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阿榆怎么回事,既然知晓昨晚之事是他所为,为何迟迟不去他父皇面前告状?
若她去了,昨晚之事便可收场了,他定能全身而退。
若她不去,这件事便像一把悬在头顶上的长剑,不知何时才会落下,却让人时时心惊,刻刻惦记。
一侍卫匆忙从殿外走来,抬手禀告,“殿下,郡主今日未曾踏出侯府半步,但是叶二小姐在不久前进宫去了。”
六皇子坐在椅子上,紧紧皱着眉头,叶知韵进宫了?她进宫做什么?
突然想到什么,他神色一变,猛的从椅子上弹起来,“备马!”
叶知韵可不能先见到他父皇,不然他这次可栽了,还谈什么全身而退!
“驾!”
他急急来到门口,翻身上马,随后策马扬鞭,朝着皇宫方向赶去。
阿榆果然不是个吃素的,竟然能将他的人策反,铁了心想让他为昨晚之事付出代价。
不愧是盛安,这一手借刀杀人玩的倒是让人措手不及。
残熏烛天,暮空照水。
晚风拂过檐角铃铎,发出清脆声响。
廊间悬灯高明,将整座院落笼罩,静谧而安详。
叶昭榆手中提着一盏灯,刚走进院子,一道低沉微哑的声音便穿过暮色传来,“忙完了?”
她抬眸看去,瞬间撞进一双慵懒至极的眼眸中,清透的眸光中暗含流光,散漫而睥睨,却又不失矜贵温雅。
她顿时咧嘴一笑,小跑过去,一下扑进他的怀里,抱着人蹭了蹭,“哇呜,小谢公子是在等我吗?”
摩那娄诘轻笑一声,抬手将人圈在怀里,嗓音低沉,“在等你。”
叶昭榆杏眼一弯,仰头亲在他的下巴上,随后拉着人往屋内走去。
室内烛光摇曳,松沉的熏香袅袅升起,慢慢向着四周弥漫。
摩那娄诘抱着人躺在软榻上,仰头追逐着她的唇舌戏耍,一只手锢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在她身上游走,处处点火,诱惑而危险。
食髓知味,也不过如此。
叶昭榆偏头躲着他的吻,将脸埋进他的脖颈处,喘息道:“别,别亲了,等会儿你再难受,我可不会哄你了。”
摩那娄诘低低笑了起来,抬手将人紧紧压在怀里,凑到她的耳边,音色沙哑,“阿榆可舍不得。”
叶昭榆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胸膛上,放任周身极淡的檀香味将她包裹。
闻言,她微微挑眉,“这么笃定,本郡主会对你心软?”
摩那娄诘抬手摸了摸那双圆润的杏眼,轻喃道:“阿榆哪一次没对我心软过?”
自从她表明心迹后,再回望往事,才发现,是他愚钝,而她情深。
她时时刻刻都将他放在首位,顺他宠他,也在不经意间表露心迹,而他却愚钝不堪,毫无回响。
当真是对他心软,才不见一次失望。
他以为他在心悦她这条路上走的磕磕绊绊,无人掌灯,无人同行,可倒头来才发现,一直有一双手领着他往前走,而她,早已站在路的尽头。
情深难止,独等归人。
“阿榆,以后换我等你,可好?”摩那娄诘抚摸着她的脊背,轻声开口。
叶昭榆轻笑一声,仰头看着他,指尖划过他的眉骨,“那怎么办,我的玫瑰曾也彷徨过,等待过,试探着绽放,又怕无人欣赏,方踌躇不前,困于方寸,我怎忍心见他再经历等待?”
摩那娄诘怔怔的看着她,抬手覆在她澄澈潋滟的眼眸上,喉珠滚了滚,喃喃道:“别这么宠我,会宠坏的。”
叶昭榆顿时笑了起来,爱不释手的抱着人蹭了蹭,“诘兔兔,你怎么这么可爱,怎么办,更想宠你了!”
摩那娄诘身形一顿,微微眯了眯眼睛,语气带着一丝危险,“诘兔兔?阿榆,解释解释。”
他听过外界对他的无数描述,有浴血而来的修罗,有横扫大漠的狼王,还有翱于九天的雄鹰……
任他怎般去想,也无法将自己与兔子这种弱小的东西联系在一起。
怎在她嘴里,他却变成了兔子。
叶昭榆趴在他的胸膛上,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弯唇笑了笑,“君主与阿雪好像,尤其是红着眼睛的时候,都是可爱的兔兔。”
摩那娄诘垂眸看着她,视线微压,“所以,这就是你当初想将阿雪带来中原的原因?”
叶昭榆点点头,一副理所应当道:“睹物思人嘛,本郡主也赶个潮流。”
摩那娄诘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除了你,无人敢将本君比作兔子,胆子倒是不小。”
叶昭榆弯眸一笑,伸手在他身上乱摸起来,“诘兔兔,快给我摸摸,看看是阿雪手感好,还是你手感好。”
摩那娄诘揽着她的腰,任她在自己身上放肆。
柔若无骨的手从他的衣领滑进,抚摸着他的胸膛,随后一路向下,在他腹肌处流连,一下一下的按揉,挑逗着他的欲望。
叶昭榆感受着手下遒劲有力的肌肉,杏眼弯成了月牙形,手感好好。
“是本君好摸,还是阿雪好摸?”
一阵热气喷洒在她耳边,瞬间激起一阵战栗,随后温热的触感包裹着她的耳垂,微哑的音色撩拨着她的心弦。
她眼睫轻颤,低头在他的脖颈处咬了咬,随后将手拿出来,怕玩过火。
抬眸看着眼中欲色渐起,眼尾染着一抹薄红的人,亲了亲他的眼睛,轻声开口,“阿雪可不及君主半分艳色。”
她叫他诘兔兔,并不是因为他有与兔子一样的红眼睛,而是因为兔子的忍痛能力是生物界的极致。
即使粉身碎骨,即使五脏俱裂,它都不会叫出声来,它只会安静的等待死亡,忍受着外界带给它的无限疼痛。
如他一般,世人伤他,疼痛入骨,可他却不发一言,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静静地受着所有的疼。
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生与死在他面前,并未有过不同,若不是心有余恨,他可随意挥霍自己的生命。
后来,他带着恨,放纵自己在苦海中徜徉,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八风不动,缄默不语。
这般极致的忍痛能力,与兔子又有什么不同。
诘兔兔,每叫一次,她便心疼一次。
她想他如阿雪那般,被人捧在怀里,细心呵护,不染疾苦。
叶昭榆叹息一声,低头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小声开口,回答着他最初的问题。
“你不必等我,因为我一定会去找你,我也不等,你来寻我便可,我想我们主动奔赴,不辞青山,相随与共。”
“好。”
第150章 翘首可待
玉宇无尘,银河渐转,月色洒在青瓦之上,泠泠生辉,荼蘼如雪。
叶昭榆迷迷糊糊的在身下人的怀里蹭了蹭,抬手揉了揉眼睛,音色软糯,“几时了?”
摩那娄诘摸了摸她睡的红扑扑的脸,嗓音低沉,“亥时了。”
“唔,我该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从他的怀里爬出来,又瞬间被一只大手勾了回去,跌进一个遒劲有力的怀抱。
“在这歇下,又有何不可?”
叶昭榆回抱住他,笑着开口,“小谢公子,这于礼不合呀,若是被我阿娘知道了,我俩都别想安生了。”
她是不在乎这些,但阿娘在意,她不想惹阿娘生气。
摩那娄诘微微蹙了蹙眉,沉声开口,“既然你我两情相悦,为何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叶昭榆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浸着盈盈泪光,含糊道:“我的婚事牵连甚广,关乎太多人的利益,阿爹不会将我嫁进皇室,让我陷入皇位的争夺中,但也不见得他会容我嫁去异族,与亲人相隔万里。
况且,我的婚事还得经过舅舅首肯才行,西域与中原局势紧张,舅舅万不会同意我嫁去大漠。
所以,在解决这些问题之前,我们还是低调一点,不然惹的他们棒打鸳鸯就不好了。”
摩那娄诘嘴角一抽,起身抱着她往外走,音色低沉。
“若你嫁与本君,西域愿与中原修好,止戈之期,翘首可待。”
叶昭榆闭着眼睛趴在他的肩头,懒洋洋地应答,“我定安侯府历任将军镇守疆土,为的便是不受外敌胁迫,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乃我侯府誓死捍卫的底线。
君主,你若是想用和亲来修好两邦关系,别说我侯府不答应,本郡主也不会答应。”
摩那娄诘轻笑一声,身影灵活的避开巡夜侍卫,几息之间便落在丛凝阁中。
夜色朦胧,微风吹拂檐柳,轻柔的摆动腰肢,灵动十足。
守夜侍女眯着眼睛靠在屋外等着自家郡主回来,突然,一阵缥缈的叮呤声由远及近。
她瞬间睁开眼睛,只见一道红色身影沐着夜色走来,身姿修长,气势如练,怀中抱着人,悠然从她面前走过,繁袖招展,矜贵绝尘。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等再睁开时,院子里早已空空如也,像是大梦了一场,才有了刚刚那一刻的惊鸿一瞥。
她小声嘟囔一句,转身便往屋内走去,却突然瞥见了什么,顿时瞪大眼睛,直直盯着雕花牖面上投射的身影。
身姿修长的男子正扶着女子纤细的脖颈,吻着怀里的人,虔诚且温柔。
“本君愿以大漠最高礼仪求娶郡主,以中原与大漠百年和平为赠,愿永结秦晋之好,郡主可答应?”
叶昭榆弯唇笑了笑,傲娇的扬了扬下巴,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本郡主答应了!”
摩那娄诘轻笑一声,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阿榆应了本君,便没了反悔的机会了。”
“不反悔。”
摩那娄诘替她掖好被角,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后起身便往外走。
叶昭榆打了一个哈欠,嘟囔道:“明日我便不陪你了,我得去皇宫将剩下的事了结了。”
摩那娄诘眸光微动,琉璃色的眼眸幽深,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
“阿榆若是对那六皇子下不去手,本君倒是可以代劳。”
动了她,就别再想好好的活在这世上。
叶昭榆动作一顿,睁着眼睛看着床幔,缓缓开口,“不用,我不是什么大善人,没有那菩萨心肠。”
从他对她动了不该有的念头起,她们的亲缘也算是尽了。
她醒来时,出奇的没有愤怒,平静的像是未经波澜。
原来对一个人彻底失望后,连最后一丝情绪都收回了,丝毫不想在他身上浪费一点感情,哪怕是愤怒,他都不配了。
既然事已至此,那便将所受的伤害变成最锋利的刀刃,反捅回去,这才是对他最好的回赠。
想必六表哥已经收到了她的回馈,如今正在皇宫做最后的挣扎,就等明日一早,她再去给他最后一击。
储君之位的争夺中,他,出局了。
次日一早,宫里便来了人,宣盛安郡主即刻入宫。
叶昭榆撑着伞,缓步走在宫闱之中,周围云似烟涌,雨如散丝,风一吹,便乱了雨帘,随着她的青丝散在风中。
红裙翩跹,身姿窃婉,在细细密密的雨帘中若影若现,不一会儿,便彻底淹没在了茫茫烟雨之中。
六皇子跪在甘泉殿门口,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滚落,长发贴在脸上,眼中布满血丝,整个人狼狈至极,丝毫不见昔日的华光。
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看去,只见一红衣女子撑着伞,停在不远处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比。
他死死盯着她,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我竟没想到,阿榆妹妹还有这般厉害的手段!”
她竟然暗自查出了他私造兵械、结党营私之事,还将证据通过叶知韵的手呈给了他父皇。
不显山不露水的便将他置于死地,当真是好手段!
叶昭榆一步步的朝他走近,裙裾飞扬,发间流苏微微晃动,带着几分不急不缓之意。
她将伞往他的头顶偏了偏,垂眸看着他,淡声开口,“原本,只要你不妄动,我便不会动你,可你偏偏要来招我,那便别怪我不念情分了。”
六皇子死死瞪着他,眼球红的快滴出血来,嗓音嘶哑。
“我要你侯府势力是真,想要你做我的正妃也是真,就算手段不耻,但我对你九分真心,你可看见了一分?”
叶昭榆垂眸看着他,扯了扯嘴角,“既然你也知道手段不耻,便别将心捧出来,更别配上“真心”二字,真心不配。”
第151章 好漂亮啊!
细雨和风,天阴云暗,蒙蒙烟雨笼罩着整座宫闱,琉璃瓦上浸着大片水光,泽光潋滟,恢宏十足。
叶昭榆提着裙摆走在白玉阶上,黑色腰带收着纤腰,姿态悠然,步履从容。
三千青丝散于身侧,风一吹,翩然若舞,风华绝杀。
她侧头看了一眼落后一步同行的人,缓声开口,“魏公公,舅舅可还在生气?”
魏海笑眯眯的看着她,尖细的嗓音徐徐展开,“郡主一来,陛下心情便好多了,现在正在殿内小憩呢。”
随后看她一眼,意味深长道:“郡主若有冤屈,可一一陈来,陛下定会为你做主。”
叶昭榆浅笑一声,上了汉白玉阶,放下裙摆,一敛衣袖,姿态端然的朝着殿内走去。
“多谢公公提点。”
矮榻上,盛帝正闭着眼睛假寐,突然听见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睛。
便见身姿窃窈的人缓步走来,红裙摇曳,仪态万方,就连一双沉静的眼眸中都带着几分淡淡的威严。
他坐起身来,抬手揉了揉额角,看着来人,打趣道:“阿榆果然长大了,就连如今走路,都有几分你阿娘的样子。”
叶昭榆弯唇笑了笑,发间步摇微晃,敛衣行礼,随后走近替他按揉太阳穴。
“舅舅谬赞了,我就只能装那么一小会儿,离阿娘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盛帝哼笑一声,闭着眼睛享受她的按摩,音色悠然。
“你倒是实诚,你母亲可是你皇祖父最宠爱的公主,诗书礼仪都是一众人的魁首,你和永嘉要是有你母亲一半的好,朕也就知足了。”
叶昭榆顿时感慨道:“果然,我们就像是地里的韭菜,一茬不如一茬,这俗话诚不欺人啊。”
盛帝嘴角一抽,睁开眼睛,无奈的看她一眼,“阿榆倒是有自知之明。”
随后起身朝着殿后走去,“走吧,陪舅舅去逛逛。”
“好嘞!”
叶昭榆提起裙子,小跑着跟了上去,像是一团热烈的火焰突然撞进一座孤寒的宫殿,顿时为宫殿添了几分艳色,留了几分暖意。
斜风吹偏细雨,带着蒙蒙雨雾,笼罩着一池春水,泛起了丝丝涟漪。
叶昭榆站在栏杆旁,抚摸着孔雀白色的翎羽,呐呐道:“好漂亮啊,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