影错落,孤月淋漓。
借着月色打量,周围景物陌生,皆具灵毓秀美之姿,无端令人心折。
倒是与他们大漠的风光大不相同,多了几分婉约内敛。
他放下帘子,抬眸看向车内,一人墨发披散,肩负玄色大氅,正支着额角卧在软榻上,解着棋盘上的残局。
周围放着许多暖炉,微红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像是一枚极上乘的暖玉,扑散了周身若有若无的寒意。
察觉到他的目光,轻轻撩了一下眼皮,琉璃色的眼眸瞥他一眼,勾了勾唇。
“国师想与本君对弈?”
那迦摇了摇头,细数着手中念珠,音色清润,“赢不了师兄,便不自讨没趣了,还有不到一月的路程,便可到大盛的皇都,师兄便能见到郡主了。”
摩那娄诘放下手中棋子,屈着腿躺回软榻,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把玩着腰间鸾佩,抬眸看着车顶,轻喃出声。
“也不知道,她此时在干什么。”
第253章 起风了
此时,盛京一角,满地哀鸿,蜿蜒的鲜血被骤雨冲刷,瞬间向着各处散去。
叶昭榆猛然被一阵大力掀翻,连退数步,被丹娘飞身前来拦腰扶住,方稳住身形。
她抬手擦了一下嘴角血迹,目光碌碌的看着冲出包围,朝着远处掠去的身影,飞身追了上去,冰冷的语调散在风中。
“那老东西伤的不轻,除了丹娘,其他人将地上的尸骨收敛,退回原处,勿要被人发现!”
“是!”
叶昭榆与丹娘飞快掠过一层又一层的檐瓦,穿越雨帘,紧紧追在黑袍老者身后。
该死!
没想到那老东西这么强,能与她们纠缠这么久,难怪一出现便发现了她们!
也难怪小谢公子怕她与他对上。
小谢公子能一掌将其掀翻,是因为他够强,而在盛京,这老东西,不弱。
“他想惊动城中守卫来拦我们,你们不能被人发现,必须尽快解决他!”
叶昭榆猛的越过一隅檐角,拔出腰间匕首斩开雨帘,瞬间飞旋而去。
丹娘她们不能被守卫抓住,不然怀远军的秘密将守不住。
今夜他不死也得死!
“明白!”
丹娘抬手挽了一个剑花,面具下的双眼冷厉十足,跳到另一方的檐角,飞速踏着青瓦而去。
黑袍老者捂着胸口疯狂逃窜,肩上插着一把匕首,抬手取出怀里竹筒拉开,一道光亮瞬间冲向天际。
他浑浊的眼中布满怨毒,全身上下刀痕无数,每一处都渗着血。
该死!
他在盛京乃数一数二的高手,就连禁军统领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竟然被一个小丫头带人逼至如此地步!
还真是小瞧了她!
“轰隆”一声,一道惊雷轰然炸响,映白了半城明月,像是在为今夜这场绞杀助威。
随着雷声落下,一股万钧之力带翻一片雨帘,猛然从身侧劈来,他瞳孔一缩,瞬间举刀格挡。
“铮!”
丹娘压着他的长刀连砍数下,目光冷厉,堵着他的去路,罡风阵阵,骤然带出了数点火星。
叶昭榆随后赶到,两人瞬间齐齐抬脚向着黑袍老者的胸膛踹去,顿时将人砸进了另一个矮巷。
矮巷幽深,雨势浩大,顿时将打斗的声音收敛。
幽暗逼仄的巷子中,黑袍老者撑着墙面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沧桑浑浊的眼眸轻颤。
随后“噗嗤”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形止不住的向前踉跄几步。
叶昭榆飞身落在巷子里,手中双刀染血,目光寒凉的看着他,随后抬起双刀瞬间朝他飞冲而去。
兵刃相接,鲜血染红夜色,黑袍老者早已不敌,迎着杀意十足的刀,不一会儿便落了下乘。
叶昭榆握着刀柄,翻身一跃,马尾在空中甩出一个弧度,刀刃带着十足的恨意,不顾一切的划在黑袍老者身上。
在这幽暗逼仄的小巷里,她烧着全身遗恨,像是活剐了他一刀又一刀。
随着“噗嗤”一声,她冷着脸,手中利刃毫不犹豫的送进他的胸膛,滚烫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双眼。
她看着手下痉挛不止的人,抬脚踹了出去。
“砰”的一声,黑袍老者再次被砸在墙角,这一次好久不见动静,任由周围雨水将其冲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