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音刚落,陆莹呼吸一窒,瞳孔猛然一缩。
目光瞬间看向抱着臂,笑意盈盈的人,她竟然想,竟然想用水滴滴穿她的脑袋!
萧如晔怔怔的看着叶昭榆,后者笑的一派和善,抬手摸了摸陆莹的脸,幽幽启唇。
“水滴石穿倒不至于,这滴水之刑,最恐怖之处在于,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感觉,随着水滴不断滴落,人心里的恐惧便会一分一分的增加。
同时,人的大脑也开始慢慢溃烂,每一滴水落下,就像是一根长针深深刺入脑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人是不会晕过去的,他们会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脑袋在发烂发臭,直至死亡。”
她的话音一落,满室寂静,只余恐惧在周围蔓延,一点点蚕食受刑者的心智。
陆莹胸口大幅度的起伏,目眦欲裂的瞪着她,咬牙切齿道:“你简直是魔鬼!杀了我,杀了我啊!”
叶昭榆垂眸看着她,冷笑一声,“你若是交代了,本郡主便让你死个痛快,若是不交代,那便待在这里,慢慢等死,若是本郡主快你一步查出了东西,你便没有选择,只能选择第二种死法!”
随后三人看她一眼,目光冰冷,随即转身往外走。
陆莹看着缓缓走远的身影,室内慢慢恢复静谧,头顶上的水滴不断砸下。
她满心恐慌,顿时大喊大叫起来,“杀了我,杀了我啊啊啊啊!”
回到侯府,叶昭榆身心俱疲,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一股极淡的檀香味传来,有人抬起了她的胳膊。
手臂一凉,衣袖被撩了起来,随后伤口处传来一阵沁凉的触感。
摩那娄诘指尖沾着药膏,长睫微垂,轻轻在她的伤口处研磨。
看着暖玉般的肌肤上横着一道狰狞的伤口,眼里一阵戾气翻涌。
突然,腰间一紧,一双如玉的手环着他的腰,毛绒绒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只听那小丫头嘟囔一句,“哇呜,好香啊。”
摩那娄诘喉结滚了滚,纤长的睫羽下敛着汹涌的暗流。
良久后,他抬手将人抱起,放进自己的怀里,随后走到她的床榻旁躺下,将人压在自己身上,抬头亲了亲她的唇角,音色暗哑,“睡吧,本君守着你,无事。”
叶昭榆闻着极淡的檀香,像是一朝回到了玄音寺。
在落雪之时,听着那迦讲经,全身心都得到了放松,随后沉沉睡去。
丛凝阁外,画殷抱臂斜靠在大红圆柱旁,瞥了一眼倒了一地的侍女,轻轻叹了一口气。
见郡主还得将碍事的人敲晕,可真麻烦。
枝叶扶苏,漏下月光,碎如残雪。
摩那娄诘背手站在廊间,抬眸看着清冷的月色,墨发飞舞,额前的缠枝抹额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周身萦绕着肃杀,惊起了耳边的红穗,微微荡漾着。
他抬眸看着院中的十八道身影,音色冷寂。
“一到六位狱主,除了乌藉,其他人去太子身边查案,余下的人撤回,全部去做郡主的暗卫,若有危险,除之,可明白?”
“明白!”
摩那娄诘摆摆手,让人退下,随后负手而立,抬眸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琉璃色的眼眸幽深。
这盛京,可一点都不太平。
他的手无法伸那么长,将那小丫头与她在意的人完全护住。
就连慈悲,他都不敢轻易崔动,怕被有心人瞧了去,给小丫头招来祸端。
若是在西域,哪会这般束手束脚,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他自会铲除一切危险的存在。
摩那娄诘目光沉沉的看着越来越多的灯火,长睫忽闪。
怎样,她才能跟他回西域?
叶昭榆睡了许久,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午时。
她看着坐在她屋子里,大快朵颐的人,缓步走过去,微微挑眉,“能胡吃海喝了,看来是没事了。”
萧瑶看着她眼睛一亮,咽下嘴里的肉,拿起帕子擦了擦嘴,微微扬起下巴。
“叶昭榆,你怎么这么能睡,我都在这里等你许久了。”
叶昭榆拿起一个鸡腿啃了起来,含糊道:“春困秋乏,吃完了我还要接着睡。”
萧瑶嘴角一抽,“……你是猪吗?这么能睡?”
叶昭榆不理她,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萧瑶撑着下巴看她,抿了抿唇,缓缓开口,“你们将坏人抓住了吗?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宫?”
“舅舅给了表哥十天时间,十天之后,坏人将尽数落网,你便可以回去了。”
“哦,那你们好好努力,争取将人一网打尽。”
叶昭榆看她一眼,扬了扬下巴,得意开口,“那必须得,今晚我就去发奋图强,将他们一网打尽!”
萧瑶翻了一个白眼,这是一个晚上便能解决的事?
随后她看着一个蒙着面的黑衣少年走了进来,将一个小罐子递给叶昭榆,嗓音沙哑。
“这是上好的去疤膏,公子命我给郡主送来。”
叶昭榆接过药膏闻了闻,药味不大,还挺香。
和她肩上用的那一款是一样的,效果极佳,已经快看不出刀痕了。
应该都是出自那迦的手笔,没想到他那里还备着。
她弯唇笑了笑,音色愉悦,“药膏我收了,替我谢谢你们公子。”
“是。”
画殷转身刚要走,便被一声娇喝喝住,“站住!”
他垂眸看着站起身来,抱臂看他的人,微微蹙了蹙眉,“公主有何吩咐?”
萧瑶看着浑身上下除了一双碧眼,其余地方全是一身黑的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路子。
她努力踮起脚尖,不想比对方矮太多,双手叉腰,扬起下巴,神情倨傲,“就是你上次以下犯上,打了本公主?”
画殷嘴角一抽,随后转身离开。
萧瑶眼睛一下瞪大,气冲冲的追了出去。
“大胆!本公主跟你说话,你竟然敢无视本公主,本公主要诛你九族!”
第117章 更衣
雨打新枝,春山点翠,整座盛京城都笼罩在蒙蒙烟雨中。
晚间,天上又下起了小雨,打在江面上,泛起圈圈涟漪。
一人坐在案前,看着铜镜中的人影,慢慢描起了细眉。
远黛般的细眉经她的手笔,被描的粗黑不堪,眼角随意勾勒几笔,一双吊梢眼便呈现在视野中。
一番创作后,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便出现在铜镜中,丝毫不见一点原本的好颜色。
随后,她放下口脂罐,阖着双目,指节有节奏的轻敲着桌面,不知在等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打更的声音穿过黑夜传来,梆子敲在铜锣上格外响亮,穿过层层飞檐,传至她的耳朵里。
她缓缓睁开眼睛,一更了。
一人撑着檀木纸伞,缓缓从雨中走来。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轻轻推开。
来人一双吊梢眼,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的人,抬手行礼,低声开口,“姑娘,可以去了。”
那人起身,看着与自己装扮的一模一样的人,微微颔首,“三更之前,我便归。”
随后接过对方递来的披风,将兜帽带上,撑着伞步入雨中。
濯缨轩内,摩那娄诘着一身黑色寝衣,手中拢着一卷书册,肌肤胜雪,鸦色长发随意散在周身。
远远望去,像是清雅矜贵的绝世公子,又似兵临城下的骄兵之主。
仿佛天生就该如此,挥斥方遒的是他,血染沙场的也是他。
蓦然间,一道黑影落在檐间,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室内,抬手对着在窗前览书的人一礼。
“君主,郡主好似趁着雨夜出了府门。”
摩那娄诘捧书的手一顿,琉璃色的眼眸微沉,微微眯了眯眼睛,薄唇轻启,“具体什么情况?”
“就在刚刚,一个身形极似郡主的人进了丛凝阁,随后又出了府。
画殷大人觉得不对,便去屋内查看,发现郡主并不在室内,而是扮作她人出了侯府,大人和其他人跟了上去,让属下回来禀报。”
摩那娄诘眼眸一凛,随后起身便往外走,脚踝处的金铃叮呤晃动,韵律全无。
深更半夜,她竟然还敢一个人往外跑,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吗!
他走了几步后又停住,蹙了蹙眉,沉声吩咐,“更衣。”
“是。”
大雨磅礴,风声呜咽,有人撑着伞,踽踽独行于郊外雨路,任泥泞沾湿裙摆,她亦孤行于前。
长月淋漓,湖面汹涌,一叶扁舟在疾风骤雨中悠悠飘摇。
像沧海一粟,又似星河一子。
叶昭榆抬眸看了一眼那舟,神情匿在伞下,看的不真切。
随后运起轻功,足尖点着江面而去,片刻后端端停在扁舟之上。
她撑着伞,背手立于船头,侧头瞥了一眼穿着蓑衣,摇着船桨的男人,淡声开口,“你主子呢?”
男人低低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军痞的意味,抬手朝她行了一个军礼,“属下的主子是您。”
叶昭榆轻嗤一声,歪头看着他,眼中带着几分清浅的讥笑。
“你何时见我理过你们,对你们不闻不问,也能让你们为我俯首?”
“若是姑娘无心,怎会将我们放在一边搁浅,究竟是弃还是护?”
身段高挑的女子踏着江面而来,一身黑衣翩然,款款落在叶昭榆身后。
与她一样,披着一件连帽披风,音色冷寂。
叶昭榆回眸看她一眼,不理她的发问,长睫微敛,直入主题,“事情查的如何了?”
女子沉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轻轻扯了扯嘴角,“姑娘,暗查各个皇子的行迹与账簿,可是死罪。”
叶昭榆轻笑一声,抬手撩了一下散在脸侧的碎发,悠悠开口,极为嚣张。
“都说是暗查了,谁能发现?又有谁敢给我定罪?”
雨滴打在江面,发出杂乱的声响,雨帘密密层层,隔绝了一切外界的视线与声音。
江边立着一人,红衣墨发,撑着素伞,清浅的目光穿过层层雨帘,落在一道纤细的身影上。
他面容沉静,像是一尊浸在冰雪里的琉璃子,澄澈剔透,一身红衣却又将他衬的绮丽又危险。
一阵寒风吹过,他身上的金饰叮呤,带着几分缥缈之音传远。
叶昭榆回头看了一眼,除了蒙蒙细雨,什么也看不见,遂收回目光,继续听着身边之人汇报。
“我按照你说的,从源头查起,七年前他们第一次出现在梁王谋反的事件中,不会只当了一个揭发谋逆之事的小角色。
我派心腹亲自去了一趟岭南,查出了一些东西,当年梁王私自屯兵不假,但他是为了对付匪患。
岭南匪患严重,官府几经围剿,却屡屡败北,梁王不胜其烦,便开始招募壮丁,准备与官府一起剿匪,怎奈这一招,便招来了杀身之祸。
有人向朝廷检举,说他私自屯兵,企图谋反,于是朝廷便派人去彻查,没想到那梁王是个暴脾气,听不得有人诬陷他谋逆,便将派来的人全斩了。
这一斩,便斩断了他的生路,就算谋逆之事是假,残害朝廷命官也是真,他最终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叶昭榆叹息一声,“凡事都得三思而后行啊,勿要将事做的太绝。”
随后她眯了眯眼睛,沉声道:“你的消息从何而来,是否可信?”
“可信,当年主持这件事的是宁国公府,而侯府恰好有能力与之抗衡。
因此,梁王曾向侯府求救,只是他将事情做的太绝,人都死了,何来的回旋之地,侯府并未接下他的请求。
只是,主人与他曾有过一面之缘,念其初衷是为百姓,便接下了他的一个请求,将他唯一的儿子带走,隐姓埋名活到了今日。
此次,我便是派人前去将其找出,问出了个中缘由,并且听世子说,他曾看见检举他父亲谋反的副将曾与宁国公府来往密切。”
叶昭榆目光幽暗,冷嗤一声,“所以,他们这是一出自导自演的戏,目的便是想要梁王的命,没想到梁王自己也将自己推上了死路。”
“是。”
叶昭榆看着波涛汹涌的江面,神色阴沉,良久后才缓缓开口。
“可将与世子见面的痕迹抹干净了?勿要将人牵扯进来。”
“姑娘放心,我们的存在被你抹干净了,谁又能发现不存在的人的踪迹呢?”
叶昭榆垂眸盯着江面,轻轻扯了扯嘴角,“如此甚好。”
第118章 好累
“宁国公府扶持的是哪位皇子?”
女子将怀里的卷轴递给她,音色低沉,“宁国公之女宁娴,也就是如今的宸妃,位份仅次于皇后,孕有一子一女,分别是三皇子与九公主。”
叶昭榆的指尖摩擦着卷轴,等着接下来的话。
“宁国公为三皇子私底下拉拢了不少人心,如今野心不小的皇子有三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和十一皇子。
他们私底下可都在蠢蠢欲动,太子之位,不知道如今的太子殿下能不能坐稳。”
叶昭榆凌厉的目光瞬间射向她,像是一把利刃直指她的咽喉,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只听她冷厉的声音落下,“太子之位,只能是萧如晔的。”
女子轻轻扯了一下嘴角,随后垂首请罪,“是属下失言,姑娘莫怪。”
叶昭榆转过身去,继续盯着雨打江面,冷声开口,“继续说。”
“查完梁王之事后,我便锁定了宁国公府,暗暗探查发现,宁国公手段毒辣,暗自为三皇子铲除了不少异己,豢养的私兵中,很多人都暗自纹有火焰章纹。
此次姑娘遇险,该是他们在为三皇子剔除太子党羽,如今发生的一切,实则都在剑指太子,为三皇子铺路。
定安侯府若是站在太子殿下这边,可是一个不小的威胁,怎么能不想方设法的铲除呢?”
叶昭榆叹息一声,抬头看着被雨淋湿了的孤月,轻喃出声,“风口浪尖,岂是如此好站的,怎样才能激流勇退?”
女子抬眸看着她,扯了扯嘴角,“退不下来了,姑娘,朝堂之上有多少眼睛盯着侯府,姑娘也是知道的。
一旦侯府出现一点势弱,那些不满侯府独大的人都会过来踩上几脚,更有甚者会往死里踩,当年主人退了,可换来的是什么?”
叶昭榆闭了闭眼睛,手指紧紧攥着衣袖,指节泛白,良久后睁开眼睛,缓声开口,“我知晓。”
正是知道才会心忧,外人眼里侯府得陛下恩宠,风光无限。
可随恩宠而来的便是四面受敌,树大终究还是招风。
如今,更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束缚万重,退无可退。
女子叹息一声,“姑娘也莫忧心,先解决眼下之事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