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这个时候,江岁阑便会安静的陪着他耗。
迟淮也不会做得太过分,每次卡着时间起床,然后快速的洗漱完拉着江岁阑跑去坐车。
除了那些时候,迟淮永远都是那个矜贵优雅的迟家少爷。
但是现在,他瞳孔充血,眼下一片漆黑,唇色干裂发白。
像是已经病入膏肓。
哪怕穿着规整熨帖的西装,也遮不住他身上的疲惫。
只看一眼江岁阑便知道他这几天肯定没有好好休息,没有按时吃饭。
而且……江岁阑的视线不着痕迹的从他抬起时有些僵硬的双手上扫过,心想迟家对迟淮也是真的下得去手。
他背上的伤,只怕不轻。
可是,在看到迟淮张开的怀抱,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往后退了一步。
两人同时愣住。
江岁阑也有些意外,自己似乎比想象的更适应离开迟淮这件事。
也足够明确,他已经不是随时都能得到她心疼的男朋友了。
她没有回答迟淮问她去哪的问题,只笑着提醒:“迟淮,我们现在是普通朋友,再动不动就抱在一起有些不礼貌了。”
“普通……朋友?”迟淮的声音是抖的,抬着的手更是抖得厉害。
他们怎么就成普通朋友了?!
明明,以前不等他抬手,她就会笑着扑到她怀中的。
而现在,她却下意识的退后。
还说,他们是普通朋友……
迟淮眼睛似乎更红了,他固执的抬着手,“岁岁,过来!”
他语气难得的有些强硬,眼底却满是哀求。
这样的迟淮再无身为迟家继承人的骄傲和意气风发,甚至有些,卑微。
周围人看着这样的迟淮都下意识的放轻了呼吸,怕见到这一幕的他们被迟淮记恨。
江慕烟更是将嘴唇都咬得发白。
迟淮果然放不下江岁阑,哪怕她不再是江家的千金。
可那又如何,迟淮只能娶自己。
江岁阑什么都都得不到,无论是迟淮,还是迟家的一切都是自己的!
想到这些,江慕烟嫉妒得有些变形的表情终于克制了几分。
可江岁阑只是不解的皱眉,似乎不明白他想做什么,温软的声音里更是带着警告:
“迟淮,我今天来这里有正事要处理。”
一句话,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若不是为了解决和江家的事,她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见他。
她在让他识趣。
看着这样的江岁阑,迟淮忽然觉得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的岁岁不会这样对他的。
迟淮脑海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彻底崩断。
他抬脚,想要不顾一切的拥她入怀,想要把她带走。
好在一旁的席律还算理智,意识到迟淮想做什么,连忙将人拦住,语速飞快的说:
“淮哥,岁岁和江家的事还没解决,你先忍忍,等她处理完江家的事。”
他横在江岁阑和迟淮中间,被迟淮阴鸷充血的眼睛盯着,背后不由爬上一阵冷意。
但为了迟淮不将他和江岁阑之间的关系弄得更僵,他只得硬着头皮将人拦住。
“多谢。”江岁阑说。
“不客气。”席律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就对上了迟淮泛红的双眼。
第18章 可浮木不载他
他龇着的大牙一收,连忙对江岁阑说:“你先忙。”
“好,改天有时间我们再聚。”席律虽然是迟淮的朋友,但是平时对江岁阑的确很照顾。
对他,江岁阑并不讨厌。
而且,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绕过两人,江岁阑压下心底的那点酸涩径直走向下楼来的季萱夫妇。
到底是用心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只是,她最会演戏了。
能骗得了迟淮,也能骗得了她自己。
季萱和江勉舟下楼来之后,便一左一右的将江慕烟护在中间,看江岁阑的眼神中满是戒备,江勉舟眼底还有几分江岁阑读不懂的复杂。
江岁阑停在距离她们两步远的地方,礼貌的颔首问好:“江总,江夫人。”
对上江勉舟眼底的复杂情绪时,江岁阑的视线停顿了一下,有些想要探究江勉舟眼神中暗藏的情绪,
但季萱压根不给她机会,直接冷冰冰的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全都准备好了?”
她问得直接,江岁阑回答得也足够利落。
“所有的东西我都已经准备好了,请二位拿好我需要的东西到公证处让双方律师过目。”她浅笑着,态度不卑不亢。
“公证过后,我名下的所有由江家购入的资产和五千万会转到江总的账户。”
江慕烟嫉妒的看着冷静应付季萱的江岁阑。
从她一出现,所有人都只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哪怕,她不再是江家的千金。
她深吸一口气,有些意外江岁阑真的能拿得出五千万。
可尽管如此,她依旧不想就这样放过江岁阑。
江岁阑越想干脆利落和江家划清关系,她越要她满身泥泞的滚出去。
“姐姐,爸妈养了你二十年,你当真要做得如此决绝吗?”江慕烟忽然开口,那双清澈的瞳孔中装满了对江岁阑的恶意。
几乎是瞬间,江岁阑就明白了她打的什么主意。
想要用养育之恩来绑架她,还真是恶心!
江岁阑没忍住笑了出来,那双动人的清瞳弯着:“若是江总,江夫人舍不得我,我也可以继续留在江家。”
“只是,”江岁阑挑眉盯着江慕烟:“江小姐或许不知道,养女也是有财产继承权的。”
江慕烟眼神一变,她怎么不知道这个?
江岁阑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想必江小姐这般看重我与江总他们之间的感情,想必也不在乎区区继承权。”
她扬起红唇,明眸皓齿,美得晃花了人眼:“既然如此,那我和江夫人的约定便彻底作废吧。不如我也搬回来住,朝夕相处才能更好的报答江总他们的养育之恩。”
“不行!”江岁阑话音才落,江慕烟便急不可耐的拒绝了江岁阑的提议。
她绝不允许江岁阑回来再抢她的东西!
“为什么不行?”江岁阑委屈的垂眸:“江小姐,不觉得我决绝了吗?”
她抬眸,满眼孺慕的看向季萱:“江夫人这二十年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我也是很舍不得江夫人的。”
“你!”江慕烟又急又怒,她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
江岁阑应该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从江家滚出去,而不是顺着杆子往上爬,想要在江家分一杯羹。
见江慕烟被江岁阑三言两语就气得失态,季萱心底疼惜到了极点。
她怜爱的握住江慕烟因为着急而攥紧的手,然后用那双一贯严厉的眼睛锁定江岁阑。
“岁岁,你不必如此刺激烟烟,无论如何你都不可能成为江家真正的千金,不属于你的,就别奢望。我教过你的,做人不能太贪婪。”
她刺激江慕烟?难道主动找事的不是江慕烟吗?
怎么就成了她刺激江慕烟!
还有,好一个不属于你的别奢望。
她能奢望什么?从江慕烟回来,她何曾敢对江家抱有半分奢望。
江岁阑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太多情绪,听得人竟然有些心酸。
迟淮看着孤身应付江家人的江岁阑,心猛的收缩了一下。
难道,在江慕烟回来的这一年,江家人都是这样偏袒江慕烟的?
那岁岁……迟淮忽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江岁阑不回江家的原因。
不是因为她性子骄傲接受不了她不是江家亲生女儿的事实,而是因为!
江家或许在江慕烟回来之后就没有了容身之地。
而他这一年在做什么?
他一次次的背着她和江慕烟相处,想要从江慕烟这里入手,让她劝江家父母接江岁阑回家。
他以为只要江家父母亲自去接,岁岁便能放下她的骄傲回家。
可若是江家真的在意这个女儿,又怎么会一年的时间对她不闻不问!
若江家真的愿意接岁岁回家,又哪里需要他这个外人去劝!
所以,这一年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他在她被家人抛弃,最孤单最脆弱的时候,和抢走这一切的人同出同进。
他自以为是的为她铺路,可却完全没考虑过她的处境,她的意愿。
所以,岁岁不是那天听到了他要和江慕烟订婚的话才不要他的。
在一年前,在自己第一次背着她去见江慕烟开始,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便已经决定不要他了。
迟淮全身的力气像是突然被抽走,他腿软得有些站不稳,若非席律及时扶住他,恐怕这个时候迟淮已经跪在了地上。
迟淮的眼睛已经湿了。
可他却依旧紧盯着那道被眼泪模糊的影子看。
对不起,岁岁,对不起……
他不敢想这一年江岁阑是怎么熬过来的。
内疚和自责,还有意识到他真的失去她的恐惧和痛苦像是潮水席卷而来。
此时的迟淮像极了一个即将溺毙的人,他努力的想要抓住自己的浮木。
可浮木不载他。
“淮哥,你怎么了?”席律被迟淮憋得通红的脸吓得惊呼出声,他赶紧提醒迟淮:
“卧槽,你呼吸啊,你别憋着!”
“岁,岁岁。”
迟淮嘴唇蠕动着,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在江岁阑蹙眉向他看过来的瞬间,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担忧让迟淮成功抓住了那一点仅存的希望。
他猛的大口呼吸起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不,她还是在意他的。
她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他还能弥补,还能挽救,他不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看见迟淮已经没事了,江岁阑又平静的收回视线。
她眼中的冷意还未散去,唇角僵硬扯出的弧度让人心疼。
江岁阑重新看向说她奢望贪婪的季萱,眼底又泛起几分酸涩。
第19章 坚定的表达着对她的喜欢的迟淮真的,真的很动人
她笑着:“奢望?江夫人言重了,江家是富贵,但也绝非高不可攀,我若真想奢望什么,也该从京城的那几家入手。”
“还有,我不欠江家的,哪怕江家养了我二十年我也不欠江家的。我不是路边被人丢弃的孤儿,我有爸爸有妈妈,是你们将我抱走,让我失去了本该拥有的一切。”
她一字一句,毫不留情的撕开季萱他们一直努力隐藏的事实。
不是江岁阑抢了江慕烟的一切。
她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
犯错的可以是季萱,可以是江勉舟,但绝不是她!
江岁阑抬手抹去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泪痕,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
她讽刺的盯着已经涨红脸的夫妻俩:“江总,江夫人,一个婴儿是无法判断抱她走的人是不是她亲生父母的。这个道理,我想只要有脑子的人都懂。”
“如今,我不责怪你们犯下的错害我失去双亲已经是顾及情分。我用钱还清与你江家所谓的养育之恩便是不想与你江家再有半分牵扯。所以!”
她冷冽的视线落在满脸错愕的江慕烟身上:“还请江小姐莫要再说什么我过于决绝的话。你回江家又哭又闹的让你的爸妈将我赶出家门的时候,可没指责他们决绝!”
“我……”江慕烟张嘴只说出一个字,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现在,掩藏在这个热闹的真假千金的之后的事实赤裸的被江岁阑撕开。
她从人人喊打的鸠鸟变成了最可怜无辜的那一方。
是啊,江岁阑做错了 什么?二十年前,她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而已。
她能做什么?
而现在,江慕烟安然无恙的回到了江家,得到了季萱夫妻俩的宠爱。
那江岁阑呢?
她的父母又在哪?
在季萱夫妻护着江慕烟的时候,她的父母会不会也在担心丢失的女儿。
不少人看着江岁阑,默默的红了眼睛。
他们发现这场戏一点也不好看。
江岁阑流眼泪的样子也一点都不狼狈,她一直都是他们中最优秀的人。
哪怕不是江家的女儿,他们也无法否认她的优秀。
正是如此,他们才嫉妒,才不满。
因为比不上她,因为比不上被家中长辈时时挂在嘴边夸奖的她。
可现在,那点嫉妒和不满尤为可笑。
若是他们处在江岁阑这样的境地,他们没人能比她做得更好。
江勉舟确实没想到事情会走到现在这一步,本来可以好聚好散的。
可现在,江岁阑倒是能走得一干二净,他们反而还成了犯错的人。
想到这,江勉舟就觉得头疼。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办法改变结果,只能尽力替他们挽回些名声。
他忍着羞意,故作伤心的叹了一口气:“岁岁,这样算起来的确是我们对不起你,但是这么多年,我们也没亏待你。”
“这样吧,那五千万你不用给了,就当是江家给你的补偿,我现在就和你去迁户口。”
“爸爸,你疯了?!”听到要给江岁阑五千万,江慕烟立刻不满的抓住了江勉舟的手。
但江勉舟好不容易想到办法挽回江家在这件事中的名声,又怎么可能任由江慕烟阻止。
他当即呵斥江慕烟:“闭嘴!”
江岁阑看着江勉舟故作出来的伤怀,嗤笑了声。
她在江家的这二十年,江勉舟可从未对她尽到半点做父亲的责任。
他只有在酒桌上需要炫耀的时候才会想起她这个女儿,现在又是在装什么。
江岁阑忽然发现,自己曾经无比想要讨好的人现在看起来是这么的恶心。
就连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都在散发着和他们身上一样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耐心几乎被耗尽,她打断正在呵斥江慕烟不懂事的江勉舟。
“江总,时间刚好,各个机构都已经上班了,现在就去公证处吧。”
她侧身:“请!”
说完,江岁阑率先转身离开,外面霜晚派来的车已经等着了。
迟淮追上她:“岁岁,我陪你去。”
迟淮的这张脸上,眼睛是最让江岁阑喜欢的。
那是一双深邃动人的桃花眼,被这双眼睛注视着的时候像是沐浴在温泉里,全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