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帝眼中饱含激动,连忙开口,“诸位免礼,朕定为你们记一大功,盛安呢,在哪里,快让朕看看?”
“舅舅,我好想你!”
一只葱白的手挑起帘子,进而露出一张明艳至极的脸,一身红色宫装将她衬的风华无比。
在老嬷嬷的搀扶下走来,姿态端方高雅,宫绦微动,青丝飘然,像是猛然间闯入灰白世界里的一团火焰,耀眼而热烈,又似三生石畔的花开荼蘼,绮丽而神秘。
她静静的站在众人眼前,周围一片寂静无声,生怕唐突了这至明至艳的美,唯有她的青丝与红裙,在寒风中摇曳生姿。
叶昭榆看着眼前的人,眼眶一热,随后抬起手,朝着他们一礼,音色微微颤抖,“盛安见过舅舅,父亲,母亲,表哥,让你们忧心了,是盛安不该。”
萧焕茸快步走过去将人抱住,眼角热泪滚落,失而复得的狂喜令她有些不知所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娘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阿榆了。”
听着阿娘带着颤音的话语,叶昭榆彻底绷不住了,几个月来的思念瞬间化为眼泪决堤而下。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阿榆好想你们,阿榆有很努力,很努力的活着,因为这盛京城里还有阿榆舍不下的人。”
所以,不论前路如何,她都只有一条归路,家,她一定会回的地方。
叶政堂眼眶微红,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音色沙哑,“阿榆好样的,都怪阿爹没用,没能好好保护我们阿榆。”
叶昭榆埋在阿娘怀里,抽咽不止,摇了摇头,“不怪阿爹,怪我自己乱跑,才让你们如此担忧。”
盛帝走过去拍了拍抱在一起的两人,威严的眼眸中盈满感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阿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萧如晔桃花眼微弯,顿时平添了几分风流,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他扫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众人,微微扬声,“盛安郡主回归,天下大赦一年,为其积福庆贺!”
他故意在此时开口,便是要粉碎那些前来看阿榆热闹的人的痴心。
无论她遭遇过什么,她依然是我皇室荣宠的人,只要皇室一日在,她的恩宠便一日不断,由不得他们来看我皇室的笑话。
周围一片哗然,满眼艳羡无比,看着被千娇百宠的人,心里感慨万千,那才是天潢贵胄,真正的金贵无边。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里面正坐着一人,琉璃色的眼眸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安慰的小丫头,轻轻扯了一下嘴角。
倒是看不出,她是被如此娇养长大的,在万千宠爱中还没长歪,也算是难得了。
仪仗缓缓朝着侯府行去,夹道百姓唏嘘不已。
本以为能来看看热闹,看看那高门贵女流落在外,是不是一副落魄凄惨模样。
结果一看,不凄惨不说,还红光满面。
陛下还为此大赦天下,为她祈福,这恩宠,实乃羡煞旁人。
定安侯府内,一片张灯结彩,人人眉眼带笑,九曲回廊飘扬着红绸,隔几步又摆满鲜花,喜乐无比。
叶昭榆被迎回侯府,喜宴早已摆好,为她接风洗尘。
她弯着杏眼跳下马车,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亲自撩起车帘,将车中一人迎了出来。
盛帝看着长身玉立的人,鎏金面具遮脸,瞧不出容貌,只是周身的气度矜贵无边,一看便是身份不凡之人。
他微微挑眉,笑着打趣,“阿榆还在车里藏了一个美人呐。”
叶昭榆杏眼一弯,笑着开口,“舅舅,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他,我也出不了大漠,我将他请来侯府做客,要好好感谢一番!”
摩那娄诘垂眸看着兴高采烈的小丫头,勾唇笑了笑,还算有点良心,没被回家的喜悦冲昏头脑,将他晾在一边。
“既然是阿榆的救命恩人,朕定当重赏!”
今日举行的是家宴,只有陛下,太子与侯府众人,便免了许多规矩,男女可同席而坐。
萧如晔看着被众人夹了满碗山珍海味的人,桃花眼一挑,抬起手又夹了一个鸡腿过去,瞬间换来了一个刀子眼。
叶昭榆愤愤看着笑的狡猾的人,用力嚼了嚼嘴里的肉。
不帮忙解决就算了,还故意来添堵,是不是想撑死她,好继承舅舅对她的宠爱!
为了防止桌上的菜全部进了她的碗,她走起了他们的路,让他们无路可走。
不一会儿,坐在她身边的人,碗里都堆满了小丘,她将盘子里的最后一个鸡腿放进了摩那娄诘碗里。
抬眸示意他,吃啊,别客气。
摩那娄诘垂眸看着碗里的小丘,嘴角抽了抽,本君不想吃。
第82章 一切都不晚
家宴过后,众人来到后院亭中闲聊。
假山流水,暗流泠泠,四周环绕着抄手游廊,处处亭台楼阁,青瓦飞檐。
一弯小溪自廊下蜿蜒而过,从花木深处泄入一方奇松怪石环绕的小池,薄雾微起,宛如仙境。
摩那娄诘琉璃色的眼眸落在周围的曲水流觞上,中原山水秀美,景致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盛帝抬手揉了一下叶昭榆的脑袋,笑着开口,“来,阿榆给我们讲讲,这几个月去了哪里。”
叶昭榆靠着阿娘,眼波流转,随后缓缓开口,“那日我刚翻出书院的墙,一阵迷烟迎面而来,然后我就晕了过去。但我没有彻底失去意识,迷迷糊糊看见那些人身上带着刀,将我带到了一个偏僻的院子里去。
后来我趁着那些人不注意便逃了,结果没逃多久就彻底失去了意识,等我再次醒来,我已经被绑上了马车,正准备被卖去西域。”
萧焕茸恨铁不成钢的瞪她一眼,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就为了逃个学,连命都差点没了,叶昭榆,你能耐啊!”
“阿娘我错了,您别生气,别生气。”叶昭榆连忙给人顺毛。
摩那娄诘眸光一动,昭榆是她的名,倒是比叶六好听。
萧如晔想着她说的话,眼眸几经流转,沉吟片刻开口,“阿榆可看清了那些人的样子,迷晕你的人与拐卖你的人是否是同一伙人?”
叶昭榆一下怔住,瞬间醍醐灌顶。
她摇了摇头,连忙开口,“他们都蒙着面,看不清样子,我本来没有怀疑过那天的人,但表哥的话将我点醒了,他们绝对不是一伙人!”
叶政堂眼眸一敛,听着他们的对话,便知道此事定是不简单,抬眼看向叶昭榆,沉声开口,“阿榆这次失踪,是有人为之?”
“是,他们的目的是要我的命,只是阴差阳错被我逃了。”
其他人的目光瞬间看向她,叶昭榆扯了扯嘴角,满眼嘲弄,“那日迷晕我的人满身杀气,原本应该是想找个地方将我杀了,只是没想到被我逃了。
时运不济,我被真正的人伢子给捡了,应该是想将我卖了换钱。
结果,京中戒严,盛安郡主失踪,陛下震怒,人伢子应该是认出我了,当时害怕极了。
放了我,舅舅查出来也不会放过他,杀了我,舅舅查出来更不会放过他。
我在他手里顿时成了烫手的山芋,怎样都没有活路,所以,他想了一个办法,将我带离中原,就算舅舅的手再长,也管不到外邦去。
况且,就算我真的死在了外边,消息也不会传回中原,更不会查到他的头上。
因此,他日夜兼程的赶路,不惜跑死了好几匹马,在京城势力还未向其他地方蔓延时,将我彻底卖到了西域。
他从未想过我能活着回到中原,因为中原人在西域地位极低,而中原女子娇弱可人,最能挑起胡人玩弄的欲望,在他的想象中,不久,我就该香消玉殒了。”
她将问题赤裸裸的剖析出来,听的人一阵胆寒。
若不是她运气好,被人救了,哪一种结局都堪称惨烈。
萧焕茸满脸震怒,抬手拍在桌子上,厉声开口,“混账!给本宫查,将人找出来,本宫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叶昭榆拿起阿娘的手揉了揉,微微笑着开口,“阿娘莫气,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我在西域也没怎么受欺负。”
萧焕茸感受着手心的抚慰,心一软,眼眶带着几分薄红,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会不受欺负,就知道说些好听的话让阿娘宽心。”
“没有没有,真的没受欺负,我刚到西域就被人买下送到一个大好人的府里,然后他看我聪明机灵,就将我带在身边,好吃好喝招待,我在西域玩的可开心了!”
摩那娄诘:“……”他何时成了大好人?
叶政堂顿时起身,弯腰朝着摩那娄诘一礼,面容肃穆,沉声开口,“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我侯府永世不忘!”
摩那娄诘轻叹一声,将手中茶盏放下,起身将人扶起,微微一笑,嗓音低醇,“客气,我与你侯府有些渊源,救她是应该的。”
叶昭榆看着他,嘟囔一声,“三叔欠人家的恩情可算不用我来还了。”
其他人闻声一愣,盛帝目光幽深的看着他,肃然开口,“你与宣远将军有何渊源?”
摩那娄诘眸光流转,指尖摩擦着腕间护腕,缓声道:“曾经去过边关,与宣远将军有过一面之缘,个中缘由就不便说了。”
盛帝点点头,叹息一声,“算是政陵保佑,将阿榆送去了你那里,免了她受难受苦。”
“敢问公子名讳,今后便在侯府住下,让我侯府好好报答一番。”萧焕茸含笑看着他,音色温婉。
叶昭榆一下瞪大眼睛,糟糕,忘了统一口供了。
要是他把自己名字报出来,那不就暴露了吗?
谁不知道西域王庭尊摩那娄氏为主,而摩那娄诘更是整个西域一霸。
“吾名谢归。”
叶昭榆猛的抬起头看着他,长睫微颤,他叫谢归?
是现编的,还是他本来就有这个名字?
萧如晔一愣,随后笑着开口,“你是中原人?”
摩那娄诘轻轻扯了一下嘴角,音色低沉,“我母亲乃黎州谢氏,我随她姓。”
萧如晔大笑一声,笑声爽朗,桃花眼潋滟十足,“妙极妙极,阿榆这次算是走了天大的运,万里他乡遇故交,天不亡她!”
叶昭榆也激动无比,一下就跳到摩那娄诘身边,激动开口,“老乡啊,我也是黎州的,你咋不早说捏。”
那日吟箫,她以为是故乡之人,但没想到是他,便排除了这个可能。
四海之内,谁不知道他从小便是王庭的少主,怎会与中原有关。
后来得知他的母亲原是中原人,却也没细想这一层关系,竟然让她错过了一个老乡。
摩那娄诘轻笑一声,手微微抬起,想捏捏她的脸,又一下顿住,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背在身后,微微扯了扯嘴角,“现在知道也不晚。”
叶昭榆点点头,眼中盈满热意,是,不晚,一切都不晚。
第83章 有福同享
日落西楼,烟火四起,天子鸾驾于薄暮降下之时,浩浩荡荡的驶入万重宫门。
侯府亭中,只余两人负手望月,穿堂寒风拂过,衣袂飘然。
叶昭榆看着冷月如勾,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走到凳子旁坐下,微微扯了扯嘴角,“太子表哥还有何话要与我说?”
刚刚该聊的都聊了,舅舅都走了,他却不见行动。
萧如晔把玩着手中暖玉,斜靠在柱子上,抬眸看着她,桃花眼微挑,音色低沉,“你说呢?”
叶昭榆眯了眯眼睛,目光略带戒备,幽幽启唇,“醉仙楼又来了哪个姑娘,将表哥迷的神魂颠倒,一掷千金为红颜,还要来我这里凑银子?”
萧如晔把玩暖玉的动作一顿,悠悠走过去,不轻不重的敲在她的头上,斜着眼睛看她,“孤在你的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叶昭榆摸了摸脑袋,瞪他一眼,不满的吼道:“再敲就傻了!”
萧如晔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不着调的开口,“不傻怎么会被卖去西域?赶紧交代,孤也好回宫歇着了。”
叶昭榆看着他,收了笑意,组织了一下语言,将刚刚没说的话说出,“侯府被人盯上了,我是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人,此次回京,那些尾巴跟去了大漠,想要杀我灭口。”
萧如晔眸光幽深,看着如墨的黑夜,冷笑一声,“知道侯府行动的没几个,这下好了,便能将人锁定住了。”
“表哥是何时怀疑,有人要对侯府出手?”
萧如晔看她一眼,沉声开口,“他们对你哥出手的时候。”
叶昭榆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双拳紧握,满脸怒容,恶狠狠道:“谁敢动我哥,我就弄死谁!”
萧如晔一下将人按回去,安抚道:“别恼,你哥没事,年前一定能赶回家陪你过年。”
叶昭榆闭了闭眼,压抑着心中怒火,家人是她的逆鳞,谁触谁死。
“这件事舅舅知道吗?”
“父皇不知,你阿爹知道,和你顾及的一样,若是没有证据,就指控有人对侯府出手,难免不会有人觉得我们在自导自演,目的是让父皇猜忌诸位大臣,挑拨君臣关系,那时,整个侯府便会成为众人的眼中钉,侯府忠良之名将会受损。”
叶昭榆点点头,她也是顾及这一点,才将后来有人追杀到大漠的事情掩盖。
对她的追杀,可以说是有人要害她,但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说是有人要对侯府出手。
这一牵扯,便是整个朝堂,一不小心,便是人头落地。
萧如晔勾唇笑了笑,眼中顿时流露出一抹风流,抬手薅了一把叶昭榆的脑袋,“别想太多,这件事孤会处理,既然范围锁定了,查起来也不费事。”
叶昭榆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沉声开口,“表哥可见过一种火焰章纹,那些追杀我的人身上都有这个印记。”
“画下来,孤让人去查。”
叶昭榆来到书房,拿出一张白纸,提笔画下一枚章纹,随后递给旁边的人,“就是这个印记。”
萧如晔眯了眯眼睛,他倒是头一次见,随后将纸卷好塞进怀里,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这些日子苦了我们阿榆,回来就好好歇着,别想太多,天塌下来还有我们顶着。”
叶昭榆将紧蹙的眉目舒展,朝他咧嘴一笑,微微抬起下巴,音色娇俏,“表哥可要一直站在我和哥哥身边,不能背叛我们三个人的友谊。”
萧如晔哼笑一声,她倒是直白,随后悠悠开口,纠正她的话,“我们三个叫做亲情,叫什么友谊。”
叶昭榆看着大摇大摆离去的人,铂金蟒袍在寒风中招摇,摇头笑了笑,一股子花孔雀味。
她朝着背影扬声,“我们也会一直站在你身后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黑夜中远远飘来一声轻笑,“好。”
叶昭榆走在曲折长廊中,由两排侍女轻提莲灯开路,整个长廊亮如白昼。
她叹了一口气,以后的麻烦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